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不下個好,他還有官職在身,知法犯法,被參上一本,充軍都算輕的,連帶着榮慶府,又要象三十年前那般,被人唾棄一番。
而即便榮慶府出了銀子置了房,讓孫安人留下字據準申三娘改嫁,平息了這件事,也難保孫塵會松口,沒有族裏允許,寡婦想改嫁,那是作夢。只不過婆婆同意,兩人的罪名輕些,但也難保孫塵不會因此恨上榮慶府。
但端木敏将事件做到了這個地步,卻只會伸手要銀子。侯爺只得找端木涵商量,端木涵聽後想法與父親一樣,眼下只能讓孫安人出了字據,同意申三娘改嫁,先堵上孫家的嘴再說。只是銀子好辦,但這房子一時半會子,找不着。端木涵提議,決不能再讓端木敏在外頭置房,省得再鬧出什麽事來,讓孫安人及孫英,搬到榮慶府後巷子的小院裏先住着去,府裏寧可再多出一千兩銀子,等将來找着房,就用那銀子購,找不着,也當是給孫家女兒的嫁妝。
父子兩人就這麽敲定,并也這麽回了老夫人,但端木涵心裏卻不塌實,畢竟端木敏與寡婦通奸這是事實,孫塵任太子詹事,這事,他不可能查不出來。且改嫁,一般只有無人供養時,寡婦才這麽做,這等于打孫家的臉,只怕孫塵不會輕易同意,到時端木家……
端木涵站在風裏,想好好吹上一會兒,那人若不是他二叔,他此時真得想讓這對奸夫淫婦消失……
杜婉婷靠坐在床頭,等了許久,才見端木涵進了屋。看他神情淡淡的,猜他是為了端木敏的事煩心,好奇的輕聲問道:“二叔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端木涵在床沿坐下,杜婉婷輕靠在他的背上:“你好像很不高興,可是擔心他。”
“是出了點事,不算大事,不提了,先睡吧,明日事多。”端木涵擠出一絲笑,拍了拍她的手,好讓她不必擔心,又順勢轉身,扶着她躺下,自己也睡下閉上眼,他知道此時想再多都沒有意義,誰知道明天發生什麽事。
杜婉婷側身疑惹的看着他,不久有了困意,向他懷裏鑽了鑽,漸漸睡去,既是二老爺的事,就不必她操心,就算他真納個寡婦當嬸子,也不是丢她與端森涵的臉。
次日到墨韻閣請安,杜婉婷聽了老夫人提到,二老爺這段時間所幹的荒唐事,及對方的條件,才知道,事情比她想象的嚴重得多。雖然老夫人避開了端木敏與申三娘通奸一段,但在坐的都猜得到了。沒出那種事,府裏會心甘情願出兩千兩白銀,而且從孫家去要人?誰都知道,端木敏決不是個情比金堅的人。
與昨夜一樣,墨韻閣內,除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周氏與杜婉婷坐着不言語,鐘嬷嬷立在一旁皺眉嘆息外,沒有旁人,姑娘及庶子媳婦沒進院子的門,就讓她們回了。
大夫人底頭瞧着袖口的花色,心裏直罵這個夠有能耐的二叔,存心想拖垮侯府不是?但大夫人知道老夫人就兩個親兒子,雖不滿意這個次子,心裏也是極疼*的,因而大夫人面上還要裝着平靜的樣子。
二夫人抹着淚,周氏低着頭,婆媳兩人哼都不敢哼上一句,只能怨自己命苦,灘上這麽個相公與公公,娶個寡婦當二房來打她們的臉不說,還要花上倆千兩白銀,這叫什麽事?二夫人心想她的聘禮都沒有倆千兩,心裏更憋屈,這二房還真是矜貴的很,她倒要看看,府裏能不能拿出這倆千倆銀子的閑錢來。
杜婉婷心想孫塵是太子詹事,族人這麽掃他的臉面,不找機會踩兩腳才怪。而後她又覺得可笑,她與端木涵先後莫名的被罰跪、罰打,說他們污了祖宗,可像二老爺這樣的,家中上下卻準他活蹦亂跳的,荒淫到連寡婦都不放過的地步。
喝着丫鬟承上的茶,眼角掃了眼在坐的衆人,便也如她們一般,不言不語的坐等着,長輩們開口,只要不連累到端木涵,杜婉婷管她們怎麽處理這件事。
