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弈,今日便與為父對上兩局。”
端木涵自然依從,親自從烏漆古楠百寶架上取下棋盤棋,安放在兩張太師椅間的茶案上,與榮慶侯先後落坐,讓了個手勢,請侯爺執黑子。
榮慶侯拾起一黑子,啪得一聲,落在盤眼:“陛下可有說明,為何讓你入禦史臺?那可是負責糾察、彈劾的進谏衙門,你無資歷,怎會被破格提到了那裏?”
“禦史與陛下理應勢均力敵,且略勝一籌,陛下許是想看看孩兒能硬氣到什麽時候……”端木涵也落下一子,從容疏緩的道。認輸者太過順從,不足以谏,和局者有揣度聖意之嫌,略帶硬氣又不至于太過強硬正好……
太後賜了柄金鑲玉如意給老夫人,一串紅玉珠子給大夫人,一幅純金珍珠頭面給杜婉婷,其餘另有十餘朵純金宮花,分賜衆人。嘉光帝則賜了一把金扇給侯爺,一幅前朝名作《百戲圖》給端木涵。另賜下十餘條各式翠玉扇墜,于府中男子。衆人得了賞賜,個個歡喜……
晚飯是杜婉婷親自準備的,都是端木涵平日喜歡的菜色。
遣退衆人,先為他斟過酒布過菜,最後才拿出荷包,雙手捧着,恭敬遞給了端木涵,語氣沉穩慎重的道:“祝相公權印雙掌,步步高升。”
端木涵見她想笑又不笑,故做老陳的樣子,心裏既好笑又溫暧,含笑輕輕道了聲謝,接過荷包。荷包上的歲寒三友,繡得美倫美幻,足稱得上是繡中極品,端木涵不由的贊嘆道:“真想不到,你竟有這般技藝。”
杜婉婷當下嘟長了嘴,雙手指尖兒一點一點的,慚愧的低頭小聲道:“那個,是我的舊帕子改的,荷包是我親自縫的。”
“……”
“絡子很漂亮吧。”杜婉婷兩眼閃着光芒,期待的指着絡子道。這可是她親自一根根絲線編出來的,連文嬷嬷幾人都确認過,這根絡子,編得還算有模有樣。
“漂亮。"端木涵看着她的神情,寵膩的誇道,但不敢多誇,免得又反效果,惹她自愧。不動聲色的環視屋內,瞅着各處的大小流蘇,尋着是哪兒,缺了一條……
杜婉婷沒留意到,笑着拿過荷包打開,拎出個蘭色半透的小獅章,遞給他,看着非玉非石,內還有縷縷絮狀。
“這是?”端木涵接過,在手中轉了半晌,疑惑道。
“這是出自那個山坳的礦坑,是軟石中的一個品種,可惜這個礦坑好品不多,挑了半宿,我才從一堆送來的軟石中挑出這一塊,還不算是好的,你且暫用着。”杜婉婷有些遺憾。
“這很好,很特別的。”端木涵将石章收好,也從袖中掏出一小錦盒,握拳掩了掩神色,面無表情的遞給她:“這是今日去國舅府時,師娘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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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婉婷見他頓時神情凝重,臉無波瀾,看了盒子一眼,又看看他,心裏疑惑的慎重接過,緩緩打開,裏邊是一男一女兩尊玉娃娃,雕功精致,憨态稚氣。杜婉婷的雙眼含笑的直盯着娃娃,怎麽也挪不開……
端木涵看着她,同樣沒有移開眼。許久後,杜婉婷突然想起了顧姨娘的事,心情低落的将玉娃娃放回,端木涵見着,疑惑的問:“怎麽了?不喜歡嗎?”
杜婉婷低着頭搖了搖,暗吸口頭,擡眼小聲問他:“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就要收通房、納妾了?”
