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便辭了父親,前往國子監,拜見國子監祭酒。
……
孫亦本來是不會見端木涵,他的眼界是相當高的,這一段時間的求見者,他是一個都不滿意。一聽端木二字,就更搖頭了,端木家啥出身?找他求推薦?走錯地方了吧,去金吾衛興許有門。
今天不同,今天國子監來了個不速之客,當今陛下的小舅舅鄭紀州,與陛下同齡,還是名士于誠的師弟,他識人極準,當今名士之一,一生未出仕,不收弟子,卻能令朝堂風雲瞬變。陛下身邊的良臣名将,基本都是得他一句誇的人,如今都已經是二品以上的大員。
更神奇的事,鄭紀州的識人術,似乎是天生的,他小時候與還是皇子的皇帝溜出宮來玩,路上遇見一個穿着布衣,人高馬大的秀才,他悄悄對皇帝說了句:“這人一身霸氣,将來必威震八方。”當時誰會想到一句童言會成真,那秀才正是如今名震西北的鎮西大将軍年成。
但鄭紀州在朝野的名氣不如于誠,于誠為人比較随和,尤其對世家子,而鄭紀州卻不讨喜,嘴巴裏壞話比好話多,越老越愛罵人,得罪了他,開口就罵,而且罵的那是一針見血,能把你所有隐性缺點全部暴露在人前,是大越朝野上下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毒舌臭嘴。
能被他贊出優點來的人卻極少,就連皇帝本人,長這麽大,聽了那麽奉承話,愣是還沒聽過他的一句誇。害得皇帝得空就瞎想,自己難道是個昏君?難道是帝王之術不精?為彌補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短處,越來越勤政。
此時孫亦在鄭紀州面前坐立難安。
鄭紀州更不樂意呆這,孫亦在他眼裏,就是讀死書的迂腐無能文人的典型代表,推薦的人,基本都是進翰林,給百年的古籍彈彈灰、曬曬太陽什麽的,除了抄抄寫寫,也就沒他們會的了。
可他沒辦法,那個彪悍的外甥帶着一堆大小老婆跟他打溫情牌,連求帶纏的,非讓他這個當舅公的,為幾個即将長成的公主找驸馬,家世不能太低、學問不能太差、人還不能太次。
翰林是沒得走了,能進翰林的,基本都已經弱冠,唯有部分監生,年齡還小,家裏未給說親的。
在孫亦陪同下,裏裏外外轉了兩圈,愣是沒見着一個讓他滿意的。果然是什麽師傅出什麽徒弟,又是一批搖頭晃腦後備軍,不過當驸馬有一兩個是夠用了……
孫亦見他抿了抿嘴,那架式估計是要準備開罵,手裏的茶盞有些铿铿铿的微抖。
這時門衛前來通報并承上拜貼。
“是榮慶侯爺公子,榮慶侯的面子,下官總不能不給,國舅您看這……”孫亦終于有借口趕人,嘴裏說的為難,心裏早笑開了花。
“我也正好有事,告辭,今日讨擾。”鄭紀州心裏冷哼:當我愛留這對着你們這群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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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衛領着端木涵進入,與鄭紀州擦肩而過,邊走邊冷哼的鄭紀州,唰得猛一回頭,立即收了驚訝之色,上前故作平靜的道:“這位想必就是榮慶侯爺的公子吧?”
