第31章 (3)
聽,跳了起來:“當真。”
“不是會情郎,幹嘛鬼鬼崇崇的,非等小角門的婆子上茅房時悄悄出去。”朱福不屑道:“要不就是偷了東西。”
搓着手,端木敏喃喃着“太好了。”催促朱福道:“快,你去告訴侯爺這事兒,就說他那通房正要跟男人親熱呢。”若真是鬼鬼崇崇的出府,不是會情郎,也定是其他不可告人的事,侯爺是個好臉面的,別說是要預備給他的丫鬟,就算是個普通丫鬟,都絕不準有這樣的事發生。
端木敏近來因為有朱福這死老頭子看着,想風流也只能在自個兒的院子裏,對着那幾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可是即便他已經規規矩矩天天在家,侯爺還是沒有對他改觀。本來他還想與兒子一道,給府裏跑個收租收糧的腿兒,好找借口出府透透氣,沒想到侯爺見都不願見他,更別說給他差事,這下終于找着了立功的機會。
朱福帶着侯爺、端木敏與張管家,輕車熟路的來到城南一個胡同裏的大梧桐樹下,伸出食指,讓三人止聲,四個人躲在梧桐樹後,看着離他們不遠的另一棵大樹下。
王大夫正與月季在那裏吵架,王大夫大聲道:“大夫人這是什麽意思,二百兩銀子?她以為她是誰?冒這麽大的險,才值二百兩銀子?算了,各退一步,七百兩,否則,我決不會冒這個險。”
“你幾時冒險了?以前五十兩,都叫得動你,如今一開口,就要三百兩,銀子都給過你了,你竟然還變本加厲,想要一千兩?太太說了,就只剩二百兩銀子,你要就拿去,不要就算了。”月季的口氣有些沖。
她跟随在大夫人身邊,口齒本就伶俐,又無人敢輕視了她去,多少有些許傲氣,特別是常嬷嬷不在了這後,大夫人裏裏外外,都由她出面打點,平日找王大夫,王大夫對她也客氣,可如今錢家遭了難,連平日對大夫人必恭必敬的王大夫,都一改嘴臉,讓她怎麽能不生氣。而且看今天侯爺與老夫人的态度,估計她是跟着大夫人白忙了一場,沒有絆倒杜婉婷,心裏還正冒火呢。
“是你們叫我辦事,居然還敢這種口氣說話,罷了,老夫直接找你們侯爺,把這些個事告訴他,別說一千兩,就是三千兩,他也使得。”王大夫哪裏受得了,一個小丫頭這樣的口氣。
“量你也不敢。”月季沒想到王大夫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事可是被侯爺知道,你一樣逃不了幹系……”
王大夫冷笑着打斷她的話:“我會怕逃不了幹系?你們太太裝神弄鬼,自個兒搗鼓出個紮小人的玩意來,我不過是照實了說,她明明裝病,我自然是診不出病因來,哪裏有說錯?何況我把實情都說了出來,為府上除去一害,侯爺只怕謝我都來不及呢。都到時,你這個當丫鬟的,慫恿主母,在府裏玩這等下作的巫術,恐難逃一死啊。”
“你……”月季又生氣又害怕,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你再說一遍。”侯爺憤怒的咆哮聲,打斷了他們兩人。王大夫才剛說的振振有詞,這會子也愣在了原地,更別提月季,她恨不得此時幹脆暈過去。可惜,她卻全身顫栗,清醒得很……
侯爺回到府裏,就直接來到大夫人屋裏,沉着臉問坐在床沿的端木玥:“你母親,可好點了。”
端木玥輕輕搖了搖頭,突然跪到他腳邊:“父親,母親被人害成這樣,你要……”
“啪”得一聲響,端木玥話還沒說完,臉上就多了五道指紋,她捂着臉,哭都哭不出來。侯爺紅着眼,難以相信的看着女兒,咬牙切齒的道:“那小人明明是你紮的,上邊的字,也是你用左手寫的,你要父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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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聽到巴掌聲時,心就已經沉到了谷底,更聽了這話,知道事情已經瞞不過侯爺,若讓他對端木玥說出更難聽的話來,只怕他們父女情份,便是到此為止了,那端木玥的将來……急忙下了床,跪在端木玥身邊,拉着侯爺的衣袂求道:“老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只是想在老四家的前立立威,自打她進了門,這個家,還哪有我們娘仨立足的地方?”