端木涵一愣,無奈的輕扶着她的手臂道:“我不是已經說過。”
“說有什麽用?”杜婉婷扭了扭身,掙開他的手,轉身将錦盒收起來,坐到床沿自己也不知道生什麽氣。
端木涵被她這麽莫名的鬧脾氣,感到不解,心裏也覺有些堵,自顧的慢慢吃起飯來,只是已經沒什麽胃口,暗中留意着她的神情,許久不見晴朗,只得上前,蹙眉問道:“孩子與通房、妾氏有什麽關系?”
“身子重就不能你”杜婉婷擡眼,見端木涵沉着臉盯着她,聲音極小:“就算家裏不給安排,你們男子定也會”杜婉婷本想說偷吃,但見端木涵俊美的臉上,陰霾一片,不敢說出口。
雖然杜婉婷說得斷斷續續、吱吱唔唔,但端木涵還算是聽明白了她說什麽,在她身邊坐下:“你為何會這般想?”
杜婉婷瞥了他一眼,咬咬牙,轉過身面對他,一五一十把今日發生的事,及大夫人對她說的話,原原本本全說了,沒有留意端木涵的臉,越來越黑。
☆、54罰跪
“夠了。”端木涵突然厲喝了一聲,聲音雖然不是太大,卻戾氣十足,他從未聽說有這檔子事兒,看慣了二叔平日的形為,對父親收丫鬟也覺無可厚非,只是氣杜婉婷提那是太爺的丫鬟,還帶着遣責的口氣,他便有些生氣,既然明知是長輩是非,作晚輩的何必多嘴,拿來作比。
杜婉婷被吓了一跳。這是端木涵第一次喝她,只覺心裏一陣委屈,呆呆的看着他板着臉在房間踱步。
端木涵停了腳步後沉聲道:“這樣的混話,你以後不得再提,二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你這當媳婦的,也這麽說公公……”說了杜婉婷幾句,便走出屋去。
杜婉婷頓時愣住,這時才想到,不該拿公公作比,可被他這麽一喝,心裏又很不甘。本想問問他要去哪,卻堵着一口氣,眼睜睜看着他走出房去。
文嬷嬷見端木涵一臉陰霾的出了院門,心下預感不好,快步走入屋內,杜婉婷見是文嬷嬷,又是一窒,整了整情緒,正了正身子,乖寶寶似的坐好,等着被說教。
“您跟四爺怎麽了?才剛見着他一臉怒的,出了院子。”文嬷嬷走到床沿坐下,皺着眉頭輕聲問。
杜婉婷垂下了頭,既像做錯事的孩子,又像堵氣,看都不敢看文嬷嬷一眼,心裏比才剛端木涵在場時,還覺憋屈,撲至文嬷嬷身上,不作聲。
“您該不會是……”文嬷嬷見她這般,猜測到了幾分。
杜婉婷點了點頭,遂後怏怏不樂的擡起眼:“不完全是這事,我只是告訴他,我怕他與父親一樣……”她本想說饑不擇食,看文嬷嬷蹙眉盯着她,不敢說下去,只得惱道:“可他竟然喝我。”
“我的奶奶喲,他是侯爺的兒子,自然聽不得有人提起侯爺的醜事,何況這顧姨娘當時還是太爺的丫鬟,兒子冷不丁的要了父親的丫鬟……”文嬷嬷無奈道:“侯爺若是正兒八經的向太爺讨了去,那無人說他,可這,這算個什麽事?這檔子事,雖然大戶常有發生,但這是家醜,忌諱……”
杜婉婷想辨解,卻一句說不出,只能一一聽完文嬷嬷的唠叨。現在她只覺得自己冤死了,早知道讓老六被打上一頓,早知道就依文嬷嬷說的,一個字不提,早知道……
“算了,不礙事,以後不提就是,四爺也不是那般小氣之人。”文嬷嬷拍拍她,安慰了幾句:“您別想了,遲了,去吃點兒,歇着吧。”
