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許家、燕郡王甚至孫家,如今都是太子身邊的紅人,再查這案子,無疑等于打太子的臉面。他只得先擱下此案,暗恨欽差無能,衆禦史人微力薄,鬥不過這些奸佞。
直到端木涵成了他的下屬,且任責以來,查案迅速,深受陛下信任,有時連陳中丞都覺得,大理寺比禦史臺更合适他,這才有三分信心,讓這一卷宗重見天日。
可是現在,面對嘉光帝這雙,似乎能看穿他心思的聖眼,陳中丞深怕自己那三分私心,被陛下看穿,只得以高聲參奏,強壓住心中的一絲惶恐:“啓奏陛下,臣等以為,此案涉及官員衆多,罪證隐匿極深,非徐大人一人之力,能夠徹查,望陛下恩準,由大理寺再次徹查,臺院監察審理。”之前派往晉東府而一無所獲的欽差,正是徐閣老之子徐憂。
嘉光帝的目光,鎖在端木涵的身上,冷冷的問:“卿以為由何人監察為宜?”陳中丞眼簾悄悄一擡一沉,便猜着聖意,心中一喜:“回陛下,臣暫拟端木大人為主監審。”
陳中丞奏罷低着頭,等嘉光帝的回複,可是許久,未聽見半絲聲響,悄悄得又擡起眼簾,只見嘉光帝依舊威儀的,審視着一旁,一臉自信,似乎只要嘉光恩準,他就能拿出證據的端木涵,心裏的顧慮徹底放下。
果然,許久後,禦案上傳來嘉光帝哄亮而威儀的聲音:“準奏。”聲音厲色的就象從地域裏傳出來的一樣。
作為帝王,他比誰都更想知道,他的臣子是否在蠶食他的江山,但晉東一案已經查過一回,并沒有證據能證明晉東官員苛扣稅款。只是端木涵建議重審,而且看他與自己目光相觸時,自信的眼神,似乎就是在告訴他,他最引以為豪的富饒江山,就是貪官奸臣的銀庫與糧倉。嘉光帝皺了眉,數百萬兩白銀的稅款出入,若能隐匿得這麽深,是何等心機?誰又敢說沒有位高者的背後支持?
“謝主隆恩。”端木涵與陳中丞雙雙跪下謝了恩,完全不懼怕嘉光帝的厲色,兩人都知道那不是沖着他們……
墨韻閣暖閣內,老夫人翻看着,兒孫們出生時穿的衣裳,一件件拿上手,又是遠望又是近瞧的,念念叨叨數着,這是誰誰誰兒時穿過的,鐘嬷嬷笑着道:"這些衣裳足夠小爺百日內穿的了。"
"唉,瞧着這些個衣裳,就象昨兒個,他們還吃奶來着,一轉眼,都這麽大了,還一個個不讓人省心。"老夫人仔細撿出,合适小嬰兒出生時穿的衣裳,搖頭笑着怨道。
"瞧您,又說這些個,哪個孩子能讓當娘的省心,不論他們多大,都是操心的。"鐘嬷嬷放下手上的衣裳,戲笑着回了老夫人一聲,怕老夫人又提起二老爺的事兒,便轉了個話題,也拿起一件衣裳,舉起瞧了瞧道:"人言常道,娃兒穿百家衣,容易帶。以我看,就是因舊衣裳料子,已經讓之前的娃兒穿軟乎,面上不起刺兒,小奶娃的皮嫩,穿舊衣裳不容易蹭了皮,否則蹭着難受,整日啼哭,自然不好帶。"
"可不是這理,自家留的,總比去別家讨來的,穿着讓人安心。"老夫人點頭道,将布又抓又揉,比較着哪件接縫處更軟乎,挑出好的,一件件由鐘嬷嬷仔細疊好,放置一旁,待明兒用艾草汁再浸洗一遍,經檀香、**等薰過,放置在沉香木五福箱子內鎖了,留着孩子出生時用……
"老太太。"月季輕快的入屋,給老夫人一福,笑着道:"給老太太道喜了,二太太差人過來回,才剛大夫診出,二姨太太有了喜,來人正在外頭候着呢。"
