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賣身葬父的小可憐(6)
突然的變故讓太子驟然一驚, 理智回籠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相依偎的兩人,眉頭緊皺,張嘴本想說些什麽, 可在一眼看去, 看見擋在簡行生身旁人的臉時, 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你……”太子伸手指向謝庭樂,“給孤擡起頭來。”
謝庭樂擦掉眼睫上的血滴,手往上擡,額邊的發絲沾了血, 濕漉漉黏在一旁,被他稍稍撩起來。
他好似不怕疼一般,滿手的血, 側邊從額頭往下到眼睑,盡是鮮紅。
“是,太子殿下。”他的聲音很平靜,擡起頭的幅度也恰恰好夠太子看清楚他的臉。
沒有看錯, 這張臉,乍一看,竟和皇帝有六分像!
太子駭然,心氣翻湧。
簡行生見狀頓感不妙, 立即起身,想要開口阻止兩人繼續對視, 而謝庭樂卻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向太子, 說出了驚人的話語。
“殿下, 小的是督主特地為您找來的。”
“為孤找來的?”
太子驚愕, 随後反應過來, 看向簡行生,不免帶了幾分猜測和疑惑。
電光火石間,簡行生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謝庭樂,見他垂眉低眼,一幅溫順乖巧的樣子,嘴裏平和道:“陛下吩咐督主做事,督主必然不可能不做,可又怕傷了您的心,這才找了小的來,您可千萬不能辜負督主的一番心意啊。”
“有了小的,即便陛下找到了您口中的人,那此人與小的,自然也可……偷天換日,為您多作打算。”
話罷又哀切道:“督主為了您,病了都仍要進宮看您。雖太子妃與皇太孫不幸離世,可您還有陛下和皇後娘娘,還有督主,您要振作起來啊。”
太子聞言忽而恍然。
Advertisement
他眼睛一轉,落到了簡行生慘白的病容上,又想起這人對自己的用處,心中後悔,可想起意外去世的妻子與孩兒,恨與悔交雜,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可謝庭樂的話卻提示了他。
死人,怎麽也比不過活人,況且簡行生給他帶來的利益可遠不止如此,雖他們雙方已達成合作,可如今出了野種一事,若是對方一氣之下反水……
“督主,您的一片苦心,可莫要藏着,不讓太子殿下知曉啊。”
謝庭樂頗有起伏的衷心聲調讓簡行生一言難盡。
搞什麽東西啊這主角攻,怎麽一下子就自己暴露出來了,雖然看樣子太子被騙到了,但是也很危險的好吧?
而且太子被騙到了,可按照原主設定,原主可是不知道他身份的,而且皇帝吩咐他做的事,謝庭樂怎麽知道?
想着,簡行生就察覺到自己的掌心被輕輕一捏,再睨一眼過去,就見某人已經彎腰低頭,又是一幅好奴才的樣子。
于是他也只能對着太子輕聲道:“殿下,何必如此着急呢?您是太子,咱家怎會不用心為您做事?”
“至于太子妃一事,您即使要問咱家的罪,也要先找個由頭吧?不然咱家也是不依的。”
簡行生說最後這句話時,聲音微微冷下去,擡眸時,泛紅的眼尾,幽深陰冷的神情,叫太子慌亂了一瞬。
殿內一片安靜,太子屬官就是在此時沖進來的,看見這一幕,又瞧見簡行生臉頰的傷,差點眼前一昏。
太子脾氣差是宮內人盡皆知的事,平日裏有皇後娘娘護着,他們遮掩着,倒也沒什麽大礙,可脾氣耍到簡行生身上,把人惹毛,就大事不妙了!
“張大人可算是來了。”
簡行生接過雲年遞過來的絲帕,輕輕碰了一下,細微的疼痛感讓他不由蹙眉。
稍稍一碰,再低頭,就看到了點點血跡,不多,還不如自己手上剛剛被謝庭樂握住時,沾上的血多。
他眼睫一動,視線落在謝庭樂身上,這人真是夠鎮定的,血流下來也一動不動。
不知為何,簡行生直直看了幾秒,在對方擡頭之前,拿着絲帕的手捂了過去。
血瞬間沾濕了絲帕。
血色暈染的一瞬,謝庭樂猛地擡起頭。
可這時簡行生已經收回手,轉身面對着太子屬官,清清冷冷地喊:“張大人。”
張大人賠笑點頭:“督主。”
他餘光瞥見簡行生身後的人,見對方手裏拿着個沾血絲帕發呆,心裏嘀咕,估摸着又是一個被太子怒火牽連的倒黴鬼,而後又趕緊跟太子與簡行生道:“陛下知道督主進宮了,派季公公過來尋了。”
話音落下,一道笑聲随之而來,“是啊,督主,陛下可等着您呢。”
衆人看去,就見一約莫一米七幾,身姿修長的男人走了進來,生得平凡,手上搭着浮塵,帶了一雙笑眼,眼角有皺紋,顯得更加和藹可親,穿着禦前太監的藍袍,估摸四十來歲。
簡行生知道,這人已經快五十了,只是因為早年去了勢,又服了藥,才維持着這種狀态。
簡行生态度放端正了些,竟喊對方:“姐夫。”
原主幼年在宮裏曾認了個姐姐,對方與季公公做過對食,後面莫名掉湖裏沒了,季公公看着沒什麽傷心樣,私底下卻多照看了原主一些。
也是因為季公公是皇帝身邊的得力心腹,原主才能順利成為東廠督主。
季公公點頭算應了簡行生的話,目光落在他的臉頰上定了一下,冷下來。
太子也知曉自己所做不妥,辯解一般,外強中幹:“孤……一時氣急,還望督主不要惱孤。”
簡行生挑唇笑了一下,沒說話,他此時精神已經有點渙散了,臉頰泛起潮紅,看起來像是有點喝醉了,呼出的氣都帶着些許白霧。
他站立着有點不穩,微微握緊拳頭,指甲陷入肉裏保持清醒,直到……有人掰開了他的手。
簡行生心有所感,扭頭看去,果不其然,謝庭樂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接着大氅的遮擋,輕輕展開他的手掌,握緊。
見他看,還對他笑了一下。
大庭廣衆之下,竟如此輕浮。
面上的熱度一時之間不知道到底是從何而來,簡行生掙了一下,反而因為沒力氣險些摔了,好在身旁的人及時摟住他的肩膀。
“陛下要見你,打起精神來。”季公公看見這一幕,蹙眉道。
簡行生抿唇,“好。”
随後掙了一下,對身旁的人瞪了一下,語帶警告,“跟着雲年,別亂跑。”
謝庭樂不甘心,又知道這會兒是真的不能再死皮賴臉跟上去,只好失落地應了一聲好,眼珠子卻跟粘在簡行生身上一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轉角處。
太子與張大人見狀,也懶得理他們倆,生怕皇帝看到簡行生的樣子發難,趕緊跟了上去。
“你怎麽知道陛下叫主子找人?”