端木涵早就已經注意到他,只是今日是來拜會孫亦,無睱他顧,聽他喚自己,便停下腳步,轉身看了鄭紀州一眼,心底一怔,上前作揖道:“正是。”
鄭紀州點點頭,準備往外走,又回頭,躊躇半宿,見端木涵也回頭,兩人都迅速将對方掃了一眼……
鄭紀州上了馬車,卻未讓馬車離開,只在門外等着。
端木涵入內見過孫亦,兩人寒喧客套幾句,端木涵奉上父親的薦書,孫亦在國子監任上十餘年,也不是沒有眼力的,見他談吐不凡,有心栽培,承諾幫忙看看,有機會便予以引薦,端木涵謝過,起身告辭……
可惜孫亦不知道,他準備讓端木涵直接入國子監時,端木涵已經被鄭紀州拐去當徒弟。
過程很簡單,人與人之間的吸引力很微妙,鄭紀州請端木涵酒樓一敘,他曾游遍大江南北,加上學問極好,又不參于政事,只在外圍評說,所看的,只然比囿于其中的政客們更加全面與精準,聽得端木涵折服。
鄭紀州好奇,端木涵怎麽會要孫亦推薦,端木涵說了原由,鄭紀州暗暗欣賞他的判斷力與沉穩,決定放下身段,拿老熱臉貼人家冷屁股,都要收這個徒弟,何況他還沒過過當師傅的瘾。
而且鄭紀州一眼就看出,端木涵會武,允文允武,加上他的指點,呵呵……
作者有話要說:
☆、17借口(捉蟲)
杜婉婷在去墨韻閣向老夫人請安時,順帶着向老夫人、大夫人禀報,想要改建抱廈。
話還未說完,大夫人淡淡的駁了句:“太奢侈了,你那院子還是你們成親前,我特地命人新修建過的。”
老夫人一臉不悅:“怎麽,這院子你住着不慣?”
大夫人不等杜婉婷回答,便接話道:“婷兒,我也知道你在娘家定是奢侈慣了的,我這當婆婆的着實委屈了你,雖然家裏不缺那點整屋子的銀子,但這女子持家,要顧着一家人,而非你一人,若是今日這個要來整修屋子,明日那個要來改建庭院,那這日子,如何過下去。”過又說了一通家裏數百人口,日常家用的狀況,給她訓了一遍女則女誡。
杜婉婷低頭安靜的聽完訓後,笑盈盈的老夫人道:“祖母、母親誤會,孫媳也知抱廈那剛修整一新的,彩檐畫棟,既好看又喜氣。但前院來來往往那麽多人,吵雜了些,孫媳便想将書房移到後邊的抱廈去,在那讀書習字,自然更清靜些。只是抱廈內的家私器具雖是極好的,終是小巧精貴豔麗了些,地板紋飾也是好看的,可若讀書,便要分心了。孫媳也沒想大修,只是換過素淨地板,換幾樣笨重的家私陳設,簡簡單單,不寧人分神便可。先前那些家私陳設也是新的,可交由母親安置。至于銀子,自然不會花費過多,就不由公中出了,還望祖母、母親恩準。”
“老四真好福氣呀,得了個懂得疼人的,也就你能為四爺着想了,既是讓四爺讀書用,那自然是要改的,省得讓那些個亂七八糟又誤了四爺的前程。”二夫人一臉贊賞的道,完了瞄了大夫人一眼,瞥開了眼,她并非有心為杜婉婷說話,而是大夫人跟誰不會盤,她就偏要幫着誰。
杜婉婷心底高喊,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說給他當書房了?不過,可以考慮分出半間給他。
老夫人不說話了,孫子讀書應考用,又不出公中分毫,她這當祖母的能說不答應?大夫人瞄了老夫人一眼,見她不吭聲,知道杜婉婷這事,老夫人是應下了,加上端木涵已成了家,又是自已花銀子改建,她若阻着,說不過去,尤其今日二夫人明顯要拆她的臺,犯不着在這小事上給她捉了把柄去。
轉身帶上慈母的笑容,為杜婉婷向老夫人說情:“老四也已成家立室,也是該安下心讀書了,老夫人您看不如就讓老四媳婦自個兒處置,如何?”
