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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回到屋內,小心的為他擦過背,讓大夫仔細檢查過傷口,塗上藥粉包紮好,并侍了藥,見他呼吸平穩,這才放心的讓他趴卧着青水竹榻上,沉沉睡去。

命人将竹榻擡往蓮花池邊,杜婉婷則在榻下點上驅蚊菊薰香,讓置夜丫鬟們都留前院,不必過來,自己坐在竹榻邊上,侍湯侍藥。又當心傷口這麽包着,反而悶熱難好,解了大夫為他包紮好的裹帶,在他裸背上僅蓋了床薄薄的絲衾,不時為他換藥,照顧了一宿。

半夜,端木涵幽幽轉醒,見杜婉婷坐在床沿,微閉雙眸,含笑靠在床頭,寬大的純白絲衣,腰上彩帶松松系着,柔美而閑适,櫻唇小嘴微張,平添一絲撩人風情。一只皓白小手緊緊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上握着把團扇,睡夢中還偶爾扇上兩下,風兒絲絲縷縷,沁入心房,陣陣清爽

☆、60對牌

杜婉婷沒有理會兩位婆子,一心只顧着端木涵,侯爺只得命人先将兩婆子分別鎖入柴房。

廂房外等候的端木玥,聽說了這件事後,在兩個婆子哭喊着被帶出廂房時,求張管事行個方便,她要問問常嬷嬷,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要這麽做?張管事便退開一步,端木玥只在常嬷嬷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後便離開,常嬷嬷則如失了魂似得,完全失了反抗,安安靜靜的讓人帶到柴房。

老夫人次日一早醒來,便從侯爺的口中,得知這件事。皺着眉,絲衾下布滿皺紋的右手,緊緊抓在軟綿的冰絲彩褥上。強忍着想沖到大夫人屋內,狠狠給她一個巴掌的沖動,她就不相信,一個婆子,背人沒人撐腰指使,敢做出這樣的事來。可許久後,老夫人又緩緩松了手,深深嘆了口氣,滄桑的雙眼凝視着侯爺,緩緩問道:“老爺想如何處置?”

侯爺手指着屋外發抖:“她們竟敢當着祖宗的面,做這種……惡奴就聽憑老四夫婦自己發落,至于錢氏,若查出此事真是她所指使,我便想送她到家廟休養……”他的聲音并不大,卻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從牙縫中擠出的:“我這個家主,還有何臉面,再去面對本家老小,對各房之事,指指點點,汗顏啊……”低下頭,不再說話,屋內只聽得到,老夫人左手沉香木佛珠子緩慢轉動的聲音,氣氛更顯的沉悶。

老夫人呡着嘴,看了眼手中的佛珠,擡起頭來,蒼老而沉重的道:“若她,真做出這種連祖宗都敢玷污的事來,去家廟是罪有應得。可是老爺,你可想過老五與玥兒怎麽辦?他們是你的嫡子嫡女,眼看着,就要到說親的年齡,誰家願結這樣的親家母?再則,此事鬧大,你如何向本家叔伯們解釋?正如你所說,咱們是嫡系,端木家的正統傳承,享着列祖列宗的福蔭,可竟在祠堂內,幹出這樣惡奴欺主,傷風敗俗的醜事來。今後,府裏還有什麽資格,裁決端木一族,族內之事?”

屋內又是一片安靜,此時,張管事急匆匆的前來墨韻閣禀報,常嬷嬷在柴房內,撞柱自盡了。

“什麽?”侯爺驚訝的正要起身,老夫人叫住了他,并代他作了決定:“老爺,你先別忙,她這般去的倒幹淨,賞她家人些個錢,就說是意外,讓他們買口棺材葬了吧,這件事不必再深究下去。”頓了一頓,靠在床頭轉了幾下佛珠子,略有所思的緩緩道:“這幾年,七娘管着這個家也辛苦,如今媳婦既已進門,她也該是卸下擔子,享幾年清福的時候了。”