侯爺一把甩開她:“你以為這麽多年,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只不過是不想讓大門口的那道禦賜匾額蒙羞。哪裏知道,你竟然還變本加利。”看了眼捂着臉,倔強的瞪着他的端木玥,氣得全身顫抖,指着端木玥痛心的道:“連好好的女兒,都給你帶成了這個樣子。”
傍晚,侯爺到老夫人處用飯,飯後,侯爺剛離開,老夫人便傳話:“月季與王大夫偷了府裏的銀兩與首飾,興虧發現及時,東西沒丢,月季杖責三十,王大夫已經送了官。近日家裏出了這麽多事情,明日一早做個平安道場,濟糧施粥三日,太太身子不好,就移到若水院休養。”在大越,做這種巫蠱之事,是重罪,甚至可以是死罪,但偷盜的罪名明顯就小的多了,兩人誰也不敢翻供。
而大夫人,從此,就只能在杜婉婷當初剛到府裏時,被常嬷嬷帶着走到的那個黑燈瞎火的偏僻小院裏生活,由老夫人親自點了兩個婆子過去伺侯,幾乎不再踏出院門半夜。
當夜,老夫人找杜婉婷過來,拉着她的手嘆了許久的氣,最後無奈的擡眼對她說道:“這眼瞧着,玥兒已經十四了,你平日結交的貴人多,看看可有合适人家,不求顯赫,只求個門當戶對就成。”
杜婉婷心裏嘀咕,門當戶對只怕不合端木玥的胃口,她的心思不小呢,再說,她可不想做這種害人的事。可是面上杜婉婷可不敢這麽說,只能笑着敷衍:“瞧祖母說的,玥兒那般标致的人兒,只怕這門當戶對,還委屈了她去,祖母您何不托國公府的親戚們,給挑個好的,我認識的,不過是些個閨中新婦,哪裏說的上話呢,比不得,祖母與她們家中長輩熱絡。”
老夫人只當杜婉婷怨着端木玥,不同意,沉吟片晌後又苦口婆心的勸道:“如今你婆婆身子不好,我又一把老骨頭,有那心也沒那力,長嫂為母,你自然要當起這個責任來,玥兒将來,是好是歹,祖母可就全交給你了。”
杜婉婷聽得一時半會都沒能回神來,細想想,許是老夫人已經知道了端木玥幹得那些事兒,頓時有些個坐不住:“祖母,您這是……”
“玥兒生性好強,你多擔待着些。”老夫人略有所指的苦笑着道:“這孩子不小了,女大不中留,莫要誤了她,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打算
杜婉婷瞧了眼老夫人身後,敦厚端莊的白瓷梅瓶,與瓶中插着的紅梅相映成趣,心情不由的舒暢,收回目光,盈笑着對老夫人道:“祖母既這麽說,婉婷便給留意看看,只是……”又看了眼大肚能容的梅瓶道:“如今太太正病着,姑娘也還小些,這事兒再過個一年半載的不遲。”杜婉婷打定主意,給端木玥一年時間,要能學好,這件事兒她便接了。要是死不悔改,那她也沒必要淌這趟混水,即便她有本事,讓端木玥嫁得再好,婆家門第再高,只怕日後也是要生怨的。
“這件事,便由着你辦吧。”老夫人緩緩點頭道。此時,院子外頭,噠噠的打更聲響起,杜婉婷聽着,起身告辭:“已經起更了,祖母安歇吧,我這也就回去了。”
老夫人本還想留她說說話,可目光掃到她微起的小腹,便點點頭,放她去了,只交待道:“明兒得空,再過來我這,這些天家裏事多,許久沒聽你說故事了。”