老夫人臉卻沉了下來,舉着小衣裳欣賞的手,也放了下來,鐘嬷嬷在一旁,暗嘆一口氣,見老夫人沒吭聲,便替她開口:"就說老太太知道了,叫她回吧。"她們連孩子幾個月了,都不必問。
"是。"月季年紀不太大,還不明白老夫人與鐘嬷嬷,怎麽聽着喜訊,反而不高興,但她哪裏敢多問,便快速的到屋外,将人打發了去。
老夫人重重的摔下,手上的小衣裳,氣得胸口起伏:"這是不是就叫此地無銀三百兩?改嫁來的寡婦,入門不到一個月,就診出身孕?這叫個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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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嬷嬷也不知怎麽回話,只能皺着眉頭,安撫着老夫人:"老太太您消消氣,事情既然已經這樣,您着急也無濟于事,如今千萬別被外頭知道是正理,否則二老爺這罪過可就坐實了……"
"這還不夠實……"老夫人氣得發抖,突然又轉頭,疑惑的問鐘嬷嬷:"你說,這孩子可真是老二的?"
鐘嬷嬷有些哭笑不得:"唉喲,老太太,說什麽呢?您忘了侯爺與四爺回的話,先前去過她家的,就咱家二老爺,沒別的男人,否則侯爺他們爺倆,哪能同意給花這麽多銀子。"
"真是老二的子嗣便好……"老夫人聽她這麽說,才松了口氣,嘴裏喃喃着,她心裏自然是希望這個是她孫子,否則她真不知道怎麽處置。
"一定是,您就放一百個心吧,二老爺沒糊塗到那地步。"鐘嬷嬷面上安慰着,心裏其實也沒底。
老夫人哼聲道:"他不糊塗?算了,咱們這把老骨頭了,管不着那些個,留給他媳婦操心吧。"擺擺手,繼續拿起那件衣裳,卻沒有先前的好心情,又甩下衣裳,蹙了蹙眉頭,對鐘嬷嬷說:"你差個人,去二老爺那,跟他們說,既有了身孕,就……就在院子裏好好養,沒事不要四處走動,另外這事兒過幾個月再提。"她本想說就送她去莊子上養着,可想想眼下也就這申三娘,能将二老爺栓在府裏,便也不開這個口,省得二老爺又到外頭,欠下什麽風流債來……
杜婉婷反而是在老夫人之前,得知這件事。
老夫人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同時讓她只需在映月軒的花廳內,與各院管事婆子媳婦們議事。杜婉婷便撿着個空閑,去老夫人的墨韻閣,準備繼續給老夫人講故事。正好在離墨韻閣院門不遠的游廊上,遇着二夫人差去給老夫人報喜的小丫鬟,小丫鬟停下行禮,杜婉婷随口問了她句:"打哪兒來?"小丫鬟便如實回了,也說了來意。
杜婉婷當下一愣,對小丫鬟點了點頭,示意她去吧,自己則順着游廊拐了彎,由邊上的小門折到姑娘們的園子去……
☆、73招供
杜婉婷折道去了姑娘們一道住的百景軒,正與姑娘們在泡茶的文嬷嬷,聽着丫鬟們喊奶奶來了,停下手中的活,笑着迎了出來道:"奶奶今兒怎麽過來了?"
姑娘們也紛紛起身行禮,杜婉婷笑着進屋,瞅瞅四下的茶具道:"老遠的就聞着茶香,頓覺口渴,過來讨上一盞。"聽得姑娘們笑的更歡。
"嫂子快上坐。"端木瑛拉着她坐下:"可別累着了我侄兒。"
端木珏已經纏着她,将自己腰上的絡子給她瞧,聲音糯糯的道:"嫂子,這是珏兒自己打的,好看嗎?"