“嗯,改吧,涵兒讀書要緊,是不該大意,還是婉婷想的周全。”老夫人臉色緩和了許多,轉着手上的一小串子沉香木佛珠。
大夫人應下後,當着老夫人的面對杜婉婷道:“老四既已成家,以後院中這類的事,你便自己作主,與長輩們說一聲便可,我們自是不會攔着,但我有話在先,各院額外的開支,不由得公出的,否則,必是有人要說我偏坦兒子了,到時可就要亂了規矩。”
“那是自然,婉婷謝過祖母、母親。”杜婉婷賢淑一福。
大夫人面上無波,微微眯眼,只覺一陣憋悶……
……
是夜,端木涵靠坐在床頭,杜婉婷微閉着眼,側臉貼着他的胸口,偎依在他懷中,發鬓略濕,似睡非睡……
端木涵輕輕為她捋了捋鬓角,于額上落下一唇,目視前方,說起今日的奇遇:“我十三歲便離了京,回京後又要安頓又是娶妻,對京中之事不甚了解,近兩日才打定主意,謀個官身,先由國子監小吏歷練兩三年,既能打個基礎,又能兼顧着看點書,待來年參加科舉後再謀前程。”
說着,略換了個姿勢,讓杜婉婷更舒服些:“誰曾想,能遇着鄭紀州,世家都厭他口無遮攔,專揭人短,我卻佩服他遇事敢怒敢說,敢揭露時弊,更不懼他人褒貶的性子。看似獨暢山水,只為自己而活,其實卻心系朝政,當年內憂外患時,朝堂上下雄傑輩出,而如今,大越國力日益強盛,朝臣們便以為高枕無憂,日顯頹态,固步自封。見他們不思長進,誤君誤國,卻又自持清高,不聽人言,他怒其不争,這才漸漸大了氣性。且他的見識,我真是萬分不及其一。”
“第一次,聽你這般欣賞一個人。”杜婉婷喃喃道。
“也并非,第一個寧我折服的是年成,年将軍。”端木涵微微眯眼,腦中是那秀才将軍殺敵時的英姿。
杜婉婷突然睜眼,擡頭看向他:“今早給祖母請安時,有聽姑娘們聊起年将軍将攜孫女入京。”
“是,年将軍年事已高,入京定居。”端木涵神情惋惜的道,蓋世武功敵不過歲月年輪,英雄遲暮,大越又将少一良将。
杜婉婷查覺到端木涵突然間身體一僵,又見他微微皺眉,心生疑惑:“不好嗎?年将軍的孫女嫁入京,總不能留他一人在西北吧。”
“終是可惜了。”端木涵淡淡的道。
“前些日子還聽蕭焱說,準備去怡蘭畫舫,去畫新來的舞娘,像是叫纖媚,結果這幾日,他連秋水院都不出了,許是也得了消息。”杜婉婷想到了蕭焱,這幾天貓得忒緊,就差沒挖個洞将自個兒埋了。
端木涵想想蕭焱連人還沒見着,就吓得七躲八藏的樣兒,淡然的道:“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不想娶直說便是,陛下只是要年紅玉嫁入皇族,借以将年家兵權收為已有而矣,至于哪位皇室子弟娶她,卻未有說明,若年紅玉不願嫁他,他自是不必娶的。”
“真想見見年紅玉。”杜婉婷躺好,口中喃喃,可惜,深宅女眷哪裏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而且這幾日,明顯感覺大夫人對她不喜,估計只等她一步錯,就有文章做了。
端木涵也順勢躺下,兩人又聊了會兒,漸漸睡去……
……
端木涵終是陰了個從八品的國子監典簿,就等着下達任命公函。鄭紀州對此非常不滿,認為孫亦有眼無珠,但端木涵卻對這職務很滿意,正好借此機會,多看些典集策論。
端木涵拜師之事,兩人都默契的沒有公開,端木涵還未到弱冠,經驗不足,鄭紀州不希望他太早吸引朝野目光,而端木涵也希望能得到歷練,靠自己的能力步入朝堂,而非鄭紀州的名聲……
一日清晨,杜婉婷剛到太夫人那不久,廳外就有丫鬟喊到:“四爺過來了。”
花廳內衆人都一愣。
大夫人見他進來,便問道:“老四今日怎麽得空過來?”說罷目光掃到杜婉婷身上。
老夫人心裏也疑惑:“今日不上學堂嗎?”
