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杜婉婷與二夫人又說了會子話,便遣阿琴到外邊侯着:"實不瞞嬸子,五千兩銀子我是有,就是怕着父親與祖母生氣,又讓嬸子難做,四爺也曾提到,二叔那性子……"
端木敏聽着,氣得險些跳了出來,敢情如今他連贖個美人,納個妾都要瞧他們的臉色。
二夫人則拉着杜婉婷的手輕聲道:"我的兒,難為你們還想着我,我只當是自個兒是個命苦的,你二叔不争氣,我又沒個親兒子幫襯,這往後若是分了家,就他那性子,還不把這微薄的家當,敗光了去……"二夫人之前一直想着,能在府裏說上一字半句的話兒,怕得就是将來老夫人過世,侯爺或大夫人提出分家,端木敏是個敗家的,端木漣又沒多少本事,到時,只怕她要家徒四壁,粗茶淡飯渡過苦日子了。
"瞧嬸子提哪裏去了,您可是四爺嫡嫡親的嬸子。"杜婉婷話沒有說的太滿,這話中的意思,讓二夫人捉摸了許久……
兩人坐着,又聊了近一盞茶的功夫,老夫人與大夫人就過來看望,二夫人當即起身,立在老夫人身邊回話。
端木敏則回到床上,想着阿琴嬌羞的模樣,越想越是不甘,見老夫人進來,靠坐着閉目養神。
老夫人在床沿坐下,給他掖了掖被角:"你也是個當祖父的人呢,怎麽還這麽小孩子習性,你的屋裏人,還不夠多嗎?非去那個髒地方,瞧瞧她們使得壞。"
"好在老爺福大命大,那個柳煙,真真是罪該萬死,還想着進門……"二夫人帶着怨氣道。
大夫人忙着接腔:"好在四老媳婦機靈,給擋下了。"說罷,瞄了眼端木敏的神情。
"祖母、母親既讓我當着這個家,哪裏能讓那樣的人兒,進得門來,別說府上真沒銀子,就是有,這贖銀,也是萬萬不能出得。"杜婉婷不怕死的回話道。
老夫人被幾人提到柳煙,再看兒子現在的樣兒,心裏生氣,可又不好失了身份去提一個妓子,可巧杜婉婷幫她全說了,點着頭,心裏火氣消了大半。
端木敏氣得漲紅了臉,胸口起伏。
"祖母,還是讓二叔叔多歇會兒吧,我們先回去吧,一會子,我差人送些人參過來,給二叔補補身子。"杜婉婷提議道。
老夫人瞧着,端木端那樣兒似乎累了,再想想原由,心裏又開始冒火,再則幾個女人,呆這瞧着也不合适,便各告誡了端木敏與二夫人幾句,在衆人的攙扶下,轉身出了屋……
二夫人送走衆人回屋,端木敏睜開眼,沒好氣的問:"你與她說了什麽?"
"老四媳婦不過是來向老爺問安。"二夫人一愣,便猜着他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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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敏此時對杜婉婷沒有興趣:"那個阿琴是怎麽回事?"