"好看,比嫂子打的絡子還好看,改明兒也給嫂子打了一對。"這句話雖然是善意的恭維,卻是離事實不遠。杜婉婷心裏暗嘆,這土著女的女紅就是比她這穿越貨好上許多,瞧瞧人家,才七歲。
端木珑仔細的為她備了一盞茶,遞了過去:"嫂子嘗嘗我泡的茶。"
"謝謝,如此清清淡淡的茶,聞着最是舒坦。"杜婉婷微微閉眼,嗅着淡淡茶香。
因是教姑娘們泡茶、喝茶,這茶水本就清淡,對胎兒無害,杜婉婷輕輕品了口,放在一旁,瞧了文嬷嬷一眼。文嬷嬷收到她的目光,便上前笑着問:"奶奶今兒過來,可随我去看看姑娘們習的字?"
杜婉婷聽着,自是高興的應下:"既過來了,自然是要看的,姑娘們先玩着,我去瞧瞧就來。"
端木珏聽到嫂子這話,低下了着,努着嘴,絞着自己的絡子,不時皺着眉,偷瞄杜婉婷一眼,她知道自己的字,寫的不如其他姑娘好,生怕入不得嫂子的眼。
杜婉婷走出堂屋,就将去老夫人途中聽到的事,對文嬷嬷悄悄說了:"……此時想來老太太那正煩着,我便不進去了。"文嬷嬷也吃了一驚,卻并非因為申三娘懷孕的事,而是二夫人怎麽差人去報老夫人,而不是自己悄悄的去回話。
"我聽着時,也正奇怪。"杜婉婷的疑惑不比文嬷嬷少:"就怕這事兒傳到父親耳中,這孩子……"侯爺當時之所以讓申三娘進門,就是怕旁人得知二老爺與申三娘先前就有□,如今入了府,衆人也無話可說。可這孩子一出現,還了得,要是二夫人悄悄的老夫人提,掩上一段時日,也無大礙,可偏偏這般差人來報,就不知要出什麽差子。杜婉婷不敢想老夫人與侯爺甚至端木涵,得知後會是怎樣的憤怒。
杜婉婷不由得一陣戰凓,悄悄撫了撫自己的肚子。
此時申三娘的外間,二夫人正笑着坐在上首,只可惜,她的笑,如同一層脂粉般,僅僅浮在臉面上。周氏立在一旁,有些許不自在,二夫人輕輕按住她的手,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反倒讓她安心下來。
二老爺還在裏屋,不知與申三娘有多少的親密話說,久久不見出來,二夫人只管坐等着,直到快擺晚膳,二老爺才來到外間,開口便問:"可給老太太那邊報喜了?"
"早說了。"二夫人嗑着瓜子,淡淡的道。
"她如今有了身子,你要多顧着些,讓她給我生個胖小子。"二老爺嘻笑着在二夫人邊上的坐椅坐下,也抓起一把瓜子兒:"先前老四他媳婦要三娘窩在院子裏不出門,自個兒摔了一跤,還害我被老太太不依不饒的訓了半宿,明兒我就讓三娘,在老四媳婦面前晃,我看她敢怎麽着。"
二夫人瞥了一眼,輕飄飄的道:"老太太不久前,才傳的話,叫你那三娘,好好的呆房裏養胎,哪也甭去。"湊近二老爺些,輕蔑的說了句:"想讓你那三娘将老四媳婦一軍,嗯,省省吧你。"起身,在一陣碟盤零嘴的落地聲中,若無其事的離開……
不多久,這件事兒便怪異的在府裏,悄悄的傳開了去,三三兩兩湊一塊兒的婆子媳婦,其中就必有一個兩個碎嘴的,輕聲傳得她得來的消息,還要告誡一聲:"二老爺這事可不光彩,你們可別四處說去……"
消息傳到端木政書房,他一把将茶盞拍翻到了地上,驚得張管家一跳:"真有這事?混賬東西,果然是扶不上牆得,掩着蓋着都來不及,他居然,他居然"氣得發抖,卻說不出後邊的話來,懷孕這事兒,誰能說得準?你說不懷就懷不上?但這件事定不能此時發生,念頭一轉,大聲的罵道:"什麽庸醫,胡說八道。"
差人将端木敏叫到書房,将人遣出院子,端木政二話不說,一巴掌向端木敏蓋了過去:"你哪裏找的庸醫,申三娘進門不到一個月,會診出兩個月的身孕來?居然還讓人去報喜,現現府裏上上下下傳着,你也不嫌丢人……"
"可之前……"端木敏一時高興,本想說他們之前就已經成了好事,這會子才回過神來,也不知該怎麽往下說。
"你給我閉嘴,她之前還是孫家的寡婦。"端木政幾近咆哮:"你還想被安個什麽罪名?可知道外頭有多少人,在等着拿你開刀,等着看我被消爵?你忘了自己為什麽被罷了職?要不是老四反咬他們一口,沒讓你吃上一年半載牢飯,沒參我個治家不嚴,他們會罷休?"
