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身,卯正要給老太太、老爺太太們請安敬茶呢。”
文嬷嬷、秋菊、冬梅、如蘭、如蓮及幾個棒着水盆子、水桶及面巾的小丫鬟,并着老太太房中的鐘嬷嬷,一個跟在她身後,捧着個錦盒的婆子都在門外侯着,等着端木涵喚她們進去。
杜婉婷的眼皮子抽了抽,想起卯正要給家中長輩敬茶,裝睡都不成了。睜開眼,轉身見端木涵正自己穿衣。起身面含微笑走到他面前,體貼的幫他戴上軟綢銀邊繡墨蘭腰帶。一觸到他的身,昨夜的一幕幕就湧上心頭,羞得又頰通紅。
端木涵疑惑看着她,正想開口拒絕,卻見她沖着自已翹唇一笑,仔細幫他拉平冰藍色銀絲暗紋錦服的衣袂及衣袖,到嘴邊的話已說不出口,緩緩停下手上動作,放下手,任由她忙碌。一種習慣若要改變,真該慢慢适應才行。
杜婉婷為端木涵穿戴整齊,卻見他連一塊象樣的玉佩都沒有,想着正好自己嫁妝內有塊極品流光墨玉佩,尤其玉佩上綴着得兩顆黑珍珠,更是珍珠中的極品,男子佩戴,再合适不過:“四爺,我有樣見面禮,想在敬茶前送您,本來,本來昨夜便要送您的……”溫柔如水的擡眼,美目顧盼的掠過。
端木涵聽着一窒,想了許久後,咬咬牙,默默回應道:“我也有樣小東西送你。”□信物,本也在情理之中。但他除日常所用之物外,幾乎一無所有,能拿出手的,送妻子的,只有母親給留下一條墜子。
據說是那莫家之寶,也是莫氏嫁妝中,最為珍貴的一樣,莫氏生前經常佩帶,其餘就是些衾褥家私與金銀首飾。端木涵獨留下這條墜子,金銀等則作為四年游歷的資本,已基本用盡。
端木涵走到床屜前,用鑰匙打開床屜,拿出一條的紅色絲線編的鴻運繩,繩子正中處綴着一朵金蓮,蓮心正中是一顆泛着七色光芒的金剛石:“這顆七彩石也稱金剛石,是西域之物,我曾外祖那一輩傳下來的,金剛石是石中最堅者。”說罷,挂在她的胸前
“它真美。”杜婉婷捧起金蓮看了一眼,真心贊美,雖然金剛石在她眼中已經算不得什麽,來這三年,什麽寶貝都見個遍,而且樣樣真品,幾乎沒有山寨版。這是她母親之物,能被他留了下來,對他來說,自然是極珍貴的,思及此,杜婉婷心中一甜。
從妝匣中翻出塊墨玉,為他在腰間佩戴好。而後才自已動手着衣,端木涵直到她套上絲制芙蓉色金絲繡百蝶廣袖長裙,才開口讓屋外的人進來。
因男主子在屋內,且又才剛起身,文嬷嬷不便進入,只在檐下侯着,等他們出來一同前往錦英堂敬茶。
鐘嬷嬷與婆子先進屋去,讓丫鬟們都留在門外頭,見着端木涵夫婦,點頭行禮:“給爺、奶奶請安。”
話剛說完,鐘嬷嬷便迫不急待的走到喜床前,麻利得收拾好被褥,見着那斑斑血跡的白綢子,嘴角一揚,不動聲色的收進婆子手中的錦盒中,端木涵與杜婉婷紛紛低頭避開,只當是沒見着。
“老婆子在這給爺與奶奶道喜,老太太應該也起身了,老婆子要過去伺候着,這便告退,爺與奶奶不急,卯正過去敬茶便可。”鐘媽媽與那婆子拿到東西,臉上明顯的樂呵多了,語氣更加和善,來這個回去,老太太看過,依例是有賞銀的。
鐘嬷嬷與婆子走出屋,使眼色讓丫鬟們進去,與文嬷嬷寒喧兩句,便回了墨韻閣……