杜婉婷緩緩擡起頭:“四爺他……”本想問問端木涵去哪兒了,但一股惱意湧上心頭,憤憤的道:“他吃過了,收了吧。”
起身讓如蘭進來給她卸妝梳洗,早早的上床側身躺下,透透層層流蘇金邊紅帳,雙眸定定的望着掩上了的門,卻始終不見人進入……
“四爺您回來了。”約過半個時辰,才聽到在外屋值夜的如蘭的聲音,與一陣推門聲。杜婉婷趕緊一轉身,面朝內床內,假裝睡着。
端木涵此時已經沐浴過,換過一身衣裳,見床上的帳子已經拉下,便輕輕掩上門,放輕腳步。
杜婉婷感覺到他在自己身邊躺下,并掖了掖絲衾。他身上散出的男兒氣息,讓她身子一僵,屏住呼吸,仔細感覺着身後,卻許久不見動靜,悄悄轉身看一眼,才發現他居然己經閉眼睡着了。本來杜婉婷還盤算着,只要端木涵哄她兩句,她就道歉,好好服侍他一夜,将功補過,結果他竟然一句話不說,睡着了……杜婉婷氣得坐起身來。
杜婉婷的動靜,讓端木涵微微睜開眼,慵懶的問:“怎麽還不睡?”伸手把她按回床上:“快睡吧,明日還要早起拜祖祠。”手臂便擁在她腰上,閉上眼。
杜婉婷往他懷裏鑽了鑽,鼻尖嗅到的清新的氣息,讓她的氣消了一半,不多時,也進了夢鄉……
誰也想不到,當晚大夫人便拉着端木玥,跑到老夫人那,哭着說杜婉婷今日來時,有個婆子将端木玥說的話透露給她,只怕這事萬一傳到老爺耳中,不會放過端木玥:“老太太明明下了禁令,卻還有人這般大膽,根本不将家規放眼裏。”老夫人一怒之下,命內院一位管事,去将那婆子藥啞,以作警告。
大戶人家,但凡有事被家中下人聽見,又怕他們洩漏出去,這便是最好的方法,下人們基本沒讀過書,更別提寫字。如此一來既不傷人性命,又堵了口。
端木淇此時已經以推端木玥落水為借口,被禁足在小院中,顧姨娘不喚她就從不出小院,也不見客。如此一來,只要端木涵得知這事,就一定是杜婉婷說的,即便杜婉婷說,這是大夫人口中聽來的,也不會有人相信。她是嫡母,又是端木玥的生母,誰會認為她會告訴別人,自己的女兒道出父親的醜事。即便端木涵相信杜婉婷,她一樣能夠罰她,若端木涵敢為他争辯,就更有文章可做。
端木玥眼淚晃悠悠地,似掉非掉的道:“連四哥哥也知道我說那樣的混話嗎,祖母,我該怎麽辦……”老夫人心疼的摟過她:“不會知道,你四嫂也不是個亂絞舌的人,子不言父過,以後你可要記得。”
“倒是我疏忽了,沒有立即處置了他們。”大夫人抹了淚道,愧疚的對老夫人道:“反而讓老太太操心。”
次日一早,大夫人早早得便帶又端木玥過來,老夫人好早起,其他人又還未到,三人便唠叨起家常來,正說一會子,外頭的丫鬟喚了聲:“四爺、四奶奶來了。”将衆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屏風處……
端木涵進來時,厲色掃過端木玥,目光落在了大夫人身上,與杜婉婷恭敬的向老夫人及夫人問安道。
端木玥打了一寒顫,低下頭不敢看他。
老夫人與大夫人見他看端木玥的眼神,便猜到他已經知道了,再瞄了眼立在他身邊,低眉順目,頭擡未擡一下的杜婉婷,就更明了,杜婉婷是個恬靜的,但從不是這麽小媳婦樣兒。老夫人沉聲問端木涵道:“可是知道昨日,你二妹子被老六推下水的事了?”