午後,老夫人撐着下了地,親自前往大夫人屋裏看望,屏退丫鬟們,與大夫人談了近一個時辰的話,離開時,手中捧着一個古樸的香檀木匣子。腳還未踏出房門,身後,便響起大夫人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老夫人腳步頓住,搖了搖頭,由鐘嬷嬷攙扶着,步伐沉重的出了大夫人的庭院……

端木鴻與端木玥立在廊柱後頭,凝視着老夫人遠去的蹒跚背影。端木玥美麗的雙眸,陰郁而冷冽:“祖母以前多喜歡我們,可自從四哥哥回來,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剛才手裏拿的,應該是母親管家的牌子,之前母親還說,再過些日子,便讓我學學管家。可是以後,連我們都不知要看誰的臉色……”

端木鴻轉頭望了一眼大夫人的正屋,不待端木玥說完,便焦急得走了進去,端木玥也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

大夫人見是一雙兒女,向她的床榻走近,趕緊拭了拭淚,将頭轉向裏邊,不想讓她們見着自己的懦弱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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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鴻看着她這樣子,心裏卻比剛才更加難受,他本來想問大夫人一句,常嬷嬤所做的事,是否真的與她無關,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問不出口。

“母親,剛才我們見着祖母,拿着管家的牌子走了出去,莫非她将常嬷嬷做的事,怪到您的頭上?就因為此事關系到,四哥哥四嫂子的名聲嗎?”端木玥此時異常氣憤。

她打小既乖巧又美貌,聲音稚氣而嬌美,深得老夫人及侯爺的喜*,母親又是後宅當家主母,她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無人敢無視她的存在,因而清高、傲氣且自信。可自從端木涵回府、杜婉婷入門後,她便明顯的發覺他們分走了,老夫人與侯爺對她兄妹倆的寵*,加上近來所發生的這麽多事,她從未在端木涵及杜婉婷手中讨得便宜。

而此時,端木玥更是沒有想到,老夫人會收回大夫人管家的權力,大夫人竟也軟弱的交出來了,這不象她平日的作風。

“他們是嫡子嫡媳,我不過是繼室,老太太讓我好好歇着,讓兒媳婦去操心家裏。”大夫人自嘲的笑道,而後又忍不住哽咽:“常嬷嬷今早撞柱了。她跟了我這麽多年,竟這麽死了。”

端木鴻倒抽了一口氣,怔怔得立着,不敢相信:“昨日好好的,怎麽一個晚上就?”常嬷嬷時常仗着大夫人的勢,欺主欺奴,家裏的姨娘庶女,都被她收拾過,但她對端木鴻兄妹卻是極好。

端木玥則比端木鴻平靜的多,她早知道常嬷嬷要死,只有她死了,其他人才能安穩,包括常嬷嬷的家裏人。端木玥皺着眉,更不滿老夫人的作法:“她既畏罪自殺,沒有人證明是母親指使,這件事便已經了結,祖母憑什麽收回您的令牌?”

“常嬷嬷畢竟是我的陪嫁嬷嬷,何況,你四嫂子也是有手段的。但至少我現在,還是侯爺夫人,只要鴻兒争氣,将來有能力繼承侯府,誰還敢給我們這等氣受。”大夫人轉過臉來,眼中閃着水霧,寵膩的望着端木鴻,看得端木鴻一陣心虛,輕聲道:“母親,以後這話……”他本想說“莫提”,但望着眸底滿滿含着希冀的大夫人,與一臉怨氣的端木玥時,低下了頭,沉吟片晌後改口為:“在外頭,莫提。”逃似的出了大夫人屋子……

老夫人回到墨韻閣,差人喚杜婉婷過來,讓鐘嬷嬷将木匣子承到杜婉婷面前,威儀的沉聲道:“打開它。”

杜婉婷看了眼匣子,聽話的打開,裏面是一對對可插可拆的木牌子,及一長串的各式鑰匙。心想,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對牌,大戶人家當家主母,發號施令的信物,擡眼不解的問道:“祖母,這是?”