杜婉婷笑着回應了聲,就回了映月軒,剛走到屋門口,就聽見裏邊,如蓮樂呵呵的向文嬷嬷說着他們今日的壯舉:“昨兒個收拾阿琴屋裏的櫃子時,翻出一支金镯來,就是阿琴之前總在咱們面前,顯過的那支,太太原先常戴的。奶奶本想今兒差人送阿琴家去,哪知正好遇着這事,便讓朱福将那镯子帶去給王大夫,說是太太病着,身邊人不好出來,他來也是一樣。那王大夫既是常給太太診脈,自然見過這镯子,朱福便說是太太的意思,将镯子賞了他,順道讓他瞅瞅,能不能找個人,來府裏做場法事。奶奶這般安排本只想着借此試試王大夫,哪裏知道,他竟收下,還揚言包他身上,竟然還說,到時還可以說府裏有雙身子的,肚子裏那個帶煞,會克了老太太的壽。朱福便将計就計與他約了明日,準備等明日,做法事的人來時,在府裏揭穿他們。”
“那怎麽會,這麽快就完事了?”文嬷嬷紡着手中的絲繩,帶着笑不解的問道。
“太貪了。”杜婉婷進了屋,替如蓮說完:“他開口便要一千兩,朱福便臨時改了主意,讓他寫封信,将要的銀兩數寫明,好帶回來給大夫人,免得說是他自個兒貪了去,這本事是我想要來對筆跡的。不想王大夫多疑,怕其中有乍,便只寫要了銀兩,沒寫內容。大夫人以為是王大夫事後又想扼她一筆,可又怕王大夫拿不着錢,把這事兒宣揚出去。畢竟今非昔比,如今她沒了錢家與燕郡王的勢了,難免沒了底氣,于是她差月季悄悄過去讨價還價,我便讓朱福哄着二叔帶上父親,直接聽他們自個兒說去,豈不是既親眼見着又親耳聽着,咱們也省了力氣。”杜婉婷說着,苦笑一聲:“我這還是四爺那學來的,也不知他現在那邊如何。”
杜婉婷說到這裏,已經無言的坐在一旁發呆,文嬷嬷知道她的心思,起身勸道:“去了這麽久了,算算日子,應該也快回來了。”
“聽不着消息,心裏放不下。”杜婉婷有些惆悵,有許多話想對端木涵說,可是在這個地方,哪怕只在臨縣間,通封信,都不是樣容易的事,更別提兩人相隔那麽遠。雖然已經有了信鴿,但那是極珍貴,據說,大越朝廷的信鴿,能飛得遠,又落得準的,不過是兩三只,只能用來互通君國大事。家中的這些小事,哪裏敢勞駕朝廷精心飼養的鴿子。
突然眼中閃過一道光,想到那個山坳裏老兵們,沒準有人會養鴿子,興奮的咐附如蓮:“你明兒去山坳一趟,幫我問問,誰會養信鴿。”一想到鴿子,就像端木涵站在她身邊,聽她說話一般。
二更剛過,又下起了場鵝毛雪,杜婉婷身着裏衣,披着鬥篷,依在窗前的美人靠上,雙手環抱着自己的雙肩,望着窗外,卷着北風飄着雪花的夜空:若有他在,今夜或許沒這麽冷……
幾日後,終于傳來燕郡王被押解入京的消息,杜婉婷便與老夫人幾個,每日相攜着,冒着大雪,到大門口探着頭等他們回來,可每日等到黃昏,也不見有他們兄弟的蹤影。
這般等了五日後,終于等來燕郡王押解到京,老夫人當下差人去廚房吩咐,做幾樣他們兄弟倆喜歡的菜式。
“老太太,四奶奶。”前去打探消息的旺兒,從街口就招着手,興沖沖的跑回來報信,杜婉婷激動的,心都快被提到嗓子眼,直望着他身後,可是回來的,卻只有旺兒一個:“四爺五爺平安到京了,這會子正進宮面聖。”
老夫人聽着,雙手合掌,念了數遍佛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可算回來了……”但沒過多久,她雙手又有些打顫,小心的問旺兒:“老五是騎馬還是……”‘坐囚車’三個字她不敢說出口,心裏卻害怕這麽個結果。
