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婷笑着便順勢坐下,曉月承上茶來,擱在矮幾上,向她行了一福,才退到一旁。
大夫人輕拍着她嫩滑白晰的手背,蹙眉道:“眼下正有件事,我打算交與你去辦。十日後,是安太妃生辰,府中需備一份禮去,這些個人情物品什麽的,我挑來挑去就那些個,眼都挑花了,還挑不出新穎的來。你家中數代經商,眼光必是獨道,交與你去準備,再好不過,安太妃的生辰,萬不可輕視。”
杜婉婷低着頭,雙眸微眯,片晌後,淺笑的應承下。
阿香是她買走的,現在留在城外打理杜婉婷陪嫁的莊子,而阿香也全招認了,之前敬茶的事是大夫人交待的,緊接着大夫人又讓常嬷嬷帶她逛園子。如果這些都是下馬威,今天就是要把她當冤大頭了,杜婉婷絕不相信大夫人會拔銀子給她,好在這件事還在她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母親就把這事交于你了,你可不能讓府裏失了禮。這幾日就叫老四陪你去街上尋尋看,可有樣象的精貴物件。”大夫人淡淡的道:“那這可是你們這幾日的頭等大事,你叫老四也別怠慢了。”
杜婉婷明白了,大夫人是讓端木涵這幾日不要去國子監,心裏疑惑不已,為什麽……
……
大夫人與杜婉婷到墨韻閣花廳時,女眷們已基本到齊,二夫人一臉不善的道:“太太真是忙人,讓人好等呀。”
大夫人看都未看二夫人一眼,尋了張空椅坐下,冷冷的道:“今兒在園子裏撿着一荷包,正查着呢。”
二夫人立即沒了聲,生怕又是二老爺送哪個不要臉的,掉園子裏了,上回園中撿着一個荷包,畫的是春宮圖,竟查出是二老爺裝銀镂子送相好的,二老爺一口認了,二夫人卻被老夫人訓了一頓。這次?二夫人沒膽問……
“母親,宜珍郡主想在安太君生辰時,邀了幾家姑娘們同去,在那日辦個詩社,我們借這機會以詩會友,豈不有趣。”端木玥可不理什麽荷包不荷包的,神情既自信又欣喜提起安王胞妹的邀請。
人人都說端木家的子嗣不通文墨,因此端木赫回京後,很重視子孫的教育,詩詞就是端木玥的一大強項,她想讓象徐四姑娘那樣,揚名京師,而且徐四還不過是個養在徐夫人名下的庶女,而她,是母親親生的嫡女,定是比徐四姑娘更榮光才是。
庶女們都規規矩矩坐着,一句話不敢插嘴,雖然詩詞也算她們的強項。
“這倒是件雅趣,但凡世家姑娘,沒有做不成詩的。”大夫人點頭稱贊,心中有些自豪,瞄了杜婉婷一眼道,眼中一道精光閃過:“我還從未聽過田州人吟詩作詞,不如此時你吟一首來聽聽。”
“詩詞韻調,哪裏都是一樣的。”杜婉婷頓時傻眼,她看的書雖多,但要她自己吟詩?還是有些難度。
端木玥聽大夫人這般說,眸光一亮,一臉堆笑的跟着附合,眼底閃過一絲輕蔑:“母親這個建議好,想我們榮慶侯府怎麽說也是算是大戶人家,吟詩作對這等雅事,是斷不能不會的。嫂子随意吟一首來聽聽,讓我與幾位妹妹也開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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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婉婷微蹙着眉,片晌後說道:“都已經要擺晚飯,祖母可能馬上就出來了,叫我現在哪裏來的及做詩呢,不如改日。”
“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古人只行七步,還能做出詩來呢,況且祖母也是詩文滿腹,品得出高低優劣,嫂子在祖母面前吟詩,也斷不會屈了嫂子的才。”端木玥哪裏肯放過戲耍杜婉婷的機會,心想就算祖母出來,也一定會向着自己。
“也罷,既然二姑娘這般喜歡詩詞,我便獻醜胡謅一首,若作得不好,二姑娘可莫要笑話。”杜婉婷淡然的說道。今日既然是跑不了的了,那就只得做上一首。從以前讀過的書中,借首過來先糊弄過去再說。
端木玥聽杜婉婷這麽說,面上笑意更濃,便催促道:“嫂子快作,我自不會笑話你。”說着,與大夫人對視低笑。
這時,外頭丫鬟叫到:“四爺來了。”
見端木涵進入,端木玥笑意更濃,不等他坐下,便說:“四哥哥,你來的可巧,一會兒四嫂要做詩呢。”
端木涵蹙眉掃了在坐的幾人一眼,目光又輕飄飄的落到端木玥身上,清冷的道:“那要幾時擺飯?”
