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傳說中的修羅場
顧雲起信,念婉兒不信。
對着正崩潰的人,外人的解釋根本進不了耳朵,謝蘭亭轉身拉了顧雲起就跑,順手摸走了一塊黑色石頭——剝皮郎死後身體化成灰,掉出一塊石頭,謝蘭亭伸手撈了,眼下也來不及查看,先收着再說。
“抓住他,我要他給無恨哥償命!”
念婉兒抱着百裏無恨的屍體,哭得歇斯底裏,謝蘭亭邊跑邊遙遙喊道:“姑娘,不信等你護衛醒了你問他,看看事實究竟如何!”
念婉兒能認清人渣的面孔最好,只能祈禱護衛小哥堅強一點,千萬別死……如果實在不幸,只能另想辦法,畢竟他确實也想殺了百裏無恨,背鍋不冤。
單是他自己還好,他臉上戴着面具,也沒人知道他真實身份,要跑容易,可偏偏還有個築基期的聞人雲,被自己牽扯進來,總不能不管。謝蘭亭嘆了口氣,小孩兒出門游歷結果撞上他,也真是倒黴。
顧雲起被謝蘭亭拉着手腕,耳邊盡是風聲,此刻天已經全黑,今夜月光格外明亮,柔柔的一層鍍在謝蘭亭身上,如薄紗輕攏,顧雲起只覺被握着的手腕漸漸發燙,燙得他無意識顫了顫。
孰料謝蘭亭會錯了意,十分棒槌地把他手腕握得更緊,用哄小孩兒的口吻道:“別怕。”
顧雲起回神,他垂下目光,看着兩人牽在一塊的手,低聲道:“嗯,我不怕。”
謝蘭亭沒回頭,笑聲順着風傳進顧雲起耳朵裏:“聞人,你一片好心在大街上幫我解圍,現在卻跟我一起被追殺,遇見我你可太倒黴了。”
顧雲起也笑,褪去了虛假的僞裝,發自內心地輕松愉悅:“不,遇見前輩是我的幸運。”
他笑起來更對謝蘭亭的胃口,可惜仙君忙着逃命沒有回頭,沒能一飽眼福。
“因為漲了見識?”
謝蘭亭帶着他從叢林中飛出,月色下他輕盈地恍若天上仙,仙人迎着皎潔的月,顧雲起甚至産生一種錯覺,謝蘭亭似乎能乘着風,将他帶上高高的九天,手可攬明月、摘星辰。
仙人道:“你心态也太好了,嗯,心腸也好。”
一句話擊碎了顧雲起神思中的恍惚,他放下了想要回握住謝蘭亭的手,不敢越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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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什麽胸懷寬廣的君子,他心胸狹隘,只有芝麻點兒大,裝着複仇的事,畢生也不敢再做他想。
仙君……只會是他的過客而已。
隐匿身份,被一個人全心全意關懷着,在乎着,無關過去無關其他,即便是逃跑也是快活的,顧雲起此時确實暢快極了,他想,這段記憶就留給自己做念想吧,等回了顧家,面對陰謀陽謀,偶爾夜深人盡舉杯對月時,他也算有了可以下酒的新回憶。
謝蘭亭帶着他一路往東陽城的方向走,顧雲起暗暗做了決定,他也會幫着謝蘭亭甩掉追殺者,等安全了,他就告辭,從此跟謝蘭亭分道揚镳,謝蘭亭繼續逃婚,他走他的獨木橋。
謝蘭亭目标明确往東陽城內跑,更準确一點,是朝東陽書局而去。
被追殺時,謝蘭亭立刻就想到了書局掌櫃給他算的卦,不得不說真準,不說他被雷劈或喝涼水塞牙縫,就說他被追殺,掌櫃的就算真是個神棍,那也是有本事的神棍。
東陽城內已經十分安靜,家家戶戶都熄燈歇息,進城內後,再直接用飛的目标太大,謝蘭亭落地,穿過各個大街小巷,開始在地上繞路。
謝蘭亭計劃很好,本來想着七拐八繞甩掉身後的追兵,再趁機摸入書局。但他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對東陽城并沒有熟悉到在大街小巷裏亂竄後還能找對路的程度。
于是繞進第五條小巷時,謝蘭亭頓下了腳步。
顧雲起一路被他帶着,對路線也沒有任何疑問,他以為謝蘭亭肯定胸有成竹,做了自己的安排,不然怎麽會走得如此理直氣壯——盡管他們已經是第三次經過同一條巷子了。
仙君肯定是為了迷惑追兵,借機甩掉他們。再說,顧雲起十分樂意能跟謝蘭亭多待一會兒。
謝蘭亭驟然停下腳步,顧雲起差點直接撞他身上,在只剩幾寸的位置上才剎住,鼻尖盡是謝蘭亭身上的靈藥味兒。
謝蘭亭沉思兩息,神情肅穆地回過頭,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顧雲起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也跟着鄭重起來:“曲兄,怎麽了?”