“這本來是你母親收着的,但如今你這個嫡子媳婦既已進門,就沒有讓婆婆繼續操勞的道理。這後宅的雜事,今後便你來安排着辦,也好讓你母親平日間,陪陪我這老婆子說說話兒,享幾年清福。你但凡有不懂的,再問過她便可”老夫人不緊不慢的解釋着。

杜婉婷面不改色的,回了聲:“是”,可是從她無波的眼中、淡漠平靜的神情,老夫人可以看得出,杜婉婷對這當家沒多大興趣。

實際上,杜婉婷是不知該怎麽當這個家,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都沒有真正接觸過。而且也知道,這是費心費神的事,可為了将來一勞永逸,也不想回絕,此時第一個念頭便是要找文嬷嬷惡補。

老夫人曾經從婆婆手中接過這個匣子,當時心中的喜悅,無法用言語形容,甚至比得知自己做了母親,還更加高興,接過這個匣子,等于确立了在侯府後宅的地位。她也曾将這個匣子交給大夫人,當時大夫人即便盡力掩飾,卻依舊看得出激動與欣喜,當時老夫人仿佛看到,剛接過匣子時的自己。

而此時,杜婉婷的平淡神情卻讓老夫人意外,老夫人轉念想想,興許是杜婉婷還一心在意着,在祠堂所受的屈辱,畢竟對女子來說,那是致命的。只得無奈的對杜婉婷道:“常嬷嬷今早在柴房裏撞柱身亡了”

杜婉婷眼中有了複雜的波動,既覺的常嬷嬷可憐,又覺得她可恨,同時,也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她所做的事,侯爺已經都對我說了,但人死如燈滅,萬事皆空,此事,再查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而且若被傳到本家叔伯耳中,卻是讓你父親難作,将來老四也難讓各房心服,嫡系一旦失了威性,便離家族分崩離析不遠了。”老夫人凝視着杜婉婷,沉着臉道,卻沒有從杜婉婷無波無瀾的神情中,看到結果,只得又道:“況且她是你母親的陪嫁嬷嬷,因着你母親當家,而得了重用,你的聰慧,遠在你母親之上,這興許讓她看到,自己地位随時不保,一時着魔,動了邪念也是有的。你是個聰明孩子,該知道要如何做最正确。”

“孫媳明白”杜婉婷同意不再追究,她是知道,這件事再查下去,也沒有結果,尤其現在,常嬷嬷已死,死無對證。且老夫人會将當家令牌交給她,不僅證明老夫人,确定了端木涵與她在家中的地位,也看得出,老夫人對大夫人有所懷疑。

就算為侯府,為侯爺及端木涵的仕途着想,杜婉婷也必須留下大夫人在府中應景。

☆、61上任

當日,侯府就以常嬷嬷與唐嬷嬷兩人拌嘴閉毆,被分別鎖在柴房,常嬷嬷覺得被掃了顏面,一頭撞死在柴房內為由,給了常嬷嬷家裏人二十兩銀子,讓她家人把屍首擡了出去。唐嬷嬷則被送入家廟削發,她的家人一律被派往田莊上,這件事就此揭過。雖然府中上下從人唏噓不已,卻也無人敢過問。

次日一早,老夫人便将後宅的女眷,及各房各處的管事們,集中到墨韻閣內,當衆宣布,今後這侯府內宅由杜婉婷當家。

老夫人沉着臉,坐在上首,雙眼微眯,像是看着堂下的衆人,又像是目空一切,什麽也沒有看。

大夫人與平日一樣,一身藕荷色華衣,頭戴金絲鑲珠簪,一雙丹鳳眼向上微挑,彩繡光鮮,含威不露。唯有眼周難以掩去的淡淡青暈,讓她略顯有些憔悴。

二夫人定定的坐在大夫人的對面,雙眼不由的偷偷環視堂內,這侯府內沒有不透消息的牆,早在昨日杜婉婷接過對牌後不久,她便已經得知這個消息。不由得佩服起自己未蔔先知的能力來,先前幾日她便猜着,這侯府內宅遲早要變天,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麽的快。視錢不動聲色的落在杜婉婷身上,卻是看不出她的喜悅,一如平常的端莊賢淑,不以為然,似乎胸懷丘壑,卻又不動聲色。二夫人一怔,倒是佩服起這侄媳的城府氣度。