“是 。”端木涵看了杜婉婷一眼,皺了皺眉,如實回答。
端木玥立即低下了頭,大夫人沒好氣的道:“什麽大不了的事,怎麽還傳到你的耳中去了,這是哪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這般多嘴多事,都混說了些什麽?”說罷,厲色瞥了眼杜婉婷。
端木涵被這一問,頓時板了臉,老夫人狠狠瞪了大夫人一眼道:“你要叫他說什麽?我不是下了禁令嗎?”大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出格,一臉幽怨的向老夫人請罪。
端木玥扁着嘴,坐在一邊欲泣不泣,大夫人目光鎖着杜婉婷,冷冷的道:"今日是老四将封官之事告謝祖宗的日子,卻有人不守老太太禁令,被罰了藥啞,怎麽說也算不得好事。”大夫人以當家人的身份,雍榮的道:“老四媳婦今日便多拜會子祖祠,給你男人祀祀福,明兒一早出來梳洗如何。”話雖這麽說,心中卻希望能夠有個法子,讓她明日也出不來……
老夫人只當是,大夫人惱杜婉婷亂絞舌,将端木玥說道父親的話,告知與人,一時氣不過,才如此,便也只看了她一眼,瞥開眼去。端木涵是晚輩,且杜婉婷的确犯了禁令,這也是事實,他也沒有話說。
杜婉婷此時不得不佩服文嬷嬷,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竟然早就算到她要被大夫人套上,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想想端木涵一早對她愛理不理的樣,就來氣。那種醜事又不是她幹的,也不是她翻出來罵人的,被大夫人這麽一說,卻成了她的錯,說混話的坐一旁,倒罰了她,什麽世道?杜婉婷此時才真正後悔,自己在大夫人面前的小媳婦樣。
拜祖祠結束後,杜婉婷一個人跪在祠堂正中,正寬敞的祠堂中,顯得渺小而虔誠……
祠堂的門被上了鎖,就連中飯都沒有辦法送入,杜婉婷肚子中的饞蟲,開始猛叫,只得對着祖宗牌位再三保證:列祖列宗賞口飯吃,一定痛改前非,再不信那惡婆婆的鬼話……
心底念叨着,瞧瞧左右,确定四下只有她一人,便起身走到供桌前,将疊成塔型的蘋果,最上邊及邊上的拿起,伸手極小心的從中間取出一粒,再把拿起的幾顆仔細放好,讓人看不出中間空一粒,卻突然手指一疼,蘋果都散到供桌上……
杜婉婷吹着手指,看了四下,并沒有人,也不管蘋果散亂不散亂,正要抓起一粒,卻見一包油紙包落在桌面……
好奇的打開油紙包,裏邊是一荷葉包,燒雞荷包飯的的香氣,嗅得杜婉婷極不淑女的咽着口水,且不急待的先咬上一口,才開始邊吃邊着磨,這好東西哪來的,大中午撞鬼,應該還不至于……
☆、55祠堂
杜婉婷一手抓着荷葉包,一手拿了粒蘋果,正準備咬,頭頂處竟傳來端木涵的聲音:“你還要拿?”瞬間,人已經立在她面前:“這是供品,哪能吃?”
“你……”杜婉婷一看到他,就覺鼻頭發酸,聽這個呆板的傳統男叫不能拿,她就偏要拿,偏要吃,當着他的面,撈起一粒,狠狠咬了一口,一瞪眼,轉身,跪在蒲墊上吃起來。
端木涵皺了皺眉,只得将帶來的一粒蘋果,放到大盤中,并将供桌收拾好。
杜婉婷聽到身後的聲響,轉過頭,見他在擺盤,沒好氣的道:“你來作什麽?就怕我吃了供品?”
