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最初的最初,躺在那裏的不是你
第41章 最初的最初,躺在那裏的不是你
謝蘭亭按着刺痛的腦袋, 拍了拍顧雲起的肩,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陳竹書忙湊上來:“仙君沒事吧?”
“嗯。”謝蘭亭扶着額頭提醒他們,“別沾黑霧。”
殊道不會放過每一個能挖苦他的機會, 見縫插針:“沒想到師兄還認識玄機閣的人, 可這是不是親密過頭了?”
“救人的時候還那麽多講究?”謝蘭亭頭疼也不耽誤他回嘴,“你心裏想得多, 才看什麽都不對勁吧?”
同樣想多了的其他人視線望回黑霧上, 不敢吭聲。
謝蘭亭和殊道常年鬥嘴, 這麽兩句簡直不疼不癢,都沒戳到心窩上, 殊道故意看了看他身邊:“那怎麽不是你家道侶來救,他人呢?”
謝蘭亭:“太危險,我沒讓他過來。”
殊道聞言笑了。
“也對, 這種大場面是不太适合他, 師兄啊, 好不容易有個道侶, 關鍵時候卻靠不上,唉。”
說得他好像真心實意為謝蘭亭難過似的。
謝蘭亭卻也笑了:“他還年輕, 未來有數不清的可能,和某些人沒有可比性,你說是吧, 我快兩百歲的小師弟?”
這句話穩準狠戳中心頭, 殊道眼角一抽, 袖袍底下的手死死攥緊了衣料。
他入門最晚,年紀卻比謝蘭亭大, 本來是個散修, 自行修煉過許久, 才被禦劍宗前宗主收到門下。
年齡不是他的雷區,可如果是謝蘭亭提他年齡,那就是瘋狂踩雷。
Advertisement
把人火氣點起來,趕在這雷爆發以前,謝蘭亭又一盆水潑下去,時候拿捏得剛好:“還有心思管我私事呢禦劍宗的四長老,分分輕重吧。”
謝蘭亭指了指把山谷填成平地的霧。
殊道恨恨瞪了他一眼,不過到底打住了話頭,的确,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黑霧宛若水,将山谷填平後便不再上湧,二十頭兇獸全部泡在黑霧裏,困住他們的陣法不停被腐蝕,除了吐出黑霧的那頭兇獸,其餘都發出了痛苦的咆哮。
白千葉試探着從空中揮了一刀,刻意避開了那些兇獸身邊的陣法,只斬黑霧,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放出黑霧的兇獸沒怎樣,但被斬開的黑霧翻滾掙紮起來,黏膩地瘋狂擺動,似乎它們是有生命的。
不少人都給惡心壞了:“什麽玩意兒?”
刀光将黑霧劈斷,露出地面來,但很快又被黑霧蠕動着淹沒,不知是不是白千葉攻擊激怒了它,兇獸低吼一聲,數條帶狀黑霧突然爆射而出,眨眼就企及了空中飛着的人。
衆人紛紛避讓,有人衣角被擦過,直接被腐蝕出了窟窿。
謝蘭亭和顧雲起确認了,果然跟當時剝皮郎的黑霧一模一樣。
白千葉低喝一聲,振刀将所有黑霧撞了下去,他敲了敲自己的刀:“蒼行,今天要有一只兇獸跑出去,那都是你們……”
他話沒說完,其餘十九只哀嚎的兇獸眼睜睜在衆人眼皮子底下被泡成了白骨,關鍵都成骨頭架子了,居然還能動!
連白千葉都睜大了眼:“你們養了一群什麽玩意兒!?”
蒼行尊者皺着眉,還是那句話:“我不知道。”
這回他是真的不知道。
抓來的兇獸是什麽品種他們清清楚楚,沒哪個兇獸能有這種特性,蒼行尊者也斷然出手,不說別的,決不能讓這黑霧在蒼行山肆虐開。
有修士道:“是不是跟魔修他們的氣息有點像?”
魔修怒了:“瞎說什麽,我們靈力黑是黑了點,有這麽惡心嗎!?”
十九具兇獸白骨架子裹上了黑霧從坑底彈了出來,但兩大化神都在這兒,衆人心還是定的,白千葉要跟蒼行山理論,那也是在之後。
上面骨頭架子被劈得渣滓亂飛,謝蘭亭往外退了退,他頭疼還沒好,眼前畫面時不時有點花,因為踩在地上,所以對腳下的感覺更敏銳,這土……是不是過分松軟了一點?