"太太給老四安排的通房。"二夫人坐在妝臺前,将自個兒收拾一番,自打聽了杜婉婷的一席話,不知怎得,她認清了在這後宅裏,自個兒該向着誰才有盼頭,養兒也不過是為了防老,她這侄兒與侄媳,可是沒親娘的……
端木敏冷哼一聲:"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啊,可惜這麽個水靈的丫頭。"二夫人為自個人插着簪子的手一頓,轉身看着端木敏,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端木敏身閉目養神……
黃昏時分,雪停了,杜婉婷得知二夫人被老夫人喊了去問話,便差阿琴送人參到端木敏院子裏,給二夫人。一柱香後,阿琴回了映月軒,杜婉婷暗抽了口氣:計劃失敗。
只得遣阿琴回了攬月軒,親自到二門外,接端木涵,至于阿琴,再做打算……
端木敏早已差端木漣,去老夫人那傳達他的話:"這秋菊原就不是父親院子裏的丫鬟,如何聽他的指使?且四奶奶也好好的,這分明秋菊冤枉父親,祖母也知道,秋菊的姐姐,原是父親的通房……他無處讨個說法,只得去借酒澆愁,才惹了這麽個事兒,自知無臉見老太太,差孫兒來為他老人家,求個情,請老太太看在母子親情的份上,就原諒他這一回,莫氣壞了身子。"
老夫人那日是親耳聽到的,但打心眼裏,卻是不希望這事兒與端木敏有關,如今聽着端木漣說的話,當時的映相,選擇性的模糊了。且這秋菊是家生子,與她姐姐一道,原都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鬟,她姐姐後被端木敏看中,收為通房,但二夫人卻當她是大夫人的眼線,找了她個錯處,害她被端木敏打了個半死,拖出了府去,生死不明,這秋菊若因這事冤枉端木敏也有可能,加上杜婉婷的确也無事,一時間,老夫人還真認為自個兒錯怪了端木敏。
而後,端木漣暗咽了咽口氣,略有些發顫的求老夫人作主,将阿琴指給給了端木敏:"父,父親說他保證今後再不出這贖妓子的混事來。"老夫人原是不答應,還氣惱的,将端木漣訓了一頓,人人都知道大夫人将阿琴給了端木涵,如今叔叔卻要了侄子的通房,這算個什麽事兒。
可轉念一想,這阿琴是大夫人的人,不管怎麽說,她對大夫人如今一直有着誡心,瞬間徹底打消了,讓阿琴當端木涵通房的決定……
端木漣離開後,老夫人便讓人喚二夫人過來,将端木敏想要收阿琴作通房的事兒,告訴了她,二夫人自然是知道這事:"老太太莫生氣,您也知道他是病着,說糊話呢,這回,我是斷不會同意的。"之前端木敏原就是想讓她去提,誰知她沒答應,端木敏這才在想爆跳如雷,卻使不上勁的當口,臨時抓了端木漣的差。
老夫人反而一愣,二夫人終于轉了性,她卻不适應了:"那阿琴,我也是瞧不上的,今兒他會讓老大過來,我便知道你與我一樣,既這麽着,就好辦了。"收拾一個丫鬟,對也來說,不難。
端木敏得知端木漣被老夫人訓了一頓回來,大罵他廢物,心想着如今個個是反了天了,早知道,剛才就要趁着阿琴來時,成了好事。
但片晌他又打消這念頭,那阿琴,還不至于讓他在這種時候,還去冒險。差人去提,不成便不成,老夫人也不會說他什麽,畢竟阿琴不過是個丫鬟,主子随時可以改變主意收房或不收房。可要是他再霸王硬上弓,再加上這幾日犯的事兒,就不一樣了。
越想越生氣,認為這個家,他是呆不下去了,非要出去做一番事來,讓他們刮目相看不可,只覺當官也不過是講個裙帶關系罷了,想到端木鴻如今在燕郡王身邊當差,便捉模着,怎麽借燕郡王這條船……
來他還是差人在大門外侯着,一見端木涵回府,便帶他過來,冷嘲熱諷一番,解解氣,叔叔訓侄子,這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我說老四,豔福不淺啊。"端木敏戲谑的笑道。
端木涵聽着有些木納,片晌後才開口,淡緩的道:"二叔的話,侄兒怎麽聽不懂?"
"聽不懂?你自個兒收個小美人,卻讓你媳婦壞我的好事?"端木敏斜了端木涵一眼,雖然他壓根沒打算贖柳煙,但這麽被杜婉婷掃了面子,心裏咽不下這口氣:"老太太還健在,你們就存心想把嫡親叔叔往外趕嗎?"