“這些供品,明日一早便會收了去分與衆人。”端木涵平靜的道。
供品多少都是有個明數,拿去分與衆人一旦不夠數,今日就杜婉婷一個人跪在這裏,會是什麽後果,連杜婉婷自己都不敢想象,祭祀,可是世間第一要事,慎重到不能再慎重。
讓她跪着卻不給飯吃,明擺着要逼人犯罪,杜婉婷霍得起身罵道:“大熱的天,還不讓到屋內去,讓我跪在這裏烤,連一口水都不給,就算吃你個果子怎麽了?侯府虐待新媳婦,名聲也不見得好聽。”
“你手上拿着什麽?不就是吃的?”端木涵收好果盤,走到杜婉婷身邊,手中又拿出一粒桃,打着扇子沉聲道:“就是怕你拿了供品,才先給你墊墊,午後便會有人給你送飯來,母親還不至于做落人口舌之事。”若說了解大夫人,可能家中沒幾個能勝過端木涵,而了解杜婉婷的,也非端木涵莫屬。
杜婉婷嗔了他一眼,惱怒的咬了兩口蘋果,連同咬了幾口的荷葉包,一道丢到他懷裏,又拿走他手中的桃子,卻見他一點兒不惱。
想他一個大男子,心思能細到怕她吃了供品再次受罰,心下又有些軟,瞥了他一眼,矜持的問道:“你是怕我偷嘴,特地給我送來……”
端木涵面無表情,打着扇子平靜道:“如蓮一早被你支到莊子上,文嬷嬷怕你挨不住,偷嘴吃,在外頭急得團團轉又進不來,我便替她拿進來了。”
杜婉婷狠狠将頭轉向另一邊,冷哼一聲:“就知道……”咬了一口桃子喃喃道:“我就是被曬死,你也不會哼上一聲。”
端木涵沒有再說話,掏出條帕子遞給她:“擦幹淨。”
杜婉婷見着一愣,但想想自己嫁過來這麽久,從來都是服侍他,今日讓他也服侍一回,是理所當然,而且,要不是因為他吃飽沒事幹,去藥啞端木玥院中的婆子,她怎麽至于跪在這裏?
沉着臉的接了帕子,擦後手微微一張,帕子飄落在端木涵懷裏,端木涵只默默收回袖中,依舊打着扇子……突然刷得的合了扇,輕聲提醒:“來人了。”走到院中,躍出庭出。
杜婉婷連回頭都還來不及,端木涵已經消失,望着身後空蕩蕩的庭院,眼眶漸紅。
不多時,祠堂的院門便被打開,一位婆子提着提盒随祠堂的管事向她走來,見杜婉婷紅着眼眶瞥開臉,只當她是個軟弱的,跪個祠堂,就委屈起來了。便将飯菜取出放置在盒蓋上,取笑道:“喲,奶奶這為四爺祀福,怎還祀哭了?許是不樂意?萬一太太關心起您來,您叫婆子可怎麽回答?”
杜婉婷正因端木涵離開,而惱着,再聽婆子這種帶着威脅的話,心底就一股子火氣往上竄:“現在什麽時辰,可聽過“過時飽”?這會子拿飯進來做什麽?拿出去。府裏的丫鬟婆子都沒人管了嗎?還敢誤主子的飯點,越來越沒規矩了。”
恭恭敬敬立在一旁,諸事不理的管事,擡眼看了杜婉婷一眼。跪這的,多數都是被罰,這飯早點提來晚點提來,還從來沒有人哼上一聲。
婆子也訝異杜婉婷的突然硬氣,這是大夫人的吩咐,讓她遲些提飯過去,自己覺得沒有錯,便也沒好氣的道:“奶奶這可就冤枉婆子,今兒太太吩咐,奶奶跪祠堂辛苦,特地讓老太太,賞了兩道她平日最愛吃的素菜給奶奶,那菜極難作,廚房忙到了這會子才成,哪知道婆子喜滋滋的提來,奶奶還不領情。”
“哦,你說廚房兩道菜做到這會子?那明日的宴席,想來要擺到明年去了吧?老太太平日的午飯七菜兩湯,可是前一夜就備下的?”杜婉婷也懶得再與這婆子多說:“行了,你下去吧,你這話我記下了。”
嚴管事只管眼觀鼻,鼻觀心。
那婆子卻是手足無措,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見杜婉婷不在理會她,只好收了,準備回大夫人去,走到供桌前時,又仔細看了看桌上的供品,杜婉婷頭都沒回,淡淡的道:“你一個婆子,還替嚴管事查起祠堂的耗子窩來了?”
