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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只管說來,你成親那會子,老太太一聲令下,我一咬牙,五千兩銀子都擠了出來,好容易把你娶進了門,你又這般乖巧文靜,我疼你來不及,哪會苛待了去。”

“婉婷謝祖母、母親錯愛。”杜婉婷施然然的起身,分別向老夫人與大夫人一福。

就在此時,錦英堂內,那個在杜婉婷給長輩跪拜敬茶時,負責扶她起身的粗壯丫鬟阿香,在擦試錦英堂翹頭高腳桌的時候,突然‘叮、叮’兩聲響,一對前朝的青花八寶瓶應聲而碎。

阿香當場呆滞,能放在接待外客的錦英堂內的擺設,那可都是府中一等一的精品,她不知道這只青花八寶瓶的價值,但知道,她一定賠不起,可剛才,并沒有人碰着那瓶子呀……

立在錦英堂前的彩檐東角門處的如蓮,快速折回東邊花園,便延着石子甬道,穿過假山,直往後院,奔墨韻閣。

還未走出花園,就聽到吵嚷聲,錦英堂內出事了……

不消片刻,錦英堂管事便過來禀報,丫鬟阿香打碎了一對青花八寶瓶,等老夫人與大夫人示下。

“這有什麽好禀報的,按家規辦便是。”老夫人淡淡的說道。

言下之意,阿香要被打上十杖,再照價賠償,這對青花八寶瓶需六十兩銀子,而阿香是二等丫鬟,一個月就五錢銀子。

“阿香說不是她打碎的,她根本沒碰着瓶子。”管事看了眼大夫人,恭敬的傳達阿香的說詞:“她當時還在抹桌子,那邊便聽着兩聲響,八寶瓶已經裂開了。”

“當時錦英堂內,都有誰,查過了嗎?”大夫人發話。

“已經查了,錦衣堂當時除阿香外,還有阿紫、阿成,但她們離八寶瓶,都有一段距離。”管事如實的回大夫人的的話。

“哦”杜婉婷皺着眉頭,淡淡的玩笑道:“難不成那八寶瓶自己會動。”

“不如搜搜那對八寶瓶的碎瓷,瞧瞧裏邊有沒什麽石子之類。”大夫人發話,阿香,是她放在錦英堂的心腹,平日老爺待客時說些什麽,總能從阿香口中聽到聽,因而給她的好處也不算少。丫鬟打破東西也不算稀奇,她還是可以幫她脫罪的:“興許,是哪個不長眼的拿彈弓什麽的,誤打着了。”

“回大太太,早查過了,都沒有。”管事恭恭敬敬的低頭回話。

“只有阿香在那對八寶瓶子跟前?”杜婉婷疑惑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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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一愣,見是四奶奶問話,看了大夫人一眼,如實答道:“是。”

“這個丫鬟可真不誠實,做錯事情沒什麽大不了的,改了便好,可她為了脫身,明明衆目前睦睦的事,竟還狡辯。”二夫人開口低聲憤憤的評價道。

老夫人也不喜歡這樣不老實的丫鬟:“嗯,此風不可長,賣了吧,賣了幹淨。”