廳上依舊只有佩環輕動,與杯盞輕碰的聲音,偶爾摻和上一兩聲微微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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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一想到二兒子娶個寡婦當二房,還要代養人家的婆婆與女兒,心裏就窩火,而且這種不安份的女子,入了府,不生事才怪。加上那孫詹事是好惹的?這燕王府的事,還未完全平息,二兒子又把東宮的人得罪上……她越想越生氣,卻什麽法子也沒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這個逆子,唉!”深深嘆了口氣,兒子錯的再離譜,終還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只能無可奈何的對衆人道:“這件事,如今就依侯爺處置,這銀子,就從我的私房裏出吧。”
端木涵一到禦史臺,立即尋找所有與孫家有關的卷宗,無論大小事,都一一過目,但所找到的卻是極少,想想也對,能被選作太子詹事,別說他自己,就是族裏,也定是清清白白,沒有多少惡跡能留在臺院卷宗內。
可巧韓禦史走過來,準備與他閑聊時見着這些卷宗,神秘的問道:"怎麽?上邊又要辦誰?"
"不是,是我之前沒看完,今日正好有空,又翻出一些舊案來,詳細看過。"端木涵看了他一眼,繼續埋頭卷宗。
韓禦史聽着,點點頭奉承道:"果然是後生可畏。"而後用指頭撥了撥封頁,看到這是十二年前,孫家一個任左金吾衛衛士的旁系庶子孫進,酒後與人鬥毆的小案子,不屑的道:"這點小案,有什麽好看的。"
"衙門卷宗總要一一看過,也看得差不多了,這孫家治家倒是嚴明,僅此一例,只是這麽小的事,怎麽也……"端木涵不解,鬥毆而且沒傷着人,竟也上了臺院的卷宗。
韓禦史失笑,輕聲道:"還不是因為先前的吏部侍郎王佑參了一本。"
"王家?"端木涵一聽王佑,便是一怔,王家他聽說過,王佑的嫡妹,原本與端木政有婚約,後又毀了婚,端木赫在世時,時常罵他一家勢力眼,說起王佑也是官運不佳,作了二十年侍郎,六部幾乎轉載了個遍,愣是沒有升遷……
☆、67入府
韓禦史指了指端木涵的書案:“這些卷宗,是吏部每年統一參奏,罷免官員的備書。這孫進說來倒黴,他本只是喝多了,推了人一把,那人也未曾告他,卻正好當時孫家毀了與王家的親事……”說到最後一句,韓禦史聲音極小。
端木涵心底不由的輕笑,這是不是就叫報應。
韓禦史有些得意的看看左右,湊近了端木涵些,手點着書案,輕聲道:“說起這件事的原由,卻也不是什麽要事,這臨安京裏,只怕也沒幾個人知道,我今日告訴你,莫外傳便是。”韓禦史好八卦,事實上,就沒他怕的事,只輕飄飄的叮囑一聲,不等端木涵答應,已經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孫塵胞弟的女兒,自幼就許了王家嫡次子的,可這王家嫡次子卻突然一場風寒沒了,他病故時,孫塵的侄女年僅十四歲,如花似玉,還未沒及笄就等于守了寡。那時孫塵已經任太子詹事,且這件事,除去孫王兩家,外人知道的不多,孫塵的弟媳就天天央求他想法子,讓王家退親,女兒另嫁,可孫塵是說什麽都不允。”
見端木涵臉上不過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韓禦史有些失望,就如說書人要招攬聽客一般,抖出足以引吸人的隐情來:“但這孫姑娘确實是個美人,雙聰明,在孫家老夫人壽辰時,不知怎的,入了前來賀壽的太子的眼,太子暗示王家退親,那王家哪敢不放人?孫塵再守禮法,也不好落得自己兩頭不是人,何況她又是自己的侄女,他就不再反對,卻把自己鎖在宗祠內,之後被人擡了出來。而王家本來要接孫姑娘入府,卻變成要退親,這口氣,一時難以咽得下,又不能沖着太子與孫塵兄弟發作,只得是這孫家旁系倒黴。如今那孫良媛如今已為太子生下一兒一女,過往的這等小事,誰還提它?”