不對!
謝蘭亭定了定神,抽/出聽雪往腳下一斬,本來厚實的土壤居然只剩下薄薄一層,一劍下去直接切開,露出底下隐藏的黑霧來。
“都騰空!”謝蘭亭厲聲道,“地下已經被蛀空了!”
顧雲起和玄機閣人立刻騰空,陳竹書怕來不及,直接現出翅膀撲騰上天,而黑霧似乎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幹脆不裝了,“噗噗”刺破土壤襲擊地面上躲避慢了的修士,一時間驚呼四起,人仰馬翻。
蒼行山長老驚叫:“地下空了!?空了多少!?”
這可是他們家的主峰啊!長老們肝膽俱裂:“尊者!!”
蒼行尊者皺眉,他淩空聚力,直接對着吐黑霧的兇獸使出了蒼行劍決最後一式,殺機畢現,化神大能毫不留情的一擊,直接洞穿兇獸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時,砸得整座山又顫了顫。
蒼行弟子們心也跟着顫,這動靜……地底下還剩多少土壤?
然而看似元兇的獸類已經化成了白骨,黑霧卻依舊沒有散,與剝皮郎那次不同,鋪滿整個試煉之地的黑霧還在不停攻擊修士。
“怎麽還沒停?”
白千葉再斷一截黑霧,作為化神,黑霧傷不到他,蒼行山怎麽樣他也無所謂,但任由這東西出去絕對不行,他煩躁道:“蒼行,你家捅出來的簍子!”
蒼行尊者神色也終于出現了波動:他家的主峰!
就在此時,天邊傳來一聲清越的鳥鳴,陳竹書眼睛一亮:“爹!”
若說方才的兇獸們各個體型巨大懾人,遠處飛來的這只朱雀展開雙翼卻足以遮天蔽日,不可同日而語。
朱雀淡淡道:“都閃開。”
修士們能騰空的都騰空了,地面上方才被困住的,也被其他人帶了上來,朱雀脖頸一俯,噴出烈焰,熾熱的火光砸進黑霧中,将黑霧潮水燒成了一片火海。
黑霧厲害,朱雀火就不厲害嗎?蒼行大長老抽搐着翻了白眼。
試煉之地變成了岩漿池,而黑霧在其中翻滾,有人甚至覺得好像聽到慘叫,霧氣還能慘叫的?
片刻後,朱雀化成人形,揮手滅火,火焰消失,只剩土地焦黑的餘燼,黑霧終于是連渣都不剩。
同樣的紅衣,穿在陳竹書身上是朝氣蓬勃,在妖王身上則是明豔瑰麗,他接住了撲過來的陳竹書,嗔道:“行了,多大的人了。”
語氣中盡是寵溺。
眼見黑霧散盡,謝蘭亭腦中刺痛更盛,他終于撐不住,徹底暈過去,顧雲起一直留心着,自然能立刻接住他,趁其他人還沒注意,顧雲起抱着人消失在原地。
這裏的事有玄機閣和暗衛看着,之後會一五一十彙報給他,要緊的是謝蘭亭的身體情況。
初七也被他叫上一起走了,顧雲起想了想,還是抱着謝蘭亭朝給他們安排的客居走去,他們住的地方在第二峰,由于兩人是道侶,所以只給分了一間屋子。
按理說,今日是論劍大會,加上主峰發生了那樣大的事,就憑方才可怕的動靜,所有人都該出去了,此時客居裏按理來說沒人在,但當顧雲起落地時,客居院裏居然迎面走出一群人來。
一二三四五六七,各個驚呆站原地。
“……攬月仙君?”
“攬月仙君跟他道侶就住這屋啊!”
“他,你、你們……”
顧雲起:“……”
他本是為了不讓主峰那群人再胡思亂想,才趁人不備趕緊走,可萬萬沒想到,客居裏居然還有人!
顧雲起冷靜道:“他受傷了,我只是送他回來。”
幾人看了看顧雲起,又看了看初七,兩個玄機閣人護送,還是公主抱,怎麽看都不對勁!
但好在有人腦子裏還裝着正事:“發生什麽事了,我們本來在休息,聽到好大動靜。”
主峰整個山都在顫,你們也太後知後覺了吧!?