"那還不是老四得罪……"端木敏哼了一聲,将臉轉開,他一直覺得自己被罷職,都是因為端木涵得罪的人太多,仇家無法找端木涵算賬,便柿子挑軟的捏,欺到他的頭上來。
端木政聽他不但沒有悔意,還将罪過推到別人身上,更是怒不可揭的打斷他的話:"就你幹的那些混帳事,被人捉了把柄,還要怨到別人身上,老四不得罪人,難道就沒人拿你靶子?"越說越覺得他已經無藥可醫,又覺得心涼,擺擺手道:"罷罷,與你多說也無意,申三娘不過是誤診,給她抓副去瘀氣的藥,別再跟其他人絞舌。"
"你這是,要……"端木敏自然知道這藥的作用,急得發了愣,他沒想到兄長會狠心到,要除去他兒子的地步:"那是我的孩兒,也是端木家的子嗣,你的親侄子,你怎麽可以……"
"那你們便自己選,是過個一年半載的生個孩子,安安穩穩的在府裏過日子,還是留下這個禍根,準備再象上回一樣,讓人直接告你們個男盜女娼,你知不知道那會是什麽後果?她死活我可以不顧,但我不能看着你被判充軍,這榮慶府也經不起他人說三道四,你明不明白?"端木政越來越想不明白,兒時那個時時跟在自己身後,機靈聰明且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弟弟,什麽時候變成這般糊塗。
端木敏一聽充軍便吓壞了,他知道官場上的那些人,只要有點風聲,他們總有辦法順藤摸瓜,刺探到他們想要的消息。
可是真被逼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這卻也是一個男子莫大的恥辱,他竟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端木敏搖着頭,逃似的出了書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院子。還未坐定,就将二夫人叫了來,劈頭蓋臉的罵上一頓,怪她差丫鬟去報老夫人,将這事洩了出去。
二夫人雖然平日裏,任由他說一不二,明面上看,算是個可圈可點的賢妻良母,但不等于怕了他,更不容得這麽被他罵,一拍桌子,憤而反擊:"當時是誰瘋了似的催着人請大夫,是誰趕着我去給老太太報喜的,是誰巴不得全府上下都知道的?老爺現在倒好,想統統推得一幹二淨,真當我娘家沒人,白白給你欺的嗎?要不要我讓全京城的人都來評評理,或上臨安府衙告上那**一狀,大不了與你們魚死網破,同歸于盡,也省得老爺你親自動手滅妻。"
端木敏一聽臨安府衙,又氣又不敢發作,臨安府衙是二夫人的堂叔周海的地盤,本身就是負責京城治安,萬一二夫人将這件事告訴周海,那還用的着別人動手?周海當場就能判他個充軍。
他當然不能讓二夫人,把這事兒傳到周海那,憤怒中倒急中生智的,找了個罵人的借口:"我只是叫你報知老夫人,你為什麽不自己去,讓那丫鬟鬧得人盡皆知,你要存心看着我死嗎?"