“都騎着高頭大馬呢。”旺兒樂呵的道。杜婉婷連忙扶過老夫人:“祖母,您瞧,陛下沒有怪罪五弟不是?您這下總該安心了吧。”嘴上這麽安慰着,心思卻還在街口,總希望她盼的人兒,在街口處出現。
可是,一家人左等右等了許久,只等來一個差役,送來端木涵的口信:西北戰事吃緊,陛下讓他立即起程,端木鴻因自己跟錯了燕郡王,認為給府裏蒙了羞,自請充軍,随端木涵去西北出征,立誓無勝不歸。
差役傳完了話,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給杜婉婷後便告退,而此時,端木涵已經帶着端木鴻,快馬加鞭的抛下朝廷大軍,先趕往西北大營。
胡番傾國兵力,進犯大越西北邊境,雙方交戰到現在,戰情已經不是年紅玉可以控制,西北頻頻告急。嘉光帝與太子,在榮床府一家人盼着兩嫡子回來的同時,也同樣是左盼右盼,才盼到端木涵帶着四十萬大軍回朝,還未等他回家看看,就下旨要他立即率王師出征西北,驅逐胡番。
“一個都沒回家來,讓我瞧瞧。”老夫人很失望的轉身回府,侯爺跟在她身後安慰着:“軍情緊急,他們也是沒法子,等西北平定,自然就回來了。”
杜婉婷立在原地,手腳象是失去知覺,無法動彈,再過五個月,孩子就要出世了,她心想着,那時,這戰也該打完了吧。回到屋裏,迫不及待的将端木涵的信打開,看了一遍又一遍,雖然這封信裏,不過是普通的報平安,說他在晉東很好,讓她不必擔憂,照顧自己和家裏,通篇沒有一句情話,但杜婉婷卻邊看邊含着淚在笑。這封信不是今日才寫的,而是寫後沒有來得及寄回家來的。
當夜杜婉婷也寫了一封信,并包了幾套冬衣,第二天差人帶往西北。
在那日之後,杜婉婷除了關心肚子裏的孩子,與侯府後宅之外,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信鴿上,不過幾日,就認為訓鴿子太慢,花重金,四處求信鴿。雖然也求到幾只,但她寄往西北的信與信鴿一道,總是像斷了線的風筝般,一放飛,就不知去向。最終,只能面對現實,這事兒,還真心急不得,只能說,這些鴿子,與她不熟。
轉眼又過了三個月,杜婉婷立在檐下,握着手中端木涵托人捎回的信,望着天空,數十只鴿子,齊刷刷的在天空盤旋,成群的灰色鴿子映着初春的清新綠意,成了侯府後宅一道獨有的風景。
這時,院門口的婆子跑來回話:“奶奶,聖旨到,侯爺差張管家來請奶奶,更衣到錦英堂接旨。”杜婉婷不以為然,自從端木涵去了西北,這幾個月來,聖旨她接得多了,無非又是陛下的打賞。而每次接旨後,杜婉婷總要開倉放糧,為端木涵祈福,她心裏明白,這每一道聖旨的背後,都是一場生死攸關的戰役。
當她來到錦英堂時,衆人已經都在侯着,宣旨的太監之前來過多次,與府裏衆人也算是熟識。見杜婉婷出來,雙手将聖旨高舉過頭的太監,微微點頭向她意示。人都到齊,太監才清了清嗓子,緩緩展開聖旨,衆人紛紛按身份地位的秩序,跪地接聖。
這份聖旨的內容,讓杜婉婷的震驚,也讓侯府上上下下歡騰:胡番已退兵,嘉光帝加封端木涵為西北大将軍,鎮守西北,榮慶侯恢複千戶食邑。