端木涵這才轉過眼看向他,只這般看着他不說話,片刻後起身,将卷宗一一放好,淡默的拭探道:“看來這孫塵也并非看重禮法之人。”
“他也是無可奈何,身不由己。”韓禦史見端木涵對這話題有了興趣,随意在一張空椅坐下:“再說,讓侄女入太子府光耀門楣,還是讓侄女沒成親就守一輩子寡,這換誰都會選前者,孫塵也是人。”借機賣了個關子:“只不過……”
端木涵轉過身來,雖然前面的這個消息對他已經極有用處,但他不介意在多知道些孫家的事。
這一動作讓韓禦史賺足了面子,便以一種前輩指導晚輩的語氣道:“孫塵如今只要行差一步,只怕這孫家都沒好果子吃,他便更加事事謹慎起來。”
“王家還在意此事?”端木涵回到位置上,不經意了問了句。
“王家就算還在意,也是勢小力微,使不出法子來,再說,兒子都是沒了,在這上頭還較個什麽勁,王家也無意多個仇人。真正與孫家結怨的,是……”韓禦史眼望着端木涵,手卻指了指了自己身後的牆面,端木涵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便會意了,他知道那牆後,是陳中丞的書房。然怪孫進這麽小的事,都能被吏部查處并罷免,在臺院留了案底,卻無人說個不字。東宮太子妃,就是出自陳家。
韓禦史又與端木涵小聲聊了些陳中丞家中的事,但因是頂頭上司,不敢說得過多,端木涵也沒多少心思去聽,他此時在思索着端木敏這筆糊塗賬,心中憂喜參半。孫家姑娘既有這未婚夫死而改嫁的先例,又與太子妃相争,現在孫塵定是不願出半點差錯,不會主動将申三娘與端木敏的事抖出來,将事情鬧大。但陳家不是吃素的,這件足以打擊孫淑媛的醜事,能瞞得住?到時只怕端木敏與申三娘,甚至榮慶府,都将被夾在孫陳兩府之間,成為東宮內院之争的犧牲品……
孫塵得知侄媳要改嫁,差點沒閉過氣去,派人暗查申三娘改嫁的原因,就從左右鄰居的支言碎語中,得知她與端木敏時常爬牆,恨不得刮了這對奸夫淫婦,極不甘心讓他們好過。原想要将申三娘浸豬籠,告端木敏通奸,卻因侄女在太子府中,比較受寵,還為生了個公子蕭良,将來必是皇太孫蕭琅的一大對手,因此太子妃及陳家,至今還盯着孫家與孫淑媛,巴不得能抓着他們的把柄,好将孫家連同孫淑媛與蕭良一起打壓下去。孫塵不能因為庶侄媳這等敗壞門風的事,害得蕭良失勢,也毀了孫家的前程。
孫塵無法,只得痛罵申三娘不是東西,污了孫家的門楣,連帶着,看自己的妻、女,甚至府上任何一個女子,都不順眼。
細想想,如今不能把這件鬧大,好在申三娘婆媳是庶子媳婦,又是從外地回來的,在京裏也無人留意着她們,婦道人家不體面的改嫁,總比被傳出通奸,壞了大事強。決定對外就只能當是,申三娘一家三代孤兒寡母都是女子,這門戶難防,又容易被人欺侮,加上族中叔壯侄大,申三娘又年輕,将來婆母一去,各房都不好收留她,因此孫安人寫下休書,任由申三娘離開。
可孫塵心裏越想越不甘。雖然他與庶兄沒有多少感情,可到了這種時候,卻也不由得哭起兄長與侄子來,不甘心讓這些婦道人家胡來。于是他向孫安人婆媳當面提出:"讓申三娘改嫁可以,但不能讓兄長斷了香火,要從族中選一晚輩,過繼給侄子,寡嫂與侄孫女,也有個人照應。"