大夫人咬牙,卻無話可說,沒找着石子,說明堂外的人,絕無可能打碎八寶瓶。

阿香哭着喊着:“大夫人救我。”,被人牙子帶走,剛出榮慶府不久,就被人以十兩銀子買走……

一個丫鬟拿着在錦英閣內,清理碎瓷片時,撿到的兩個銀镂子,高興極了,準備下午拿去溶了,打根籫子……

管事前腳才離開墨韻閣,如蓮便來到墨韻閣給杜婉婷傳話,杜顯下午要動身回鄉了,不知杜婉婷可有什麽交待他的。

老夫人便讓杜婉婷提前先回屋去準備準備,到時與端木涵一道送送杜顯……

端木涵想想還早,正好秋水園裏的那尊大佛,天天喊着要看看弟妹,索性讓杜婉婷過去與他見個面,省得又被他唠叨死。

正好杜顯他也是認識的,便一起在那擺下午飯,為杜顯送行。

蕭焱因端木涵剛成親,家中事多,他只能一個人在秋水園內無所事事,只憑記憶畫了幾幅美女,照着秋水園畫了幾幅山水。

難得端木涵帶了妻子與舅兄過來與他一聚,蕭焱這幾日萎靡的精神,一下子振作了。

“不錯,不錯,子誠你比我幸運多了,難怪你當初說什麽也不逃婚,我母親要也給我安排這麽個,即嬌柔又美貌的妻子來,我還至于在這小角落裏窩着嗎?”蕭焱喝了幾杯酒,自嘲道。

端木涵只在喝酒動作的掩飾下,看了杜婉婷一眼,沒有附和蕭焱。

“說不定你運氣更好,她更合你的心意呢。”杜婉婷毫不客氣的收下他的贊美,并提議道:“不如你悄悄見上她一面,沒有見過人,你又怎麽知道她不适合你?”在來之前,端木涵大致對杜婉婷說了蕭焱的事,只是沒有說明他的身份。

“誰說我沒見過,我十歲那年就已經見過她一次,袖子卷到肩膀上,把我的三個堂兄,全砸進水池子裏去。若不是我自個兒跳進池子裏,估計也是這下場,她不是女人,簡直比爺們還爺們,比土匪還土匪。”蕭焱痛苦的回憶着,令他這輩子都難忘的恥辱記憶:“我絕不能落她手裏,否則這輩子就算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14阿綠

府裏買丫鬟、賣丫鬟,從來都是平常事,就象石子落入湖裏一般,僅“咚”的一聲,濺起一朵小水花,片刻就沉入湖底,無人再提起。

阿香是錦英堂的丫鬟,雖然不過是個負責打掃的二等丫鬟,她的空缺,總要有人頂上。

以前,這差事可是争破頭的。

同樣是負責打掃的粗使丫鬟,在後院不過屬三等,而在錦英堂,則算二等丫鬟,比後院各屋的備餐備水的丫鬟,都來的體面。

在錦英堂內侍侯的一等丫鬟,那可是侯府的門面,個個舉止作派都是百裏挑一,月銀比各房大丫鬟還要高五錢銀子,且直接聽命于侯爺,後院的各房主子,是很難使的動她們。

因此後院的主子們,想知道前頭發生什麽,時常是會招前院的二等丫鬟來問話,有些話,可是有好處拿的。且她們為客人引個路什麽的都可能有些好處,運氣好的話,這些油水,加起來,可是月銀的幾倍呢。

一些丫鬟心大,就更希望能在前院當差,沒準哪天就飛上枝頭了,又或是被客人的随侍看中,将來也是個好歸宿,總比得年複一年的內院裏熬到年齡,随便被配個小厮強。

但經了阿香這樣事,小丫鬟子倒少了以前那般熱情。

家生丫鬟的老子娘都在府裏,将來定是有人幫襯,不必去前邊抛頭露面的。

外頭買來的小丫鬟,看到阿香的下場,哪裏還敢去。

只有三四個膽大自信的小丫頭,倒還想為自己謀上一謀,運氣好,還能當上錦英堂內的一等丫鬟。

而她們第一個要巴結的,自然是大夫人面前的大紅人——常嬷嬷。

雖然錦英堂那邊用不了這麽多丫頭,但拿人好處,常嬷嬷自然要為人說話,今天,她在大夫人面前誇誇這個,明天,她在大夫人面前誇誇那個。至于,誰命上能被頂上去,那便是她自個兒的造化了。

大夫人自是知道這些,也不在意,這府裏後院,除了老夫人,就數她的權力最大,她房裏的嬷嬷受人孝敬理所應當。她在這府裏當了十三年的當家主母,她說一,後院婢女仆役,哪個敢說二的?挑個粗使丫鬟去前院,這更不是什麽難事。