太監上前向侯爺道喜,侯爺與老夫人高興的叫人在大門外燃起了爆竹,開祠堂祭祖,以告先祖之靈,這可是端木赫,到死都沒有盼來的。
“他什麽時候回來?”杜婉婷被二夫人扶起,問向太監:“孩子快要出生了。”
太監想了許久:“這……陛下卻沒有提起,既然胡番退了兵,想來也快了。”
拜祠堂時,杜婉婷突然想到,可以把生意做到西北去,那樣,即便端木涵将來奉旨要長期鎮守西北,他們也能在那裏建一個自己的家,還可以與胡番貿易,狠狠賺他一筆,這般一想,之前的不悅便全部丢開了去。
回到院子,聽到鴿子的咕咕聲,杜婉婷便抓了一把幹玉米粒往遠處撒去,看着鴿子們拍打着翅膀,飛躍過去啄食,邊吩咐:“如蓮,明兒與我出府一趟。”
“什麽?那怎麽成,您這身子出去?老太太不劈死我,四爺也讓我好過。”如蓮聽着大驚,連手裏的玉米粒都直接撒在了自己腳上,引來一群鴿子往她腳上啄去。
“唉呀。”如蓮急忙跳開了去,生怕踩着了杜婉婷的寶貝們,即便她有心沒膽的想喝鴿子湯:“好奶奶,您就繞過我吧,有什麽事,讓他們進府來說,也是一樣的,您要見誰,我保證,明日能全給您喚進府來。”
☆、過繼
杜婉婷低頭,瞧了瞧自已頂着的大肚子,微微皺了眉,自嘲自己太心急了,這個模樣,的确也不好出府。可是端木涵與端木鴻兩人,連過年時都沒有回府,只連同奏折一道,讓人捎了封家書。杜婉婷自然很擔心,以後,他們夫妻倆,都要長期過這種兩地分居的日子,那樣,她可受不了。
她今年過的很風光,太後、嘉光帝、太子妃給她的賞賜不斷,各家內眷也紛紛給她送來表禮。太子與朝中重臣,争相送來請貼,邀侯爺前往赴宴,禮尚往來,榮慶府裏從初二到初九,也整整擺了八天的宴席,她每天都帶着一臉笑意,雍容矜持的聽着女眷們的奉承話。
只是沒有人看到,手裏攥着家書,站在露臺上,透過西北的夜空那紛繁怒放的煙花,望向遠方的她有寂莫。她恨不得自己能象鴿子一樣,飛到他身邊去。
而今天的這道聖旨,更讓她打定了主意,把他們的小家,安到西北去,雖然将軍夫人,不再需要經商來貼補,但未雨籌謀,有銀子傍身,總不是壞事。杜婉婷沉吟片晌,慎重的對如蓮道:“你明日将莊子的幾位管事,都叫來。”
“奶奶只管放心便是。”如蓮應了聲,瞧了眼四處啄食的鴿子,問杜婉婷道:“晌午要用些什麽菜?我好讓廚房備下。”
“酸菜炒筍,再來個梅子醬拔絲山藥,突然想吃,其他的,你看着叫吧。”杜婉婷想了想,輕聲道,冬末初春的筍兒,剛剛冒出個尖角來,正是又脆又嫩。
“曉得了。”輕松的拍掉手中殘餘的玉米粒及末子,輕聲警告鴿子們一句:“再不會飛,烤了吃。”如蓮便到廚房吩咐,又囑咐過冬梅,到了時辰去給奶奶取午飯,這才去了莊子。
杜婉婷攏了攏披風,回了墨香閣,展開一張宣紙,把它裁成了小張,拿起筆來,将她知道的各地區所産的絲綢、茶葉的最新價格,接等級,羅列在紙上。突然,想起細薄通透的白瓷來,便也列在了其中,而後拔弄起算盤來,算起各項的成本……
“奶奶,侯爺請您到前院書房一趟。”如蘭進來傳侯爺的話,杜婉婷正拔下最後一顆算珠,記下數字後,放下筆,擡頭疑惑的問道:“可知道是什麽事情。”
如蘭今天也高興,雖然宣旨時她沒資格在正堂上接旨,卻也知道胡番退了兵,青書沒準很快就回來了:“張管家沒有明說,只說胡番下了降書,侯爺今兒個高興着呢,還吩咐今晚,擺個家宴。”