孫安人自然是一切聽從孫塵作主,孫塵又厲色的提出:"兄長原來分府出去時,是有分到部分資産,如今兄長這一房卻落得一無所有,侄媳又要改嫁,落下這等不珍不潔的名聲,哪位晚輩會願意過繼?除非能拿出兩千兩白銀出來,留與後人,也算是侄媳盡了為母之職,否則,改嫁一事休再提,侄媳婦不如入家廟休養更便易。"
婆媳兩人一聽這話,就知道申三娘與端木敏的事,已經瞞不過孫塵,不過是大家心照不宣,孫安人本來就病着,如今病上加氣,當場暈了過去。
本來象申三娘這樣,年輕輕的沒了男人,雖然有本家照應,但終歸是不方便,而當媳婦的沒有過錯,本家人也不好逼着人削發,因此寡婦改嫁,雖失了貞潔,卻算不得是稀奇事。可是申三娘的問題,并非什麽改嫁不改嫁,而是通奸。如今被族裏知道,孫安人自認為是她自己沒用,讓兒子死了都擡不起頭來,已經沒有顏面活着,這一暈過去,就再沒醒過來……
好在孫安人生前,已經留了休書在申三娘手中,且申三娘一家已經分府,加上族中的叔壯侄兒大的,改嫁有了理由,可孫塵心裏就是怎麽都有根刺,只是這等醜事說不出口,連着幾日,孫塵都覺得自己這老臉都沒地方擱,加上後悔自己說這些重話,氣死了寡嫂,沒由來的,全将這股子氣,撒到端木敏與申三娘的身上,并立在庶兄、庶侄的牌位前發誓,總有一天,要嚴懲這對狗男女,為家族立威。
只是表面上,孫塵卻是同意了讓申三娘改嫁,只有一個條件,孫英是孫家人,不得帶走,另外,之前開出的出兩千兩銀子,留給過繼的孫侄的條件不變。申三娘将這事告訴端木敏,端木敏二話不說又應承下來,回府找侯爺述苦……
侯爺痛罵了端木敏一頓,卻因是自己的親弟弟,看他哭喪着臉,跪在地上,念叨着之前一家人在象縣時的苦,也不忍心再為難他,答應了下來。但不願意再讓老夫人生氣,便不想告訴她這件事,可是侯爺自己一時卻拿不出兩千兩白銀的閑錢來,只得找端木涵過來,讓他墊了一千兩……
寡婦在世人眼中,是不吉利的,又是當二房,榮慶府自然不張揚,只在半夜,悄悄用頂嬌子,擡進府完事。老夫人甚至覺得,這件事被人知道都丢臉,也不要申三娘來拜見她,就當她是二兒子的一個姨娘。
但申三娘終是與姨娘們不同,她與二夫人是以姐妹相稱,有資格坐在二夫人面前,而不是象姨娘們,只能立着。丫鬟婆子們還要稱她為二太太,她的地位,可以說與二夫人只差一步之遙,甚至于将來,還有資格被扶正。二夫人心裏自然是又氣又恨又擔憂,可是嘴上卻說不出來,還要裝出大度的樣子來,不跟她計較。好在老夫人不見待申三娘,倒是讓二夫人松了口氣,一如際往的選擇眼不見為淨。
申三娘自己帶了一個婆子,一個丫鬟過府,杜婉婷又給她安排了,三個打雜的小丫鬟,和兩個看院子的婆子,而這三個小丫鬟,都是文嬷嬷一手調教出來的,這也是杜婉婷第一次在府裏安置眼線。
那是因為申三娘雖然表面看上去,是那種柔柔弱弱,動不動就能落下淚來的女子,但她的眼神,卻常常是飄飄然的,如魚兒在水中般的會游走,媚到了無法形容。加上這寡婦與人通奸,居然還能讓人出四千兩銀子娶她,而且自她入門以來,端木敏這種蒼蠅似的人物,都能幾乎天天窩在她房裏。若說她申三娘沒有兩把刷子,杜婉婷是怎麽也不相信。
