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為什麽還活着?”
謝蘭亭跟顧雲起站得遠,念婉兒修為不夠,沒聽到他倆說話,剝皮郎說完後,她喃喃道:“他倆真是一對兒?為什麽我沒看出來……”
百裏無恨心裏對她的話不屑,一直關注別人做什麽,已經拿住了剝皮郎,趕緊殺了他拿回去交差才是正事。
謝蘭亭瞧着念婉兒布的符陣,和神情自若的剝皮郎,總覺得哪兒不對:“我覺得……”
他話還沒說完,剝皮郎突然咯咯笑起來,金燦燦的符陣自他腳下起蔓延出血色,迅速變得鮮紅又詭異,謝蘭亭和顧雲起聽到身後動靜,同時扭頭,卻見所有墳茔盡數塌了下去,白骨們全部“活”了過來,伸着白慘慘的爪子,破土而出。
白骨的數量遠不止紫花鎮失蹤的人數!
“啊!”
念婉兒驚叫一聲,她腳底不知何時冒出一個爪子,把她抓了個正着,護衛立刻拔劍将白骨削掉:“小姐小心!”
“小心。”顧雲起持劍站在謝蘭亭身邊,神情凝重,“普通剝皮郎不可能這麽厲害。”
謝蘭亭點點頭,卻還有餘地逗逗他:“怎麽,你還見過不普通的?”
“……曲兄說笑了,只是在書上看過。”
顧雲起這回說的可是實話,畢竟妖王做剝皮郎烤肉全宴的時候,他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屁孩兒呢。
“放心。”謝蘭亭往前踏了一步,“你是跟我來的,我護着你。就算今天不走運,真打不過,有我在,你也絕對不是第一個遭殃的。”
顧雲起聞言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謝蘭亭身上,自爹娘走後,他一直藏拙裝廢,想辦法在仇人眼皮子底下保命和暗地裏搞事,身邊除了暗衛就沒個能真心說話的人,暗衛也得躲躲藏藏,不敢随時光明正大出現。
這麽多年,堂堂正正、真心實意站出來說要護着他的,謝蘭亭是第一個。
顧雲起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打翻的瓶子太多了,混雜在一起,分不出什麽味道最重,但那裏面必定有一點淡淡的清甜。
像極了謝蘭亭身上清苦的靈藥味,到最後能咂摸出一絲甘醇,苦盡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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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訂婚,确實是委屈他了,顧雲起想,明月皎皎,他就該待在幹淨的地方,而不是跟我滾進泥潭裏,惹一身腥。
顧雲起輕聲道,“謝謝。”
不知是不是錯覺,謝蘭亭總覺得顧雲起語氣有變化,雖然依舊是客客氣氣,但沒那麽疏遠了,撤掉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不過眼下情況容不得他多想,畢竟面前已經黑氣沖天,白骨遍地跑了。
符陣直接被剝皮郎逆轉,百裏無恨反應也快,立刻貼到了念婉兒身邊:“婉兒,沒事吧!”
念婉兒已經切斷了給符陣的靈力,她當然不好受,但仍是點頭:“我沒事。”
剝皮郎騰身至半空,陰恻恻地笑:“各位皮囊都不錯,來了就都留下吧,我保證會好好使用,讓你們青春永駐。”
“大可不必。”謝蘭亭一腳踹開骷髅,“我自己修仙,也能青春永駐。”
紫花鎮失蹤的只有幾人,可白骨架子卻越爬越多,謝蘭亭邊砍邊在心裏罵:這是什麽鬼片現場,不知道這裏有個對恐怖片過敏的人士嗎!?
為了避免因為恐懼而手抖,謝蘭亭只能默念這不是鬼這不是鬼……再想想林子外挂着的衣裳,白骨們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被剝皮郎啖血吃肉,折磨致死不說,死了還不得安寧,被迫淪為武器,他們若有靈,仇恨滔天,第一個不放過的應該是剝皮郎。
如此想想,謝蘭亭再看白骨,心中恐懼漸漸被磨掉,只剩下了同情和憤怒。
劍光長嘯,謝蘭亭将圍着他的白骨震開,他用着利劍,聲音卻溫柔:“安息,我替你們報仇。”
剝皮郎躲在一旁看見謝蘭亭的劍光,眼珠子轉了轉,隐約覺得眼熟,但又記不起來,他懊惱地按按內裏焦糊的腦袋,費勁兒地思索是不是真的見過。
他想不起來,心情不美妙,心情不美妙就更瘋,白骨和黑霧跟着發瘋,舞着爪子猛烈地撲了上來!
念婉兒因為符陣反噬受了傷,護衛護着她,有些招架不住,這不是一個金丹修士能解決的!他看了看遠處的謝蘭亭,覺得還是不能把小姐安危寄托在外人身上,咬咬牙,把一副地圖塞進念婉兒手中,将她推了出去。
“小姐走!”護衛高聲道,“三裏外有念家驿所,您去召集人手支援,我們斷後!”
