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仙君,我來迎你
第15章 “仙君,我來迎你。”
謝蘭亭做了個朦胧的夢,夢裏他站在湖心,夜色正好,湖邊有涼亭,裏面正有人在喝酒。
那人面孔隐在晦暗處看不清,只能依稀辨別出是個男子。明明連臉都看不清,謝蘭亭卻莫名覺得他應該很難過。
壓抑和寂寥的情緒充斥在整個夢境中,連帶他也喘不過氣,他動了動腳,想要靠近,卻發現自己根本挪不動一步,謝蘭亭低頭,湖中央只映着一輪圓月的倒影,沒有他。
謝蘭亭雙手不可遏制顫抖起來,他猛地張嘴,急不可耐想要說點什麽,嗓子卻被無形的東西堵住,根本不能出聲,他只是一道影子,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影子。
男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擡起頭來,謝蘭亭沒能和他對上視線,風吹過湖面,漣漪打碎了月光,謝蘭亭腳下一空,身體驟然下墜,失重的絕望和無力壓上,謝蘭亭睜眼,頭昏腦漲地從夢裏醒來。
他喘了口氣,窒息感可算慢慢消退,謝蘭亭支起身一瞧,哭笑不得:他說怎麽夢裏喘不上氣呢,合着童兒坐床邊,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趴着睡了。
有人過來扶了他一把,讓他靠坐在床頭,謝蘭亭看着伸手的人,喚道:“掌門師兄。”
禦劍宗的掌門木慈擡手碰了碰他額頭:“不燒了。你先前昏睡還發熱,把童兒吓壞了,急急忙忙來找我,他一直守着你。”
謝蘭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他回來時尚且是白天,此刻已經入夜,謝蘭亭睡了一覺,精神不錯,伸手接過木慈給他倒的茶,潤潤嗓後才開口:“也辛苦師兄守着我了。”
木慈能知道童兒一直守着,難道不是因為他也在嗎?
木慈收回手,半晌沒做聲,良久後才悶出一句:“師兄無能,護不住你。”
木慈是個老好人,修為平平,前掌門仙逝前選他做掌門繼承人,本意是好的,可他卻漸漸壓不住長老。謝蘭亭修為在化神期時某些人還知道收斂,等他修為一損,魑魅魍魉徹底壓不住,劉棄風等人翻身作威作福,木慈也是焦頭爛額。
“這些年師兄你也不容易。”謝蘭亭對他的情況一清二楚,“為報師父的恩,你做掌門,我護宗門。我還能走,可師兄你怎麽辦,就在這個位置上困一輩子嗎?”
木慈何嘗不知:“可要是沒個人留着,宗門盡數歸劉師弟管,還不知會成什麽樣,我能做一點是一點。”
“我本來覺得,你逃婚也是好事,誰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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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發現出宗門比自己預想的簡單時,謝蘭亭就知道木慈肯定暗中出了力,木慈好好一張臉,成天愁容滿面,謝蘭亭十分棒槌地寬慰他:“沒事沒事,婚成了還可以離,問題不大。”
問題明明很大,那可是死亡風險極高的白月光席位!
木慈并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也知道謝蘭亭是苦中作樂,不由失笑:“你啊……”
他笑着搖搖頭:“你從小就通透,總是比旁人看得開,但總是把苦自個咽,我這個大師兄做的真是失敗。”
“別這麽說,師父走後,就你最疼我了。”
木慈自己是越聽越難受:疼有什麽用呢,他還是只能眼睜睜看着謝蘭亭作為棋子被嫁出去,不得自由。
謝蘭亭喝空了手裏的茶,木慈照顧人無微不至,伸手把茶杯接過去,謝蘭亭看着他忙活,忍不住問出一個憋了許久的問題:“師兄,你覺得我有什麽變化嗎?”