端木玥仰着頭,嬌媚明亮又倔将佶傲的雙眼,将堂上的每一個人掃過,視線與二夫人相對時,微皺了皺眉頭,毫不退縮的凝視着她,二夫人只得将視眼收回到自己的帕子上。

其餘衆人,都低眉順目,斂聲屏氣的或立或坐,如同一尊尊木雕像一般,廳堂內安靜的只有環佩釵珠微動的聲響。

大夫人暗中清了清嗓子,大聲高調而又不失沉穩:“蒙老太太信任,将侯府內宅交到我手上打理,這一轉眼便是十二年,如今兒媳……”大夫人說到這,目光黯了黯,身子微微一窒,餘光瞄到老夫人在看着她,只得擠出一絲笑意接着道:“如今我這兒媳也已入了門,原打算着,讓老太太抱上嫡曾孫後,再讓她操勞,只可惜我這身子不争氣,三兩天便是頭疼腦熱的,老太太體恤,便讓我早早的撂下擔子,也好騰出時間來,每日陪她多打了幾時辰的葉子牌。”說着,瞅着老夫人,臉上泛起笑意,只是眼中的落莫與失望,難以掩飾。

老夫人見着,心中暗嘆,面上笑着點頭,轉頭向杜婉婷道:“你婆婆也操勞的十多年,如今你既已經入門,總不好讓媳婦閑着,婆婆辛苦的道理,今後她就專門陪我老婆子耍牌、聽戲、享享福,你這當媳婦的,只好多擔着些,這內宅一應瑣碎事,家裏上下幾百號人的吃穿用度,就全由你來安排,該省的省、該花的要花,不求盡善盡美,但也不能太偏了去。”

杜婉婷恭敬的起身,欠身回了句:“是。”

老夫人又對家中衆人,及堂下立着的管事們道:“你們也要聽從她的安排,別欺負她年輕,若她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可以來告訴我或她婆婆,我自會說她,但不容你們輕視,頂撞了去。誰要是違了家中的規矩,就不要怪我老太婆不給體面。”

衆人應下後,杜婉婷也說了些映景的客套話,随後紛紛向老夫人行過禮,退出墨韻閣,來到後宅回話議事的瑤光堂。

第一日議事,大夫人坐在上首旁聽,杜婉婷所提出的第一件事,是讓身為丫鬟們教導嬷嬷的甘嬷嬷,擔任後宅總管一職,由她率領各處管事,負責家中衆丫鬟婆子的日常工作。甘嬷嬷是府裏的家生子,身家性命全都依着府裏,侯府興亡便是興亡,她為人不茍顏笑,事事依着府裏規矩,做事一板一眼,賞罰極為分明,深得太爺與侯爺的信任。由她出任總管,要比讓杜婉婷的陪嫁嬷嬷當任,更讓人心服口服。

大夫人一直無語,自顧自的喝着閑茶,只拉長了耳朵,聽杜婉婷如何安排人手。她倒沒有想到,杜婉婷會棄自己的陪嫁嬷嬷,而選擇甘嬷嬷為總管,本來她想尋思着,一旦後宅出個事兒,杜婉婷主仆都逃不得幹系,現在可好,想捉杜婉婷的錯,還要過甘嬷嬷這一關,就不容易了。但同樣,杜婉婷要做個什麽事,也一樣要經甘嬷嬷這關,想在各房各院搭上眼線,也沒那麽容易。