端木涵立着,恭敬的答話:“今日休沐,孫兒來向祖母、母親讨個恩準,帶婉婷去寺裏拜拜。”
衆人更是訝異。
端木涵接着道:“婉婷到京已經月餘,卻從未去到寺裏拜過,孫兒也是昨日在國子監翻到京俗禮儀才想起,按理外鄉人入京久居,都要抽空去趟護國寺,告天地神靈一聲的。且先前父親送了她一尊玉佛挂飾。這尊玉佛原是由一直由父親供養,父親極重視,想來定是靈驗的,孫兒也曾想,抽空将它帶到寺裏,受寺中香火,經文,順便為寺裏加些香油錢。可惜前陣子一直不得空,之後天氣又日漸熱了,故今日特地過來,問問祖母與母親,可否準我們去寺裏上個香?”
杜婉婷突然發現,他的夫君扯起謊來,真是連眼都不帶眨的,連他爹送的玉佛,都能拿出來當借口,既便破綻重重又如何?新婚夫婦上寺裏燒個香,天經地義又雞毛蒜皮的事,端木涵提出的這個理由,就連侯爺都定不會說個‘不’字。
大夫人揚起半邊唇,不出聲的冷哼并瞥了杜婉婷一眼,低頭以茶蓋輕劃茶盞,品了口茶,盡量将面上的冷意掩去。她猜着老四就是想帶她出府玩,怕老夫人與她不允,才找這麽個借口。
老夫人可是信佛信的緊,嫁入臨安城的媳婦,若連護國寺在哪都不知,的确是個笑話,也不吉利,是要走一趟,拜拜。而且這尊玉佛是侯爺的寶,當年她問過侯爺為何這般寶貝它時,侯爺回她的話就是這尊玉佛靈驗。而如今侯爺雖然将玉佛給了杜婉婷,也不能怠慢了,要多敬多供着些,才好。
老夫人還沒開口,二夫人便上前拉過杜婉婷的手,輕拍着她的手面:“你初來京城,也該到寺裏拜拜。”
“嗯,是該去,多捐些香火錢。”老夫人交待。
大夫人險些氣結,卻無計可施,只要扯上這尊玉佛,她都會聰明的繞開,不敢一頭撞上去找死。
“是,謝祖母、母親,媳婦兒定會謹記母親教誨,早去早回。”杜婉婷起身,向老夫人、大夫人及二夫人微微福身行過禮,與端木涵先退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18金鋪
臨安城原名淇州,大越太祖定都之時,才更名為臨安。城中的淇河,自西而東,将臨安城分為南城北城。
淇河以北的地界占全城的三分之二,是皇城之所在,各部衙門、世家勳貴的宅邸,則縱橫交錯的林立于皇城左右。淇河以南則多為普通家宅。
橫跨在淇河上,連接淇河南北兩岸的大形五孔石橋——淇橋,也因此得了個混名‘天橋’。
天橋為淇河兩岸的交通樞紐,也是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城中商鋪多集中天橋兩岸的街市。
橋北吉僻街商鋪少而精,家家鋪面寬廣,金碧輝煌,多賣玉器古玩,名家字畫,金銀首飾,參茸燕窩、精品首飾等南北奇貨。即便豪門旺族,在平常時日,也只不過是在此逛逛,能在這地方揮金如土的,卻沒有幾個。
居住于橋南的尋常人家,除了遇到家中男婚女嫁等大事,方才帶上數年積蓄,來此地選上一兩樣金貴之物,平日裏,卻是望而怯步,連那商鋪門檻,都極少邁入。
橋南的東西街市景象則不同,商鋪多而雜,商品林林總總,酒肆妓館賭坊數不勝數,日日人山人海,掎裳連袂,吆喝聲,交談聲,嘻笑聲不斷。沒有鋪面的小販,就在街邊擺個小攤,生意一樣紅紅火火。
端木涵與杜婉婷此時坐在橋北吉僻街西坊聚福樓二樓的雅間內,看着窗外的繁華景象,嘗着手邊的美味佳肴,準備等着看年成的車馬。
端木涵是昨日才從鄭紀州得收到消息,年成今日先行攜女進京。
“我敬四爺一杯,多謝四爺今日帶我出來開開眼界,這臨安城,我之前就只在成親那日,悄悄瞧了幾眼。”杜婉婷如男子一般豪氣的舉杯,配上那俏生生的模樣,更顯明媚靈秀,惹得端木涵寵膩一笑,單手舉杯:“好,幹了。”
端木涵原只是玩笑話,不想,杜婉婷竟真的一仰頭,整杯酒往口中倒,一陣火辣入喉,嗆得她直咳出淚來,腸子都悔青了。
“這麽烈的酒,你居然真的一口喝幹?”端木涵立即起身,替她舒背,又為她裝了一小碗八珍雜燴湯,嘴上雖埋怨,語氣卻是緊張的很,這可是數年的陳釀。
“你不是叫‘幹’嗎?”杜婉婷小委屈的道,端木涵微蹙眉頭,語氣中一絲無奈:“就這麽聽話?”