端木玥窒住。
內室裏丫鬟傳話:“老太太出來了。”
在坐衆人紛紛起身,大夫人上前虛攙着老太夫人,在正首的錦榻上坐好,老太夫人掃了廳上一眼道:“怎麽,老爺與其他哥幾個都還沒過來?”
大夫人急忙回話:“老爺與幾位客人在書房說話,漣兒在跟前伺候,托人傳話說,都不過來了,二老爺還未回來。”說罷,冷冷的瞅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手中的帕子都快絞碎了。
作者有話要說:
☆、20夜宴
老夫人有些惱怒的瞥了二夫人一眼,雖說兒子是什麽性子,她知道,但心裏還是怪這二媳婦,連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他兩三天不着家竟也不心疼。
二房長媳周氏是二夫人的內侄女,見老夫人動了怒,急中生智道:“公公在我堂叔公那呢,據說太常寺有缺職,堂叔公想給大爺謀個差事。”
老夫人聽着雖然半信半疑,但悶火頓消大半,子孫的前程對她來說是頭等大事。
周氏見着老夫人的表情,有些許心虛,她也是聽娘家的家仆,提到端木敏在周海那,至于具體因什麽事去,家仆也不知道。
而周海前幾日有答應為端木漣找份差事,因而周氏把這兩件事兒串一塊,為二夫人解圍。
禀着死道長不死貧道的精神,周氏故作好奇的轉移話題:“咦,才剛不是說誰要作詩嗎?”
正低頭把玩茶盞的端木涵,擡了擡眼簾。
大夫人不作聲,兩出戲,對她來說都好看,正了正身子,一付雍容威儀作派。
“祖母,四嫂子正要作詩給我們助興呢,何不讓四嫂子快快作來,也歡喜有趣。”端木玥興高采烈的小跑到老夫人面前,嬌聲笑道,聲音清甜得很。甜得杜婉婷怎麽都不相信,人家這是在拿她‘歡喜有趣’呢,。
老夫人‘哦’了一聲,掃了杜婉婷一眼,想她田州一小地方的商戶之女,對這詩詞再通,也定是精湛不到哪去,并不想為難她。但被端木玥撒嬌似的拉着衣袖,不忍心掃孫女兒的興,可一邊是孫媳,老夫人一時開不了口。
大夫人戲笑的對老夫人道:“老四來之前,她還說要獻上一首呢。也好,讓大夥聽聽也好,有不足之處,咱們也能給你評點評點。”後一句是對着杜婉婷說。
杜婉婷暗吸一口氣,不得不折服這大夫人說話的藝術,言下之意,是她想作詩顯擺,若作的不好,也是自取其辱。深引一口氣,壓下想踹大夫人一腳的沖動,以最優美的姿勢,翩然起身,盈盈上前一步,向老夫人一福道:“孫媳愚昧,只當詩詞為平日偶爾無聊時的消遣,對此并未下太多功夫,比不得二妹妹這般的京中閨秀,将其當作會友之趣,故今日孫媳作詩前,想在老太太跟着讨個恩典,萬一孫媳作的不好,還望老太太、太太與二妹妹莫笑話才是,否則,孫媳可不敢在高人面前獻醜。”
“唉呀,四嫂好羅嗦,我都說了,我們都不會笑話,只是聽聽田州的詩詞如何,與京中有哪些不同罷了,嫂子快作。”端木玥已經很不耐煩,立在老夫人榻椅前,跺着腳嗺促。可從來沒人敢在她面前推三阻四的。
