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賣身葬父的小可憐(7)
謝庭樂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一個名義上早已死去的皇子。
而他的娘親, 則是衆人口中葬身大火裏的先皇後。
幼年時,小小的謝庭樂經常看着娘親總是坐在屋檐下發呆。每次,他都會跑到娘親身邊抱住她的腿, 疑惑地問:“娘在想什麽?”
于是娘親每次都會笑着道:“想我們庭樂什麽時候能長大呢。”
話罷又摸着謝庭樂的小臉, 慢慢擡起頭看向遠方, 笑容逐漸變得哀傷。
年幼的謝庭樂不懂,直到後面長大了,才知道她并不是在想自己,而是在想那個, 權衡利弊後放棄了他們母子的男人。
他很疑惑,又覺得可憐好笑,心裏對皇帝也沒有什麽好感, 即便對方一直有寫信過來給他們母子,給些錢財供養。
可他們要的是錢財嗎?且不說皇帝就算不給,外祖家偷偷送來的一些嫁妝,也夠他們過日子了。
施舍的方式讓謝庭樂覺得惡心, 于是他在娘親去世後,十四歲那年悄悄離開家,獨自去了別的地方生活。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第一次遇到了簡行生。
十四歲的謝庭樂其實長得挺高的, 加上離家前身上揣了些銀子,幹脆就在鄉下找了個活, 當木工學徒。
那木工是個怪老頭,妻女在一場大火中沒了, 整日酗酒過日子, 就是木活實在好, 十裏八鄉的人打家具都愛找他。
起初木工不想招學徒, 奈何謝庭樂生得俊,又讨附近的女人喜歡,死皮賴臉纏着木工半個多月,最後成功入住木工家。
“你這小子,沒皮沒臉,要是以後追媳婦兒,不得用臉給你媳婦兒捧腳!”木工滿身酒氣,對着謝庭樂呸道。
謝庭樂恬不知恥:“捧就捧,我樂意。”心裏卻嫌棄地想自己才不會這樣。
結果沒多久就遇到了簡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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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至今還記得很清楚,那天是個大晴天,日頭烈,天空萬裏無雲,藍得透徹,村口的大娘家裏要嫁女兒辦喜事,就提前一個月找木工定了面梳妝臺,他們過來擡東西時,還給他抓了把南瓜籽。
謝庭樂閑着無聊搬了個板凳,坐在院門口旁的牆下雕木雕,旁邊放着一堆醜了吧唧的成品,是路過小狗都會嫌棄的程度。
“喂,小孩,給我雕個人。”踏踏馬聲忽然在他面前停下,懶懶的聲音随之響起。
謝庭樂低頭看着馬蹄,思索了一下,擡起頭,迎着日光眯起眼睛,看到了一只白皙的手朝他伸出來,手指微往回攏着個銀子。
再身子往後一些,仰起頭,就看見了一個長得分外好看的人坐在馬上低頭看他。
幹癟的話語說不出來什麽形容,謝庭樂只能說出漂亮兩個字。
他沒說話,木工就急匆匆跑了過來,擋在他面前,對着那漂亮人兒說:“小少爺,您要什麽,我給你雕吧,他剛來學活兒,又是個小孩兒,手藝差,怕您嫌棄。”
說着還踢了一下謝庭樂身側做好的小木雕,示意他躲遠點。
謝庭樂莫名窘迫,扒拉了一下木雕站起來,踢到自己身後擋住,的确很醜。
“我就要他雕的。”漂亮少爺卻一甩鞭子,雖是笑着,聲音卻很冷,“學活兒都學不好,不如砍了手,免得生了手沒用。”
木工知道面前人不是善茬,一時心慌,心一狠,幹脆想開口求饒時,謝庭樂就腳一踏站了出來,竟道:“我雕得好!”
“你?!”木工眼睛一瞪,“給我回去!”