"二叔,您這話從何說起 ?"端木涵極少過問府裏的事,被端木敏這麽說一通,真有些莫名其妙。
端木敏當他裝傻,氣憤的将府裏近來發生的事,對他說了一遍,每說一句,便火冒三丈的質問:"你敢說你不知道……"卻沒有看到,端木涵的面色越來越黑,聽到後來,連聲招呼都不打,徑直走人,就連端木敏氣得在他身後咆哮,他都沒有聽到。
出了端木敏的院子,向青書、入畫,又仔細問過近日府裏發生的事,這才鐵青着臉,回映月軒去 ……
杜婉婷見端木涵回來,笑着迎上前去,不想端木涵竟連理都沒有理她,只顧着自己回院子。杜婉婷瞧了眼青書,見他不安的低下了頭,心下一沉。
回到屋裏,端木涵也不急着更衣,帶着一身的寒意,坐在榻上,定睛凝視着杜婉婷:"你這幾日,究竟瞞了我多少事?為什麽這麽做?"比院子裏地上的雪,還要冰冷。他怎麽也想象不到,杜婉婷會做出為他收通房的事來,若說,她沒有目的,是絕不可能的……
徐四姑娘央着徐閣老,将端木涵的書法贈與她作拓本,徐閣老黝不過孫女,只得轉贈。
将書法裱好,挂在正對着書案的牆上,提筆臨摹,腦海中盡是他書寫時,淡然卻又顯得認真的神情。不由得臉色有些許微紅,回想初見他時,徐四姑娘倒是一驚,他的身形,與榮慶侯爺有些相似,可定眼一看,他比侯爺多了份淡然與自信,兩相交織,便凝成了一種看似溫文親近,實而目空一切的貴氣。即便立在太子身邊,依舊顯得穩重自如,這樣的男子,實為少見。
☆、落水
雪又漸漸下起,在院中花草臺閣的外表,撒着一層冷冽的冰苔;夜,被嚴寒埋沒在深邃的沉寂當中。
屋裏生着地籠,但杜婉婷卻依舊感到,如在室外一般的寒冷刺骨,只是這股子冷意,卻能略使她平靜:“即然你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問,我只是想,讓孩子能安安穩穩的出生,不再發生這些讓我想象不到,防不勝防的事來。”
“為什麽不告訴我?”端木涵目光黯沉,淡然的道,透着一股不被信任的自嘲。
杜婉婷淺淺一笑,笑意有些傷感,低頭解釋:“我不想讓你太擔心家裏,也不想讓你……”誤會,杜婉婷怕把自己的計劃全告訴他,反而讓他誤會。
“這與給我收通房什麽關系?”端木涵語氣冰冷打斷她,追問道。
“只是想讓二叔自己當衆認罪。”
“然後呢?”
杜婉婷擡起眼,與他四目相對,勇敢而堅定的道:“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讓祖母與父親看清,二叔是個什麽樣的人。”
端木涵一直凝視的杜婉婷,象是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來,她還有多少是他看不清的,口口聲聲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為了報複,為了算計,她卻開口提出為她收通房納妾,他成了什麽?