“自然,別人的話聽不聽倒其次,夫君的話怎敢不聽?”杜婉婷一手支着下巴,含笑盯着他,越看越覺英俊。
端木涵心裏一暖,将湯碗放置在她面前:“快喝了壓壓酒氣,,菜要涼了,先吃點,估計再過半時辰,便能看見年将軍從這兒經過。”
……
臨安城外,一隊人馬向城門處飛馳過來,為首的一匹健壯高大的白馬上,坐着一道全身鎖子甲,頭戴獸面銀盔,手握金鞭的修長身姿。
“少将軍,前面就是臨安城十裏亭。”緊緊跟随在白馬後的副将,高聲向前喊話。
白馬突然高高躍起前蹄,仰頭向天長嘯一聲,原地停了下來,呼呼的噴着鼻息,四蹄原地踏着步子,象是還沒跑夠,生氣着呢。
馬上的将軍輕輕順了順馬背上的鬃毛,翻身跳下馬,脫下銀盔,露出小麥色的精致臉龐,挺直的秀鼻,紅潤的櫻唇,清澈的琥珀色的眸子,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位女子,而眼底,透着一股肅殺之氣,反為她更添三分魅豔,攝人心魄。搖頭将秀發抖開,抱着銀盔往路旁的亭子走去。
四仰八叉的坐在亭中的石椅上,威風凜凜——如果不看那張女兒魅态十足的臉的話。
幾位随行也先後在十裏亭前下了馬,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禮,分別站立在兩旁。
遠方車馬約有三百餘騎的軍隊,卷起塵土,飛奔着靠近,隊伍的末稍,還緊緊跟着一部馬車。
軍隊在十裏亭前停下,向兩側退開,一騎汗血馬直奔上前,馬背身材魁梧一臉銀須的老将,籲得一聲,讓馬兒在在十裏亭前跓足。
“爺爺。”女子迎上前,等老将下了馬,上前喚了一聲,随後目光越過他,看向颠簸着奔上前的馬車。
老将軍的目光也随她轉向身後,而後拉她到一旁,一臉不相信的問:“紅玉啊,你真的要坐馬車入京?”
