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4)
人與端木玥的一言一行。這麽一來,兩人無論怎樣,也翻不出個天來。若端木玥夠聰明,聽得懂老夫人的話,安安份份的備案,放寬心,踏踏實實的學當一家主母,杜婉婷倒是可以考慮給她安排,否則,就只能撇得遠遠的,由着她自生自滅了。
二夫人對杜婉婷好,開始時還真有她的目的,二老爺是靠不上了,女兒嫁得又遠,兒子沒多大作為,二夫人總也要為她的後半生,與她名下的兒子将來打算。畢竟錢對杜婉婷來說,算不得什麽,而這榮慶侯爵誰來繼承,二夫人早在端木涵生病那時,就已經心裏有數,否則她也不至于敢處處與大夫人擡扛。
但相處時間長了,二夫人發現杜婉婷有不少優點,她聰明的恰倒好處,既稱不上心機太重,又不似個蠢人,可以讓人随意愚弄。對長輩,也是真心的敬重,處世淡然又容易滿足,進退有度,乖巧讨喜。且與她聊天也是種享受,家長裏短是必有的話題,但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都是聽着讓人舒服的一面,從來不會提到哪家的七大姑用了什麽手段,對付八大姨這樣的閹膩事情。若與她商量事兒,三言兩語中,又有許多建意與主意,有事兒找她商量,往往事半功倍。漸漸的,二夫人每天都喜歡找杜婉婷說說話兒,日子一長,就成了一種習慣。
晚宴用過,一家人坐在老夫人堂屋,喝茶閑聊消食。
杜婉婷呡了口紅棗杏仁茶,蓋上茶盞,擡頭對侯爺道:“父親,明日媳婦邀了都坪山莊的幾位繡娘與管事們來府上,莊子上的繡童,手藝還算過得去,媳婦準備在京城開一家繡莊,到時,自家人要個繡品,也方便。”都坪山莊,正是杜婉婷的在臨安郊外的莊子。
若是幾天前,侯爺聽着這話,心裏會更高興,端木一族人口衆多,雖有族産,可到年關,本家們這麽一分,每房也分不到多少,加上榮慶侯停了近三十年的食邑,侯府裏裏外外的都要銀子,這麽多年下來,古董字畫,幾乎已經當了個精光。
但現在卻只能稱得上是錦上添花了,侯爺頓時有些猶豫:“你這身子……”
“也不是要我親自辦,不過是給他們個意見,自有管事掌櫃們勞累。”杜婉婷笑着插話道:“多一家鋪子,總是多一條財路,日後子孫們手頭間也更寬裕些。”家裏是什麽情況,當家人心裏最清楚不過。
“可是這畢竟是親家府上的手藝……”侯爺可不想被人說,他端木家占了媳婦娘家的便宜,雖然眼下這店開起來,也只與金玉滿堂一樣,是杜婉婷的産業,但将來,傳承下去,終究是要姓了端木,而且大将軍夫人開鋪子,這象什麽話。
杜婉婷卻看得很開:“實不瞞父親,因我自小不好女紅,父親特地找了兩位繡娘本做我的陪房,為得就是,将來能在京裏開一家繡莊,天下錢財是掙不完的,真正的生意人,并非只固守着自家的手藝,不斷的開源革新,方為上策。”杜家當初一直擔心端木涵與杜婉婷,被大夫人淨身出戶,連生濟都沒着落,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娘家人又離得遠,幫襯不上,才做這麽個安排。
不等侯爺開口,老夫人已經點頭同意:“這是親家的一片孺犢之情,由你自己作主便是。”
“謝祖母成全。”杜婉婷噓了口氣,後宅女人,講的事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即便有錢,也不是你說要想經商就能經商的。她可不想一輩子,被綁在後宅子裏算這些柴米油鹽,而與外界脫了節去。
☆、回府
次日,兩位繡娘與繡莊的管事們,來到榮慶府,就連土坳子裏的莊子,也選了三個識字會算的來,與杜婉婷相互見過禮後,便坐下商議今年的經營。
“如今胡番前可汗戰死,其三弟登基,與大越停戰并割讓三個城池以示誠意,朝廷有意廣開兩地貿易,咱這大越茶葉、繡品、瓷器,在胡番算是稀罕物,而胡番的紅、藍寶石,冬蟲夏草等名貴特産,在大越境內也是價值連城。我想建個商隊,與胡番交易商品,不知諸位意下如何?”杜婉婷征求在坐衆人的意見。