“老夫人發了話,定要挑個仔細可靠的,不能因為只是做打掃清潔的,就馬馬虎虎的頂上個了事,斷不能再發生類似的事,前邊不比這後宅,不說那的物件擺設個個精貴,這萬一她們在人前莽撞,失儀失禮,那可就不是着玩的了,畢竟人是我挑出去的,出個什麽差子,我臉上也不光彩。”大夫人仔細撫着自己的發鬓,對着銅鏡,仔細察看妝容發式是否完美。

“太太也不用着急,如今前邊人手也還夠用,您慢慢挑個做事仔細謹慎的。”常嬷嬷為她整理妝匣,笑着提了個建議:“其實我倒覺得這事不難,就那些個願意去的中随便挑一個,就讓她在庭院當差着,從庭院中調一個可靠的頂阿香不就成了。”

大夫人其實也是這個主意,就随便點了個,她院裏負責打掃的小丫頭阿綠,年齡不大,但做起事來倒是小心的很,老夫人還曾誇過她,今後問個話兒倒也方便,就算她做錯什麽,自己還有個脫詞。

不久,大夫人便将阿綠叫到房裏,交待幾句,無非是好好做事,不準偷懶打混,絕對不能在人前失了禮等等,阿綠一一高興的應下,還認了常嬷嬷當幹娘,調到了前院,負責錦英堂外庭院的打掃。

阿綠本就标致,只是在大夫人院子裏打掃,少見人,加上後院标致的小丫鬟子原就多的數不過來,自是不覺得出衆。

而今如願的調到前院當差,自是神清氣爽,終日笑盈盈的,帶着三分嬌媚俏皮兒,加上前院灰石板地庭院中,就這麽三四個丫鬟子兒在打掃,眉眼帶笑的阿綠便顯得出挑了。

在前院不到三日,入了二老爺的眼,那二老爺雖已近四十,生的卻也儒雅,又是風月場的老手,阿綠本也是個心大的……

夜黑風高,錦英堂廂房內傳出陣陣,令人耳紅的喘息聲、□聲。

“太猛了,爺,奴婢受不住,呃……”女子全身濕透,嬌聲伴着喘聲,聲聲求饒。

上邊的男子,更加肆虐的在花間耕耘,雙手用力揉撚圓潤挺拔的雪峰,喘息的小聲道:“小嬌精,看看爺怎麽讓你……明天下了不地。”

“呵呵,那……那可不成,奴婢命苦,明兒……呃,還有活呢,爺,輕點,啊……”汗水濕透女子全身,輕笑着,蜜液越來越多的湧出,潤滑的花芯,讓男子舒服的更加深入。

突然,男子将女子翻過身來,讓她跪趴在地上,而他覆在她背上,雙手握住倒挂的雪峰:“小嬌精,爺要……好好,呵……疼你。”突得一挺。

女子被這一挺,刺的全身戰栗,汗水順着濕透了的秀發,滑落到地上:“呃……爺……快……”

男子聽話的奮力沖刺,突然,兩人同時猛得一顫,雨露深深灌溉花芯,雙雙趴下,餘波随着嬌喘輕顫……

次日,二夫人剛從老夫人那請安回屋,二老爺便打着呵欠在房裏等她,猜着準又沒好面,暗吸了口氣,上前沒好氣的坐下,斜了他一眼,嗔怪的問道:“老爺此時怎麽不在侯爺跟前走動,有興致到我這屋裏幹坐着?莫不是在外頭掐了花兒草兒的,讓我派人接去?”