大夫人心想,沒準這是老夫人要求的,如此一來,誰想在各處安排自己的人手,也是有個甘嬷嬷盯着,等于是老爺與老夫人盯着。而各處,目前為止,還是她的人居多,細想想,她還是占了上鋒的。

甘嬷嬷自己也很意外,從來主子都是由自己院中的嬷嬷協助,才放心。但杜婉婷既是這麽說了,她也只得出列行禮接了,身後的一幹人等,随着她紛紛行禮。

杜婉婷受了她們的禮,又發話道:“我既得祖母與母親信任,自當盡力,嬷嬷是家中老人,又是丫鬟們的教導嬷嬷,對家中規矩,比起我來,要更清楚明白,今後家中小事,你們可直接回過甘嬷嬷,嬷嬷酌情辦了便是,辦不得的記下或來找我,每日早間,統一在此回話。各院與各處管事,每日出一名,随嬷嬷巡察各處。”

杜婉婷才不想像大夫人先前那樣,常嬷嬷動不動就上前咬耳朵,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夫人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過耳過眼過手。就連要給杜婉婷立規矩都沒得空閑,那時這倒讓杜婉婷樂了一陣子。可現在輪到她當家,她可沒有這等功夫,這麽大個家,事事咬耳朵,一天到晚也辦不成幾樣。

甘嬷嬷是個明白人,一聽便懂,杜婉婷這是讓她當□,不必時常跟随着左右,不時還能代杜婉婷巡察府內,做事又有人在場,如此倒是不容易出簍子,便率從人領了。

此時,便出了件不大,卻足以讓人慌亂的事來,唐嬷嬷的兒子是廚房買辦,廚房每日的新鮮食材,都由他當日采買。突然間買辦被發往莊子,上邊又沒有安排由誰接替,采辦食材。廚房內所剩的食材,除了些雞蛋、幹貨外,青菜、肉類基本不剩,尤其米面,施齋後,只夠今日做各房上下的早飯。

既無米面,又沒菜沒肉,想備午飯,就成了難題。若在平日,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回了上邊,臨時采買便是,可今日巧事卻都紮成了堆,廚房買辦發往莊子,後院總管又一頭撞死,各處管事們一大早都被招集到墨韻閣內,這當日府裏上下食材,婆子們也不知該向誰要去。

有些菜攤肉攤的商販,見今日府上買辦沒有來,特地将侯府的份例留下,收了攤後給送了來。不想,廚房內既無人敢接,又無人能結銀子。送菜的只得在門外侯着,婆子們又沒有可做菜的食材,兩下裏頓時都不知如何是好。

蘇婆子只得硬着頭皮,到墨韻閣回話,可今日廳內又商量後宅當家交接的大事,她就連墨韻閣院子的門,都沒讓進去。

而廚房的管事在一早沒見着新買辦,自己卻被喊去墨韻閣時,心裏就開始有些發毛,猜到今日廚房裏要出亂子,一見着大夫人進來,便上前,将這事回了大夫人,望能臨時派人支取銀兩采買,不想大夫人過一半,伸手制止道:“這等小事,需待老夫人發話後再議。”

好容易等到了大夫人與杜婉婷交接完成,廚房的管事便又想找杜婉婷回這件事,還未上前,大夫人又命衆人先前往瑤光堂,她與杜婉婷随後就到,廚房的管事便又閉了嘴,想着到瑤光堂內再禀。

直到杜婉婷正式開始讓各院管事回話時,已近午時,廚房管事上前回話道:“廚房現缺買辦一職,今日各位主子的午飯,還可以殺些雞鴨将就,但餘下的這幾百號人……”