端木涵一臉平靜無波的看了杜婉婷一眼,正好杜婉婷側目向他瞄來,眸底清明一片,眉眼輕揚。
收回目光,端木涵已對她有了信心,低頭,就着手上把玩的茶盞,輕抿一口,掩去嘴角不經意中揚起的一絲笑意。
杜婉婷轉身望向庭院,此時雖已是暮色蒙胧,但天邊依舊一縷霞紅,而東邊,蒙月當空,加上院中芙蓉嬌粉,竹影幽幽。頓時想到一首七拼八湊的小詩來,心想正合這一時辰的院中光景。
“孫媳就以此時苑中景致,作首小詩娛樂。”說罷,便将那詩改動幾字,讓它更合暧春風景,吟道:“月窟翻銀浪,霞城隐赤标,芙蓉香可嚼,幽竹醉堪調。無風仍脈脈,不雨亦潇潇,欲志今朝樂,憑詩祝逍遙。”
花廳內頓時無聲,端木玥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凝視着杜婉婷,這首詩她找不到半點破綻來,別說自己平日所作的那些,就連名揚京城的徐四姑娘的得意之作,跟這首比起來,也是小巫見大巫。
端木涵依舊只是閑坐不語,心中品着“無風仍脈脈,不雨亦潇潇”這兩句,用字淺顯,卻隽永幽長,足稱佳句,而且,用在此時,她是想告訴他,她心裏透徹的很吧。
“嗯,作得不錯,可見你也是好讀書的,以後啊,可以多跟姑娘們吟詩作對,熱熱鬧鬧的玩上一通。”老夫人看着她,品這首小詩許久後,誠肯的說道。
杜婉婷看衆人神情,就知道自已這關算是過了,心中暗噓了口氣,神情依舊恭謙自若的,向老夫人行了半禮:“是,孫媳不才,讓祖母見笑了。”
“五爺,六爺回來了。”才聽着檐廊下的小丫鬟喊話,便見端木鴻與端木淇走了進來,大夫人的臉上,瞬間挂上了笑意。
端木鴻目光明亮,快步走在前頭,到老夫人跟前,道了句:“孫兒見過祖母。”便被老夫人拉到身邊:“怎麽這時候才回,都等着你們用飯呢,今晚我叫廚房,做了茶油炸河蝦、螺片繪春筍、鮑魚海參粥,還有燒鹿羔子,如今你們的學業也緊張了,可要好生補補。”
“是呀,若沒有老祖宗盯着,這孩子三餐就是不定,又挑食的很,德才都跟我告了幾次狀,鴻兒在宗親學堂裏,都幾乎不用飯的。”大夫人佯怒的嗔道。
“那是學堂的飯菜實在難吃。”端木鴻蹙眉:“還是祖母這裏的飯菜香。”
“胡說,還不也是家裏帶去的。”大夫人笑着瞪了他一眼。
“怎會一樣?在學堂用飯與在祖母身邊用飯,心情就是不同。”端木鴻聰明的辯解,逗的老夫人摟着他,樂個不停:“那今兒就在祖母這多吃些。”
端木淇跟在端木鴻身後三步外,走在花廳正中時,停下腳步,恭敬的低頭向老夫人行了個禮,沒有聽到老夫人喚他,只保持着行禮的姿勢。
“六弟真是知理懂事……”已坐到端木涵身邊的杜婉婷,見端木淇不聲不響得行着禮,老夫人被大夫人與端木鴻逗着說笑,看似無意的輕呢着贊了端木淇一句。
“這是大家規矩。”坐在她下首的端木玥,聽她贊端木淇這麽個庶子,不屑的回了她一句,俏生生的聲音帶着些許嬌蠻氣。
杜婉婷淺笑着不言語。
老夫人這才擡起眼看向端木淇:“乖,坐吧,你的堂兄弟們呢?”