杜婉婷瞧她一眼緋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也不取笑她只知道上半出,沒聽懂下半段。便起身回屋更衣,而後帶着她,往侯爺書房去,正好,她也要去把明日她莊子上的各管事,要來家一趟的事兒,回侯爺一聲。
侯爺獨自一人,做在書案前,手中捧着茶,望着地上的畫筒中的一副畫卷發呆,連張管家在門口禀報都沒有聽到,直到杜婉婷立在他面前,喚了聲“父親”,才回神:“哦,來了?別站着,坐下說話。”
杜婉婷應了聲,随意找了張空椅坐下:“不知父親叫媳婦過來,可有什麽事要吩咐?”
侯爺失神的喝了一口茶,竟然沒喝出那茶已經涼快了,沉默了半宿,才對杜婉婷說:“還記得你敬茶那日,我送的那尊玉佛墜子嗎?”
杜婉婷點點頭,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的墜子,将它脫了下來,起身遞給侯爺:“都說這尊玉佛能平安,四爺便讓我常帶着。”
侯爺接過,撫着玉佛道:“這是莫家舅爺的遺物,一場大水,讓莫家沒了人,只留下了百畝良田,和一口魚塘,莫氏臨死前,緊握着這個玉佛,哭着求我,別讓莫家絕了戶。可她只留下了老四這麽個嫡子,若将來他繼承家業,襲了爵,他的兒子,怎麽好過繼給外姓?因此這件事,這麽多年來,我提都不敢提對外提。”
“所以父親一直拿不定主意立世子。”
侯爺點點頭:“我本想着,立鴻兒為世子,将來便拿涵兒的一個孩子過繼莫家,可是涵兒畢竟比鴻兒年長,身為嫡長卻被棄,叫他将來又如何在人前擡得起頭來。”
“更何況,如今他又立有戰功。”侯爺說到這裏停下,杜婉婷也不再作聲,等着他的下文,侯爺放下茶杯道,自嘲道:“原本我一直是打算拿你的孩子過繼,今日的聖旨,卻讓我犯了愁,堂堂西北大将軍、榮慶侯世子的嫡子,怎麽能是外姓?突然想到,若讓他的庶子過繼,就省去這些麻煩。”侯爺目視着杜婉婷,想想她對這樣事的反映,卻不見半絲漣漪,便将玉佛又遞還給她:“這事兒該怎麽做,就看你的孝心了。”
杜婉婷只是淺笑着,看似不在乎,其實,她還真不在乎,此時,她反而感激那道聖旨,讓杜端木涵駐守西北,離這個逼良夫成渣男的家庭遠遠的,管他什麽莫家不莫家,過繼不過繼的。
話雖這麽說,杜婉婷卻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屋,午飯也不用,坐在書案前,支着下颚,望着窗外池邊的小綠柳,想了許久。
項上這尊本以為能保平安的玉佛,此時卻成了一根勒繩,勒得她喘不過氣來。狠狠的攥下它,想一把将它丢得遠遠的,卻又收回手來,暗嘆了一口氣,心裏默念着:玉佛玉佛,你要是真有靈,就讓我多生幾個,孩子多的話過繼一個姓莫,族裏應該不會有人多話。
若是孩子不多……杜婉婷緊緊的蹙了蹙眉,看了手中的玉佛一眼:那就把你一代代傳下去,寄希望于将來的子孫,你若被他們的妻室砸了,可就不能怪我。
而後,杜婉婷動筆,将才剛侯爺對她說的話,寫了三封內容差不多的信,兩封綁在鴿子腿上放飛,一封差人寄往西北……
☆、繡莊