在場除大夫人外,都愣住,杜婉婷立即讓甘嬷嬷點了位買辦,并随他們到廚房了解情況,這才結了銀子,收下食材,又加派人手,廚房內狠狠的忙上了一陣子,又差人上各酒樓,打包了想現成的米飯 、酒菜回來,先挑出幾樣,将老夫人院子裏,及前院侯爺與幾位哥兒們的飯菜備好。又逐一安排其他院子的中飯,這才在未時前将全府上下飯菜備齊。但一時間,後宅內四處依舊嘀嘀咕咕:這四奶奶一上馬,別得事兒沒幹成,倒險些讓一家老小餓上一頓……

杜婉婷得知廚房管事,一早便曾将這件事回過大夫人後,目光一沉,吩咐衆人:“今後老太太的話,你們也都聽明白了,今後府中大小事物,一律不準拿去煩勞大夫人……”

☆、62禦史

杜婉婷午間趕回了一趟墨香閣,服待端木涵用飯用藥。

“可還順利 ?”端木涵依舊俯卧着,喃喃似的,無力的輕聲問了一句。

杜婉婷只淡淡回個:“嗯。”

端木涵立即發覺不妥,想撐起身來,又被杜婉婷攔下,笑着道:“別亂動,小心傷口,外頭倒好得很,老太太發了話,誰敢為難我。只是你這個樣子,我……”杜婉婷本想說跟大夫人沒完,但知道端木涵在大夫人面前,也算半個孝子,只得又閉了嘴,心裏卻堵得慌。

坐在一旁與他閑聊,但多數時侯,杜婉婷霸道的只準自己說,端木涵只能聽着,不準起身,不準多說話,不到一刻鐘,興許是凝神的藥物發生作用,端木涵漸漸的沉睡了過去。

杜婉婷又匆匆回到瑤光堂,與衆嬷嬷又商量了一個時辰的家事,再次回到墨香閣,見端木涵還睡着,便換上一身月白色絲帛寬身廣袖外裳,一條淡紫色彩稠松松的系着,頭上的繁重的簪飾,也讓如蘭摘了去,挽個了簡單的發式,只簪着一支玉簪固定,走到文嬷嬷身邊,趴在矮桌上,不願再起身。

文嬷嬷手中正為她縫着裏衣,見她這般懶散模樣,嗔了一眼輕聲道:“從來只見各宅院新任當家,都是将家中裏裏外外看上一遍,整上一遍,事事盡心,連中飯都沒時間用,沒見着這個樣子的,只顧着……”文嬷嬷遠遠的望了眼端木涵,杜婉婷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盈盈一笑。

“嬷嬷,我也盡心了,起碼,今日家裏上下沒餓着,已經算是一功,原以為家中一共就這麽幾位主子……”杜婉婷慵懶的說道,一似乎想到什麽,支着腦袋問文嬷嬷:“嬷嬷,我想在府裏加派人手,各處人手雖是夠用,但卻太過勉強,有些園子,甚至還無人打理。”

“侯府數十年就被收了食邑,族産又不是很多,如今吃的都是老本,自然能省則省。府內若按制,還可添加五成人手,這樣一來人手充足,二來府中各院上下都是人來人往,若有心人想做些個什麽暗事,也不是那麽容易。另外今日的事,我也聽說了,這麽巧的事,還是極難遇上,你也別放心上。”文嬷嬷怕她第一日當家,就出這種事,深受打擊,放下手中的活,勸說道。

如蘭端來一盞清茶,杜婉婷見着,才覺得口幹舌燥,接過,兩三口喝個精光,無奈的道:“我倒沒放心上,只是想着,這麽大個家,萬一哪裏出個纰漏,後果都是極為嚴重。”

“甘嬷嬷是個嚴謹之人,事事能安排的井井有條,且又是丫鬟們的教導嬷嬷,讓人不服她都不行,有她在,你大可放心,沒人敢造次。只要調配得當,每個人做好自己份內之事,就亂不起來。”文嬷嬷将針在發上磨了磨,又繼續縫制,杜婷婷上前看着她縫,眼中冒着一點光,嘆了口氣道:“四爺的裏衣,總不好讓莊子上送來。”