“是啊,事先不是都說好的。”年紅玉挑眉道。
“對對對對對~坐馬車好,女娃子,就是要坐馬車,才有女娃子的樣,要矜持着些,姑爺才不會被吓跑。蕭禮那小子,可總算皇恩浩蕩,做了回好事。”年成激動就差沒當場燒香拜祭當朝皇帝蕭禮。側着腦袋看看自己的孫女,越大越像個美人,心裏倒美滋滋,若她不說話,安安靜靜的坐着,還是蒙得過去。
年成之所以這麽快趕回京,就是為了孫女年紅玉的婚事。
今年初,皇帝蕭禮在給年成的公函中,提出想給年紅玉賜婚,讓年成自己挑個孫女婿。年成問過年紅玉,年紅玉回話要嫁郡王世子蕭焱,年成聽着樂得簡直蹦起,他孫女可總算把自個兒當女的了。
年紅玉從來是一身男裝,手執雙刀,砍人眼都不帶眨的,西北一帶傳說她挖人心肝下酒,那一帶的人一聽年紅玉,會吓得夜路都不敢走,更別提有人敢娶他。
而且年紅玉也從來沒有自己是女人的自覺,還抱怨自己長的不夠兇悍,特地命人打了付獸面銀頭盔。
現在她終于有想嫁的人,年成自然是全力支持,發出自蕭禮登基二十年來,第一封出自肺腑的感謝信後,年成立刻派出百餘名探子入京,收集有蕭焱的全部情報,并攜年紅玉提前入京,免得夜長夢多,到嘴的孫女婿飛了……
……
街道上突然有人驚呼,而後奔走相告的聲音漸起,端木涵與杜婉婷相視一眼,一齊來到窗邊。
端木涵終于見到了他的偶像年成,望着年成高大身軀,及坐下的汗血馬,心情澎湃,如果可以,端木涵更希望能象先輩那樣,指揮千軍萬馬……
杜婉婷很失望,她沒有如願看到年紅玉,本來她以為年紅玉會是一名意氣風發,縱馬馳騁在隊伍前方的少年女将,誰知只看到隊伍後方辍着一部馬車,終是不能看到她是什麽模樣。但想想,回去後可以讓蕭焱放心,能坐着馬車入京,應是不會彪悍到哪去。
等年成的隊伍完全過去,端木涵與杜婉婷又回到桌前。
“四爺,一會兒陪我去金鋪看看首飾吧,”杜婉婷品着菜肴,象是不經意的問:“我想瞧瞧上京的首飾花樣。”
“好。”端木涵眼都沒眨一下,回答的極為爽快。
杜婉婷狡黠的一笑,十足小財迷樣兒,嬌媚的讓人瞥不開眼去……
兩人來到臨安數一數二的金玉珠寶鋪‘金玉滿堂’,杜婉婷一進入,掌櫃便極恭敬的迎了上來,掃了端木涵一眼,笑眯眯的招呼呼杜婉婷:“這位夫人,您是買镯子還是簪子?”
“你把店中上好的首飾都拿出來,我挑挑看。”杜婉婷看他一眼,又環視店中一圈,金碧輝煌,一派富貴,尤其擺在鋪子正首寶物架上的兩只純金貔貅,每只至少千兩重,笑着點了點頭:“鋪面看着不錯。”
“這位爺請在此稍候,夫人這邊請。”掌櫃請杜婉婷與如蓮到內室雅間挑選,便有小丫鬟上前,給端木涵上茶。
雅間是專供貴婦們挑選極品首飾而設,與大堂隔着一道珠簾,坐在大堂的客座上,是可以隐約看到內室的人影。
此時,杜婉婷坐在軟榻的一側,掌櫃捧出幾個錦盒來,謹慎的放在軟榻的矮幾上,捧起其中一件金制嵌紅藍寶石彩蝶珠簪,遞到杜婉婷面前,小聲道:“東家今日過來,可有什麽吩咐?”