“你要怎麽安排那個丫鬟?”端木涵全身,象凍成了霜一般僵硬,就連聲音,都凝固得發不出來,緩慢的道。
杜婉婷感覺到了他話中的清冷,一時不知怎麽笑,上前給他倒了杯熱茶:“即便我不提,老太太,太太也會給你安排,還有父親,甚至于二叔,到時,我反而難以推卻,不如,先開口,讓她們知難而……退,阿琴是太太給的,我想讓二叔要了她……”
端木涵好笑的輕哼一聲:“我不同意,他們誰能安排?”端木涵聽懂了她的目的,大夫人給他安排丫鬟,她卻讓這丫鬟歸了端木敏,讓大夫人心力與盤算都落了空,如何不恨上端木敏?加上端木敏近來連連犯事,要真惹怒了侯爺,為了端木一族日後的家聲,将端木敏趕出宗族都有可能……
目光沒有離開她的臉,他從沒想到,他的妻,幾時,有了這樣的心思,莫非是……沉下眼簾,目光下移至她的腹上,為母則強,想來說的便是這個,容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半點傷,不知為何,端木涵的心裏,百感交織。見她遞過茶,端木涵放緩了口氣:“他始終是我二叔。”
杜婉婷捧着茶的手一頓,鼻頭有些酸疼,端木敏險些讓她沒了孩子,可所有人最終似乎都選擇願諒他,而自己,在端木涵的眼中,也不過是個心機女子。
端木涵沒有接她的茶,站起身來。若是平日,杜婉婷會心領神會的,上前為他更衣,可現在,卻見她木納的捧着茶發呆,端木涵看了她一眼,自己動手,很自然的解了官袍的盤扣,如成親前,貼身之事,親力親為時一般,杜婉婷看着,心更是沉到了冰谷底,捧上手中的茶,被她自己喝了取暖。
晚飯的一切照舊,杜婉婷依舊為端木涵張羅擺飯,可屋內的氣氛卻沉悶得,能讓人窒息。杜婉婷不覺得自己做什麽,卻對端木涵剛才的态度很失望,目光只落在各色菜品上,而沒有看端木涵一眼。端木涵一直凝視着她忙碌的手,不知在想着什麽。
直到端木涵去淨身,許久未回,杜婉婷才開始有些擔憂,轉身望向還未鋪展開來的被褥,也不喚如蘭,自己上前親自動手展開,而後,先入了被,側身望着門口,一個時辰過去,杜婉婷已經不敢确定:今夜他還回來嗎?
想起身出去看看他在哪,可是身體卻象定在了床上一般,只是想,而無法動。漸漸睫毛一顫一顫,眼中泛起霧氣,閉上眼簾,又無力的睜起,留意着,院牆外的更聲。
杜婉婷忘了自己已經睜着眼盯着門口多久,突然,門口處象是有了動靜,杜婉婷連忙轉身,側身面朝着床內,雖然她現在醒着,卻也不願意與他說話,悄悄撫了撫小腹,這口氣,算是為孩子争的。
直覺端木涵入了被,掖了掖被角,杜婉婷心口又興奮的撲通直跳,象枯黃而瀕臨死去的綠蘿,突然間發了新芽,又現綠意生機。
端木涵放緩呼吸,不多時,便沉沉的睡去,其間,再沒有半點動作,不象平常,摟着她睡,杜婉婷悄悄轉過身來,見他真睡了,心又沉了沉……
次日一早,端木涵起身去衙門,杜婉婷卻一反常态,沒有起身為他更衣,端木涵見她睡得沉,出門時只交待如蘭:“回頭跟你奶奶說,那個丫鬟先不作安置,等我回來,回過老太太再作打算。”
不想杜婉婷這一覺,竟睡到辰正時分,如蘭與如蓮正打了水,要給她梳洗,就見着小丫鬟跑進來:“奶奶,不好了。”
“作死啊,奶奶哪不好。”如蓮沒好氣得的瞪她一眼。
“阿琴,阿琴姑娘,掉園子的池子裏,淹死了。”小丫鬟顧不上道歉,說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太太差人讓奶奶過院子商議呢。”
主仆三人都愣住,杜婉婷不由得看了如蓮一眼,如蓮晃了晃頭,沒主子的吩咐,她是不會随便下手,再說,她也從沒殺過人。
杜婉婷頓時想到,莫非是端木涵,可細想不對,端木涵一早便是去了衙門:“去把攬月軒的婆子叫來,問問她阿琴姑娘幾時出去的?”