而且杜婉婷看得出來,老夫人與侯爺先前雖然擔心,端木敏做出這樣的事,被人參上一本,現在申三娘入了府,他們都松了口氣。但端木涵近來的面色,卻是更加的陰沉,杜婉婷雖然面上不問,心裏也猜着與端木敏這檔子事有關,更厭惡申三娘與端木敏。
一夜,杜婉婷窩在端木涵的懷裏,微閉着眼,輕聲問:"你在當心孫家不會善罷幹休?"
"他們肯定不會,孫家是書香之家,當年孫淑媛還是太子要求王家退婚,孫塵在祠堂跪到昏迷,而後若不是太子好言相求,他早就辭去詹事一職。"端木涵下颚輕輕觸着杜婉婷的發,目光平視前方的畫屏,無奈的道:"何況,他們做的并不隐蔽,孫塵與我都查得出,其他人也能,特別太子妃與陳家,到時不說告到陛下那,只需無意間告訴太後……"端木涵先前經韓禦史提醒,自然知道東宮內宅相争的厲害,雖然此時就這般争鬥為時過早……
☆、68施壓
杜婉婷想了片刻,俯着端木涵的耳,出了個主意,而後問:“我們這麽做,可行嗎?這麽一來,事就過了。”
“可行倒是可行與太後閑聊這些,只怕我說得不好。”端木涵輕輕搖了搖頭,他時常被宣召入宮,但也是在禦書房內面見嘉光帝,雖然偶爾也順道請旨去拜見太後,但他一個男子,給太後講故事?只需想想,心裏都別扭得很。
杜婉婷輕笑一聲,自信的指了指百寶架,而後輕聲道:“明日你把那套黃玉帶入宮,獻于太後……”
次日,端木涵就帶着杜婉婷包裝極好,極為精美的一套田黃玉雕制的,西游記人偶,請旨入宮贈于太後:“這是田莊上刨地時刨出的,可巧是九五明黃之色,臣不敢私藏,家父特命,制成小玩意兒,獻于太後把玩。臣正巧聽拙荊與祖母說的故事,便制了這麽些故事中的人偶來。”太後一生什麽寶貝沒見過,但這般周身通透玲珑的黃玉,加上奇特的造形,讓她頓時*不釋手,拿起這個瞧瞧,拎起那個看看,總不放手:“這幾個小人兒,好生奇怪,和尚長得倒還俊秀,這挑擔的倒也像個人樣,可另外兩個,怎麽象猴子與豬呢。”
“這兩個,正是猴子與豬。”端木涵淺笑着回話。借太後玩看玉人偶時,對太後說起杜婉婷與他講的西游記的故事來。太後對這西游記故事的興趣更勝過了人偶,聽得是津津有味,連着邊上的宮女們,也都聽得入了神。
可端木涵只說了兩小段,便停了下來,太後催問道:“後來呢?”端木涵抱歉的一笑:“這故事原是拙荊說與祖母聽的,臣只不過在旁聽這一段兩段的,說不齊全。”
宮裏的生活本就無聊透頂,老人又喜歡熱鬧,但妃嫔們在太後面前,除了阿谀奉承,擠兌他人,基本沒別的什麽事兒,最多也不過是攙着她,走走逛逛這走了幾十年的宮院,今兒看哪個宮院角落的花又開了幾朵,明兒聽哪個枝頭的喜鵲多叫了兩聲,後兒講哪位世家子要娶妻室雲雲。太後好容易聽到這麽個有趣的故事,哪裏舍得放下,立即吩咐她身邊的祥嬷嬷:“還不趕快把人宣了來,将這故事原原本本也說與哀家聽,這等好故事,哪能藏着。”