“唐婆子,你該出去了。”嚴管事聽這話,立即揮手趕唐婆子出去。雖然他知道唐婆子是瞅瞅供品,是否被杜婉婷吃了,但被杜婉婷這一冷聲,就成了唐婆子懷疑祠堂的打理來了,這還不趕人,他豈不成了軟柿子。
兩人走後不久,杜婉婷似乎又感到身邊,有股她極熟息的氣息,轉身,便見端木涵又已站在她的身後,心裏甜得忘了前一刻還與他置氣,伸出一只手,嬌媚的看着他:“腳麻了,我想起來。”
端木涵拉起她,杜婉婷便撲到他身上:“還以為你就這麽,丢下我走了,這裏這麽熱……”
“明知道熱還……”端木涵淺笑着反駁,話音未落,便被杜婉婷搶先了去,狡黠的笑道:“這裏沒人,不怕人見着……”
端木涵扶她在一旁陰涼處坐下,将帶來的一羊皮水壺遞給她,張開扇子,繼續給她扇着,春睏秋乏夏打盹,不一會兒,杜婉婷便靠他身上睡着了……
端木玥在老夫人佛堂內,念一句佛,撿一粒豆子,因老夫人也在場,想偷懶都不能,好容易撿了兩百多顆豆子,已經近午時。此時她的<金鋼經>已分派給端木鴻的侍墨丫鬟、小厮們去抄。
回到大夫人那,剛用過中飯不久,便有丫鬟來回:“侯爺派張管事來傳話,四爺回過老太太,明日一早去坊口,查看施粥之事安排的如何,二姑娘将為四爺所抄的經文,交與侯爺便可,由侯爺代為交與許方丈加持。”
“什麽?老四自己去安排施粥?”大夫人越想越氣,心想端木涵夠狡猾,自己跑去露臉、作善人。
立即叫出端木鴻,要他去侯爺那,請侯爺準他與端木涵一道去……
端木玥氣得跳起:“這四哥哥是故意的,施個粥算什麽?還要他去查看?這分明是害我。”經文交給侯爺,侯爺是認得她的字,要是被看出是代抄的,還不拔了她的皮。”
“他豈止是害你一個,還有你哥哥,你也看到,你父親近來對他越來越信任,你哥哥可斷不能落到他後頭去。否則,咱娘仨将來豈不是要看他的臉色。”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夫人也急得跳腳,可想想自己将來,為了兒子得到侯有的繼承權,咬咬牙只能委屈女兒。
“你怕他作什麽?不是還有我嗎?我是正兒八經的嫡女,你看看兩位堂姐都嫁得那般好。将來既便他得了勢,我也不怕他。”端木玥的想法卻與大夫人不同,她是嫡女,她相信将來自己能得一個顯赫的婆家,到時,十個端木涵,她都能拉下馬來……
可不管端木玥如何說,大夫人都無動于衷,直到侯爺再次派人來時,端木玥只得認命……
夏夜,庭院中飛舞着點點流螢,天氣也比午時涼快不少,夏風輕拂正好眠。
可杜婉婷反來了精神,在庭院中撲着流螢,雖然映月軒內也有,但那裏丫鬟婆子多,作為侯府兒媳婦,只能矜持,偶爾抓着手邊的一兩只可以,想這麽盡興的追着流螢跑,卻是不能的。
而此時不同,除了撐燈時分,祠堂管事帶了幾個家人,入內撐燈,便恭敬的離開外。此時的庭院內,只有端木涵與她兩人,且端木涵的警覺性很高,無論他們做什麽,都不會被人發覺 ……
端木涵此時靠坐在廊柱上,手中拿着兩小段在供桌上截取的紅燭,拔掉燭芯,裏面各裝着幾只流螢,正發着微弱的亮光。面色平靜卻眉眼含笑的看着杜婉婷撲螢。
杜婉婷又帶回幾只,坐在他身邊,小心的交給他,看他一只只又塞進燭管裏,靠在他的肩上,閉上眼喃喃道:“好久沒有撲螢了,偶爾玩着真是開心,沒想到,這裏夜晚比咱們園子涼快許多。”
端木涵唇角揚了揚,卻不點破,怕吓着她,這裏是祠堂,祖宗英靈之所在,終日四下無人……
☆、56陰霾
“晚飯她可用了?”大夫人拔玩着鹦哥兒,往鹦哥的小水槽中注了些水,看着它搖搖擺擺的走過去,頭也不回的問常嬷嬷。
常嬷嬷一臉媚笑的道:“用了,那湯還喝了好幾口呢,茡荠糕也吃了一塊。今日可是難得的下手機會,就她一個人。”
大夫人冷笑一聲,手上動作頓了下,側目輕聲問。“可都倒掉了?”