“回祖母,也都回來了,想是一會兒便會到。”端木淇恭恭敬敬的回話。
“擺飯吧。”老夫人側目對荷香道。
端木涵擡眼凝視端木淇片晌,突然開口道:“六弟,先生教到哪裏了?”
端木淇聽見端木涵問他,立刻轉身面向他,垂首答話:“已經教到《大學》。”
“嗯,《大學》是禮集之典,你可要用心學,睦親、處己、治家、賢天下的道理通了,方稱得上知書達禮。學業斷不可荒廢,有哪裏不懂的,可直接問我。”端木涵和藹的道,這還是他第一次關心端木淇的學業,自己心裏也覺的奇怪,轉首看向坐在身邊的倩影,對上她盈盈美目……
端木淇受寵若驚,望着端木涵片刻,泛起一個欣喜的笑來:“是,謝謝四哥哥教誨。”
突覺得坐在端木涵另一邊的大夫人掃了他一眼,身子不由一顫……
……
是夜,一粗一細兩道黑影落在秋水院中,見左右沒人,大刺刺的進了蕭焱的房間……
“好,好,這小子越長越好了。”年成對着蕭焱抖了點迷藥,搬過他的臉,對着燭光,瞧了又瞧:“就這麽帶回去,今晚你們就洞房,我看他還怎麽躲。”
年成雖然是秀才出身,卻當了近四十年的将軍兼馬賊,三綱五常,世俗禮教早被他一道弧線,抛到了九宵雲外,《禮記》、《律法》在三十年多前就化身廁紙,糞坑裏埋着了。
肚子裏的學問除了讓他更快看懂兵書外,就是留着跟比狐貍還狡詐的皇帝蕭燃打呵呵,你詠功,我頌德,大家禮尚往來。
“爺爺,你說什麽呢?”紅玉上前,将年成拉開,自已在床沿坐下,掖了掖他的被角,看着眼前的獵物,湊近些,輕撫着他的臉,舔舔唇,眯着眼:“我要讓他心甘情願的爬上我的床。”
上梁不正,下梁那個啥……
……
端木涵在家中等着國子監的上任公函,卻等來端木鴻入選蔭監,可入國子監就讀的消息。
府裏上下歡喜一片,端木涵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有些覺得可惜了,看不成國子監內那麽多的典集,又有些覺得解脫,可以死了蒙祖陰的心,蹋蹋實實的靠自己的能力出仕。
除了榮慶侯府外,鄭紀州更是對這消息拍手稱好。
“免得你也被孫亦那糊塗蛋荼毒了。”鄭紀州心情大好的,搬出珍藏數年的‘沉香醉’,與徒弟一同慶祝。
這次端木涵被擠下,讓端木鴻入國子監,明面上是定安伯府動的手腳,背地裏他也使了壞。
他想讓端木涵一鳴驚人,而不是象現在這般青澀的随時可能被排擠打壓下來。他要的是個高徒,而不是讓‘名師’跟在身後收爛攤子的廢物。
在端木涵未得他真傳前,誰也別想讓端木涵露臉。
“另外,有個老貨想請你幫個忙。”鄭紀州神秘道……
作者有話要說:
☆、21禮物
“這就是你徒弟?”粗狂的聲音,在房門處響起,年成雄步進屋,邊問鄭紀州,邊将端木涵前後左右的掃了數眼:“長的還不錯。”
鄭紀州喝着手中的酒,向年成慵懶的喊了聲:“別瞧了,他成親了,當不了你的壓寨女婿……”
而後指着年成,向端木涵道:“子誠,看清咯,這就是西北惡霸頭子年成,兩眼鑽進錢洞裏,有戰打戰,沒戰打劫,打完咯還要搜屍體抽兵器,能撿多少是多少,一個子都不放過,還成天叫窮,真不知道他留那麽多錢做什麽?別說打金棺,打個金墳墓都夠了。”
端木涵見真是年成,點頭行禮:“年大将軍。”
不想,年成回應他的卻是突然間出招偷襲,端木涵見狀,一個虎躍跳開,只閃不攻,年成一套招式下來,竟沒傷到他分毫。
“好苗子,能接下老夫這套拳的人,你是第二個。”年成盯着他瞧的雙眼發着綠光,那種見着寶的綠光:“端木炎的墳頭終于長草了。”
“這是我徒弟。”鄭紀州又喊了聲,帶着五分醉意道:“有什麽見面禮盡管拿出來,其他主意就甭打了。你那彪悍孫女不是要去他家調戲蕭焱嗎?還不叫她出來?”