如蘭如蓮上前服侍杜婉婷梳妝,秋菊冬梅立與一旁,指揮三個小丫鬟,往盆子裏倒上熱水,小丫鬟照做,但卻不是很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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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将水盆子擱在盆架兒上,端木涵上前洗漱,卻沒見着面巾,側身,見一個小丫鬟手中捧着面巾,正要取了過來,秋菊卻快速上前搶過面巾,瞪了那小丫鬟一眼。
只見她将面巾在盆子裏絞了一把,恭敬向端木涵遞了過去,讓端木涵一怔……
洗漱後,端木涵接過冬梅承上的茶水,漱了口,便打發她們一邊立着,自已坐到軟榻的一側,倒了茶水,看着杜婉婷梳妝。
而這一切,被坐在妝臺前,任由如蘭梳頭的杜婉婷,從鏡中看的一清二楚,暗想這幾個小丫鬟不象是大戶人家伺侯主子的吧,勤不勤快且不說,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她卻不知這幾個小丫鬟不過是新入府不久,澆水擦地板的粗使丫頭,因着四奶奶入門,大夫人要裝門面,前日才調到映月軒來充人數的,根本不知道怎麽服伺主子,一切只能憑秋菊、冬梅指揮。剛剛明明秋菊暗示她們将盆子擱盆架兒上,就沒了下文,才出了這檔子錯。
畫兒被秋菊瞪了一眼,怕自己若再做得不好,會被趕出府賣別地兒去,急忙機警得上前換過水,絞了條面巾,低頭恭敬的遞到杜婉婷手邊。
杜婉婷瞧她一眼,見她恭敬中透着絲懼意,緊張得很,還算是安份老實的,便輕笑着接過面巾輕拭面頰,心想過一兩日讓文嬷嬷調整幾日便好。
不施粉黛,只用朱丹紙呡過唇後,看着如蓮為她挑了只嵌紅玉金彩蝶簪子,杜婉婷微微點頭,如蘭便接過,為杜婉婷簪上,再點上幾支小珠簪,皓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祖母翠玉镯,衣襟前挂上‘麒麟’項圈,起身,展開雙手,對着鑲玉銅鏡,由兩丫鬟為她仔細整着衣袂,由端木涵觀賞……
秋菊在一旁立了半宿,只見這四奶奶細條慢理的妝了個半日,這時辰都快到了,還不起身,不耐煩的開口:“四奶奶,您快着些吧,老太太,太太們都等着呢,萬一等着急了,責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如蘭聽着心裏沒好氣:怎麽跟去接親時的那些個丫鬟差這麽遠?這說的是什麽話?你是誰的丫鬟?主子還要你一個丫鬟擔待?自然,在新地盤上還沒戰穩呢,她不會笨的回嘴。
端木涵瞥了秋菊一眼,并沒有開口,立在秋菊身邊的冬梅,拉了拉秋菊的衣袖,輕輕對她搖搖頭,秋菊一聲輕哼。
杜婉婷沒理會,等都穿戴整齊,毫無瑕疵,才如淩波仙子身輕盈轉身,薄如蟬翼般的廣袖襯着她如驚鴻般欲飛,聲音溫婉動聽:“四爺,讓您久等,我準備好了。”
端木涵心底忽而一顫,嘴角欲泛起笑意,連忙微微握拳,舉到唇邊輕咳一聲,瞥開眼,将心中的一絲悸動掩了過去,率先踏出了房門……
作者有話要說:
☆、11敬茶
為表示慎重,新婦敬茶認親時,不能由錦英堂後小門進入,而要走東邊的花園,繞過正屋,由前方的穿堂進入錦英堂。
杜婉婷一行人在端木涵的帶領下,穿過廂房軒廊,假山石橋,往花園牆邊游廊上的一道小門走去。