"笑話,老爺是一刻不肯緩,哦,一個小妾有了身子,我還得趕着給她親自跑腿?老爺說這話,也不覺的寒碜。"二夫人憤怒的坐回椅子,扭開頭去,不再理他:"你自個兒都樂得不記得的事,我哪記得?這院子天天都有她挑起的事兒,誰想得起她是才進門的?"
"你,你"端木敏拿二夫人沒轍,只得狂吼着,讓人把那小丫鬟喊了來,拿起一支插在瓶中的雞毛撣子,二話不說,劈頭蓋臉先打上一頓,打得丫鬟又哭又喊,爬着四處閃躲,二夫人早對這場面見怪不怪,坐着冷哼一聲:"你倒是先問問她,我可是只讓她給老夫人報喜的?丫鬟嘴不嚴,我有什麽法子。"
"太太只讓你給老太太報喜,為什麽府裏一個個都知道?敢不說我打死你。"端木敏打者更兇,雞毛撣子打下去,能甩起一陣陣呼呼響的風聲。
"老爺饒了我吧,唔我真的只是去給老夫人報喜,還是月季姐姐給傳得話,唔。"丫鬟邊哭邊說道。
"月季?"端木敏不是傻子,是關他的前途及端木家的子嗣,老夫人絕對會對院裏人下禁口人,且能在老夫人院子的當差的,都不會是多嘴多舌的人物。
"是真的,還,還在,老太太院外,遇着了,遇着了四奶奶。"丫鬟哭着,斷斷續續将杜婉婷也招了出來。
二夫人的身子一頓,瞬間恢複平常,她倒是真沒想着,這麽巧撞上來個冤大頭……
☆、換藥
二老爺不想充軍,但也不想就這麽窩囊的,便宜了杜婉婷。想到自己的兒子都要被打掉,還管他什麽侄孫不侄孫。冷笑着摸了摸袖中,他已經備好,卻遲遲不願意拿去煎熬的墜胎藥。
差人悄悄去将秋菊叫了來,遣退屋裏的人,拿出那包藥與一支珠花簪子來,冷笑着對她說道:"你不是說杜婉婷主仆幾人常常虐待于你,現在本老爺給你個報仇的機會,你只需将這包藥,神不知鬼不覺的下到老太太給杜婉婷的安胎藥中,到時她沒了孩子,死的也是給她煎藥的幾個親信丫鬟,不會懷疑到你一個看院子的頭上。"他倒要看看,到時老四那邊怎麽個鬧法。
二老爺翹着二郞腿,說的簡單,可秋菊卻是聽得全身發抖,遲遲不敢接二老爺手中的東西:"老爺,這使不得,萬一被查到"秋菊平日雖然占着家生子的身份,霸道了些,但真讓她做這等事,哪裏敢,這可關系到一家子的性。
"有你老爺我在,怕什麽?"二老爺打斷她的話,既誘惑又威脅她道:"你若是辦好這件事,老爺我就叫你二太太回了老太太,把你收房,到時你是我的人,查?她自己命帶來的外性丫鬟不查,敢來查我的通房,反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冷着臉湊近秋菊:"但你若敢把這件事洩漏出去,那可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下場,這侯府一切就是老爺我與兄長共有,就算我犯了天大的錯,大不了跪拜幾下祖宗,可你,就不知道是在亂葬崗,還是哪家窯子裏。"
說着,親了親秋菊的小臉,親蜜的象情人般,完全不顧已經石化了的秋菊,親到她的耳垂時,突然咬了口,秋菊一痛才回神:"老爺真的會收我?"