念婉兒踉跄兩步,她愣了愣,下意識看向百裏無恨,百裏無恨當然恨不得跟她一起跑,但護衛的話堵了他的口,錯過合适時機,他要是再提,就是丢下護衛一人,顯得膽小怕事了。
百裏無恨只能強擠出一個笑:“去吧,婉兒。”
念婉兒又看了看護衛,他扛住了所有朝念婉兒撲來的白骨,為她硬生生開了一條路,念婉兒眼眶紅了紅,捏緊标着驿所位置的地圖,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少了一個人,但剩下的還在,剝皮郎也沒有去追,只是攻擊得更狠。
謝蘭亭按了按隐隐泛疼的心口,面前的混亂場景正好,那麽問題只有一個:怎麽在護着聞人雲的同時把剝皮郎和百裏無恨一起埋了。
“擒賊先擒王。”顧雲起越打越發現不對,白骨在黑霧的加持下格外兇猛,邪氣異常,這黑霧,從沒聽過也從沒見過,他博聞廣識,居然也看不出門路。
“是這個理。”謝蘭亭擡手,劍修都有常伴自己的本命劍,他手裏只是把普通仙劍,劍招卻依然勢不可擋,他以劍為陣,給顧雲起畫了個圈,“你在這裏待着,我去。”
劍修多以殺伐入道,劍氣含殺氣,可鎮邪祟,和符陣的巧思不同,單人的劍陣全靠劍勢兇狠,顧雲起被淩厲的劍陣罩着,白骨被攔在外頭,沒覺戾氣多重,只餘沉穩安心。
他真就老老實實待在陣內裝個築基期的小可憐,知道自家暗衛必定在暗處,他将手背到身後,打了幾個手勢。
躲在暗處的初一看清了,翻譯:“少主說若有變故,讓我們護着仙君。”
初二:“我總覺得仙君真會成咱們少主夫人。”
“少貧嘴。”初一道,“少主本來就是個心善的,要不是當年……算了,這時候說這個幹什麽。”
十五在後面拿着他的小冊子寫寫畫畫,添加新內容:“存活的剝皮郎、操控詭異的黑霧……”他想了想,又把黑霧單獨拎出來記,更加詳盡地描述。
謝蘭亭給顧雲起留下劍陣,自己靠近了念家護衛和百裏無恨,百裏無恨剛被白骨爪結結實實撓了一下,手臂鮮血淋漓,全靠念家護衛幫忙,他見謝蘭亭過來,眼睛亮了亮,這會兒也顧不得其他,放低姿态:“前輩,你的劍陣能庇護幾人?”
謝蘭亭張口說瞎話:“只能護一個。”
百裏無恨噎住,他這麽問只不過是想讓謝蘭亭把他也罩進去,那麽大的劍陣,你告訴我只能罩一個人,當我眼瞎嗎!?
“聞人他才剛剛築基,是我們幾個裏修為最低的,我自然得保護他。”謝蘭亭善解人意,“你修為比他高,肯定不會與他一起留在安全地方,肯定會和我們并肩作戰,對吧?”
謝蘭亭連着兩個“肯定”砸下去,把百裏無恨砸出了內傷,他向來喜歡安穩陰險地撿便宜,不是會真沖鋒陷陣的人,但謝蘭亭高帽子扣下來,他要是不接着,此前功夫就白費了。
百裏無恨将一瓶藥潑在手臂上止了血,面部在疼痛裏扭曲出一個笑:“對,我們先撐着,等婉兒搬來援兵就好。”
謝蘭亭也沖他笑,其他人自然該撐着,可我不能讓你等援兵來啊,到時候把你團團護着,我還怎麽下手?
從始至終,謝蘭亭都沒想過把念家護衛和百裏無恨趁亂一起做掉,護衛大哥只是個無辜的路人,他謝蘭亭也只是一個原著裏早逝的炮灰,炮灰何苦為難路人。
剝皮郎盯着謝蘭亭,晃了晃焦糊的腦子,終于扒拉出一點破碎的記憶,對了,他的确見過這個美人,他見過面具下的臉!
而且那時美人身邊還站着一個人,剝皮郎緩緩把視線移到顧雲起身上,恍然驚覺:對,美人身邊就是他!
但不該啊,自己不是死在朱雀火下嗎,什麽時間見過的他們倆……等等,剝皮郎面色出現片刻茫然,他低頭看看手,疑惑地出聲:“我……我死了?”
裝作修為最低老實待着的顧雲起沒來由識海裏一跳,他下意識脫口而出:“小心!”
下一刻,黑霧驀地翻湧起來,白骨們哀聲尖嘯,凄厲的聲音如刀刺進耳朵,區區黑霧卻像擁有了自己的生命,攀爬上白骨,控制它們蠕動亂舞,破空的勁風直逼謝蘭亭面門!
寒光閃過,謝蘭亭橫劍身前,攔下了角度詭異的偷襲。
原本躲在白骨後面的剝皮郎也不知發了什麽瘋,一雙眼睛流出兩行血淚,沖着謝蘭亭就抓了過來,謝蘭亭卻不閃不避:“來得好,一直在後面,我還愁捉不住你。”
湊近了,謝蘭亭才勉強從剝皮郎喑啞的嗓音中辨認出幾個字,什麽“我見過”“沒見過”“死”,亂七八糟,湊不成完整的話,明明占上風的是剝皮郎,怎麽說瘋就瘋了?
耳邊忽的一聲慘叫,謝蘭亭眼角餘光分出去,只見黑霧裹住了百裏無恨一條腿,張揚的黑霧仿佛一張血盆大口,要把百裏無恨吞下去,念家護衛連忙上去營救。
謝蘭亭恨不得大喊別救!!讓那渣滓自滅去!
但他畢竟跟剝皮郎正面相抗,不敢分神太久,而剝皮郎終于吐出了一句清晰完整的話:“我死了,你也死了,我沒死……不對,我死了,你活着。”
謝蘭亭滿頭問號:“……什麽亂七八糟的?”
剝皮郎說完這句,喉頭裏發出古怪的聲響,又說不出完整的話了,別人聽不出他叽裏咕嚕又吐出了什麽語言,可如果把雜七雜八的東西去掉,字句拼一拼,就能拼出他無意識反複誦讀的話——
“你為什麽還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
剝皮郎:美人看我!
謝蘭亭: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