“嗯?你從來如此啊。”
從來如此。謝蘭亭把四個字咀嚼一遍,有些話沒能說出口:他穿過來後,服侍了謝蘭亭幾年的童兒不覺得他變了,看着謝蘭亭從小長到大的師兄不覺得他變了,這本身難道不是問題?
最初,謝蘭亭消化完原主的記憶後,只覺得仙君跟他的性格不能說十分相似,只能說一模一樣,可他也以為只是剛好兩人性子十分相似罷了。
但在從紫花鎮趕回禦劍宗的路上,謝蘭亭碰上一件事,讓他驟然警覺,開始重新審視自己。
他遇上了一樁搶劫,山賊劫書生,那書生也是個狠角色,謝蘭亭趕到時,書生硬是從山賊手裏奪了刀,成功将山賊反殺。
謝蘭亭本以為沒自己什麽事了,誰知道他接下來還跟書生一起待了半個時辰,不為別的,就為書生是第一次殺人,後續反應太激烈,謝蘭亭不得不陪他平複一下。
也是直到看見書生從茫然到驚恐無措,謝蘭亭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的怪異之處。
他作為一個成長在文明社會根正苗紅的好青年,從不違法亂紀,善待人們與小動物,頗有愛心,為什麽會自然地計劃除掉反派,并且在殺了百裏無恨後,一點感覺也沒有呢?
書生的反應才是普通人第一回 殺人的反應,他不是。
謝蘭亭在茫然後,莫名對自己感到了害怕。
無論是他就是這樣冷漠而不自知的人,還是他在穿越後被世界同化了,不管哪一種可能性都不是好事,也正因如此,謝蘭亭想回原本世界的念頭又急切地冒出來,那些被他強壓下去的孤獨和恐慌争先恐後填滿了心髒。
特別是逃婚最終失敗了……謝蘭亭看了看自己空蕩蕩手心,就好像這個世界推着他往既定的路上走。
木慈探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蘭亭,我知道你不好受,師兄會盡最大努力幫你,只要我能派上用場,你盡管提。”
謝蘭亭指尖動了動,朝他露出個笑:“師兄,你真別內疚。”
——如果命運要他走上既定的劇情,那就由他來打碎這該死的命運。
是輸是贏,是生是死,總要争過了才知道。
*
日子過得飛快,自打謝蘭亭逃婚失敗重回禦劍宗後,劉棄風和殊道派人看得緊,毒沒解完,謝蘭亭面上看起來老實了不少,反正嫁娶方面的事安排什麽配合什麽,只要他倆不上趕着來謝蘭亭面前找罵,謝蘭亭就當沒他們這兩人。
第二道解藥送來時,謝蘭亭給了他們十個箱子,這回不再是套娃箱,箱子裏面可都是好東西,不過跟全部的聘禮嫁妝相比也就是九牛一毛。
劉棄風倒是不急,以為已經把謝蘭亭拿捏住了,畢竟攬月仙君常年在宗門內修煉,通常出門只負責打架,跟禦劍宗外的人少有交集,所以大家驚鴻一瞥記住他的樣貌,又因為不了解,自顧自給謝蘭亭捏了個高冷人設。
劉棄風并不認為謝蘭亭逃婚出去幾天,躲躲藏藏的時候能交到什麽朋友,而這朋友剛好還能給他解毒。哈哈,怎麽想都不可能!所以他非常放心。
過度自信要不得啊。
轉眼,終于到了成婚當天。
謝蘭亭齊齊整整穿了一身喜服,這可比在紫花鎮時披件外袍做戲繁瑣多了,劉棄風在面子上的功夫做的足,沒讓他寒碜:廣袖繁織錦袍,上好的披香鍛,一尺千金難求,以金線繡鶴舞祥雲,寓意極好。
金絲滾邊腰封将謝蘭亭的腰束得恰到好處,可堪一握,伺候穿衣打扮的人就有一屋子,光是束發就花了一個時辰,每根發絲都透露着精致,頭戴金縷,腰佩白玉,到處都熱熱鬧鬧,金玉其外,風光無限。
來伺候的人有男有女,不少人對着謝蘭亭那張面容,臉蛋從頭紅到尾,分明想多看幾眼,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只好含羞帶怯偷偷瞄。
待到妝成,君子如風,紅梅盛宴,饒是見慣了謝蘭亭的童兒,都忍不住看癡了。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眉目如畫,不似塵間人。
還得謝蘭亭無奈喚他:“回神了。”
童兒忙晃晃頭,捂了捂自己的臉,滾燙,再看身邊的人,那神情比自己好不到哪兒去。
沒辦法,修真界第一美人,名不虛傳。
“我本不想帶你走,如今自身難保,不敢說一定能把你護周全。”謝蘭亭道,“但把你留在禦劍宗也不是什麽好選擇,你想好了,真要跟我一起走?”