文嬷嬷手上活沒停下,口中戲笑道:“我就等你這句呢,要是哪日,讓公婆知道,四爺身上裏衣,竟沒一件是你縫的,這才要緊呢。”

杜婉婷吩咐如蓮取上等白色斜織蜀錦,如蓮為難的望着杜婉婷:“要不要先拿棉布,給奶奶練練手,前段日子才毀了十來匹,一件沒剪成。”純絲帛緞本身就輕軟,一碰剪子,便容易滑開了去,更何況杜婉婷這種新手。

“那不是發生了這麽多事,耽擱了嗎?現在沒什麽事兒,有得是時間,嬷嬷,我保證這回用心學。”杜婉婷雙手合十,心裏想象着要是端木涵見着她親手縫得衣裳,會多感動……

端木涵以暑熱為名,請了兩日假,上任當日,燒熱已經基本退去。

卯時,他到丹瑕院向侯爺見禮,侯爺已經坐在廳上正首,端木鴻也已經立在堂下。

等他們兄弟倆人行禮後,侯爺一一打量過,目光停留在端木涵身上,看着他一如平日般從容不迫,面上看不出半絲情緒,侯爺不由的張了張口又閉上,沉吟片刻,清了清嗓子,沉着聲訓誡兩句,便讓他倆盡快動身,前往各自衙門。

“老四。”兄弟二人剛轉身,侯爺便在身後喊道,見端木涵轉過身來,輕聲道:“身上若還不适……”這兩日侯爺一直留意他的傷勢,有些後悔當時的沖動,但作父親的沒有錯的理,這句話已經算是極限了。

“孩兒無事,父親莫要憂心。”端木涵微微點頭施禮道,想到這幾日被軟硬兼施,連哄帶威脅的圈着養的情形,不由勾了勾唇角。

侯爺見兒子對他微笑,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命青書、入畫仔細服伺,揮手讓兄弟二人離開。

大門外,列着兩頂墨綠頂官轎,端木鴻失神的跟在端木涵的身後,在端木涵正要上轎時,叫住了他:“四哥哥。”

正要上轎的端木涵停下腳步,緩緩轉身,面上無波,眼中卻含着一絲訝異,他們雖然是兄弟,但還是真是極少搭讪。

端木鴻手心在微微滲着汗,強迫自己擡着頭,望着端木涵,有些別扭的道:“常嬷嬷,所作之事,望哥哥,莫要牽怒到母親頭上……”搭手匆匆行過一禮,猛得轉身,入了自己的轎子,象說了許多話一般有些微喘。他對端木涵并沒有敵意,相反,還有些敬畏,雖比不上敬畏父親一般,但他敢于老夫人、大夫人、二老爺等人有說有笑,但卻不敢主動與端木涵說一句話。可他母親的一番話,又讓他不得不鼓氣勇氣。将來誰繼承侯府他可以不在乎,可他不能讓母親與妹妹受屈。

端木涵目送的端木鴻入轎、起轎,直到轎子隐入黎明的霧色中,這才入了自己的官轎,輕聲吩囑起轎,在轎中,回想着端木鴻的的話,微微皺了眉。

六月,日長而夜短,天邊現出一絲亮光,漸漸的向外擴散……

在禦史臺臺院大堂內,端木涵與侍禦史周大人、張大人、韓大人及屬下官員分別見過,便于自己的座位上,與衆位大人寒喧,等着陳中丞與趙中丞下朝。

侍禦史為臺院長官,官職不大,權力卻是不小,可彈劾百官,可協同大理寺審案。身為禦史為人既需剛正不阿,又需是個人精,剛正才能秉公辦案,不受人左右,但若不夠精明狡猾,幾個能得善終?