小丫鬟出去不多時,攬月軒的婆子便立在房門處,恭敬的回話:“卯初時分,就起身出去了,說去走走,便再不見回來。”
“這麽早?”杜婉婷心底很亂,園子裏安了這麽多人,池子邊緣是淺水,卻還能出事……
“奶奶。”如蘭輕輕換了聲,拉回了她的思緒。
“先去老太太那兒。”杜婉婷說着,連早飯也不打算用,起身便往墨韻閣去。
杜婉婷到了老夫人那,大夫人與二夫人都在座,老夫人一見着她,便問道:“這個丫頭是怎麽一回事?好好的,竟死那兒了?這事兒,要好好查一查。”後宅死個丫鬟,本不算什麽,不過是遣個人去,告官府一聲。但老夫人,卻不希望宅子裏成日出事,人人要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這時,管家求見,老夫人讓他進來,管家道:“回老太太,仵作驗過,那阿琴是凍死的,應是她落水時,周邊沒人,且水中有浮冰,較滑,她一時上不得岸。”
“園子裏的那些人,都哪去了?”杜婉婷開口問道。
“奶奶,近日天冷,又下着雪,湖邊結冰,卯時,一般人,誰會到那兒去。”管家轉向杜婉婷,一五一十的回着:“仵作說了,這應是場意外。”
老夫人聽着是意外,松了口氣,對杜婉婷道:“既如此,你過會兒,讓她家人支二十兩銀子,把她擡出去埋了。”
“是。”杜婉婷心裏卻不是這麽想,卯時起身便出去,還到湖邊,為什麽?可惜,死人已經不會回答。
大夫人一眼盯着杜婉婷,心下也覺得奇怪……
韓禦史準備趁午間得閑,讓小厮去醉香樓提來一食盒山珍海味與兩壺酒,并到城南雀躍樓拎了兩只叫花雞,約徐憂與端木涵與另兩位禦史,到臺院後園子的暧閣內,溫酒行令,權當謝徐家前日的邀請。
徐憂聽說韓禦史回請,恭敬不如從命,也令小厮回府,将烤具與生鹿肉拿來:“冬日喝酒,怎能少了烤鹿肉。”
小厮拿來鹿肉與烤具時,臉色異常難看,可以用‘哭喪着臉’四個字形容。
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空着手的小厮,看的徐憂都伸手指着他,說不出話來:“你,這……”
“閣老囑咐我,過來仔細盯着三老爺,公務期間,不可多飲。”小厮笑着道,徐憂為大理寺官員,這段時間裏,由臺院配合其辦案,故時常過來。
小厮見他說不出話來,随口小聲道:“閣老的那幅字,贈了您侄女,哪裏甘心,便想讓叔父想個法子,讓他再給寫幅。”
“胡說八道。”徐憂怒道:“閣老要他的字,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用得着你來要?”
“小的就是來傳話的。”小厮恭敬的回答道。
端木涵此時還在看昨夜未看完卷宗,記錄着早年許家與陳家的案子,原來許陳兩家本是姻親,卻因一處避暑行院,吵得不可開交,還打起了官司來,而後兩家護院,甚至在京城裏,都大打出手。
後又因為失了父親的陳家女兒來京采選,不投本家叔伯親戚,卻投靠了舅家,更使陳家失了臉面,許陳兩家徹底的翻了臉。而陳家這個女兒,就是太子的生母。
如此看來,太子與許家親厚,也情有可緣,撇開許昭儀對太子的養育不提,這許家與太子也算有親,晉東一事,就不好說,是不是太子默許。
沉吟片晌,端木涵又替自己的心急感到好笑,人才派出兩日,想來,還未到晉東的地界,只要晉東消息傳來,一切迷團,應該就能揭開……