端木涵聽着覺得可笑,虧他蕭焱還東躲西藏的,原來想知道他在哪的人,都早已經知道了……突然反應過來,年家是帶兵的,連敵方軍情都查的到,還查不到你一個蕭焱躲哪……
突見一道金光閃出,端木涵急忙拉過鄭紀州,躍開了去,只聽‘嗙’的一聲,古杉木烏漆圍邊圓桌與鄭紀州所坐的太師椅應聲被劈成兩瓣。
鄭紀州心驚未定,年成‘哈哈’狂笑:“就你這張嘴,遲早要吃苦頭。”
“年姑娘,他既是嘴臭,扇幾巴掌便是,不必要人性命吧。”端木涵蹙眉,淡淡的道。
年紅玉有事要求他,又看過他與年成過招,知道不是他的對手,好漢不吃眼前虧,瞪着鄭紀州,對端木涵道:“好,就依你。”
說罷,也不使功夫,直接上前便要打,端木涵立即将鄭紀州推向房門處,鄭紀州也機靈,拔腿就往花園跑,邊跑邊喊:“年成,就你這沷婦,賢郡王一家寧可抹脖子都不會娶的,這要娶回去房都給拆了……”
廳內,年成四仰八叉的斜坐在上首正中的雕花狐皮墊大椅上,用他那粗诳的嗓音,與端木涵細說他統将以來的戰事與對策,兩人談的入神,誰也沒理會花園內的砸花摔盆,雞飛狗跳……
當日,秋水院進了一名叫阿紅的丫鬟,負責蕭焱的日常起居。
……
大夫人為兒子高興之餘,還不忘杜婉婷備的禮物,便派了常嬷嬷去杜婉婷那瞧瞧,置辦的如何了。
“你親自去瞧瞧,她備的東西若好,便拿回來,若是不好,便讓她明日請安時,帶到老太太那。”大夫人輕聲向常嬷嬷交待。
心裏早已打算好,若東西備的好,不作聲拿回來,到時帶去安王府便是,若東西備的不好,便讓大夥兒都瞧瞧,杜婉婷這眼光。到時,只怕不用她開口,老太太都要好好教教她,畢竟,這是府裏的顏面,雖說不過是份禮單,安太妃不一定樣樣實物都看過,可總要過的去,東西不能太次了才是。
側目看了眼梳妝桌上,她自己早已另備下的一份禮:一塊幅棋,棋盤是黃玉雕刻,棋子是羊脂玉與墨玉雕刻。雖然在安太妃眼中,算不得什麽,但在衆人的禮品中,算得上貴重了。
常嬷嬷一聽便會意:“太太放心,我自會仔細瞧着。”
她明白,若是杜婉婷的禮物備的不好,卻讓大夫人看過了,大夫人也只能關着屋子罵她,平白的扮回黑臉,卻不能聲張,否則就會有人說她,揭自個兒媳婦的短。倒不如當作不知道,讓別人評論去……
映月軒的抱廈前修起一道高牆,将前後兩個院子隔開,抱廈的修建工程正式動工,丫鬟婆子們比平日更忙碌了些。
大夫人吩咐備給安太妃的禮物,杜婉婷也已經備好,那是個簡單的東陵玉假山盆,看上去比普通食盤略大一圈,假山頂上有個小亭子,亭子下方,有條彎延而下的溪渠,直通到山底的潭子內,不論亭子還是溪渠,都雕刻的不是很精細,更沒有其他紋飾。
這是她用螺子黛描出的一幅簡單的假山盆樣圖,讓文嬷嬷差人帶給戴掌櫃,要他随便用東陵玉打造出來的。
如蘭、如蓮,甚至連文嬷嬷見着這假山盆子都傻了眼:這禮物是要送給安太妃的呀,就用這個看似二十兩都不到的尋常物,打發了?