謝庭樂對他搖搖頭,看向馬背上坐着對他挑眉的漂亮少爺,唇紅齒白,姿态風流,半搭下來拿着銀子的手還沒收回去。
他有些緊張,可還是小步上前,手指觸碰到對方的手心,微涼的皮膚相觸碰,又很快分開,拿過了銀子。
“還請您稍等。”
謝庭樂說着就重新坐下來,拿起新木頭開始雕刻。
事已至此,木工沒法阻止,只能心裏頭盤算着待會兒這小子要是被打傷了該花多少銀子帶去醫館,就進屋子準備給他換塊好木料。
結果再走出來,他就看見謝庭樂手裏雕了一朵簡陋的五瓣花,遞了出去,還特別冠冕堂皇地說:“您生得漂亮,就跟朵花一樣,況且像我這種人,即使雕刻您,也是不敢的。”
這什麽話啊!怪膩歪的,還誇人家長得跟花一樣!
木工真怕這小徒弟被一鞭子抽死,快步過去,果不其然,就看見那坐在馬背上的漂亮少爺彎腰,一手拿過木雕花,另一只手掐住了小徒弟的臉頰,冷笑道:“油嘴滑舌,真是個天生做奴才的性子。”
小徒弟眨眨眼,含糊道:“給您做小奴才嗎?”
“……”漂亮少爺松開他,眼神複雜,“算了,破小孩,好好學你的木雕吧,我身邊不缺人伺候。”
話罷,一揚馬鞭,策馬便要離開。
謝庭樂往前追了兩步,“那我長大給您當小奴才——”
木工無語地走出來,“你有病啊?上趕着給人當奴才?”
又沒好氣地說:“趕緊把東西收拾回去,一天天的盡惹事。”
謝庭樂沒理他,站在那看着早已沒了人影的路,過了會兒才轉過身,竟冒出個念頭:如果能娶到那樣漂亮的媳婦兒,就算做奴才也心甘情願。
于是當後來,皇帝的人重新找到他,他也沒多反抗就跟着離開,去了書院讀書,直到後被外祖找到,被很多人找到。
他們不滿太子的暴戾、愚蠢,看中了他這個“可造之材。”
謝庭樂因為身份無法科舉,閑着無聊,順從地接受安排。
只是在選擇怎麽進入官場就職時,本應賣身葬父,被翰林家帶走作為養子,受內薦進宮,最後卻在因為跪在那,看見那熟悉又陌生的漂亮面孔,匆匆一瞥,就沒忍住開口叫住對方。
“公子——”
又在人側頭看他時,低下頭,放軟聲音可憐道:“您能買下我嗎?”
—
李公公真的要被謝庭樂這個狐媚子氣死了!
他氣得哆哆嗦嗦地指着攔在他面前的人,又怕吵醒了簡行生,只能壓低聲音惱道:“你憑什麽不讓咱家伺候督主?咱家伺候督主的時候,你恐怕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呢!”
督主從宮裏出來就病得糊塗,謝庭樂跑出去接,把人抱回來時吓了他一跳,好在随行太醫及時診治,沒什麽大礙,可到了要給督主換衣衫,擦身子時,這家夥忽然就不讓他靠近督主了。
“我給督主換。”狐媚子這樣說。
可李公公才不依他,“督主不喜旁人碰他!”
狐媚子理直氣壯:“我不是旁人。”又故意側頭展示自己腦袋上的傷口,“我相信督主也不會怪我的。”
“……”
李公公怒從心頭起,上前一步就想一耳光過去,可他沒想到謝庭樂那麽高,走遠些還好,近了,他還得仰着頭看對方。
當謝庭樂面無表情低頭看他時,涼意從他後背升起,一時之間他竟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踉跄幾步退後。
李公公自覺丢臉,正想找回臉面,就見謝庭樂轉身去了床榻前,彎下腰小心地把督主抱起來,輕聲道:“您醒了?”
簡行生的确醒了,還是被兩人的聲音吵醒的,這兩個家夥吵架聲音越吵越大。
他渾身都濕透了,身上粘糊,大概是喝了藥的緣故,他覺得自己好多了,只是還沒什麽精神。
“你們兩個吵死了,不能出去吵嗎?”