眼及處假山怪石樹立,芭葉菖蒲衆生,清塘碧池中泛着銀波,花房柳塢更是争奇鬥豔,此刻朝露還未散去,在花枝葉蔓結凝了珠,芳草依依,蔓枝楚楚,花香中漫着冷露,沁人肺腑……
穿堂外已有幾個丫鬟婆子在門口翹首張望,見着他們由堂前檐廊的東小門過來了,一個綠衣丫鬟迎上前去:“可來了,老太太他們都已經到了正堂了,才剛還念叨着呢,讓我出來瞧瞧。”
杜婉婷見這綠衣丫鬟的架式,在這院中的身份應是不低。文嬷嬷早已向如蓮使了個眼色,若蓮快步走到綠衣丫鬟面前,悄悄将手中握成團的帕子塞到那丫鬟手中,脆聲道:“有勞這位姐姐、嫂子們侯前,四爺與奶奶賞的糖兒。”
“謝四爺和奶奶賞,爺與奶奶進去吧。”綠衣丫鬟是太夫人馨鶴院的大丫鬟喜鵲,是個體面的肥差,平日各房給的賞銀就不少,這帕子一接過手,便知它裏頭不會是糖,而分量不算多不算少。和氣的謝了賞,給他們前住領路,浩浩蕩蕩穿過穿堂。
錦英堂外的兩個小丫頭,遠遠見着他們由庭院過來,其中一個便走上前迎接,另一個則向錦英堂內喊了聲:“四爺,四奶奶到了。”
錦英堂是端木家的正堂,也正是端木涵與杜婉婷昨日拜堂的地方,此時大紅雙喜字依舊挂在牆上未撤。堂上在坐的都是端木涵的長輩,已是坐着滿滿的,兄長嫂子們只能立在客座的後排。
端木太夫人則坐在正首方桌側邊的一張楠木靈芝紋太師椅上,她是端木炎的長房長孫媳,輩份在她之的上的長輩已經去世,端木家現任家主,正是她的長子端木政,她可算是孤雌獨尊的福厚之命了。
端木赫的兄弟共八人,端木政的兄弟,活到成年的就有三十六人。換句話說,端木涵僅叔伯、伯母嬸娘,就有六十人之多,還不算各位姑而各房中比端木涵年長的兄長嫂子們,此時他們只能站着。弟弟妹妹們,侄子侄女們,還都只能在庭院裏立着。
他們中除了端木政兄弟五人外,都已經分府單過,有些常與榮慶府走動,而有些則只有逢年過節或府中有大事時,才去應應景。
此時難得的聚在一塊兒,自是拉家常的拉家常,求辦事的求辦事,聊八卦的聊八卦,雖然個個小聲,但錦英堂內卻已經是象鬧市一樣的聲音吵雜。
錦英堂內的都是本家,只有負責接待外客的丫鬟們立在一旁伺候着,文嬷嬷與丫鬟們都不便進入,被小丫鬟請去西邊廂房內吃茶。
杜婉婷進入後,望着正堂上,環珮铿锵,珠耀翠動,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一屋子人,傻了眼,事先怎麽沒人告訴她端木家有這麽多親戚,這茶要敬到什麽時候?杜婉婷開始可憐起她的小腿了,這要都跪過去,這兩條腿不廢了才怪。早知道,就該備個護膝才是。
衆人見他們進入,便不再說笑,都或明或暗的打量杜婉婷,而後又是一陣交頭接耳。
端木涵領着杜婉婷,目視前方,徑直向前走,在端木太夫人跟前站定,地上早已準備好了跪墊。
太夫人面色平靜的看了杜婉婷許久,聲音富有歲月沉韻的威儀對衆人道:“如今老四成了家,我很算完成了太爺的囑托,讓端木家與杜家結了親家,對他有個交待……”
在場的人紛紛笑着點頭附和。
太夫人本來很後悔因流言而為端木涵說了這門親,但想想與杜家結親,是端木赫生前的意思,看杜婉婷還算有模有樣,舉止也得體,再則皇商的嫡女,雖然身份上比不得官家貴女,卻還算得上是一方貴女,還有資格參加禦前選秀,悔意也漸漸消逝。
片晌後,老夫人沉聲道:“老四家的,開始認親吧。”