顧雲起明白,這種時候要轉移吃瓜人士的注意,只有給他們更大的瓜。
“蒼行山豢養兇獸,主峰出了點事,不過已經安全了,之後大概要對蒼行山進行審問。”
幾人果然精神一振:“嚯!走走走,趕緊去看看!”
幾人立馬飛身離開,顧雲起松了口氣,初七上前打開房門,在踏入房門時,顧雲起聽到遠方飄來了幾人的聲音。
“就算仙君真受傷了,他道侶呢,那房裏沒別人的氣息吧?”
“我覺得他們之間不對勁。”
“我也!”
顧雲起無奈,深感這風言風語大概是止不住了,他将謝蘭亭抱進屋,放在床榻上。
初七忙上來把脈,可左探右探也沒發現毛病,沒外傷,也不像舊傷發作,顧雲起摸出傳訊玉牌,正要問問曉清風在哪兒,緊閉的門被敲響了。
顧雲起警惕地打開門,卻發現門外正是曉清風。
多番下來,顧雲起再見他已經不覺得奇怪,側身讓他進屋:“仙君突然暈厥,我們找不出問題。”
曉清風接了初七的位置,探了探脈,而後對顧雲起道:“我看過了,沒事,睡一覺就好。”
顧雲起不放心:“暈倒的原因呢?需要我的血嗎?”
“不用不用。”曉清風搖搖扇子,老神在在,“原因比較複雜,這麽說吧,這次暈倒不是壞事,他睡上一回,醒來後還能得到好處。”
顧雲起又親自捏着謝蘭亭手腕,讓自己的靈力在他筋脈中走了一遍,确認真的沒什麽問題後,便坐着等。
奇怪的是,以往曉清風辦完事就會走人,今天卻優哉游哉也坐在屋裏,自己倒了杯茶,還摸出話本,顯然是要打發時間。
他也要等仙君醒來?
顧雲起倒是沒說什麽,曉清風的行為難用常理揣測,而且之後等謝蘭亭醒來,或許醫修們還得幫忙看看。
謝蘭亭只暈了一會兒,就悠悠轉醒。
時間只過了半個時辰,但對謝蘭亭來說,仿佛過了一生那麽長。
察覺到他氣息改變時,顧雲起就湊到了床榻邊,謝蘭亭眼睫顫了顫,睜眼後眼神中有片刻的迷茫,緩了緩,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在哪裏。
顧雲起不由放輕了聲音:“仙君。”
謝蘭亭茫然的視線停在他面具上,竟是不由自主朝着他面具伸出手來,可惜到了半空,他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麽,又收了回去。
謝蘭亭眼神終于完全清明,不再蒙着霧,不知是不是錯覺,顧雲起總覺得謝蘭亭看向自己的視線與以往不大一樣。
“仙君方才突然暈倒,沒能查出問題,你感覺如何?”
謝蘭亭輕輕呼出一口氣,他笑了笑,嗓子莫名發啞:“讓你擔心了,我沒事,你呢,沒受傷吧?”
顧雲起搖搖頭:“沒有。”
曉清風主動攬活兒,走上前:“我來給你診診脈。”
謝蘭亭瞧了曉清風兩眼,忽對顧雲起道:“修真界各家肯定已經開始審問蒼行山了,蒼行尊者與你有血海深仇,你不在不行,去吧,我這裏沒事,休息一會兒就過來找你。”
顧雲起默然一息後才低聲道:“好。仙君好好休息。”
他不僅依言離開,還把初七也帶走了,曉清風坐在床邊,手中折扇簌簌扇風,感慨道:“他明知你故意支走他,還是答應了,也只有在你面前才這麽老實。”
謝蘭亭默認,一聲不吭和曉清風對上視線,二人瞳孔沉沉,曉清風彎彎嘴角:“說吧,想起了多少?”
謝蘭亭不答反問:“你算不到?”