太監到府裏傳太後懿旨時,杜婉婷正與老夫人說這西游記的故事,領了旨回屋換過衣裳,便入宮去。這讓大夫人心底更是一緊,她寧可端木府一無所有,也見不得端木涵夫婦出風頭。
杜婉婷長的好,平日又有文嬷嬷指點,舉止大方而得體,太後不由的暗贊,即便再孤雌獨尊,對那故事再感興趣,都不好第一次見面,就當她是個說書的。便開口先寒問幾句,且慈祥的,以關心晚輩的口氣問道:“平日在家都做些什麽?聽端木卿說你很能講故事。”杜婉婷對着端木涵一笑,據實回話道:“那也都是以前聽人說來的,也就偶爾閑來無事,說上幾段故事,讓祖母樂樂,也聽她講講以前的事。”最能讨老人歡心的 ,莫過于這兩樣。
太後聽着,點頭道:“百善孝為先,你做的很對,侯太夫人倒是有福。”對杜婉婷的印象又加了分。便又與她聊起家長裏短來,人老了,最喜歡有人聽她說起從前的事。突然又想到,鄭安人妃曾無意間對她提過,杜婉婷的百花八珍露極為爽口,當時太後倒是沒再意,民間茶飲做的再好,哪會好過宮裏。但人站在面前卻不一樣,對她這個人的好奇反而超過了要她講的故事,便随口問了句:“聽聞你制的百花八珍露極好,可否讓哀家嘗個鮮?”
“府裏正好還有些百花八珍露,可取了來,作茶飲,前陣子還做了些肉松,也取些來,太後嘗嘗,若喜歡,下回臣婦多做些送來。”杜婉婷笑盈盈的答應下,就象平日與老夫人耶家事一般自然,便請太監上侯府取百花香露,順便把給老夫人做的肉松也勻些出來。
太後一臉歡喜,命宮女們,拿出幾樣可口的小點來,邀他們夫妻二人一起随她到涼亭上坐着賞菊,邊品小點、飲香露,邊聽杜婉婷說故事,三個人這一聊,就是一天,連午膳都拆去不用,以小點代了,直到留他們用過晚膳,見快要消禁了,太後才放杜婉婷夫妻倆離開,走時還囑咐杜婉婷道:“得空要常來,別這一走,便把哀家忘了。”
“相公的恩師,是您一手帶大的,飲水思源,我們作晚輩的,自當常在您跟前孝順才是,這也是我們的福份。”杜婉婷笑着恭維道。她的話,說的自然而親切,讓太後極為受用。身居高位,即便身邊圍滿了人,內心也是孤單的,平日間,命婦對太後說得那些好聽的話,聽似恭敬,但話中卻隔着一層尊卑,顯得生份與造作,而杜婉婷這句話,卻是真如自家晚輩說的那般,可即便是公主、皇妃,在她面前說話,都沒有杜婉婷這般拉家常似的自然。
而一整天下來,申三娘的事,杜婉婷一個字都不提,此時在馬車內,被晃悠的在端木涵懷中昏昏欲睡。
"今日辛苦你了。"端木涵輕聲道:“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不要。”杜婉婷睜起一只眼,努着嘴喃喃道:“抱我進去。”
“嗯?”端木涵不解。
杜婉婷抱着他的腰,閉着眼,笑而不語。端木涵低頭看着她,沉吟片刻,便會意,她這是想避開衆人的追問,寵膩一笑。
到了府裏,衆人都在等他們倆,想問問太後讓杜婉婷入宮有什麽事,卻見端木涵直接讓馬車入二門,在映月軒院門前抱杜婉婷下車,并直接抱回房,老夫人差人來問,端木涵只回道:“她不大舒服,在宮裏禦醫瞧過,着了點涼,沒大礙,睡一覺更好。”衆人只得作罷。