兩人跪下,杜婉婷捧過喜鵲承上的香茗,恭敬的承到太夫人眼前:“祖母,孫媳婦給您敬茶。”
眉眼含着恭順的微笑,看向太夫人,見她雖然已是年過六旬。瞧着那精神頭,還算康健,皮膚保養的極好,既紅潤又有光澤,若不是已一頭白發,還真看不出年齡。
太夫人接過碧玉茶盞,輕呡一口,便放置一旁,依習俗告誡了她兩句:“端木家至今已傳了四代侯爵,這是歷代先皇及聖上對我們水家的恩寵,做子孫的萬不可行差步錯,辱沒門風,有負陛下皇恩、列祖期望。如今你已是端木家長房孫媳,今後要多學多看,謹言慎行,斷不可讓人看了笑話才是。”
“孫媳記下了。”杜婉婷恭敬低頭應下。
太夫人滿意的點頭,而後轉向錢氏:“你這做婆婆也需多費些心思,該提點的地方,需要多多提點她才是。”
“兒媳明白。”錢氏恭恭敬敬的應答。
太夫人示意鐘嬷嬷拿來一個小匣子,親自打開,裏邊是一塊翡翠玉镯,杜婉婷接下謝過。
遂後,杜婉婷依次敬過幾位堂伯父伯母們,這才輪到向榮慶侯敬茶,杜婉婷額上已漸漸滲出香汗。
榮慶侯已過不惑之年的男子,長相與端木涵倒有六七分相似,他接過茶,品上一口,擱在一邊,聲音哄亮而威儀的道:“老太太對你的告誡,你要謹記,我便不多重複,你如今已是涵兒妻室,定要與他夫妻相攜才是。”聽不出喜怒的短短一句話,讓杜婉婷精神一振,竟與出門前,父親說的一般,心裏極是舒服,提了提精神,脆聲的回了個:“是”。
榮慶侯面色不敢,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串着一根紅線的鑲金邊羊脂玉佛,看了一眼,小心得放在杜婉婷的托盤上,近乎命令的道:“好生收着。”
這塊玉佛在衆人眼中可能極普通,但錢氏看似平靜,眼中卻蹿着一團火,雙手緊緊攥成拳,指甲刺痛掌心,都渾然不覺。
她素來傲氣,好勝,有城府,背地裏的手段,誰也玩不過她,明面上的理字,誰也論不過她,以前無論在娘家還是婆家,她還都沒有真正怕過誰。但她卻怕極了侯爺,其原由,就是因這尊玉佛而起。
她并不知道這尊玉佛的來歷,到如今也還是不知道,卻因無意在撿到這尊玉佛,收入自己的妝盒之內,讓端木政狠狠的尋找了三日而莫名的挨了他一個巴掌。說她見着東西就想歸為已有,小人行徑,利欲熏心……任她如何辨解,都沒有效果。當時若不是太夫人死命攔着,她已經被休回娘家去了,端木政一氣之下,整整一個月未回府,後因太夫人得了風寒,才勉強回來。從此,她再見着這尊玉佛,會如同見了妖怪似的,既恨又怕,離它遠遠的,更別說再敢碰它了。
可是,這些無法阻止她對這塊玉佛的好奇,她旁敲側擊的問了許多人,卻無一人知道來歷,她甚至曾懷疑會不會是莫氏留下的,但卻沒人見過莫氏戴過這尊玉佛,而且的嫁妝,甭管多貴重的,都已經被收了去,無論賣了還是用了,侯爺從沒哼上一聲,想來也不會是。
今日,他卻大大方方的将這尊玉佛當衆給了兒媳……
就在錢氏恍惚時,杜婉婷已走到錢氏面前跪下敬茶:“婆婆,請喝茶。”
錢氏疑目看着她,象似要把她看出一個洞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笑着伸手接過香茗,同樣淺品了一口,便宜從手上脫下一只祖母綠玉镯,拉過杜婉婷的白皙的手腕,看了片晌後,套在了她的玉腕上:“別的我就不多說,只希望日後,我們婆媳之間有商有量,一家子和和美美才好,有什麽不懂的,你盡管來問我。”