神棍難得說:“總有些東西不能未蔔先知。”
謝蘭亭支起上半身,靠在床頭:“那現在你可以現場算。”
“好吧,好吧。”
曉清風收了折扇,撩起謝蘭亭一縷發絲捏在指尖,另一只手掐着算決,片刻後他放謝蘭亭發絲從指尖滑落,重新握住擱在膝頭的折扇敲了敲,有些懊惱。
“原來只想起了一小段啊,唉。不過這段很重要,總比只念起風花雪月強,你想起這件事,我就能跟你坦白說了。”
曉清風把自己說服了,重新望向謝蘭亭:“看來你終于想起,最初的最初,死的人不是你,而是他了。”
謝蘭亭沉默,無聲也是種默認。
曉清風說的沒錯,他方才做的夢……準确來說,那是記憶。
在雷雨夜死去的不是攬月仙君謝蘭亭,而是顧雲起。
陷入夢中的謝蘭亭仿若一個旁觀者,他的身體不受自己控制,他甚至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就聽到自己嗓子裏溢出破碎的嗚咽。
“別……雲起,雲起!”
是我在出聲?這是哪兒,為什麽……為什麽顧雲起會鮮血淋漓躺在我懷裏?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顧雲起涼透的身子被他抱在懷裏,心髒早就不跳了,雨水和淚水混合在一起,雷鳴蓋過他撕心裂肺的呼喊,他死死摟着顧雲起,可再大的聲音也叫不醒懷中的人。
救他,救救他!
謝蘭亭茫然,要怎麽救?
他沒有對身體發出任何指令,但片刻後,察覺心口一疼,緊接着,從丹田出發,渾身筋脈都仿佛被生生撕扯了出去,比他至今體驗過的任何一次傷痛都來得慘烈,他覺得自己被活剖了。
謝蘭亭低頭一看,他看到自己的手紮進自己胸膛,沾滿了滾燙的血退出,捏着一團閃閃發光的東西。
這是……道心!
它凝聚在心髒,比丹田更重要,因為不僅承載着修行者畢生的修為,還包括他的天賦、氣運,一切的一切,是血肉是靈力,是他的全部。
除非自己放棄,否則沒有人能剖出別人的道心,要取出來,得挖開自己的心髒。
謝蘭亭與這具身體感同身受的痛苦着,明明已經沒了生命之源,渾身靈力都在迅速枯竭,他居然愣是憑着血液中剩的最後一點靈力,撐着一口氣,把道心按入了顧雲起的心口。
二人雙雙倒地,謝蘭亭腦袋枕在顧雲起心口上,死咬着牙關不肯咽氣,直到他聽到耳畔清晰的一聲“咚”。
那是心髒的鼓動,是生的證明。
震耳欲聾,天籁之音。
雨水和眼淚從謝蘭亭眼角滑落,他費力抓過顧雲起的手,發現原本冰涼的手已經迅速溫暖起來,如春風破冰。
可他自己已經走進了風雪裏。
謝蘭亭終于失了力氣,最後的最後,他枕在顧雲起心口上,安靜地閉了眼,留下一聲驚雷中誰也聽不到的呢喃。
“雲起,若有來日……”
夢裏的謝蘭亭閉上眼,現實裏的謝蘭亭從夢裏醒來,直到這時,他身體似乎都還殘留着夢裏的疼痛。
生挖道心,無異于剝皮抽筋,把自小陪着自己的靈力血肉硬生生從身體裏挖出來,謝蘭亭按住被子中不停發抖的手,這手上……幾乎都還有觸感。
他在現代社會看的那本小說,以顧雲起為主角的龍傲天故事,可原來在書中故事開始前,顧雲起就已經死過一次了。
是謝蘭亭挖了自己道心,把他救活了。
情緒控制上,謝蘭亭倒是爐火純青,他可不願在外人面前失态,他穩住了自己的聲線:“死的也不是我,是攬月仙君。”
他是從現代社會穿過來的,為顧雲起挖心的那個人不可能是他!
曉清風嘆了口氣:“你自己心裏其實有答案了,也不必再試探我,你知道,你就是貨真價實的攬月仙君。”
這一次,屋子裏迎來了比之前更久的沉默,雙方都沒有說話,久到仿佛海枯石爛地老天荒後,謝蘭亭死死盯着他,終于開了口:“那你又是什麽?”
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在原著中壓根就沒有的人物。
曉清風一點點拉開自己的折扇,低頭看了看上面的畫:“我的出現跟你和顧雲起有關,我是什麽,我想想,嗯……從那個雷雨夜開始說起吧,你知道自己死後,顧雲起如何了嗎?”
曉清風輕輕道:“仙君,他瘋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關于蘭亭的來歷好多看官之前都已經猜到了,不過,最初其實死的不是他,沒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