衙役在門外禀報:“徐大人到。”
端木涵當即迎出公務房,與徐憂相互見禮,只見徐憂身後,還跟了一人進來,雖然身上小厮打扮,卻是兩眼直盯着他上下打量,再看他眼神閃着一道機敏的光,面皮白淨,挂着一絲笑意,向他拱手行禮,一看,就不是個當差的樣兒,端木微微點頭,當是還禮。
☆、随從
徐憂見端木涵的舉動,心想他是生了疑,便轉身向他介紹那小厮:“這是家父的書童,今日來……”
小厮打斷他的話:“小人不慎,讓大人所贈與閣老的書法,被茶水潑着,閣老雖未責罰,卻是痛心疾首,茶飯不思,小人只得央着三老爺,帶小人來求大人再賜一幅。”
端木涵看了徐憂一眼,像在确認小厮所言真假,徐憂對于這段真假滲半的話,只能選擇無奈的苦笑,端木涵當即轉身,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宣紙,上書“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辨若讷”,卻不急着給他。
徐憂頓時不好意思起來,瞪了那名小厮一眼,小厮高興上前正要接過書法,神情還有些得意,卻被端木涵攔下,淡漠的道:“不知是府上哪位公子,在下總不能連自己的字畫,贈與誰都不知吧。”
“這是在下的……”徐憂皺了皺眉,只得說實話。
“在下徐露”徐露打斷徐憂,上前行禮。
端木涵瞬間一怔,施禮道:“原來是六公子,失敬!”原本想開口為徐露解釋的徐憂,聽端木涵這般稱呼她,便住了嘴。心想端木涵這是将徐露,誤認為是她那幾乎足不出戶,不圖功名的才子胞兄——徐陸。
午時,衆人在暖閣飲酒行令,那徐露怕暴露了自己女子的身份,只做了一首《天淨沙》的小令,便在一旁看他們溫酒烤鹿肉,而幾人也因才子在場,格外賣力,這場午宴倒是盡興。
酒足飯飽,徐憂想讓他先回去,轉身到他身邊,小聲道:“書畫既已拿到手,你便回吧。”
“哪有白吃白拿就走人的?我出來時,與閣老交待過,不急着回。”徐露的目光,清悠得看着手上的茶盞,閑适的吹了吹,喝得那個惬意。
徐憂無可奈何的回了座,徐露這才擡眼,望着端木涵的身影……
衆人散去後,韓禦史對端木涵道:“端木大人好才氣,連徐才子都上門求字。”
“閣老錯愛,不足挂齒,今日班門弄斧了。”端木涵對他的話并不感到奇怪,只淡淡一笑。
但總想把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探得明明白白韓禦史又有疑惑:“可這才子,今兒象是沒有大顯身手。”
端木涵緩緩道:“想必是不想灌醉咱們,招閣老的訓吧。”韓禦史似乎了解的點點的,也只能同意這個解釋,那可是名振京城的才子之一,要拿出真本事,那他不輸得爛醉三日才怪,在衙門後院裏……
端木敏得知阿琴死了,就認定是杜婉婷下的手,直奔墨韻閣,指着杜婉婷道:“母親,這很明顯,是這毒婦不過表面接受阿琴,實際上,她根本就是蛇蠍心腸。”
杜婉婷理都沒理他,一直低着頭,捉模着怎麽查出,阿琴的真正死因,園子裏安排了那麽人,阿琴落水定會喊叫,一個人都沒聽見,這實在說不過去。
“糊說八道,那丫鬟天蒙蒙亮,自個兒跑到湖邊,滑入水裏凍死,那是天要絕她,能怨得了誰?”老夫人嗔了他一眼。
端木敏見老夫人,為袒護杜婉婷,而罵他這個親兒子,咬着牙,惡狠狠的盯着杜婉婷,那模樣像足了一只要吃人的狼。卻郵杜婉婷對上他的目光,眼神中似乎帶着蔑視的冷笑。