二老爺悠閑自在的品着參茶,淡淡的人參香讓他全身通暢:“錦英堂的丫鬟阿綠已經是他的人了,你一會子去墨韻閣回過老夫人,納了阿綠來。”

二夫人瞬間黑了臉,怨惱的咬着牙,絞着帕子。盯着二老爺走出房門的背影,恨不得把他戳出幾個洞來,傾刻間,這鋪天蓋地的恨意,便移到大夫人身上——阿綠原是她院中的人。

坐了片刻,起身在銅鏡前照了照,見沒有什麽不妥,起身大度的往墨韻閣走去……

稍做了些藝術加工,如實将二老爺托付的事禀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聽着一肚子火:“太不像話了,一個阿香前腳才打破瓷瓶,現在阿綠又勾引老二,這些個丫鬟,怎麽一個個都這麽不省心,還想當姨娘不成,賣了賣了……”

“那可使不得,先不說她原是太太房裏的人,就說如今,她已經是老爺的人了,也不好流落到外邊去,再說,府裏前幾日成賣了個,再賣,外人不知道其中原由,只當是府裏苛待丫鬟們了。”二夫人面上委屈的道:“求老太太,別因這點子小事,遷怒了老爺,多個為府裏開枝散葉的,也不是什麽壞事。”

開玩笑,賣了?二老爺正與她在興頭上,若給賣了,想想都知道這氣會往誰身上撒,而且還要落個妒婦的罪名,不如順水推舟,就讓他玩上一陣,等他膩了,再慢慢收拾這只小狐貍。

“你呀,就是這性子太軟,唉!罷罷,随你們折騰吧。”老夫人看似無奈的擺擺手,覺得還是納了的好,成天的賣丫鬟,被人知道,也是要笑話的:“依規矩,放房裏便是,若能生下個一男半女的,再給擡房。”

二夫人郁悶的走出墨韻閣,她添油加醋說了半宿,老夫人從頭到尾沒提大夫人一句不是。

還不到半個時辰,這消息便在府裏上上下下傳開了去……

阿綠又被調回了後院,成了二老爺的通房丫頭,人稱綠姑娘。

映月軒

“乖乖,這二老爺都快趕上文嬷嬷說的皇上了,他都已經有七個姨娘,十一個通房了,還收通房呀。”如蘭坐在軟榻上編着五彩絡子,感嘆的搖頭道:“二房那邊的屋子住得下嗎?

帶回這個消息的如蓮卻不以為然:“這要你操心?你也看見了,這府裏有多大?別說二老爺那,就咱這院子還容得下十個八個的,只不過,要先過我的拳頭。”如蓮說着,揚起一只拳頭來。

“四爺不會。”如蘭瞅了瞅趴在桌上,不知在塗鴉什麽的杜婉婷,自信的道。

就她家那姑爺,雖然養眼,但只可遠觀不可靠近,他要站你旁邊,六月天都能讓你感到一股涼飕飕的寒氣,即便他表情如故,府裏上上下下,哪個敢去招惹他呀。

如蓮會意的點點頭,她已是藝高人膽大,站在端木涵面前,竟會莫名的絲絲發抖,大氣不敢出一口,躲他都來不及。

“終于好了。”杜婉婷完成了一副設計圖,歡喜的拿起來欣喜,兩丫鬟過來,探頭一瞧,相互對視一眼。

“奶奶,這是什麽?”如蓮不解的問。

“看不出來嗎?”杜婉婷側目看向如蓮,丢給她一‘笨’的眼神,如蓮老實的搖搖頭,小聲的說:“就看見一團黑墨。”

杜婉婷閉上眼,再睜開,擯棄腦中的想象,客觀的看向手中的宣紙,片晌後,将宣紙遞給如蓮,淡淡的道:“燒了吧。”

苦練了三年的毛筆字,字寫還算看的過去。

可是要她用毛筆畫一張古樸大氣的室內設計圖,不是一團黑墨,還能是什麽樣子?