“我出來一次不容易,你得空幫我去看看,可有房宅或鋪子,再盤幾家下來。”杜婉婷前前後後的将珠簪翻看片晌,遞還給他,雍容的道:“我會讓文嬷嬷或如蘭、如蓮時常過來,你有什麽消息,也可以通過她們告訴我。”
這‘金玉滿堂’是是杜家在答應端木家婚事後,臨時決定在京中高額盤下,給杜婉婷當嫁妝的一處鋪子。只是為了今後有個保障,這間鋪子,杜婉婷沒有公開。掌櫃姓戴,原是杜婉婷的祖父杜清的随侍,也是杜家的老人。
店中部分首飾是杜婉婷用螺子黛畫好後,由如蓮帶出,交由戴掌櫃描上一幅作為樣圖,款式精巧新穎耐看,價格不菲。開業不到三個月,生意極好。
“小老兒明白。”掌櫃雙手接過珠簪,小心的安放入錦盒內,又打開一個大錦盒,錦盒內是一尊白到通透的極品羊脂玉觀音像,羊脂玉并不算罕,但如此通透又有一尺多高的羊脂玉卻是極稀罕:“昨日安王妃過來看中這個,再過十日是安太妃生辰,想當禮物孝敬她老人家,只是問過價後,嫌高了,拿不定主意,說是考慮考慮,後日再來。”
“這麽說她與安太妃關系極佳?”杜婉婷仔細欣賞着這尊沒有一二千兩雪花銀,絕對買不着的羊脂玉觀音。
“也不是,只因這段日子,京裏傳的沸沸揚揚,說是安王瞧上了徐閣老家的千金,欲立為側妃,徐家四姑娘,那可是有名的才女,安王就好詩詞字畫,可巧徐四姑娘拓了‘妙筆齋’的一幅山水圖,被安王看中,終日魂不守舍。她要是入了安王府,安王妃還如何立足,自是要讨好太妃,趁機讓太妃擋了這檔子事。”掌櫃望着那尊觀音道:“只是,小的開價三千兩銀子,她一時也是舍不得出手。”
“明日你親自送上門去,就說我無意聽說了她的孝行,感念至深,将觀音送她,讓她切莫嫌棄。”杜婉婷緩緩說罷,什麽首飾也沒拿,徑直出了雅間。
“都沒看上眼的?”到了金鋪門口,端木涵才疑惑的開口問道:“這間鋪子雖開業不久,卻是京城最大最全的首飾店,你要是這裏都沒看中的,別家更是入不得眼了。”
“我也不過是看看,妝盒內的那些,都還戴不完着。”杜婉婷望了天空一眼:“我們回去吧,晚了,似乎要變天。”
端木涵也望着了天空一眼,天邊,烏雲已漸漸由遠方卷來,想是要下雨了:“好。”
坐在馬車內,端木涵許久都一聲不吭,想着心事。
“怎麽了?”杜婉婷看他這般沉悶,想他是不是聽到自己與戴掌櫃的談話,認為自己故意瞞他,略帶心虛的靠在他的肩膀,随着馬車輕輕晃動,緩緩的開口問他。
端木涵伸手覆在皓白的手背上,目視前方:“無事,只是在想年老将軍……”
端木涵與杜婉婷剛踏入大門,便下起了雨來,好在侯府由大門到內院,全部都有抄手游廊環繞于四周。
兩人回到房中,剛坐下喝了口茶,秋菊便來禀報:“太太才剛差夏荷過來,請奶奶過去。”
杜婉婷低頭,微微蹙額:“去告訴夏荷,我換了衣裳,馬上就來。”
“我與你一道過去。”端木涵見她如此神情,心中不忍,擔心錢氏知道他們是去街上逛,而非如他所說的去寺裏上香,要斥責杜婉婷一頓。
“不用,我自已過去便好,一會兒便回來,想來太太不過是想問問我們今日在寺裏的情形。”杜婉婷坐正身子,給端木涵倒了杯茶,給他個安心而自信的笑容。
起身,到屏風後換了衣裳,帶上如蘭,去了大夫人的皓蕪院……
作者有話要說:
☆、19備禮
杜婉婷到了大夫人房中,檐下坐着得小丫鬟子見着,快步迎上前:“四奶奶稍等,我進去通報太太一聲。”不久,大夫人房裏的丫鬟曉月走了出來,埋怨道:“奶奶怎麽才來,太太等了您許久,才剛歇下,午休着呢。”