常嬷嬷見着這假山盆時,也是一愣愣的,這是什麽?拿着養金魚還是當狗盆?
“喲,老婆子真是孤陋寡聞了,怎麽也看不明白這是個什麽?”常嬷嬷對着盆子左看右看,愣沒看出個名堂來。東陵玉,本算就只能算玉石,玉中極差的一種,這個盤最多就值個十五兩,估計還不到,就這玩意兒,送安太妃?
“一個盆子。”杜婉婷命人将假山盆小心的裝到一個極致的錦盒中。
常嬷嬷心裏道:廢話,誰都看得出這是個盆子。面上堆笑道:“四奶奶,這盆子是用來裝什麽的?”
“薰香。”杜婉婷也不瞞她,淡淡的道。
“呵呵,那,老婆子這先回去了,太太讓四奶奶明兒一早将盆子送到老太太那裏。”常嬷嬷撩下話,連取笑都忘了,搖搖頭便快步走了。心想:果真是沒見過世面的小戶人家閨女,竟拿一個盤香盆子當禮物,還是沒蓋的,這要明兒給老太太見着,還不氣死,這不存心要把她的臉面撩地上嗎?
常嬷嬷回了正房屋,将這事與大夫人說了,大夫人先是疑惑,直覺杜婉婷不象傻到這地步的人,既便沒給她銀子置辦禮物,也不至于拿出這麽個怪東西來。
百思不解杜婉婷的用意,又見常嬷嬷說的有模有樣,不象作假,心想,明早便知道了,若好,大不了誇她兩句,若不好,也不用自己來罵,想必老太太與二房也會訓她……
次日,杜婉婷打開錦盒,小心的拿出假山盆時,在場所有人都呆滞了。
“這,這就是要送給安太妃的生辰禮物?”大夫人無奈的搖頭問了句,準備卻是等着看好戲。
老夫人一臉不悅,二夫人凝視着杜婉玳象看怪物,端木玥掩嘴直笑,連平日總低頭不語的幾個庶女,也都一臉訝異。
端木玥戲笑着問道:“四嫂子這定是東西街上的街邊小攤買的吧?你要咱家拿這個送安太妃嗎?”
“瞧二姑娘這說話的,街邊哪有這般貴重的東西?母親讓我為家裏備份大禮送太妃,我思來想去,也就這新奇些。”杜婉婷一臉平靜的回答。
“是夠了新奇的,安太妃什麽珍寶沒有,我還第一次見有人會送個東陵玉盆子給她老人家當生辰禮物。”端木玥笑到直揉肚子。
大夫人見老夫人黑着臉不吭一聲,心知老夫人八成是氣着了,沉聲問道:“你花了多少銀子?雖說這個東西是送不手去的,但這是我讓你備的,總不好讓你白貼銀子,傳出去,還以為家裏想占媳婦的家當呢,但也沒道理占家裏公出的銀子,就從我的貼已銀子裏出吧。”
杜婉婷疑惑的問:“媳婦不解,這麽好的禮物,為何送不出手?這個薰香盆可是值三百兩……”
“什麽?”大夫人覺得杜婉婷定是瘋了,好歹也是個皇商嫡女,怎麽可能連東西優劣都分不清,連她幾乎不出大門的,都知道,這東西值不了幾個錢:“這個二十兩可能都不到的東西,你花了五百兩?”