常嬷嬷湊得近些,附着大夫人的耳,輕聲道:“太太您就放一百個心吧,湯早倒了,荸荠糕也喂了狗,這兩味藥粉分開無毒,合一塊才是副催情藥,也不太霸道,就是直撩得人心癢癢。”常嬷嬷說到這裏,掩着嘴兒,不懷好意的笑着:“且發作得慢,過會子藥性就散了,沒人查得到是怎麽回事。只需有一兩個男子在場,準保四奶奶把持不住,要發騷,您想怎麽整治她都成,也算給二姑娘與五爺出口惡氣。算算時辰,現在已經是差不多了,咱得快着些,要不叫上老太太一道?”
“不必,連咱們都不用去,讓老二媳婦與幾位管事去請。”大夫人翹起一邊唇角道……
杜婉婷靠在端木涵的肩上,與端木涵一道把玩着手中的螢燭。突然情不自禁的緩緩擡頭,伸舌,輕輕舔了舔他的唇,端木涵只當她一時情動,也回應着,手中的螢燭,拍的一聲落地。杜婉婷雙手攀上他的脖子,頭擡得更高些,再次伸出巧舌,觸開他的唇,抵着他的齒。端木涵品了幾口柔軟的嬌唇,迷離中尚存着一絲理智,輕輕一吻香唇,沙啞的道:“來人了,回去再……唔……”杜婉婷已經趁他說話之機,滑入他的口中。
這一糾纏,一發不可收拾,杜婉婷迫不急待的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前,要他幫自己寬衣,神情迷離,眸光茫然一片,吟聲漸起,端木涵原來已經漸漸迷茫的眼眸,突然閃過一陣疑惑與焦慮,直覺不對:“你怎麽了?”
杜婉婷聽得到他的聲音,卻無法回複,身下傳來的一陣陣酥麻,與胸口的隐隐脹痛,讓她無法控制自己,伸手胡亂的解着他的前襟。此時,她只想他能要了自己。
大門處聲音傳來祠堂管事的聲音:“四奶奶,二奶奶來請您回呢。”
杜婉婷卻如同沒聽到一般,依舊纏在端木涵身上,手腳不安份亂摸,身上的衣裳也已經皺亂不堪。端木涵想幫她整理也已經來不及,沒有法子,只得開了自己的衣襟,低頭縱情吻着她,心中慶興今日自己在場,若只她一個人,後果不堪設想……
進來的所有人都震驚了,二奶奶張氏吓得轉過身去,嚴管事大喝一聲:“什麽人?”沖上了前去……
端木涵緩緩擡起頭,眼中的戾氣讓在場的人都一陣冷寒,嚴管事結結巴巴的道了聲:“四,四爺……”
張氏聽到身後有人叫四爺,才驚訝的轉過身:“四爺?你怎麽會……在這裏?”幹這亵渎祖宗的事,這後半句,張氏沒敢說出口。
“經過,便進來了。”此時說什麽也沒用,杜婉婷還依舊攀附在他身上,端木涵起身,抱起杜婉婷便不顧衆人的張嘴結舌,而往外走……
快到映月軒時,杜婉婷才覺舒服些,雖然身體內的熱浪還在陣陣泛遍全身,但終于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緊緊抓着端木涵的衣裳,躲在端木涵的懷中,什麽話都不說,目光毫無焦距,卻兇得象是要吃人。
倆人一回到映月軒,端木涵便吩囑丫鬟備水,自己則抱着她回屋,緊閉房門……
一柱香後,侯爺便派人來傳話,命端木涵立刻過去祠堂。
祠堂內外,幾名小厮正在撒鹽水驅穢氣,侯爺則跪在祠堂內告罪,大夫人也跪在庭院中。
大夫人淚流滿面:“都怪我,我要是沒有讓她來為老四祀福,老四也斷不會幹出這種天地祖宗不容的事來。”心裏依舊難以自信,效果盡然比她想象好上許多,她萬沒想到端木涵在會祠堂裏。本來只是想除去杜婉婷,并讓端木涵沒臉,好出上一口惡氣。這下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直接扳倒端木涵,還有什麽是比損祖宗威靈更罪過的事?“多虧祖宗保佑,府裏近來才順心些,可這……我都不知該怎麽與老太太說?”