太夫人贊賞的點點頭,開口插話道:“嗯,你婆婆這話說的好,這麽多年來,她凡事都與我這老太婆有商有量,對上對下一團和氣,這點,你可要多與你婆婆學。”
“家合才萬事興不是?這可是老太太您常告誡我們當晚輩的。”錢氏笑着道。
堂上又是一陣附和與拍馬,太夫人聽着很受用。
二夫人周氏憋了錢氏一眼,用帕子輕輕試着嘴角,掩掉一絲冷笑。
“媳婦謹記婆婆教誨。”杜婉婷溫順而恭敬的淺笑行禮。心裏想着後面還要跪、起那麽多次,死的心都有了……
整整花了近兩個時辰,又跪又起又左轉右轉的,才認完所有的長輩,還有無數的堂兄嫂們,在等着她。
好在太夫人突然開口道:“已過巳正,先擺飯吧,老四媳婦下午再向叔叔嬸嬸們敬茶。”
在場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即便坐着的,近兩個時辰而不起身,也是件痛苦的事,都憋着呢……
作者有話要說:
☆、12逛府
衆人紛紛離開錦華堂,去膳廳的去膳廳,奔茅房的奔茅房……
二老爺走到端木涵面前,用手肘輕輕撞了撞端木涵,戲笑着小聲在他耳邊說道:“啧啧,子誠你可真好福氣呀,這侄媳婦長的夠标致,比那柳煙還……”話才說一半,走在他身後的周氏變了顏色,輕咳一聲。
二老爺被打斷,自然不太樂意,見長輩都已經走在前頭,轉身朝後看是哪個不長眼的,竟是周氏皺着眉頭瞪着他,再看看身邊都是親戚,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出言不當,一臉無趣的轉身走開了去。
他并不怕周氏,但卻怕周家,周家家主長平伯周海不如端木政的爵位高,但周海卻官任京兆尹,得罪周家,自然是讨不得好去。而且,他生性風流,但手上只有每月微薄的零花月銀,想尋花問柳,還要周氏慷慨解囊。
周氏沒有親兒子,但她憑着娘家的實權,即便沒有生出兒子來,過繼個庶子在名下,給他娶個自己的內侄女,這二房的當家主母,她坐的是穩穩當當。
為了顯示自己的氣度,二老爺就算納上十個八個小妾,她也不會吭上一聲,反正小妾的月銀用度是公出,又不是她出。即便二老爺在外尋花問柳,她也非旦不過問,反而出銀子,将人納了進來,放眼皮子底下任自己折騰總比讓小妖精在外作怪強多了,不出一年,就能讓二老爺膩味了。
端木涵自聽着二老爺說的話,就不由的蹙眉,表面上低頭不語,心裏卻着實不痛快,京裏頭誰不知道,柳煙這個芳名遠播的凝香院花魁,他親叔叔竟荒唐到新婦敬茶之日,當這麽多親戚的面,拿侄兒媳婦跟個妓子作比。
杜婉婷雖不知柳煙是誰,但看端木涵沉着的臉,猜着他定是不高興了,當下心生疑惑,準備事後,打聽打聽這柳煙……
午後,杜婉婷接着給兄長嫂子們敬茶,送家中弟弟妹妹與侄子侄女們見面禮,因是同輩,晚輩,不用跪拜,倒讓她松了口氣。
大老爺榮慶侯有六個兒子三個女兒。
長子與三子都沒有活到成年。
庶長女端木珍早已出閣,夫婿是臨縣一位小吏。
庶次子端木澈,生母早亡,今年二十二,娶的是張家庶女,生有二子一女。
杜婉婷給了侄子侄女們,一人一個長命金鎖。
嫡五子端木鴻與嫡次女端木玥,是大夫人錢氏所出,年方十三,兩人都給杜婉婷行過禮,喚聲嫂子,杜婉婷送了端木鴻一串的金制小魚串兒,送給端木玥一對金镯。