她本以為這最多不過二十兩,正想大大方方的貼點銀子給她,也顯得自己大度,可是現在是三百兩。
所有人都驚呆了,老夫人的臉更沉,象是強忍着脾氣。
端木玥驚嘆:“四嫂子,你可真讓我大開眼界。”
杜婉婷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行,一會兒,嫂子便讓你開開眼界。”
“你打算拿它裝什麽呢?”二夫人走到假山盆前,左瞧右看,實在看不出名堂,材料極差,只是東陵玉,雕工不算細,若當個擺件,這也太粗糙了些。
杜婉婷注意到老夫人的面色不善,不能再跟她們周旋下去,便從袖中取出一支塔形檀木薰香,将假山上的亭子取下,放置好薰香後點燃,又蓋上小亭子,不一會兒,薰香的煙氣由亭子底下冒出,竟是順着溪渠一路往下倒流至山底的潭子中,而且煙氣聚在潭中不散,加上東陵玉特有的光澤,就如同整座假山冒着水汽一般。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連老夫人也睜開眼,驚訝的看着這一奇景,端木珏還伸出小手,想從潭中撈起煙霧,又有些害怕。
杜婉婷見着,抓着她的小手,慢慢伸進煙霧中:“不怕,很好玩的。”
端木珏對着她,童趣的一笑,竟不象往日那麽膽怯……
杜婉婷弄來的這一稀奇物,不消半個時辰就傳到了前院,端木政與端木漣兄弟幾人,陸續跑到墨韻閣觀看,個個稱奇。
大夫人無聲的坐在座位上,手中緊緊握着絲帕,疑視着杜婉婷,象是要從她的身上找出什麽來。
而這時,一個丫鬟進來禀報:“老太太,安王府差人過來,給四爺送請柬。”說着,雙手将請柬遞上:“來人還交待,請四爺務必攜四奶奶前往。”
“什麽?”大夫人驚訝出聲,立刻發覺自己失态,正聲道:“可有說是誰囑付的?”
“回太太,是安王妃。”丫鬟如實答話。
大夫人倒抽了口氣,端木涵還不是侯府世子,往年安太妃生辰都是只下貼也沒邀請他,而今年卻連剛進門的杜婉婷,都邀上了,是出于禮節嗎?
若是杜婉婷真只是個粗鄙的商戶女,她倒樂意讓杜婉婷去,雖說會當衆丢侯府與她的臉,但對她,利大于弊,可是現在,她給人太多的意想不到……
大夫人只覺心底的熱浪,一陣陣的翻滾,幾乎要澆滅她的理智。
作者有話要說:
☆、22繡屏
老夫人一臉笑意的提醒杜婉婷:“悠着點,別磕着了。”
榮慶侯府如今在勳貴的眼中,并不受重視,公府王族紅白之事,邀請她們,也只不過是出于禮節。
各家女眷湊一塊所聊的話題,無非是你家誰又升官,他家誰又上任,今天誰家得了賞賜,明天何人入了宮閨,相互吹捧相互恭維。
這一切,與榮慶侯府都沾不上半點關系,老夫人從來與各家女眷都只是客套幾句,便只能坐在一旁應應景。
但這回不同,有了這個奇巧物件,至少今後她在安太妃那兒,也說得上話。
仔細打量着杜婉婷,老夫人沒想到安王府會補貼子來請端木涵夫婦參加,畢竟端木涵還不算榮慶侯世子。
看着杜婉婷,無論才氣還是心思都比他人巧上三分,這模樣兒走出去,更是把京裏各府的年輕媳婦們比下去了,心裏倒也安心。
可就這身份,皇商身份略低了些,老夫人微微蹙額,突然想到當今最得寵的秦妃也是皇商嫡女,只要杜婉婷到時規規矩矩,誰又敢拿她的身份說事?