“好是好,只是如今四爺是西北大将軍,您這身份?”繡莊的王管事本就是杜家老人之一,早年還帶杜顯跑過幾趟商,做生意不在話下,但昨日如蓮找他們時,還帶來了端木涵任大将軍的喜訓,相公與胡番交戰,夫人與胡番貿易,這……他聞所未聞。
Advertisement
杜婉婷笑着道:“兩國一旦展開貿易,以大越的經濟與文化,勢必影響胡番,百姓生活一旦安定,誰還樂意打戰?再說,這并非端木家的生意,而是莫家,四爺的外祖家的生意,這總不會有人攔着吧。兩國剛剛停戰,商戶們都還不敢冒然前往,朝廷正需有家商戶領個頭才是,過一兩日,我入宮向太後提提,看看她與陛下的意思,若準了,賜道聖旨與通關文牒,倒也省去了後顧之憂。”雖然兩國停戰,許多商戶都想前往胡番經商,可是誰也都不敢拿命冒這個險呀,畢竟不久前,那還是敵國,朝廷正愁沒有人敢領這個頭,此時,對杜婉婷正是個機會,而且她深知,朝廷不單單是通商這麽簡單,誰不想知已知彼。
王管事想想這話也對,放下心來,作為跑商的人,走遍大江南北,辛苦自然不在話下,但每回交易成功的自豪與看盡春華秋實樂趣,也非常人能想象,他還真歇不住:“如此最好,去年繡娘們出了近五百幅繡品,第一回走商,絕對夠數,東家随時吩咐起程,都不成問題。”
杜婉婷謝過後,便讓衆人協同王管事一起,整理出适合運往胡番的成衣與繡品,再收羅些瓷器,等她回過嘉光帝,便可啓程。
她在第二天,親自入宮,求見太後,先講故事一般,說了莫家的遭遇與莫氏的孝道,說得太後與身邊的幾位嬷嬷都不由的落淚,她們都是十多歲便鎖在了深宮裏,從此無法再踏回娘家半歲,甚至爹娘都難見上一面,莫氏對娘家的孝道,正好觸到她們鐵石心腸下,最柔軟的地方。
杜婉婷說完故事,便說明了自己将來想拿個兒子過繼給莫家,并求太後幫她請旨讓莫家商隊與胡番貿易:“将來好為莫家也為那孩子留些家當。”
不久,嘉光帝便準了,并将十二公主蕭薔嫁往胡番和親,同時迎胡番公主入大越後宮為妃。
七日後,莫家商隊就随着陣陣駝玲聲,載滿商貨,前往胡番,成為大越開國以來,第一支與胡番貿易的商隊,同時也開啓了兩國正式往來的序幕……
夜空,沒有一絲雲絮,滿天星辰點點,一彎明月如鈎,高高的懸在星幕中,一道利落的身影落在映月軒的院牆內,在月光下揚着一個淡淡的,颠倒衆生的淺笑。
可是笑容不到片刻,就被一道緊蹙的劍眉替代:這麽寒的天,卧房的窗戶居然沒有關嚴?
走到窗前開了窗,縱身一躍,便到了屋內,反手關上窗,悄聲走到床前,輕輕掀開羅帳,坐在床沿,撫着正熟睡的人兒的發絲,凝視片晌,低頭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咕嚕嚕……”的聲音響起,他擡起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袖,微微一笑,再次轉向杜婉婷時,杜婉婷睜了睜眼。
可是,僅片刻她又迷糊的閉眼,找了個舒服的睡姿。突然,她驟然睜開眼,看向坐在床邊的黑影,伸手摸向他的臉,感覺一陣冰冰涼涼。
手背被他的手蓋住,斯磨着他的臉,杜婉婷激動的坐起身,撲到他懷裏,卻安安靜靜的不敢開口,深怕一開口,他又像過去的每一夜一樣,突然不見。雖然,此時他身上的氣息那麽熟悉又真實。
端木涵伸手回抱她,低頭摸向她高聳的肚子:“孩子都這麽大了。”他走時,才僅僅顯形。
他說話了,杜婉婷反而蒙了,徹底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真的,想點燈,可是又不敢松手:“是不是作夢?你回來了嗎?”
端木涵還未開口回答,袖中又聲起“咕嚕嚕……”的叫聲,端木涵将它取出,輕輕拉起杜婉婷的一只手,讓她摸摸它:“我看到它帶的信,就馬不停蹄的趕回來了。”胡番下了降書,他将降書及請旨班師的奏折一并,以八百裏快急送往京城,在軍營待命。沒想到,竟然先等來一只腳上綁着杜婉婷的親筆信的鴿子,端木涵再也坐不住,就讓年紅玉與端木鴻在營中坐鎮,自己帶着可能讓他免罪的寶貝,獨自快馬先回了京。
杜婉婷一只手緊緊抓着他的衣裳,一只手摸着床頭的火石,要點燈,可僅一只手,哪裏打得着火石?