庶六子端木淇是顧姨娘所出,年方十一,也在宗族學堂上學,恭恭敬敬的給杜婉婷行了一禮,得了個荷包,荷包裏裝着五只魚形金镂子。
庶三女端木珅是張姨娘所出,年方八歲,見着杜婉婷有些害羞,明知自己要行禮,開口叫嫂子,就是不敢,瑟瑟的有些發抖。
二老爺端木敏共有八個兒子,五個女兒,長子端木漣,過繼到二夫人周氏的名下,算是二房的嫡子,娶了周氏的堂侄女為妻,榮慶侯給他蔭了個從八品的虛職,平日常來正屋這邊走動。
庶四女、庶五女還未及笄,每日需來正屋這邊給祖母請安、與姐妹們一道上課。其餘的七個庶子,倒是極少過來。而今日,他們卻齊刷刷的一字排開,看得杜婉婷乍舌,可想而知,二老爺有多少個妾侍。
直到一一見過小輩,又賞了府中下人們,這新婦敬茶認親的儀式才算圓滿落幕……
當晚,回到映月軒時,杜婉婷幾乎是癱在了床上,連洗漱都懶得動。
見她累成這樣,文嬷嬷覺得奇怪,問過原因,大夥才知道,杜婉婷今天在錦英堂被人給擺了一道。
大家族人口多,新媳婦跪拜敬茶時,每次起身都會由丫鬟扶起,但今天杜婉婷敬茶,錦英堂的丫鬟都只虛扶着她,做做樣子。好在她是天足,健康的腳還能近百次的撐起她的身子,才不至于當場倒地出醜。
丫鬟能有這麽大的膽?本只想當只米蟲,得過且過的杜婉婷,頭埋在被窩裏咬着下唇,一肚子委屈,這日子不好混,第一天報道,他們就欺負新人……
端木涵倒是體貼,見她累成這個樣子,這一夜只摟着她,讓她美美的睡了一覺……
第二天,杜婉婷在卯正前往向老夫人的墨韻客請安,她到時,正廳內已坐着幾名女眷在閑聊着,環珮铿锵,珠耀翠動。環肥燕瘦,芝蘭玉樹,各有千秋,卻都貴氣逼人。杜婉婷暗贊,這一家子,真真是個個養眼。只是昨天累的她苦哈哈的,早就不記得誰是誰了。
唯有坐在客座第一位的,身着藕荷色寬袖華服,裝扮華麗貴氣,面帶着淺笑而含威不露,看上去應該只有三十上下的明豔女子,杜婉婷記得,那是大夫人錢氏,她的婆婆……
老夫人昨天也受累,今日懶得起身,只讓丫鬟出來傳話,讓她們散了,杜婉婷松了口氣,她的兩條腿,此時正隐隐酸痛着呢,正想着請安後,回屋當懶貓。
誰知大夫人只讓其他人先回去,獨留下杜婉婷,拉過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淺笑道:“你如今是府裏少奶奶,總不能連自個兒家長什麽樣不識得,哪日要在家中走迷了路,那可是我這當婆婆的今罪過了,本來今日我便想着,等給老太太請安後,就帶着四處走走,可偏老太太有些不适,我要留下照顧着,才會穩妥些,只得讓常嬷嬷帶着在府裏各處轉轉。”
說罷,吩咐她身邊的常嬷嬷,帶杜婉婷去認識下侯府裏大小院落。
杜婉婷面上低首答‘是’,淚往肚子裏嘩拉嘩拉的流……
常嬷嬷帶着杜婉婷既不坐轎,也不乘辇,碩大的府第,只憑她們各自的兩條腿一個小院一個小院來來回回的逛,整整走了一日,直至夜暮完全蓋住大地,四周烏漆一片,幾人走到侯府的最角落且不挂燈籠的廢棄院落。
“我原還擔心今兒逛不完呢,還好四奶奶腳力快些,您看,府裏的這些個地方,今兒老婆子總算是帶您全走了個遍,想來您也記着了,這時太太院裏該傳晚飯了,我得趕緊回去伺候着,順便向太太複命,就不送您回了,黑夜,您自個兒可得慢着些。”常嬷嬷打着笑臉,讨好的對杜婉婷回了聲,轉身對着如蘭、如蓮正色道:“你們是奶奶的陪嫁,可要好生服伺奶奶,天色已晚,切不可讓奶奶磕着碰着。”