童兒忙攙上謝蘭亭的胳膊,抱緊了:“我跟謝師叔一起!你愛吃東西,口味還那麽叼,沒了我怎麽行?”
小孩兒抿着嘴,倔強得将他拽得死緊死緊,謝蘭亭眼神放暖,剛想說什麽,外面的仙鶴齊聲啼鳴起來。
仙鶴托着飛輿,宣告啓程時間到,謝蘭亭擡頭,把多餘的話咽了下去:“那便走吧。”
殊道在宗門口見到紅衣烈烈的謝蘭亭,攬月仙君身姿傲然,神色平靜,并沒有被逼迫的凄苦愁怨,可他越是灑脫大方,殊道越是看不得,瞧着奪去無數人目光的謝蘭亭,殊道指甲不由深深掐進了手心裏。
他慢慢松開攥緊的拳,上前想要扶謝蘭亭上飛輿,卻被謝蘭亭直接避開了,避得非常直接,讓殊道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捏出來的表情也凝住了。
木慈跟寶貝什麽似的,趕緊把謝蘭亭的手接了過去,殊道見狀,心裏冷笑一聲,假裝若無其事收回手,和顏悅色道:“師兄,日後要是過得不好,記得告訴師弟我一聲,同門一場,不至于讓師兄被外人欺負,我替你做主。”
謝蘭亭也笑,笑得十分好看:“這麽關心我,幹脆跟我一起嫁到顧家,咱們天天見,誰來找事你頂上,我給你加油。”
殊道皮笑肉不笑:“不必了,我可沒那福氣跟顧家少爺結緣。”
謝蘭亭呵了一聲:“是啊,你是沒那個福氣。”
顧家顧雲起,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仙君入飛輿,白鶴共啼鳴,十裏紅妝鋪就,樂聲破空而起,送親的隊伍排雲而上,身姿渺渺,祥雲作伴。
今日是個大晴天,隐約響過幾聲悶雷,謝蘭亭覺得應景極了:晴天霹靂嘛。
此刻的他還不知道,接下來他會真的如同雷劈般被驚到。
禦劍宗架勢做的足,排場很大,送親隊伍風風光光從天而降,停在了南林顧家山門前,謝蘭亭本來被舒服的座駕搖得昏昏欲睡,察覺到落地,才打起了精神。
童兒撩起垂簾,一只手遞到謝蘭亭面前,紅衣裹着皓腕,是喜服沒錯,如此說來,這只手的主人就是顧雲起。
謝蘭亭做好心理準備,擡起頭,準備看看本世界獨一無二的主角,樣貌究竟是不是書裏寫的那麽誇張,謝蘭亭心說,要是沒有聞人雲的臉那麽戳我,我可就虧大了。
然後他擡眼,就看見聞人雲穿着喜服站在他面前。
謝蘭亭:“……”
謝蘭亭:!???
撕掉馬甲的顧雲起站在萬裏晴空下,紅衣灼灼君子無雙,朝謝蘭亭伸出手。
“仙君,我來迎你。”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蘭亭:我給你機會重新組織語言,你是誰?
顧雲起:曲流觞。
謝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