謝蘭亭語氣沉重:“你知道往東陽書局怎麽走嗎?”
顧雲起:“……”
相識不過短短幾日,顧雲起不僅知道了謝蘭亭是戲精,還知道了他是路癡。
于是兩人的位置掉了個兒,顧雲起領路,謝蘭亭跟着,謝蘭亭還試圖狡辯:“主要是我對東陽不熟,問過的路我都記得的。”
顧雲起忍俊不禁,一本正經附和:“嗯,曲兄說的是。”
如果你沒有在同個路口打轉三次,我大概就真信了。
謝蘭亭看着顧雲起輕車熟路,完全不帶停頓,奇道:“你也是初來東陽,怎麽這麽熟?”
顧雲起:“我記路本事還不錯,來東陽後這些地方都轉了轉,只要找準大方向,基本就能到目的地。”
謝蘭亭納悶,我記大方向怎麽從來就沒成功過?東陽書局大樓很高,走大道容易看見樓影,進城時謝蘭亭就掃了一眼,記住方向,但最後成功在芝麻小巷裏把自己繞暈了。
夜深人靜,也找不到人問路,除了相信顧雲起謝蘭亭沒別的選擇,跟着他走,在拐過某個街口後,眼前豁然開朗,面前的高樓不是東陽書局又是什麽?
身後的追兵一時半會兒也沒能追上來,因為謝蘭亭不僅繞暈了自己,還成功繞暈了敵人,某些巷子角度遮掩很好,即便在天上飛他們也不一定看得見地面的人。謝蘭亭松口氣,拍了拍顧雲起的肩膀:“多虧你。”
除了幾家客棧外,所有店面都已經打烊,書局自然也不例外,但二樓偏偏有道窗戶明晃晃的開着,有掌櫃的留言在先,這簡直等于是告訴謝蘭亭“我給你留門了趕緊來找我”,謝蘭亭揚了揚眉,招呼顧雲起,兩人做了回翻窗的活計。
東陽書局是中空直達穹頂的設計,十分大氣,從二樓窗戶進來,他們可以直接到一樓,兩人腳步剛沾上地板,屋內燈火瞬間被點亮,層層拾級而上,穹頂中央一顆巨大的明珠流光璀璨,整個書局內明亮如白晝,在黑暗中跑了半晌的謝蘭亭微微眯了眯眼。
一樓中央擺着張白日裏不曾見過的桌子,神棍掌櫃已經沏好茶,面上端着笑,笑裏寫着“運籌帷幄”四個大字,搖着扇子,含笑看向謝蘭亭,擡手示意面前兩盞已經沏好的茶:“我們又見面了,喲,兩位這是去成親了?”