端木涵将鴿子放飛到帳子外,拿過她手上的火石,點亮了燭燈,柔和的燈光,在兩人身上裹起一道光暈,讓他們把各自想念了五個月的人兒,看得清清楚楚……
整晚,端木涵靠坐在床頭,杜婉婷偎依在他懷中,兩人輕聲聊着五個月來,各自身邊發生的事。
次日辰正,二夫人到映月軒,杜婉婷屋裏還沒有動靜,如蘭只得進去,請她起身。
“奶奶,二太太來了。”如蘭輕輕掀開帳子,見杜婉婷含笑偎在端木涵臂彎中,兩人睡得正香,吓了一跳,連忙放下帳子,眨眨眼,想許是自己看叉了,正要伸手再掀帳子時,端木涵慵懶的輕聲吩咐道:“奶奶沒睡醒,你讓她過會兒再來。”
如蘭張着嘴伸着手,愣在了原地……
端木涵起身洗漱一番,趁着家裏還沒炸開鍋之前,換了身月白色便服,入宮請罪。
禦書房內,嘉光帝聽到太監來禀端木大人求見,手握着禦筆呆了片晌後,才不解的皺了皺眉:“宣。”
太監退出不久後,端木涵一臉平靜的向他走來,跪下,清朗的三呼萬歲。
嘉光帝自他進來時,就厲色的盯着他,心裏有種看走眼,恨鐵不成鋼的措敗感,聽到他的聲音,更是龍顏大怒:“大膽,身為主将,無旨竟敢擅自回京。”這等于抗旨。
端木涵不緊不慢的,從袖中取出一個方形青布包裹:“臣有一物,若留于邊關,恐夜長夢多,假他人之手又怕有失,只得連夜帶回獻于陛下。”
嘉光帝一個眼神,示意太監接過,承到他的禦案上。并威儀的瞅着太監打開包裹,當包裹裏的東西現在他面前時,嘉光帝吃驚的起身:“這是……”
“傳國玉玺。”端木涵回話道:“臣無意間在一石窟中尋得。”
嘉光帝興奮的捧起玉玺,激動的開懷大笑:“哈哈哈,真是傳國玉玺,朕終于拿到它了。”改朝換代從來不是件稀罕事,但傳國玉玺卻只有一塊,是個稀罕物。而大越立國以前,天下大亂,這傳國玉玺你争我搶得,到頭來不知所蹤。大越開國,卻沒找着傳國玉玺,太祖無奈之前,只得自己命人用上好黃玉刻了一塊“帝王神寶”。只是,得天下而不得天命,身為帝王,怎麽能睡的安穩?歷代帝王,明裏暗裏,都在派來查找,但近百年來,連個傳聞都不曾聽說。如今,此物複出,實乃天命所歸,嘉光帝如何不高興?
嘉光帝瞬間對端木涵改了态度,親自上前将扶起:“愛卿做的好,做的好啊……”一個手握重兵之人,卻能連夜回京,将傳國玉玺獻上,這種人若還不可信,這天底下,就再沒有可信之人了。
君臣兩人在禦書房談了許久後,嘉光帝頒旨,封端木鴻為定遠将軍,鎮守西北敦州,命西北大将軍端木涵攜鎮西大将軍年紅玉率三十萬大軍回朝……
端木涵走到宮門時,兩騎商人打扮的大內高手,騎到他身邊,道了聲“将軍”并坐在馬背拱手施禮,端木涵點頭示意後,兩騎快馬帶着聖旨與端木涵的手書,追莫家商隊而去,從此,他們便是行走于胡番與大越之間的莫家商人。
端木涵沒有騎馬也不坐轎,一路由皇宮走回了府,并到城南醉香樓,買了兩只扒雞,對街頭巷尾,百姓們紛紛談論的那西北大将軍,幾乎接近于神話的傳奇故事,充耳不聞——這扒雞味道,他已經許久沒有嘗到了。
剛拐進榮慶侯所在的坊街,遠遠得就看到杜婉婷向他迎了過來,快走兩步來到她身邊,攏了攏她的披風道:“出來做什麽?”
“等你。”杜婉婷說着,嗅了嗅他身上,頓時兩眼發光:“扒雞?”
“好久沒嘗着了。”端木涵笑着從袖袋中,取出一大包油紙包來:“一會兒我去給老太太請安,帶只過去給她老人家嘗嘗。”
可巧老夫人傳話,全家都到墨韻閣用飯,讓鐘嬷嬷來請杜婉婷,鐘嬷嬷尋了出來,正好聽着端木涵說得話,笑着上前:“老太太正念叨着呢,四爺回來也不去讓她瞧瞧就出去了,要知道您是給她買點心,甭提多高興。”說着,伸手接過油紙包,轉身就往回走。
端木涵與杜婉婷相視而笑,并肩攜手入了侯府大門。
空中,一群鴿子繞在屋頂飛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