只能支着腦袋,望着屋外,盼着某人,快些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15圖樣

見端木涵進屋,杜婉婷兩眼放光,很狗腿的迎了上去:“怎麽才回來?等着你吃晚飯呢?”将他拉到軟榻邊坐下,接過秋菊承上的香茗,遞上:“先喝杯茶潤潤喉。”還順道為他捏揉了肩胛。

秋菊低眉立在一旁,心情卻很複雜,尤其是今天,二房又多了一個通房丫鬟。

她是在端木涵回京時,被大夫人挑出來,準備給端木涵當通房的,當時,可着實讓她欣喜又膽怯了一把。

端木涵的相貌,稱得上風華俊美,但周身清冷的氣息與那雙深邃鳳眸,讓懷春少女怯步。他會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力,站在他面前,就如同接受審判一般,讓人大氣都不敢出一個。更沒人敢在他面前,有什麽小動作,他的目光只需掃上誰一眼,就能徹底将那人看穿,真真讓人又愛又怕。

不想,當時端木涵就只淡淡的掃了大夫人一眼,冷冷的說了句‘庶不可居長’,便對大夫作了個揖,轉身走人,第二句話都懶得講,秋菊記得那時大夫人表情木讷的呆在榻椅上,哼都不敢哼上一句,直到端木涵走的沒影了,拿她撒氣。

‘庶子居長’是對嫡妻的大不敬,大家族對此尤其重視,因為他們嫁娶的也都是門當戶對的世家,鬧個不好,親戚不成反成仇的都有可能。

只是‘庶子居長’與收不收通房,這兩件事本身并沒有直接關系,也有不少世家子在成親前收通房的,只要措施得當,一般無憂。萬一百密一疏中了獎,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夫為綱的時代,哪家正室會傻到說個‘不’字,落個善妒的名聲?鬧開了去,對雙方都沒好處,嫡妻能做的,只能是把苦水往肚裏吞,雙方各退一步,去母留子,養在後院,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但女婿與岳家的關系,不用說,多少會有隔閡。

而大夫人當時也不是惡意,那端木涵剛剛游歷回來,府裏上下都表示了關心,她這個明面上當母親的,只然希望在面上做得好看些,卻忽略了這點。可那也情有可原,因為中獎概率實在低得不能再低,即便事先沒措施,事後也還有補救機會不是?

端木涵的這句卻頂得大夫人無話可回,概率低不等于零。

如果大夫人是端木涵的生母,她以這種方式疼兒子,沒人說她,出了事,大不了親自登門給親家道個歉表個态完事;如果端木涵是庶子,她以這種方式善待庶子,更無可厚非,庶子一般娶庶女,他們的婚姻本身就不太受家族關注。

可偏偏她是端木涵的繼母而非生母,端木涵又是端木家長房嫡子,大夫人給他個通房,這可就讓人怎麽想、怎麽說都不為過了。

大夫人吃了個啞巴虧,這事還不能聲張,若不是因秋菊是家生子,又是大夫人的心腹,估計早已被滅了口。

秋菊是個機靈的,前後不到一個時辰,她的姨娘夢就徹底醒了,深知這個四爺不是好相與的善類,與大夫人合作的更緊密,只求哪天大夫人能開恩,讓她調離這個冷面腹黑的端木涵身邊。

可是,她現在更讨厭杜婉婷,一個商戶女兒,卻成了端木涵的正妻,更能在端木涵的身邊每天笑盈盈的,讓人嫉妒羨慕恨啊。

端木涵細品明前銀毫時,杜婉婷已經命如蘭張羅了一桌豐盛的晚飯,六菜二湯四小碟。

親自為他布菜,他面前的青花瓷碗內,堆得象山一樣,然後坐在他身邊,托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他吃。

端木涵狐疑的掃了她一眼,為他布菜可以說她秀賢慧。但這從未有過的,象看着鍋裏的鴨子慢慢煮熟,随時能下調料的神情,讓端木涵習慣性的全神戒備:“有事嗎?”