簡行生靠在謝庭樂肩膀上,小聲埋怨道。
他呼吸沉沉,臉上潮紅褪去,餘留下一點粉色,發絲貼在臉頰上,顯得臉更小了,有種我見猶憐之感。
“李公公想要為您擦身,我想着您還未睡醒,不便驚擾您,況且您不喜旁人近您身,我便阻止了李公公,誰知道李公公不依不撓……”
謝庭樂為他掖了掖被子,唉了聲,很苦惱地說:“我人言甚微,是我錯了。”
李公公:“……?”
“咱家沒有!”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謝庭樂,對簡行生惱道:“這狐媚子簡直胡言亂語!颠倒黑白!”
“督主……我沒有……”謝庭樂摟着簡行生的肩膀,委屈地把頭低下去,貼在他的臉頰上,還輕輕蹭了一下,像尋求安慰的小狗。
簡行生被蹭得躲了一下,可對方摟着他肩膀的力氣實在是大,沒躲一會兒,面對兩人的目光,頭疼不已地做裁判。
“兩個都有錯,都給我走。”
他選擇誰都不選。
不過……
簡行生想到在太子東宮發生的事,還是對謝庭樂道:“你留下,我有事問你。”
謝庭樂一愣,嘴角上揚,“是。”應完還假裝不經心地看了李公公一眼。
李公公:!?
“督主!”他悲痛萬分,“您可別被他騙了啊!”
簡行生擺擺手,“他能對我做什麽,你出去吧。”
李公公見狀,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此時只恨自己生得不夠高大,否則拼着這條老命也要跟謝庭那狐媚子一決高下!
而狐媚子本人在李公公離開屋子後,也被簡行生推開,嚴厲制止了他亂蹭的行為:“再蹭就滾出去。”
然後把他腦袋撥開,自己坐直了,去推他讓他離自己遠點。
手沒什麽力氣,被他碰到的人卻很乖巧地離開床榻,在床前半蹲下來看着他。
簡行生看着有點發不出火,但還是努力醞釀好情緒,問道:“告訴我,為什麽你知道陛下讓我找人?”
簡行生那時還沒做成東廠督主,在宮裏勉強能入皇帝的眼,季公公又一提拔,為了展示能力,就派了個巡察官職,随着官員一塊兒去看看地方官府貪污情況。
宦官跟朝廷官員向來不太對付,簡行生脾氣又差,到回程時兩人一拍兩散,簡行生先行一步,直接騎着馬走了,路過村莊歇息時瞧見有人在木工家往外擡木具,木材不算好,可做工卻精致,不比上京的差,立即就起了興趣。
他思索着人設,手擡起來,輕輕撫摸謝庭樂的臉頰,目光觸及到對方額頭上包紮的傷口,眼眸微動。
“是有人告訴你的嗎?”
謝庭樂握住他即将收回去的手,自然而然地說:“是雲年告訴我的。他覺得可以救您,我便做了。”
簡行生沒想到竟然是這個回答,一時語塞,不過轉念一想,這個解釋的确是說的通的,只是原主估計會對雲年不悅。
原主看中雲年,無非一個就是對方是自己親手撿回來養着的,第二個就是雲年人心善,他相信即使對方反噬,自己也能有退路。
但是……過多自作主張,透露主子事兒的奴才,可不是合格的奴才。
“沒有下次。”簡行生不再追究,又想起劇情線,幹脆一起走了,“我會叫人給你在東廠安排個位置,你去錦衣衛吧。”
謝庭樂:“是。”
應完,他見簡行生扯了一下身上粘膩的內衫,似乎是不太舒服。
衣襟稍稍被扯開,敞開露出的一點白,讓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停留。
在簡行生再次開口前,謝庭樂垂眸道:“督主,您衣衫都濕透了,不如我給您換身幹淨的內衫吧。”
這話一出,一直在系統空間窺屏的毛球砸吧了一下嘴,不由贊嘆了一句六。
尤其是在宿主毫無警惕地應好之後,更是搖頭晃腦地想,這次劇情線估計又得宿主以身飼虎了。
簡行生想得其實很簡單,無非就是謝庭樂把衣服拿過來給他,他自己換上就好了,可是當謝庭樂放下衣服沒走,不僅沒走,還伸手來幫他脫衣的時候,他就傻眼了。
因為沒來得及反應,當他回神的時候謝庭樂已經重新坐到了床沿,單手把他從被窩裏撈出去,另一只手輕輕撥開了他脖頸邊堆着的長發,再順勢剝下他的衣衫。
溫熱的皮膚觸碰到空氣的一瞬,忍不住瑟縮,刺眼的雪白,隐約還能窺見衣襟往下的……
謝庭樂黑眸幽深,手撫上去,下一秒,懷中的人顫抖了一下,似是回過神來,趕緊捂着衣襟,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你幹嘛!?”