端木敏更是生氣,沖上前去,想抓住杜婉婷就給她一個巴掌,杜婉婷第一反映就是俯□去,護住肚子。
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刮子,在她的頭頂響起,她卻沒有感到絲毫的疼痛,而後傳來的,便是侯爺的怒罵聲:“這等事你也做的出來。”
端木敏被這一打,似乎清醒了些,見侯爺站在面前,心裏一抽抽的發緊,可是侯爺此時是當着後宅女眷們的面,抽了他一個巴掌,這讓他日後,怎麽在府裏擡頭,頓時憤恨不已:“她是什麽東西,你竟然為她,而打你的親弟弟,呵,莫不是母親還健在,你們父子婆媳,這就合着想逼走我?好,我走。”借着這一股怒氣,端木敏轉身就往宅外跑去,也顧不上自己身無分文……
“我這是作了什麽孽,老天怎麽不收了我去,讓我眼睜睜看着他們兄弟反目……”老夫人坐在座上,捶胸頓足,痛哭不已,誰勸都不理:“老太爺,老太爺您睜眼看看,您的兒孫們,把府裏鬧成了什麽樣子,我還有什麽臉面去地下見您。”
侯爺原地跪下,以膝蓋代步,跪走到老夫人面前,拉着老夫人的手,肯求道:“母親息怒,是孩兒該死,一時氣憤,失手打了弟弟,母親要打要罰,只管沖着孩兒來,莫氣壞身子。”
在場衆人見侯爺跪下,通通随着他一道,跪在地上,無聲的啼哭,分不清孰真孰假……
杜婉婷卻只是靜靜的跪着,心想若是端木涵看到這樣的場面,會是作何感想,一定也很難過吧,這便是表面風光的鐘鳴鼎食之家,世上人人羨慕的清貴勳爵之府。
端木敏好了傷疤忘了疼,離了府,見無處可去,轉身又直奔曉樓畫坊,他今日荷包雖然多有不便,但‘天下誰人不識君’,這一行當,自是個個認得,倒肯他賒賬。
抱着姑娘,端木敏卻睹物思人,不由又想起風韻柔美的申三娘,緊接着就為自己抱不平,恨不得有朝一日,讓全府上下,包括端木政,都恭恭敬敬的跪迎他回府,看着他高高在上,大搖大擺的從他們面前走過,讓人把端木涵夫婦拖出府去。
想到這,端木敏便想攀上燕郡王,而且有些後悔當初納申三娘,惹了孫家,斷了他走太子這條捷徑,否則一定更加事半功倍。
午後,端木敏到金玉滿堂,戴掌櫃一見是榮慶府的人,讓夥計招呼客人,自己笑臉迎了上來:“二老爺,今兒怎麽有空賞臉,不知您是要金器還是玉器。”
“這杜家生意做得還真大,不會是把侯府的東西也搬來了吧。”端木敏四處瞧瞧,看似玩笑的冷冷說道。
戴掌櫃心底一冷,臉上笑得更開:“二老爺說笑,榮慶侯府裏就連日常所用的人參,想必都有歷經百年的,何況其它。這鋪子,不過賣些近年時新的小物,圖個新氣罷了,哪能與府裏比。”人參放個百年,即便是外觀上沒有變化,內裏也已經是朽木。
“你的意思是說,侯府裏如今是吃老本?看來老四這媳婦,胡說八道的本事還真不小。”端木敏沒有放過一絲冷嘲杜婉婷的機會。
戴掌櫃笑道:“小老兒的意思是,府上勳貴之家,定是件件珍品古董,這鋪子廟小……”
端木敏今兒是有事而來,不便與他鬥嘴皮子下去:“行了,今兒我來,是想找個象樣的物件,送人的,你去挑個我瞧瞧。”
“二夫爺裏間請。”戴掌櫃請端木敏入暧閣,招了位夥計,附耳吩咐幾句,那夥計點頭應下,便入了庫房。