端木涵自然不會認為他的小妻子是在想喂飽他後,再把他剝皮吃幹抹淨,因為這種事從來都是他先下手,而且他的小妻子還是很害羞的,不可能這麽臉不紅心不跳。

“你先用飯,一會兒涼了,吃着傷胃。”杜婉婷又為他夾了菜,随後繼續托着下巴,耐心的等。

直到他吃飽喝足,杜婉婷又親自服侍着他漱口、喝茶,全部妥當後,才打着商量道:“我想着将後邊的抱廈翻修下,可好?”

她想要一間寬暢的古樸大氣的房間,厚重的木質地板,大氣的矮桌,矮幾,脫去鞋進入,可席地而坐,席地而躺。屋邊開個池塘,用水車與竹管引水到屋頂,由屋頂正中澆下,水流随着屋頂的瓦槽,流向四角的水道,再流回池子,如此循環降溫,夏季便可躲那午休,陰涼舒适。

端木涵很想對她說,這院子是成親前剛翻新過的,又想對她說,他現在沒銀子,可看着她的笑顏,張嘴只剩兩個字:“随你。”

“但是,我不大會作畫,畫不出圖樣來,到時我總不好在短工面前指指點點……”雙手食指點點,杜婉婷眨眨眼,不好意思的道。

這才是重點,她不會用毛筆作畫,本想用畫眉的螺子黛,又怕拿的不順手,畫的不會精細,到時短工們看不懂,難免又要費一番口舌。正好之前見過端木涵的一幅水墨畫,畫的也是河岸兩邊的街市場,有點象清明上河圖,卻沒那麽長,雖說她只是外行看熱鬧,看不出好壞,但婦孺、房舍、遠山近湖都畫的那麽逼真,畫個圖樣,應是沒有問題:“不如我說,你幫我畫一幅,可好?”雙眸期盼的與他相對。

端木涵只這麽看着她,沒有回應,突然喉節上下一滑,緩緩湊上前,在她唇上輕輕一吻,權當定錢,筆費,另付……

……

阿綠與二老爺,已經被大夫人在心底問候了百八十遍。

大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從來都是風升水起的她,最近盡遇到這麽些個破事。

八寶瓶打碎就打碎了,丫鬟賣就賣了,這些都是小事,可她怎麽就偏偏瞎了眼,把阿綠調去了前院……

丫鬟收做通房,本來是再正常不過,二房裏,通房不計其數,賣都不知道賣了多少,如今還剩十來個等着被收拾,這些通房哪來的都有,可就是不能有她大房這邊的丫鬟,特別是不能有她院裏的丫鬟。

“這算什麽事?前幾天老太太還說道二老爺來着,要他愛惜身子,讓他多跟在侯爺身邊,學着上進些,我看那二房當天下午就賣了倆通房。誰知道阿綠這騷蹄子調到前院不到三天,就趕着去她院裏。你是沒聽見,二房那婆媳兩個,在老太太面前說得話,象是我讓阿綠到二房攪弄,存心不見待二老爺好似的。老太太明顯臉色不好看,連晚飯都沒讓我伺候,叫我先回了。”大夫人坐在妝臺前,憤怒的道。要不是礙着身份,沉得住氣,她也想摔瓶子:“你說我這是冤不冤,他二房是好是壞,又不長我一塊肉。”

常嬷嬷仔細的給大夫人鋪好被褥,轉身過來,接過丫鬟手上的活,為大夫人解下發簪:“都怪我這老婆子不好,本是想着為太太分憂,誰知道被那蹄子騙了,反給太太添亂,讓二太太與太太有了隔閡。”

“你現在說這些個又有什麽意思?以前她為二老爺贖妓子、買侍妾時怎麽都心甘情願的,連銀子都舍得出?如今卻為個丫鬟,在老太太面前裝可憐。無非就是占着她也是老太太的正經媳婦,又有個得勢的娘家,想從我手上分點權去罷了,這隔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幾時怕了她?只是怕老太太這次會有想法。”想她院子裏的人,在院子都個個看着安份聽話,背地裏削尖腦袋盡想着爬高枝,鑽狼窩裏找死不要緊,順帶還要給她拉滿愁恨。狠狠的拍了下妝臺:“這些個賤蹄子,應該好好整一整了。”