簡行生拉住被子往身上蓋,見謝庭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裏警鈴大作:“我不用你幫我,你出去!”
“可是我要伺候您。”謝庭樂湊過來,聲音刻意放得很低,像是誘哄,“您剛發完熱,還沒什麽力氣,換衣衫要快些,太慢了恐又吹了風,加重病情可就不好了。”
不知不覺間,簡行生縮到了床腳。
他此時完全忘了自己的人設,病中的狀态以及面前謝庭樂忽然的湊近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謝庭樂似乎和往常沒什麽兩樣,依舊很順從他,見他躲也不再逼近,只是坐在那看着他,聲音很柔和地喚:“督主,您別怕我。”
可簡行生小動物一般的直覺讓他心中警鈴大作。
“你走開。”他虛張聲勢,企圖趕走對方,“你一個奴才,還敢不聽主子的話?”
謝庭樂應和他:“等我幫您換完衣服,就離開。”最後又苦惱地退而求其次,“不然,您自己換吧。”
簡行生驚喜,正要點頭,對方卻又無辜地道:“不過我想看着您換好了再出去,不然我不放心。”
“……”
兩人四目相對,謝庭樂臉上帶笑,沒有一點退步的樣子。
簡行生咬着牙道:“行!”
反正他縮被子裏換,謝庭樂也看不着。
他紅着臉,伸手把幹淨的內衫拖到被褥裏面,正準備脫衣,手剛碰到衣襟,就警惕地擡頭先去看謝庭樂。
謝庭樂側着身子站着,目視前方,一幅正人君子的模樣,大抵是沒聽見動靜,還問:“督主,換好了嗎?”
“沒。”
簡行生稍稍放下心,趕緊低頭換衣,被褥在不經意間被他踢開,露出底下遮掩的身軀,瑩白細膩,瘦而有肉,有些地方,隐隐泛着一些粉色。
燭火搖晃,室內除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只剩下略微沉重的呼吸。
“好了……”簡行生系好衣帶,松口氣。
他擡起頭,恰好對上謝庭樂看過來的一眼,尚未說完的話忽然停在嘴邊。
心頭猛地一跳,再回神,是謝庭樂轉過身,聲音沙啞,似乎是勉強維持平靜:“既然您換好了,那我就出去了,您過會兒該喝藥了,我去給您端來。”
不等回話,他自己就大步離開了,腳步急促。
門嘎吱一聲關上,簡行生愣了好一會兒,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己安撫自己。
剛才謝庭樂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樣。
“宿主,我覺得,我們的劇情修正率很快就能有提升了。”
毛球不知何時冒出來,蹲在被子上,蹦噠了兩下,跟簡行生說。
簡行生啊了聲,問它:“雲年現在和謝庭樂産生感情了嗎?”
他想起自己要給謝庭樂安排職位一事,覺得自己可以讓雲年專門負責一下,也方便促進兩人感情。
“還……還算産生了吧?”毛球遲疑道。
主角攻威脅主角受,兩人也算産生感情了……吧?
簡行生放下心來,重新躺在床上,拉着被子準備再睡會兒,臨睡前他想起謝庭樂離開前匆匆的背影,嘀咕了一句:“不知道跑那麽急幹什麽。”
毛球聞言,深沉道:“可能是去解決生理問題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還有一更,可能大概明天上午
ps:芸娘,還沒出場,後面劇情會寫的,我知道你們很急但是你們先別急。
太子的話,他的确不聰明啦,而且當時發瘋是老婆孩子忽然一下子全死了,理解一下他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