周禦史是三位禦史中年齡最大的,已過五十大壽,除了客套的寒喧外,幾乎不與人交談,一旦他開口,必是公事。論剛正,他是翹楚,眼中只有律法。

張禦史年過四十,進士出身,*吟詩,出口不是離別就是閨怨,終日皺着眉頭。他的每一道皺紋,基本都是為着如何說服陛下,且不惹怒天顏,而添加的。

韓禦史年近四十,入禦史臺一不因他精明、二不因他剛正,而是因他的八卦,和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

他是個世家子,早年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既講義氣,又有些才氣,對大越律法能倒着背,當年韓家主一頓鞭子下去,不消三年,打出個探花來,憑借他的才華及嘉光帝的*才,他在京城各大衙門都任過職,也因他的八卦本性,将衙門各大官員**都挖了個遍,每到一個衙門不出三個月,就能被上司奏上一本。調任、罷官、起用,就象他與嘉光帝玩的兒戲一般,嘉光帝惜才,卻不知道該把他放哪,最後被扔進了禦史臺,這一扔就是十年。

一旦發現官員有違紀行為,韓禦史便負責收集罪證,承報禦史中丞,經衆'禦史一番商議,并一齊上奏,準保一奏一個準。

早在聽說端木涵要來臺院,韓禦史便開始收集有關他的資料,以他的話來說,這是為了對新同僚更加了解,從而有利于将來共事。他毫不吝啬得将資料拿出來,與幾位禦史共享。

實際上,哪怕他不查,衆禦史也知道端木涵的來歷,他的師傅,是罵遍天下無敵手的國舅鄭紀州。而衆禦史們都認為,若鄭紀州不是國舅,不是與嘉光帝親如手足,就他那火爆的勁,早死八百年了。

然而,當端木涵坐在他們面前時,他們卻沒有從他身上,看到半絲鄭紀州的火爆影子。而是個不溫不火,無波無瀾,看似溫文如玉,卻透着一絲清冷的年輕才俊。他的眼睛深隧而不見底,他那看人的眼神,只是淡淡,對上他的眼,就仿佛已經被他看穿。他的聲音也好聽,但卻似乎不好惹,清朗中,透着一絲慵懶,與他對上三句話,都能把你的家底摸清。

辰時,下了朝,兩位中丞大人回來禦史臺,端木涵上前一一拜過後,便正式開始了他的工作,那便是看盡大越自開國以來,禦史臺臺院所有案例……

☆、63庶女

七月的樹間葉間,總是蟬聲連天,沒有消停的一刻。

杜婉婷帶着十多名新買來的丫鬟,到墨韻閣,借着請安,衆人都在的時間,讓老夫人、大夫人等人挑選。

“祖母,這是昨日新買的小丫鬟,孫媳想讓各房都添置到太爺當年的人數。”杜婉婷看了眼老夫人,指着一排有些個膽怯,卻還算幹淨,手腳不知所措的小丫鬟道:"雖說如今人手還夠,但一旦要辦大事,就顯得不足,不如全給添上,一人管着一處,将職責分清,事事便也分明不亂。"

“好、好 。”老夫人心頭一窒,添不添置丫鬟,她無所謂,但杜婉婷一提當年,老夫人便激動的應下。她日盼夜盼,就是要盼着府裏,哪一天能恢複到當年的繁榮與聲望,如今杜婉婷的形為,正合她心意。

杜婉婷便請老夫人挑了三個放在院子裏,其他人各挑了兩個。端木玥見自己與其他庶女所挑的人數一樣,心裏很不高興,看似玩笑又似關心的,對三姑娘端木珑道:"三妹妹,你也才挑兩個的丫鬟,可夠?若是不夠,我這兩個,你也拿去,我多個少個沒什麽,妹妹可精貴着呢。"她的意思很明顯,是指杜婉婷讓庶女,越到她這個嫡女之上了。

杜婉婷此時,正尋思着怎麽向老夫人提及,将幾個庶女如嫡女般貴養,而不會遭大夫人與二夫人的反對,正好聽着端木玥這酸溜溜的話,靈光一閃,而尋思到了下文,順着端木玥的話,淺笑着對老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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