端木敏剛坐下,夥計就小心的捧着兩個精美的大紅錦盒過來,戴掌櫃接過一個,打開來:“三色玉薄花壁瓶,算得上是一件極品,別說送人,進貢都綽綽有餘了。”一個極薄的壁瓶,卻不是燒瓷而成,而是一塊帶着黃翡綠翠與紫羅蘭的三色玉石雕成,不同的顏色雕成不同的紋飾,混然天成。
端木敏左右仔細看過,心裏曉得這是件寶貝,便道:“就它了。”
“是。”戴掌櫃親自又将它小心的安放在錦盒內,拿緞帶綁好,遞上,不想端木敏提了就走,戴掌櫃當即一愣,忙上前道:“二老爺,這壁瓶一千兩銀子。”
“與府上算去。”端木敏有些個不耐煩。
戴掌櫃恭恭敬敬的道:“那還請二老爺與四奶奶說一聲,小老兒不敢擅自作主。”
“放肆,我是她二叔。”端木敏臉面下不來,對着戴掌櫃吼道。
戴掌櫃是由杜家出來的掌櫃,只聽杜婉婷的,才不管你什麽二叔不二叔,攔着,就是不讓端木敏離開,并使了個眼色,讓一個夥計走一遭,請示杜婉婷……
誰知夥計還沒回來,便有一個五十開外的壯老兒,上金玉滿堂找他:“二老爺,您可讓我好找,還請借一步說話。”
“你又是誰?有什麽話這裏說。”端木敏看那老頭兒的個頭,心裏就暗暗有些虛。
“這……是。”得了端木敏這話,那老頭兒先二話不說的把他狠狠打了一頓,而且打得那個巧,面上手上,一點兒傷都沒有。
打完了人,老頭兒恭敬的行禮道:“二老爺,小老兒姓朱,日後便随您左右差遣,您瞧小老兒這功夫,還成吧?”
而後轉向掌櫃:“還望掌櫃莫提此事。”
戴掌櫃已經看得張嘴結舌,只驚訝的點點頭,想不通這會是誰的手筆。
端木敏痛得縮在榻椅上:“你要什麽?我身上只有這個,真沒錢。”說着,伸手要解腰上的玉佩,卻慌忙的怎麽也解不下。
“月銀不急着給,以後随您鞍前馬後,您有事,就盡管吩咐……”朱老兒按了按手指關節,嗒嗒嗒嗒……的一陣連響。端木敏欲哭無淚,不知道自己惹了哪路神仙……
端木敏怕了這朱老頭,只能回榮慶侯府,心想他不會跟來,随知,朱老兒竟然真當自己是他的随從,跟着入了府,端木敏厚着臉皮,去找侯爺,要他想法子,趕走這個瘟神。
☆、意外
朱老漢随在端木敏身後,快到侯府門口時,對端木敏說:“小老兒的賣身契已經在府裏,今後還仰仗二老爺賞口飯吃,您可千萬不能斷了小老兒的活路,否則咱們好好的主仆當不得,卻成了冤家,就不美了。”并做了個請的手勢:“老爺可是現在回府?”
端木敏聽朱老漢這麽說,臉上一抽一抽的,心底更慌更怕,才剛雖然沒有傷他筋骨,但确是非常疼痛的,心想他會不會是侯爺派來監視他的,又見朱老漢随他入了府,還向門迎點了點頭,看着象兩人熟識一般,端木敏更是瞬間蒙了。
逃似的到墨韻閣內,要見老夫人,指望老夫人定會護着他,可朱老漢還是一直跟着他,在大院門口,就看見張管家領着大夫出來。端木敏上前問過,才知道老夫人已經病倒,侯爺正在裏邊服侍,朱老漢還好心的提醒道:“老爺,侯爺此時想必正在氣頭上,不如您緩緩再進去?”端木敏頓時腳下象生了根,不知道是怕他還是怕侯爺,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竟然挪不動地兒了。
張管家将大夫送到院子外,讓小厮領着出去,便轉身向端木敏恭敬的道:“朱福的住處已經安置在,二老爺院子西門外的下房,方便他就近服侍二老爺。”
“多謝管家。”朱福半彎着背,态度極這恭敬。
管家受了,并向端木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