“不如您就讓二姑娘去哄哄她老人家。”常嬷嬷支了個招。

二夫人想想有理,老人總是心疼孫子孫女們,而如今端木家,只剩她女兒端木玥這一個嫡女,待字閨中。更是倍受老夫人寵愛,由她去哄老夫人,比誰都強。

大夫人去端木玥的閨房,讓女兒去陪祖母解悶,本想教她要怎麽說怎麽做,端木玥卻是極聰明的,大夫人只說了個原由,她就知道要怎麽說了。

端木玥到了墨韻閣,給老夫人見禮後,便上前偎依在老夫人懷裏,只當是想老夫人了,特地跑來陪她老人家,與老夫人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兩人還打了會兒四色牌,只字不提今天的事兒。

直到老夫人打錯了一張牌,端木玥佯裝欣喜的叫道:“祖母打錯了,不準收起來,我又贏了。”高興的洗了會兒牌後,又擔擾的問:“祖母今日是怎麽了?總打錯牌。”其實她逮了很久,才逮到這一張。

“唉,不算什麽大事,你還小,不必知道這些個腌膩事。”這種事,老夫人怎麽好在未及笄的孫女面前說道,再說,在老夫人眼裏,這還真不算件事兒,就象父母惱小孩子調皮一樣,一下就過了。

“玥兒都十三了,可不小了呢。”端木玥撒嬌着反駁,突然又象想起什麽似的:“對了祖母,玥兒從書堂出來時,聽丫鬟們在說,二嬸子又補了個丫鬟呀,前些日子府裏賣了兩個,我與妹妹們都猜着,二嬸子又要向母親要丫鬟了,依我看二嬸子的丫鬟若不好使,不如全部換了,省得這般麻煩……”

鐘嬷嬷聽這話,瞄了老夫人一眼,趕緊兒的打斷端木玥的話:“唉喲,我的小祖宗,您可莫提這些?老夫人正為這事不自在呢……”

老夫人搖着頭,嘆了口氣,她本來是覺了二兒子房裏這麽多人,二媳婦都大度的容了,自己這做婆婆的,再疼兒子,在明面上都要為二媳婦撐個腰,怎麽說這岳家也是新勳顯貴,不好開罪了去。

被端木玥這一提醒,也覺二媳婦實在不象話,正經事不幹,成日給相公買侍妾、收丫鬟,還委屈什麽?她不管了……

作者有話要說:

☆、16偶遇

直到夜半三更,在細述、工筆的完美結合下的房屋樣圖出爐。

端木涵還無法從震撼中擺脫,沒有精巧擺設,沒有繁複的紋飾,唯有厚重古樸的家私,卻顯得沉韻大氣。

側目仔細打量他的妻,端木涵突然間有一種錯覺,竟将站在他面前,淺笑盈盈,嬌聲細語的女子,與笑淡天下,棋指江山的高人隐士重疊。片晌後自嘲的笑笑,怎麽可能?隐于後宅的女高人?許是她在哪裏聽到或見到的吧,返歸山野的名士們,就喜歡這樣的屋子,無所羁絆。她的父兄們經商走遍大江南北,遇見過也不稀奇。

房屋降溫方式倒沒讓端木涵吃驚,并非沒人用這方式降溫,城外供聖駕避暑的未央宮裏,就有以這種方式降溫的殿宇,也有些世家府第,建有小形的雨亭,彩檐飛瀑,也煞是好看。

“真好,看着都覺的舒服。”杜婉婷此時的心思都是樣圖上:“明日便可差人找些短工,快些蓋好,這個夏天就不愁熱了。”

端木涵放下筆,端起手邊的茶盞,輕呡一口:“我明日會先回過父親,再差入畫去招人開工。”而後象是想起什麽似的,提醒杜婉婷:“太太那邊,禮數到了,沒亂了家裏的規矩便好。”