雲年在謝庭樂要往前走的時候,大步上前,攔住了他,神情嚴肅警惕,手不自覺搭在腰上。
自簡行生離開,謝庭樂那副柔和易欺的模樣就消失了。
他淡着一張臉,瞥了雲年一眼,勾起唇角,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直接道:“芸娘是你的母親?”
“你……?!”
雲年瞳孔緊縮,一時失語。
他下意識慌亂後退,露出端倪,後反應過來馬上迎面上去,額頭出了點冷汗,胸口傳來劇烈的跳動聲,震得他幾乎難以自控。
“你怎麽知道……?你是誰?”雲年不知不覺放低了聲音。
謝庭樂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殿外。
烏雲密布,雨勢漸小,可依舊昏暗陰沉,透不進出一點光。
“我是誰,你不用管。”
謝庭樂對他很淺地笑了一下,眼神冰冷,意味深長道,“你只要知道,無論我說什麽,配合我就好。不然……你這個背叛督主的小叛徒,可就要倒黴了。”
雲年身子顫抖,深深地低下了頭。
…
皇帝的召喚對簡行生而言,與平日裏觐見沒什麽差別,最多的區別可能就是在于太子在旁邊哭得要死要活,得來了皇帝的一陣安撫。
送走了太子,殿門被季公公從外關上,裏頭只剩下了皇帝跟簡行生兩人。
皇帝坐在椅子上,嘆口氣:“太子總是沉不住氣,你受苦了。你這傷和病,待會兒朕讓太醫去你府上專門照顧你一段時間”
“那臣便先謝過陛下,多謝陛下關心了。”簡行生彎腰低頭道。
“太子妃一事,還是要查清楚,給太子一個交代。”
殿內只點了一盞燈,皇帝閉着眼睛坐在高榻上盤膝而坐,整個人陷入黑暗中,只有燭火偶爾被風吹動時,映照出他疲憊的神情。
可當他睜開眼,如虎一般的目光緊緊盯着前方,壓迫感随之而來。
“只是,有時候,人難得糊塗,是嗎?”
簡行生沒有擡頭,呼吸沉沉,腰又彎了一些下去,以作為臣服的姿态。
“臣明白。”
…
夜風微涼。
簡行生出宮時,雨已經停了,潮濕的雨水氣息随着馬匹跑動時,吹動車簾而來到裏頭。
迎面吹拂來的風似乎讓簡行生短暫地降低了一點身體上的高熱,他坐在微微搖晃的馬車中,渾身酸軟,人甚至坐不直,靠在車廂旁,眼睛擡起又落下,似睡非睡。
毛球找到他身上放着的藥水,很勉強地掰開他的嘴想讓他喝下去,結果剛喂了一點就被牙齒抵住了。
“宿主,你多少喝點,別燒傻了。”毛球憂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簡行生意識昏昏沉沉,迷糊間聽到聲音,睜開眼睛的剎那,馬車竟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毛球一驚,躲進馬車裏放着的小茶幾下,黑溜溜的小眼睛往外看。
幾乎是下一瞬,馬車輕輕晃動,車簾很快被一只手掀開,迎面走進來一個人。
即便是逆光,毛球也能認出對方就是謝庭樂。
它心裏嘀咕着奇怪,就見對方眼睛落在簡行生身上,動作随之而動,彎腰來到簡行生面前,以順從的姿态半蹲下來。
他伸出手,輕輕摸了一下簡行生的額頭,又很溫柔地喊:“督主。”
簡行生沒有應,不過睜開了眼睛。他已經有點迷糊了,還以為毛球成精,小小地啊了一聲,伸出去也去摸他的臉,很疑惑,“你怎麽長那麽大了。”
謝庭樂愣了一下,然後捧住了他撫摸自己臉頰的手。
很難以自控的,他側過臉,把自己的臉埋進了簡行生柔軟發燙的手掌中,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自己也沾染了熱度。
“是啊,我已經長大了。”謝庭樂喉結滾動,聲音沙啞,“來給您做小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