杜婉婷本想說先回去,等太太起了再過來,話還未出口,又改了主意,淺笑着對曉月說:“我先在這等會兒便可。”
她敢打保票,現在要是敢說回去,今天不旦要被炮轟到三更,明天她還能在京城上下,不孝媳的第一典型。
“既這樣,奶奶您入廳裏坐會兒,我先回屋裏服侍,太太醒來,我再出來喚您。”曉月說罷,帶她入了屋,杜婉婷随意找了張烏檀玫瑰椅坐下,曉月便轉身去往太太內屋去,便有小丫鬟承上香茗,杜婉婷接過,細條絲理的仔仔品着。
這一坐,便坐了近一個時辰,杜婉婷幾乎睡了一覺,小丫鬟上前換過兩盞茶,直到酉時一刻,曉月才再次出得廳來:“四奶奶,太太醒了,正喚您進去呢。”
輕輕捂唇打了個呵欠,快速眨眨眼讓自己清醒些,随曉月進了內室,只聞得杜衡香氣絲絲縷縷散漫于屋內,轉眸一瞄,見烏檀三屏軟榻正中的烏檀矮幾上,置着一個鎏金銀鶴形薰爐,鶴頭兒擱在一邊,大夫人坐在軟榻的一側,手執一根金簮子在鶴腹中撥弄着薰香末子,怎麽看都不像才剛睡醒的樣兒。
杜婉婷緩緩來到她跟前,輕喚了聲:“母親。”面帶恭敬立在一旁,心裏怒的很,春睏秋乏夏打盹,她才是真的想午覺的那一個。
大夫人并未答話,只一味把玩她的薰香,杜婉婷在邊上站了約一刻鐘,見大夫人頭也不擡,加上沒睡飽的起床氣,便用帕子捂唇,重咳一聲。
大夫人面帶不悅的擡眼,正見着杜婉婷蹙着眉,用汗巾子拭着眼角兒,便啪的一聲,将簪子拍在桌上:“怎麽了這是?外人不知道的,只當我這做婆婆的欺負了你。”
“母親莫怪,兒媳是被那香給迷了眼,這香木榍有些次了。”杜婉婷面上依舊恭敬,“,不知母親喚兒媳過來有何事吩附?”
大夫人聞之氣結:“看來我的兒媳婦真是嬌貴的很,我離的這般近,都還沒薰着,倒把你給迷了眼。”沉着臉,緩緩蓋上鶴頭薰香蓋兒:“今日去寺裏如何?為何這般時候才回來?”
杜婉婷心裏默念着禮數禮數禮數,淺淺一笑:“回來時已近午了,四爺想起老太太最喜歡聚福樓的香芋糕,我們便在那用了午飯後,買了一份回來。”
大夫人面色更沉,正要借題發作,突然間,似乎想起什麽正事,轉向曉月幾人斥道:“你們都是什麽眼力勁兒,事事都要我開口嗎?婷兒站我跟前半宿,說了這麽久的話,你們竟連茶水也未給她倒杯。今日若不是我親眼見着,你們是怎麽輕視新主子,指不定哪日被外人戳着我脊梁骨,說我這婆婆盡幹些苛待媳婦的事,我還不知是你們這些個婢子在暗地使壞。”
曉月幾個丫鬟,被大夫人這麽一罵,委屈的得很,低着頭,幾個膽小的,瑟瑟的有些怯意。
“我是平日裏太縱阒你們,現在竟還說不得了?還不給奶奶倒茶去”大夫人見狀,怒罵道。
曉月急忙上前,行過禮,轉身下去取茶水,大夫人看着她背影,搖頭嘆了口氣,對杜婉婷無奈的道:“瞧這些個丫鬟們,都是縱不得的,越發的嬌慣。一個家沒有規矩就是不成,你們孝順祖母,自是應該的,只是如今你是侯府的少奶奶,是有家室的人,去哪,幾時去,幾時回,都要與家中交待清楚,即便是你男人帶你出去,也一樣要向長輩交個底,免得被人知道,說我們沒有家教。”
“是,婉婷記下了”杜婉婷心想今兒大夫兒,一定不是只把她叫來訓一頓這麽簡單。
大夫人拉過她的手,拉她在軟榻的另一側坐下:“今兒你三堂叔家,送了幾盆牡丹與東邊的海蜇來,老太太高興,讓大夥兒都過去她那嘗嘗鮮,一會兒便要擺晚飯了,乘現在我們娘倆好好說會子話。”
杜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