當日與掌櫃見面的只有謝蘭亭一人,而如今桌上卻有兩杯無主的茶,仿佛他知道今夜來的不會只有謝蘭亭一個。
謝蘭亭扯掉喜服外袍,疊好收起,換上自己原本的外衣,顧雲起也照做,兩人坐下後碰了碰茶盞的溫度,發現溫度适中,茶水湯色正好,一切都是正合适,看來是連他們到書局的時間都算好了。
謝蘭亭并不喝,顧雲起自然也不碰,顧雲起從踏進書局開始就一直沒放松過警惕,暗衛們挂在了窗口邊,沒有跟進來。
十五捏着自己的小本子,悄悄打量書局內,片刻後他皺了皺眉,看向自己的同伴,發現他們也同樣神情凝重——屋內那個搖扇子的,他們看不透此人的修為。
初一初二還有十五是常貼身跟着顧雲起的三個暗衛,暗衛中也屬他們修為最高,為元嬰。
東陽書局的掌櫃,竟是個元嬰期以上的人物!?暗衛們忙用眼神跟手勢交流:我們會不會已經被發現了?
十五沉思片刻,比手勢,謹慎起見連傳音入密都不曾用,初一初二點點頭,三人交流皆無聲息,決定靜觀其變。
掌櫃的搖着扇子,神情惬意:“貴人這下可信了?”
謝蘭亭将當初書局給他的令牌拿出來:“閣下……哦不,道友算得真準,不如再幫我算算,如何過了這關?”
掌櫃的把折扇收起拍在掌心:“好說。”
他手一揮,叮鈴幾聲,三枚銅板掉落在桌面,銅板并非是市面上流通的錢幣,三枚銅板打着旋停下,朝上的紋樣全是流雲明月圖,掌櫃的作解:“能幫助你的那位吉人自有天相,等他無事醒來,追殺你的人自會撤去。”
謝蘭亭似笑非笑,他明明還是同樣的嗓音,說出的話卻突然涼了幾個度:“你跟蹤我?”
掌櫃的仿佛知道他在紫花鎮經歷的全貌,謝蘭亭說此話也有試探的意思,再說,他現在是個金丹,若是有高手跟蹤他,他确實有可能察覺不出來。
顧雲起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謝蘭亭平日裏随性,與大家刻板印象裏的肅穆劍修相去甚遠,但顧雲起在紫花鎮已經見過他利劍出鞘的模樣,深知此人平時不過是寶劍藏鋒,一旦劍出,必定劍勢如虹。
此刻的謝蘭亭手雖沒動,但氣勢已經鋪開來,直逼面前的人。
面對質問,掌櫃的不怒反笑,還有點驕傲地微擡下巴,信誓旦旦:“我想知道什麽,哪用得着跟蹤,貴人若不信,我還可算你三天前、三年前、三十年前的事,你看看準不準。”
謝蘭亭心說三十年前我還不知在哪兒準備投胎呢,連空氣都不是,你即便算對了,那也是原著攬月仙君的事,跟我謝蘭亭沒關系。
但看掌櫃的架勢,謝蘭亭信了幾分先不提,興趣是真的勾起來了,他放松了些淩厲的氣息,又變回了好說話的模樣:“不用了,我還記得你上次的話,我想我們現在可以互通姓名了,在下曲流觞。”
他說完,就見掌櫃的一臉“我知道你是假名但看破不說破”的表情,惟妙惟肖,十分生動,看得謝蘭亭手癢,忍不住蜷了蜷手指頭——此人怎麽越看越欠揍啊?
掌櫃的客客氣氣一拱手:“在下曉清風。”
大名一報,謝蘭亭跟顧雲起都愣了。
謝蘭亭脫口而出:“清風拂明月裏的清風仙君,曉清風?”
曉清風:“正是在下!”
好家夥,謝蘭亭戰術後仰,他跟曉清風,話本裏的兩個正主齊了!
如果顧雲起能聽到謝蘭亭的心聲,想必會試圖糾正:不,這是三個人的故事。
顧雲起還沒來得及細細打量傳說中的“情敵”本人,曉清風就不疾不徐再丢出個驚雷:“你……曲道友,你知道自己已經毒入骨髓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改名為《穿成美強慘男主的短命白月光》啦,大家的評論投雷還有灌溉我都有看到的,非常感謝各位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