"你都已經是我的人,我怎麽舍得讓你在老四那混小子院裏,受那等窩囊氣。"二老爺挑起她的下巴,玩笑的道,但對秋菊來說,卻象是得了個誠諾,顫抖着接過藥包與簪子,逃似的跑回了映月。
秋菊悄悄回到院子,咬了咬牙,如同沒事人一般,等到如蘭拿了包安胎藥出來,秋菊見是個機會,在她之前在小廚房門不遠處,随便攔下一個小丫鬟,拿出個打了結的絡子,半命令的道:"我這個絡子的繞了結,可巧剛剪了指甲,你幫我解開。"
那丫鬟年紀小,絡子結打的又死,一時也解不開,小丫鬟知道秋菊的脾氣爆,怕挨她的罵,解得快哭了。
果然,秋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就在小丫鬟不如該怎麽辦時,見如蘭過來,就象遇着了救星,如蘭可是個打絡子的好手,平日為人随和人緣也好,小丫頭焦急的上前小聲詢問道:"姐姐,這是秋菊姐姐的絡子,打了結,我也解不開,你可否幫着"但瞧見她手上拿着藥包,知道她此時有事,失望的退到一邊,不敢說話。
如蘭擡頭看了眼小丫鬟,又掃了眼立在小丫鬟身邊的秋菊,秋菊倒沒了平日蠻氣,輕聲道:"如蘭妹子,你方便的話……"說罷,指了指絡子,似乎這絡子對她很重要。
如蘭心裏雖然不喜歡秋菊,但同在一個院子裏,她又是端木家的家生子,與自己近幾個月來都井水不犯河水,相見無言,如今開口讓她幫忙,且手頭的補藥,倒也不是非要急着趕時間煎,舉手之勞不好駁了她。
初冬的傍晚,天色已略顯昏暗,但此時卻又未到撐燈時分,院中的燈籠,還未點上,如蘭只得接過絡子,入了廚房,秋菊順理成章的随在了她的後頭,跟了進來。
接将藥放在竈臺上自己視線之內,廚房內還有兩個婆子,如蘭便不作多想,仔細幫秋菊解絡子上的結,心思一但放在這上頭,就顧不得竈臺上,秋菊假裝留意她的絡子,用身子擋了下藥包,一只手在身後迅速換了藥。見如蘭片刻便解了絡子上的結,心裏既慶幸自己的機靈,又害怕事後的結果,面上笑着謝過,拿着絡子走了……
申三娘的小丫鬟阿巧,聽到二夫人與二老爺的談話,便找了個借口,将兩人所交談的內容,及二老爺責打二夫人遣去報信的小丫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杜婉婷。
杜婉婷越聽,眉頭蹙得越緊,執筆習字的手,有些發顫。雖然事先已經料到,申三娘腹中的孩子可能會是這個結果,但親耳聽到,不免還是為這個孩子難過,還未出世的孩子,有什麽錯呢?