事情果然被端木涵料中,雖然知道申三娘的人不多,可她終是孫家人,孫淑媛的堂嫂。陳家,在申三娘改嫁不到五日,就得到消息。
太子妃并不是個多事的人,雖說“女無二嫁之義”,但寡婦改嫁從古至今,從皇室到民間也都存在,名聲是不好聽,可不算什麽大事,太子妃在聽母親提到這事時,雖然不屑這種事,也不過是一笑而過。
陳夫人卻不放過這機會,可以說陳家人從不放過任何能打擊孫淑媛的機會,誰叫太子寵孫淑媛母子,寵到沒了邊,寵到了讓陳家及太子妃心寒的地步,若不是孫淑媛自請不願進位,如今只怕離太子妃的位置,就一步之遙了,若不是她為人安份,太子妃也算大度,還指不定東宮鬧出什麽寵妾滅妻的醜事來。
陳夫人嗤笑道:“孫家虧他們還自稱書香之家,盡出這檔子事,而且孫塵這侄媳婦,還未服滿喪呢,相公屍骨未寒,就守不住,族裏竟然也厚着臉皮放了人。這榮慶府的二老爺,誰不知道,那就一流氓,這其中要沒個什麽事,鬼才信。”
太子妃取果脯的手,突然一頓,而後又很自然的取了一粒,細細品着:“母親莫要亂說,好容易安生幾年,你們就別添亂了。”她太了解太子,知道既便把孫家鬧得天翻地覆,也不一定能動得了孫淑媛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弄個不好,為保孫淑媛母子的地位,反而給她進位也說不定。如今她對太子是徹底的失望,所有希望都系在皇太孫蕭琅身上。
“我們添什麽亂?不過是把這消息,悄悄傳開來,讓衆人瞧瞧,孫家是什麽樣的書香門第罷了。”陳夫人沒事人一般,緩緩的道,太子妃瞅了母親一眼,也不言語……
不久,申三娘的事便傳開了去,雖然孫家揚言這是孫喜臨終讓母親給安排的,待孫安人百年,放申三娘改嫁,死者為大,又是分府出去的庶子,加上她一年輕寡婦,上沒公婆,下無親子,本家也不好拘着人不放。
可孫家話雖這麽說,端木敏與申三娘,兩人幹的那些個事,還是陳家被查了出來,陳禦史準備上表以孫家制家不嚴,污聖聽,穢禮法為名,參了孫家主孫塵一本,但這麽一來,就要嚴懲端木敏。
只是,禦史臺一旦參了孫塵,雖然有憑有據,太子表面不敢對陳家如何,難保背地裏不咬牙切齒,且一個庶子媳婦的行為,還不至于嚴重到能颠覆家族。陳家這麽做的目的,無非只是給太後與嘉光帝看。特別是做給太後看,宮中事事講禮法,太後母儀天下,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自然最痛恨女子做出這等事來,孫家自稱書香之家,卻出這樣的事,陳家不過是想讓太後因這事,更厭惡孫淑媛母子罷了,從而進一步鞏固太子妃及皇太孫的名份。
只是此事又關系到端木家,端木涵是陳中丞的下屬,且是國舅唯一的學生,又深得嘉光帝及太後的贊賞,如果是幾日前,證據确着,陳中丞興許還能毫無顧慮的上奏,可現在,端木涵的妻子杜婉婷能在短短幾日內,與太後的關系親如祖孫,幾乎兩三天就入宮一回,陳中丞不得不擔心,這其中的用意,若被她輕易在太後面前化解,陳家因這麽小的一件事,即觸了太子的逆鱗又沒半點好處,更與端木涵交惡,真真是得不償失。杜婉婷無形中給他施了壓。