杜婉婷小睡了一覺,申末起身,提筆便抄起《法華經》來,才半個時辰不到,就見着如蘭領了鐘嬷嬷進來,杜婉婷立即擱下筆,迎上前去:“嬷嬷快進來暖暖身子。”又急忙吩咐如蘭:“快泡盞熱茶來。”
墨香閣是用火地取暖,整間屋子的地下,都設有煙道,烘熱地面,一進到屋內,即便只身着單,也不會覺得冷。
鐘嬷嬷身上一暖,整個人都舒暢了,雖然還沒喝上熱茶,心裏也已經暖哄哄的,笑着對杜婉婷擺手道:“四奶奶快不必這麽麻煩,今兒四爺升了官,府裏也喜慶,侯爺高興着呢,傳下話來,在老太太擺上家宴,老太太讓我過來,請奶奶過去入席呢。”
“那嬷嬷總要坐下喝杯熱茶再走,外頭冷得刺骨呢。”杜婉婷笑着将鐘嬷嬷拉到一椅子上坐下:“可巧我還差幾行經文沒抄完,嬷嬷就當是等我一會子吧。”
鐘嬷嬷先入為主的認為她是因端木涵封了大将軍,抄經文謝菩薩呢,心疼的勸道:“抄經文?奶奶如今身子重,怎麽能……”可後邊的話,她又說不出口,總不能說不能抄經文吧,那可是對菩薩的大不敬:“別太操勞才是。”
如蘭沏了茶,承到鐘嬷嬷面前,杜婉婷親自接過遞上:“嬷嬷先喝口熱茶,我這便好。”走到書案前,繼續執起筆,抄着剩下的幾句:“多動動,對孩子也有好處,當年婆婆也是懷胎十月,生下四爺,如今四爺出息了,我這作媳婦的,理當替他多抄幾遍經文,供在佛前,告慰母親在天之靈,保佑祖母康健長壽。”
鐘嬷嬷只呡了口茶,便起身上前道:“可惜大太太早早的便去了,若還在世,見着奶奶份孝心,甭提有多高興。”抹着淚光,鐘嬷嬷覺得自己多嘴,自責道:“瞧我這老太婆,大喜的日子,怎麽提這些個?奶奶如今懷着嫡嗣,可別熬壞身子,小爺受不住,仔細他鬧您。”
“他乖巧得很,我從款有什麽不适,想來,母親也在天上保佑着呢。”杜婉婷帶着笑意抄完了這段經文,将筆輕輕擱在筆架上,這才到屏風後頭,換上件外出的厚袍子,帶着如蘭,随鐘嬷嬷去墨韻閣。
等杜婉婷進入時,其他人都已經坐着等了,除了大夫人,侯爺拔了一桌席面給她,叫她在屋裏養着。
老夫人一見着杜婉婷,就招手要她坐在自己身邊:“怎麽這會子才到?可是哪裏不舒服?這雪剛化,比大冬天還冷着呢,快過來我身邊坐。”
二夫人起身,帶着她來到老夫人身邊,讓她坐下,自已則坐在她的身邊,戲笑道:“老太太一直念叨着,今兒要你坐她身邊,我便只得讓賢了。”
“這怎麽好……”杜婉婷有些為難,她雖然是長房嫡媳婦,可不好占了二夫人的座位,正要起身,就被二夫人摁下,輕聲勸道:“你好好坐着便是,大喜的日子,讓老太太高興高興。”
杜婉婷只得謝過她,又帶着愧意向老夫人道:“才剛不過一點小事,給耽擱了。”
“奶奶在屋裏抄經文,替四爺盡孝道,給老太太祀福,為大太太超度呢。”鐘嬷嬷邊幫着丫鬟們擺席面,邊在一旁為杜婉婷說話。
老夫人聽着一愣,而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勸道:“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祖母已經很高興,你婆婆也能感應得到,只是你現在身子重,要多休息才是,只要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對端木家便是功德無量,至于這經文,什麽時候抄,都可以。”