這般瞧着,才剛的悔意全消,反覺自已這眼光不差,一時情急給端木涵挑得這媳婦兒,也算是歪打正着。
端木政坐在客座上,手指敲着椅邊的高幾,默默看着霧溪薰爐被杜婉婷收起。
沉吟半晌,對老夫人緩緩道:“再過半月,是徐閣老大壽,府裏也需備份厚禮才是,物品貴賤倒是其次,但要圖個新奇稀巧可就難了,兒子思來想去,也不知要送什麽,倒見這個薰香爐子,雖然作工不是太精細,會奇巧的很,不如……”
徐閣老可就是是三朝元老,景玄帝的丞相,當今陛下嘉光帝的帝師,在朝中舉足輕重,說起話來自是有一定份量。與他相比,安王地位雖高,但不過是富貴閑人,這個薰爐送安太妃,就不如送徐閣老來的實惠。
老夫人沉默片刻,而後慎重的點頭,徐閣老是朝臣,兒子的體面更是要緊,禮物送誰也都是送。
大夫人聽着,怒氣消了大半,挑着眉道:“正好,我那還有付三色玉棋子,送安太妃也顯得更精貴些。”這麽着,安太妃那的禮,是她備的,徐閣老那,自然要稱是侯爺給尋來的。
見侯爺聽着她的話,滿意的點頭,心裏更是歡喜,對着杜婉婷道:“這個薰香爐子就留老爺這,過會子我會讓帳房把你買這爐子的銀子給你送過去,這爐子雖奇巧,但這材質做工,三百兩還是不值的。”
“是,母親,只是這不過是個小玩意,又是房中之物,送與徐閣老,未免顯得小氣。不如送他幅嚴喜的狂草繡屏,不知徐閣老可會喜歡?”杜婉婷略有遲疑的問道。
這段時日的小磕小碰,她看透也想通了,別以為安安份份把自個兒當透明人就能過安生日子,就算你不惹別人,也不見得別人不來惹你。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用最簡單最老少皆宜的方法,得到家中最高領導的信任,鞏固自己應有的地位。就象她前世在職場一樣,想站穩腳跟,就一定要得到老板的信任,否則無論你在哪個職位上都會有被排擠的可能。
“嚴喜的狂草繡屏?這可是聞所未聞。”侯爺想了想,眼角漸漸泛起笑意:“妙哉,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徐閣書最喜嚴喜的狂草,如今嚴喜存世真跡不多,而嚴喜字跡難仿,哪怕贗品都是極珍貴的,杜家繡娘的工藝又是一絕,兩兩相宜,的确沉穩大氣,顯盡了府裏的誠意,好,好。”
但僅片晌,端木政又有些犯難:“只是,這拓本如何尋得?”嚴喜是前朝名士,他的狂草天下一絕,但世間流傳的極少,能模仿的人極更少,幾乎沒有贗品出現,而真品,據說只能在禦書房,才能一見。
話說出口,端木政又覺自己問的傻,杜家作為皇商,長年為大內置辦南北奇貨,收得幾幅真品字畫有什麽稀奇。
“父親若覺這主意好,兒媳自是有拓本的。”杜婉婷自信道,嚴喜的狂草真跡是有,但送徐閣老又太過出挑,顯得侯爺獻媚高攀,反而不美。
而且那幅字也不是她的,她看不懂這種狂草,即便家中有,也不可能帶來當嫁妝,那幅嚴喜的《醉清風》是端木涵四年游歷中無意得的,到時只需送到城外莊子上,讓繡娘們繡上一幅,自是不在話下……
大夫人不是傻子,見杜婉婷今日這勢頭,突然有了一種危機感,極後悔自己竟然會傻到讓杜婉婷備辦太妃的禮品,這次可真是笑話看不成,反讓她出盡了風頭,指不定哪天老爺一高興,就讓她來負責人情往來,那以後這當家……
如果她是自己的親兒媳,讓她當這個家,自己還落得清閑;若她是庶子媳婦,分她些事兒做,将來也好收回;可她是原配嫡媳,一旦讓她掌了後院的當家權,想要收回,交給自己的兒媳婦,那可就難了……
唯今之計,只能先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