陳禦史親自到端木涵公務房內,将申三娘左鄰右舍的證詞,給端木涵看過,端木涵看後冷笑一聲,将卷宗丢與一邊,根本沒把這件事放心上似的,不慌不忙的道:"陳大人,他們兩戶既是看到二叔夜間由牆梯而入,為何當時不報官,當場拿住?而如今申三娘已嫁入端木家後,他們卻這般說,若是這申三娘嫁入別家,陳大人,是否那人也成了……"
"兩家人證詞一致,豈會有假?"陳禦史氣得漲紅了臉,而這早在端木涵的意料之內,端木涵卻收回視線,繼續埋頭審閱手頭,一地方官員為擴建府地,霸占田宅的案子:"為何不會?想必陳大人也知道,當年孫大人在太子納孫淑媛之時,就跪暈在祠堂內,他怎麽容得這樣的事發生?而且,大人也查到申三娘手上握着孫安人的休書,而孫家還向二叔要了四千兩白銀,才肯放人,這便足見孫大人依舊心有不甘,勢必與二叔交惡。"端木涵說着,擡起頭,淡然的看着陳禦史,此時必須給陳禦史一個理由讓他收手,若真嚴查下去,端木敏夜半爬牆私入民宅,豈會這只有一個罪名?到時端木敏絕沒好果子吃。
陳禦史與他對視良久,冷嘲道:"令叔只怕不是那狐貍的對手。"
端木涵不語,兩人心裏都明白,端木家已經因此結了孫塵這個仇家,眼下,不想再多結一家,陳家也是如此,陳禦史當場撕了那份卷宗,與端木涵聊起眼下的案子……
花園內,一簇簇開着各色菊花,各自都展露着最美的一面,争奇鬥豔。
杜婉婷稱病在墨香閣躲了兩天才“病愈”,用過午飯,便前往墨韻閣,給老夫人請安,順便接受老夫人、大夫人與二夫人的“三堂會審”,經過這花園時,卻不想迎面遇着漫行散步的申三娘……
☆、69懷孕
申三娘入府近一個月,雖然在府裏,不受其他人見待,但端木敏每日癡纏着她,府中衆人,倒也都看在端木敏的份上,沒有人敢對她虧待了去,生活還是很惬意。只是,她總是在端木敏面前,抱怨自己一無所有,身份也不過是個貴妾,比不得二夫人,甚至周氏尊貴,府裏個個見着她,只當是看不見,就連丫鬟婆子,也不見幾個主動跟她打招呼,将來即便有了子女,那也是可憐天見的。端木敏見她在凄凄婉婉中,更憑添三分嬌柔,輕聲泣哭抹淚間,目光還一時嗔怪一時柔媚的勾着他,撩得他心裏癢癢。便有意無意的暗示二夫人,要院裏衆人事事多尊重她,這讓二夫人恨得牙咬咬的。端木敏暗中還悄悄的,将自己僅餘的三百倆銀子的私房,都讓她收着。可是申三娘依舊覺得自己如浮萍,與端木敏的通房姨娘沒有區別,成天要以讨好端木敏過活,她并不甘心。
皺着眉,嘆着氣在園中散步,可巧見着杜婉婷向她這邊走來,申三娘眼前情形,最需要在府裏站穩腳跟,可她勢小力微,端木敏可以讓他院中的人,不敢對她不敬,卻不能讓府裏上下當她是個主子,而她總覺二夫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個讨人嫌的丫鬟,且對她越來越不滿。
而杜婉婷是內宅當家人,管着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