再則二老爺已經從小丫鬟口中,得知自己知道申三娘懷孕的事,杜婉婷輕輕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想來二老爺已經誤會,認為是她把這件事外傳,若此時申三娘的孩子再有什麽三長兩短,難免二老爺與申三娘不會随時向她報複。同在一個屋檐下,親人變仇人,更是防不甚防。
可是杜婉婷已經知道,端木涵眼下正要着手查晉東的稅款,這麽一來,必牽涉許家及燕郡王,到時他們不會死死盯住榮慶府,找一件兩件小案出來小題大作一番,反擊端木涵才怪,而二老爺與孫家之事,正好讓他們有文章可做,申三娘腹中的這個孩子的确此時更加不宜留下。即便府裏沒有人傳,許家與燕郡王刺探也定能查得到,有關申三娘與二老爺的一切,有無這個孩子,便是他們口說無憑與罪證确着的區別。
杜婉婷此時滿腦都是申三娘的孩子,她想救這個無辜的孩子,卻因這後果而拿不定主意……
在墨香閣門口處侯着的如蓮,等到阿巧出來,向內輕喚了聲,自行進入,見杜婉婷坐在書案前,不言不語,任由着筆尖的墨滴,随意的滴落在宣紙上,上前又小聲謹慎的喚了聲:"奶奶。"深怕驚了她。
杜婉婷聽到如蓮的聲音,緩緩回過神來,将如蓮拉到跟前,輕聲囑咐道:"你去二門守着,瞧瞧侯爺可有差人送什麽東西到二房,若是藥,想法子換了。"她猜想侯爺定然不會等着二老爺親自下手,而這種事,宜早不宜遲,若侯爺真打定主意,便是此時下手,她想先救下這個孩子,其他再慢慢想法子,車到山前必有路。
如蓮領了命,帶了包安胎藥,又到廚房找如蘭,倒了半碗安胎藥,裝在腰間葫蘆內,領了個機靈的小丫鬟去了二門外。她知道是藥三分毒,卻不懂得各種藥物的功效,生怕拿錯反而壞了事,只得取這安胎藥,心想安胎藥是補藥,用它換什麽藥都保險,而且管它是生是熟,她都有備無患。
來到後園門口,如蓮借口杜婉婷讓她在這等端木涵,直接坐下,與守門的兩婆子唠嗑。見張管家捧着一個八角果盒過來, 便向不遠處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小丫鬟照她事先的吩咐,捧着一茶盤,快速向張管家"撞"了上去,盤子翻在他身上,連茶帶葉淋了他的前襟。
張管家留神的快速立住,先是打開些八角果盒的一角,慎重的看了眼,又迅速的蓋上果盒蓋,這才轉身向顫粟的垂首立在一旁的小丫鬟喝去:"你走路不長眼的嗎?"
守門的婆子見張管家發了怒,怕殃及池魚,個個低着頭,動都不動亂動一下。
雖然張管家身上有極濃郁的沉香,但如蓮還是在張管家開果盒時,嗅到淡淡的藥香,又見只碗沿,猜測應是已經煎好的藥。便虎着臉插着腰,向小丫鬟走去,用帕子抽了下她的手臂,罵道:"叫你倒杯茶也笨手笨腳來,還不幫張管家擦擦。"
小丫鬟起身,拿着自己的帕子,哭喪着臉,膽怯的走到張管家面前,剛伸出手,張管事憤怒的騰出一只手來,搶過她的帕子,他一個中年男子,當衆讓個小丫鬟在前襟擦來擦去,成何體統。
如蓮見狀伸出手:"我幫您拿會兒。"
張管事一只手哪裏好擦,便将盒子交給如蓮:"小心着些。"
"管家只管放心。"如蓮一接過盒子,便環臂死死抱着,瞧都不瞧一眼,張管事稍稍放了心,迅速擦拭衣裳,如蓮趁他分心,一邊手臂略擡,用寬袖子将盒子遮住,連盒帶碗一傾,将碗內的藥倒入自己另一只手的袖內。又将藏在帕子下的葫蘆內的藥汁倒入碗中,所有動作僅在剎那間完成,面上看去又象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謹慎的緊緊抱着果盒……
二老爺見到張管家,如臨大敵,慌亂的不知怎麽辦好,但此時,除了逃避,他別無辦法,便讓張管家自便,自己去了阿綠的房裏……
張管家則依侯爺的吩咐,在外屋簾子處,遠遠看着丫鬟服侍着申三娘,喝下了藥,去院子叫了位口風緊的婆子。都安排妥當,張管家便立在外屋安心的候着,直到聽到申三娘在裏屋哭天搶地的喊二老爺,心知已經事成,搖着頭輕輕嘆息一聲。不久,裏屋便沒了聲響,那婆子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來,張管事瞥了一眼,便轉開頭去:"去報二老爺,就說姨太太已經安妥。"自己則前去禀報侯爺。