杜婉婷卻不以為然:“以前婉婷不經事,自從懷了孩子,才知道為人母的辛苦,婆婆十月懷胎,生下四爺,祖母含辛茹苦的将他帶大,這生恩養恩,四爺與婉婷都無以為報,只能抄幾遍經文,告慰仙靈,也求菩薩保佑祖母,長命百歲,将來抱玄孫呢。”
老夫人高興的應下:“好好,祖母不攔着你,可是說好,別誤了休息。”
坐在另一席正首的侯爺,撫着胡子沒有吭聲,仔細聽着杜婉婷所說的話,并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吟默許久後,泛起一絲不易查覺的笑意。有些話,他提出來,那就是離宗背祖,大逆不道,可是若由杜婉婷來提,就成了至純至孝,感念先人生養之恩德了。
見丫鬟們給每個人都斟了酒,連杜婉婷與年幼的幾位庶子庶女,也都斟上了玫瑰葡萄露,侯爺這才清了清侯,執起杯對衆人道:“吾家自太祖開國以來,蒙先祖戰功弈世,蔭子孫富貴傳承,雖也歷經風雨,所幸後人勤勉,略有所成,不負先人殷望,榮慶侯府重蒙聖恩。我與老太太也深感欣慰,然你們應緊記族規家訓,不驕不奢,知禮上進,勿愧家聲門楣……”
杜婉婷對着一席佳肴,咽着口水,侯爺提到讓她勸端木涵納妾,害得她連午餐都用不下,此時嗅着一美味,更覺得餓,侯爺後面說得什麽,她還哪有心情再聽。
終于熬到開席,老夫人先夾了塊魚片,放入她的碗中:“這魚片用料酒老姜除過腥味的,也沒什麽刺,你多用些,對孩子有好處。”
“謝謝祖母。”杜婉婷就着芙蓉細瓷碗,津津有味的吃着,坐在老夫人另一手邊的端木玥,雖然這幾個月來,已經習慣了老夫人與侯爺對她冷淡的态度,可見到着杜婉婷受寵,左手依舊攥得緊緊的,心裏不甘卻又無能為力。如今大夫人被拘在了小院裏,沒準哪一天就可能被侯爺休了,而錢家已經被貶為了庶民。端木玥擔心,到那個時候,她就只不過是侯府的庶女,甚至連庶女都不是,別說找個好婆家,只怕這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想到這,端木玥心都會不由的打寒顫。
她得緊張,老夫人倒是看在了眼裏,心底也只能暗暗嘆氣,現在若再任由着她的性子,只怕将來既害了她,又要壞了府裏的名聲。害怕也好,不甘也罷,做出那樣的事,她就該有個教訓。
“眼下,平安生下孩子,最是要緊,明後年,幾位姑娘陸續都大了,你可就要替她們說說親事,備嫁妝了。”老夫人說笑似的,當着衆人的面,給杜婉婷攤派任務,年紀小的兩位姑娘聽不懂,端木珠羞得低下頭,端木玥強裝平靜的夾着蝦仁爆青菜,青菜卻滑到桌上,只有空筷子,收回碗中。
杜婉婷瞧了她一眼,若無其事的為老夫人夾菜,如今無論大夫人還是端木玥,從她們院子到身邊貼身丫鬟,全部都是杜婉婷給安排的,個個既安份又聰明,知道自己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加上二夫人待杜婉婷比自己的兒媳婦還要好,幾乎認為杜婉婷才真正是她後半生的依靠,時時刻刻都替她留意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