“勞煩嬷嬷了,這些個,當我這晚輩孝敬媽媽的。”杜婉婷臉上帶着笑意,掩着帕子,塞給常嬷嬷五朵金花。
“喲,老奴謝過奶奶,那老奴先回去了,這裏路黑,您可要悠着些,左拐直穿過茉香園,游廊上都挂有燈籠。”常嬷嬷一瞧這幾朵金花,嘴角拉成一個大弧度,笑得滿臉是牙。 這可是五錢金子,便有五兩銀子之多,她一個月的月銀才二兩銀子,就算太太額外有賞,最多也就加上二、三兩銀镂子,今兒算是發筆小財了。雖然她拿人錢財也沒心軟到親自送杜婉婷出去,但好歹給她指了條近道兒,不象原本打算的那般,把她直接丢在這黑不隆冬的角落,讓她主仆仨兒自個兒摸回去。
常嬷嬷剛轉身,如蓮就在她身後舉起拳頭,佯裝要打,原本低眉順目立在一旁的如蘭,也板着臉瞪着她的背影。
杜婉婷直接坐到地上,不想起了,故意的,昨天又跪又起得腳疼,今天再走了一天……想廢了她的腳嗎?兩天,連續兩場下馬威,還讓不讓人活了……
兩人一左一右,攙着杜婉婷,借着天邊一絲晚霞的餘光,往左邊的小門出了院子。
“那婆子可真夠鬼的?帶着我們每個院子繞上三四圈,現在把咱丢在這烏漆麻黑的死人角落裏。她最好回去燒高香,別撞我手裏,否則看我怎麽收拾她。”如蓮一路憤憤的咒罵,如蘭忽然蹙眉:“姑娘,您說那婆子會不會诳我們?”
“你家姑娘我可是使了金子,有禮在先的,這樣她要還敢給我們指條暗道,可就別怪我拿她敲山。”杜婉婷淡然的語氣中夾着怒意,她早就走得雙腳發漲了。
還好,出了茉香園,便真見着兩個婆子在游廊上懸挂燈籠。如蘭小跑上前,問了攬月軒的路,三人便沿着抄手游廊到了後院的花園,往東走,便是映月軒……
回屋時,端木涵已是沉着臉坐在房內的圓桌前,已脫了外裳,手上握着一杯茶:“怎麽才回來。”
“太太身邊的常嬷嬷帶我去四處走走,熟悉熟悉環境。”杜婉婷強忍着腿痛在榻上坐下,一陣的釋放的舒服傳遍全身,享受中,不由得伸手,輕輕捶打着酸痛的雙腿。
如蘭上前,正伸手要幫她輕輕捶打,被她攔下:“我餓了,四爺應也還未用晚飯,你下去吩附擺飯吧。”
端木涵望着杜婉婷,雙眼深邃如海……
作者有話要說:
☆、13回憶(捉蟲)
與昨夜一樣,端木涵又想讓杜婉婷美美睡了一覺。杜婉婷也沒讓他失望,剛挨軟枕,仰卧望着還未換下的紅色喜賬,不消片刻便睡着了。
僅在這片刻時間,杜婉婷對自己今後在端木家的生活作了個調整。
雖然她原是打算在榮慶府裏當只米蟲,只希望大家相安無事,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并不想吸收仇恨,但也不等于是吃個素的,會傻傻的當個随時被滅的炮灰。
才來兩天,就有人讓她見識,這榮慶府裏的水有多深。
這兩招都出的微妙,和和氣氣,溫溫柔柔的給你兩刀子,附帶讓你做道選擇題:
選擇一,梨花帶雨或傲骨铮铮的向上頭告狀。
給長輩敬茶,你敢說累?哪個媳婦進門不用敬長輩的?你是公主嗎?而且人人都看見你身邊有個粗壯丫鬟扶着,你累什麽?這世上就你嬌貴。
什麽?你說她只是虛扶着做做樣子?她腦袋抽了不成?她一個丫鬟,跟你這新進門的少奶奶又無怨無仇,怎麽會敢得罪你?她不想混了嗎?