☆、報應
杜婉婷讓如蓮去打聽二房的動靜,自己則給剛回到屋裏的端木涵更衣,并将二房那邊的事兒及侯爺的打算,告訴了他,随口問了句:"總不能真由着父親,落了這個孩子,你可否勸勸?"勸侯爺,她這兒媳出面終歸不妥。
"二叔那邊的事兒,父親自有他的道理,如今既便孫陳兩家,不再糾纏在這件事上,也難保再無人拿此事打擊咱們府上,父親的為人,在朝中雖然沒有宿敵,但不等于祖父與我,在朝中無樹敵。"端木涵任由着杜婉婷為他脫下外裳,讓冬梅拿到外頭去抖了塵土,淡淡的說着,他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對申三娘的孩子有着三分憐憫,但他也知道留下這個孩子,對其父母與榮慶府會造成多大負面影響。
杜婉婷手中活兒沒有停下,卻把他的話聽了進去,提着家居常服展開來:"我本倒不想理會,可巧早上聽着了,這孩子要真有個活不成……"杜婉婷頓了頓,不好對端木涵說怕二老爺,将這筆帳記在她腹中的孩子頭上,怕他擔心,也不想因為她,讓端木涵難做。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小腹道:"我于心也是不忍,怎麽說那都算一條人命。"
端木涵随她的視線看去,眼中閃過一瞬間的柔軟,擡頭時,恢複了冷靜:"可你是否想過,即便此時能将這個孩子留下,不久後,便可能是一屍兩命,連她的母親,都活不成,還要連累到二叔。"順勢套上常服,暗中嘆了口氣,無能為力的道:"誰讓他們行事不計後果,事到如今,別說父親,我也一樣要出此下策,要怪只怪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他避不過世家的明莊暗探。"
杜婉婷神情自若的問了聲:"就沒有別的法子嗎?"臉上帶着自信的笑,似乎是在考他一般。她倒是想到了一個好法子,她的小山坳裏,養着近萬名老兵,只要把人藏身在那裏,交待一聲,短期內是很難被找到,申三娘只需躲個半年再回來,到時就算被人查着,又有什麽關系,早産是很正常的事呀。只是,杜婉婷沒有想過,皇族、大世家們會允許被他們鎖定的目标,消失半年嗎?
端木涵還正疑惑的望着杜婉婷,如蓮便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連門都沒有敲:"奶奶,二老爺的孩子落了。"如蓮只當自己換藥時,哪兒定出了錯,許是沒有倒幹淨,心裏自責的快哭了出來。
杜婉婷一陣訝異:"怎麽可能……"象是想到了什麽,張着嘴,卻不敢往下說,伸手護着小腹,跌坐在了椅子上。
端木涵望着她,嘆息一聲,以為她是可憐那個無法出生的孩子,淡然的對如蓮道:"你先出去。"上前将杜婉婷擁在懷裏:"別多想了,那孩子注定與他們無緣。"
杜婉婷抱着他的腰,十只手指緊緊抓着他的衣裳,好像稍稍松手,自己與孩子就會遇到危險,唯有他在身邊才覺得安心。淚無聲無息的滑在端木涵的常服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為何落淚,這裏的一草一木,象非要逼着她,放棄剛來這裏時,天真可笑的想法。
"聽話,都過去了。"端木涵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了聲,想松開她些蹲下,杜婉婷以為他要離開,抱得更緊。
端木涵看她害怕的很,只得原地站着,撫着她的發,孕婦的情緒本就多變,何況還是聽到這麽個消息。想想這事若發生在杜婉婷身上,他會……微微甩甩頭,甩掉這種荒謬的想法,碎碎念着:"沒事的……"
如蘭捧着安胎藥,在門口喚了聲:"奶奶,藥可以喝了。"第一遍藥還沒煎好,就被如蓮倒了去,這是她另加水,又煎煮了一次。
杜婉婷聽到喊她喝藥,又不自覺的收緊自己的手臂,但僅片刻,理智還是一點點的讓她回過神來,擡頭望了望一臉擔憂的端木涵,緩緩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