“知道了。”杜婉婷聽得出,端木涵是暗示她別什麽都跟大夫人交了底,她當然知道該怎麽說,才不會傻得讓這麽舒适的避暑屋,被大夫人給阻了……

……

次日,墨韻閣內的氣氛沉重的很,老夫人從頭到尾只說兩個詞“坐”“都散了吧”,只是等衆人走到半路時,又把二夫人叫了回來,屏退所有丫鬟婆子,半個時辰後才放人。

“聽墨韻閣外的丫鬟說,二太太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從花廳裏出來。”常嬷嬷捂着嘴,撇着嘴角兒,冷笑着對大夫人道:“許是被老太太給訓了頓。”

大夫人鼻腔兒一哼:“自做孽還想往別人身上倒髒水,她也是活該,回頭你讓鴻兒也到老太太跟前去陪陪,想來老太太這裏正悶得慌。”

“還是太太想得周全,是該讓五爺與老太太更多親近親近,老爺可是個孝順的。”常嬷嬷有所指的神秘道,大夫人但笑不語:“老婆子這就去。”

……

端木涵一早就請父親為他寫封薦書,他想拜見國子監祭酒孫亦,希望孫亦能為他作個推薦,先蔭個實差,謀個官身、經驗,過幾年再參加科舉,争取入翰林。

端木涵開門見山的對父親說了理由:

他離京四年,此時要找人引見,太費周折,端木政本身就是個勳貴,朝堂上下官員多少也要給三分薄面,他又何必去舍近求遠。

之所以選中去見孫亦,則是因孫亦只是四品官職,又是迂腐守成之人,重禮法,比起其他人,更會給榮慶侯一個面子,見他,比較容易些,父親不至于下不了臺。再則孫亦惜才,只要有真才實學,他必能推薦,也因他推薦的都有真學,招牌打的響,雖只是四品,但其在朝堂的地位卻不輸一個吏部尚書,他的推薦,成功率更高。

端木政同意了,他對這個兒子談不上有沒有信心,雖然端木涵是端木赫一手帶大,但端木政本身對他的接觸不多,他有幾斤幾兩,端木政看不出來。且孫亦的名頭響亮,人人都知道,想讓他出面推薦出仕的世家子弟,實在太多,他見不見得過來且不說,似乎今年,他所見過的人中,還沒有一個能讓他瞧上眼的,這貨的眼界是越來越高了。

端木政這麽做,只是履行自己作為一族之長及父親的責任,且端木涵的這個想法,在他心裏蕩起了一朵水花。

經歷過一次家變的人,內心是很矛盾的,既想中庸守成,不再讓家族蒙禍,又希望能做出點成績來,重振家聲。他有危機感,他也有進取心,可惜,能力不足。

他盡量與京中各家族保持往來,卻沒有一個世家,真正将他拉入自己的陣營,雖然‘禦敕榮慶府’這五個大字依舊在門額上閃閃發光,各世家勳貴,家中紅白之事,都不會忘了榮慶侯府,但朝中大事,卻沒有人會想起榮慶侯府,這便是如今端木政面臨的最大困惑。

換句話說,榮慶侯府依舊是白拿食邑不幹活,皇帝哪天要想節約開支,消番除爵,準又是第一個拿他開刀。因此,只要族中子弟有想上進,他能給他們最大便利,何況是自己的兒子。

正事談完,政木涵見時候不早,便向父親告罪一聲,準備出門上國子監一趟,剛走兩步,想起杜婉婷的事,又退了回來,恭敬的拱手作揖:“父親,兒子想要整修後院的抱廈,以便讀書之用。”

“這等小事,自便吧,時候不早了,快些去吧。”端木政此時只希望端木涵能有個好運,這種修建後院的事,他懶得管。

“謝過父親。”端木涵低頭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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