帶你逛府第,熟悉家裏環境,那也是對你看重,是長輩的好意,這你也敢說累?看來你不适合當兒媳婦,倒适合在祠堂供桌上當祖宗。
最後結論只會是,新婦剛進門就閑的沒事,裝柔弱告惡狀,擠兌人呢。
選擇二,聰明識相的,就夾緊尾巴做人,免得哪天惹着幾位不高興了,繼續拿你磨刀。
杜婉婷選第三種,這賬先記下,睡覺……
端木涵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覺,便坐起身,靠在床頭,凝視杜婉婷許久,卻只能低頭嘆了口氣,明知道她這兩日是受了委屈,但他是男子,不便插手內宅的事,只能由她自己去與衆人周旋……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榮慶府自從端木赫被貶,就已漸漸失了昔日風華,如今雖然複了爵,卻已是外強中幹,不受陛下重視的爵位,不過只是虛名。端木涵知道他的父親,終日周旋于與公侯同僚之間,只是希望找個契機,能讓榮慶府走出這蕩盡的運道,但終究是有心無力。食君之祿分君之憂,榮慶府擁有朝廷千戶食邑的供養,若再無能為國為家作出一番恭獻,只怕離再次削爵或降爵不遠了。
去年的文武科考,他都錯過了,現在只希望能被選上監生,或能蔭個實差。
“怎麽不睡?”杜婉婷喃喃一聲,側身将一只手臂搭在端木涵的腿上,繼續睡。
端木涵小心的擡了擡她的手臂,與杜婉婷面對面,側身躺好,杜婉婷的手臂順勢環過他的腰間。
端木涵一樣擁着她,雖然身體還是陣陣燥熱不斷,但今夜,只能這麽過了,閉上眼,讓心情平複,放緩呼吸,漸漸進了夢鄉。
次日卯正,杜婉婷由如蘭如蓮扶着,梳洗更衣,而後咬着牙,忍着疼痛由如蘭扶着,前往墨韻閣請安……
在庭院裏,便讓如蘭放手,自己沒事人一般的走了進去,剛給錢氏周氏見過禮,在位上坐定,裏邊便有丫鬟喊到:“老太太出來了。”杜婉婷立即随衆人站起,低頭恭迎老夫人。
老夫人如衆星捧月般,被幾個丫鬟婆子簇擁着,拄着雕鹿楠木拐杖,緩緩來到廳堂,在鋪着赤金色如意暗紋錦墊的三屏寶椅前立了會子,掃視了一眼在場的內眷們,而後由一個丫鬟及鐘媽媽左右虛扶着,坐在寶椅正中。
老夫人眉宇間,帶着一絲威儀,淡淡的道:“都坐吧。”
衆人齊聲答是,回位坐下,開始紛紛問起老夫人的身體。
“人老了,就不中用,坐上一天,身子就跟散了架似的,昨天狠狠睡了一日,今天才補的回來。”老夫人擺擺手,自嘆歲月不饒人,遂而轉向杜婉婷發問:“老四媳婦,聽你母親說,昨日你已在府裏走了趟?”
“是。”
“嗯,很好。”老夫人滿意的點頭:“你如今是府裏的正經主子,要多熟悉自己的家,與妯娌姐妹們多走動走動,這樣感情才好。你初來乍道的,要是有什麽不适應的地方,只管來告訴我,家裏規矩要多看多學,不可帶頭亂了規矩的,那只會失了自己的身份。如今家裏是你母親當家,你有什麽需要,只管對她說,她要是敢不給,你也只管來告訴我,我來為你作主……”
“瞧老太太這話說的,她可是我的兒媳婦,我就是掖着藏着,自個兒省着,都要把好的留給她,怎麽被老太太說的象個惡婆婆似的?”錢氏佯怒的向老夫人嗔了一眼,轉身拉着坐在她身邊的杜婉婷的手,輕拍着她的手背道:“婷兒呀,你要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