端木涵是在半個時辰後才到祠堂,大夫人挺直腰杆,瞥開眼,試着淚珠兒。端木涵看都沒有看她一眼,腳剛踏入祠堂的門檻,侯爺便大喝一聲:“滾出去。”
杜婉婷醒來,不見端木涵在身邊,心裏很不安,支起身子,撩開紅帳,喚來置夜的如蓮問過,心裏更有一絲恐懼。她知道,這一個時代,人們對神靈有着一種莫名的敬畏,而宗祠的神聖,更是不容踐踏,在他們看來,這關系一個家族的興衰,端木涵與她的形為,整個家族都将不容。
來不及細想事情經過,細想誰要害他們,此時,她只擔心端木涵,掙紮着起身,讓丫鬟們幫她稍做梳理,便沖出門去,文嬷嬷與兩個丫鬟在身後,緊緊的跟着。
“今兒這是怎麽了?個個一驚一乍的。”寬衣準備睡下的秋菊,聽見聲響,走到屋門外的隐避處,見她們這樣兒,不解的問身後的冬梅。
“許是大事,咱快別提了,做自個兒的本份便是。”冬梅針秋菊勸進屋,皺着眉頭看着幾個遠離的模糊背影,方才關上房門。
祠堂外站了幾名護院,大門掩着,無論杜婉婷怎麽說怎麽闖,都無法進入,管事恭敬的上前勸道:“四奶奶,您別為難小的們,這是侯爺吩咐的,您要進去,也只得找侯爺通容,小的們,不過都是聽差辦事的。”
杜婉婷知道此時侯爺若見了她,更會惱他們所做的事,根本沒有半點用,本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身後的如蓮拉了拉:“奶奶,咱們自個兒想辦法吧。”
“如蓮……”杜婉婷終于想起還有個如蓮,心下定了定,與她退到一旁,幾人繞着外牆尋了半圈,便找到個不宜被發現的黑暗角落,文嬷嬷悄聲對如蓮道:“你送奶奶進去,我與如蘭在這兒把風。”
端木涵挺着背,跪在庭院的中央,原來月白色的背影,此時卻是一片腥紅,杜婉婷兩眼漸漸泛上霧氣,悄聲上前,跪坐在他面前,眼中的霧氣凝成珠,挂在睫間……
微微閉着眼的端木涵,聽見動靜擡起眼,見是她心下一窒,便側目看向她身邊,見如蓮鼻頭一抽一抽的立在不遠處,這才放心。
伸手拭去杜婉婷的眼淚,笑着輕輕安慰了聲:“我沒事。”杜婉婷雙眼決了堤,撲上前抱住他,卻覺他身一陣顫,驚得立即放了手,雙手已經濕粘一片。
顫着手舉到面前,盯着手中的刺眼的紅,又憤怒又心疼:“他怎麽可以這樣對你?怎麽可以?”
“這是家法,不怪他……”端木涵輕輕拉過她的手,用袖口擦幹淨:“回去吧,免得被人看見。”杜婉婷抽咽的搖了搖頭,端木涵無力的輕聲道:“也罷,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