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後來
瑤山半山腰,雜草叢生,長得比人還高。
杜副将帶着奚敏來到了武去拙出事的地方,除了屍首被人運走、血水幹涸以外,這兒和之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
杜副将跟在奚敏的身後,奚敏則仔仔細細地檢查每一個地方。
“我們來檢查兩次了都沒有收獲,奚大人有什麽發現?”杜副将見奚敏忽然停下來,忍不住問道。
奚敏的耳朵微動,沒有理會杜副将。
杜副将還想問,奚敏卻擡起手示意他別講話。杜副将還沒反應過來時,奚敏忽然推了他一把,一支利箭以極快的速度掠過杜副将的眼前,他的眼睛頓時瞪得極大。
就在這時,雜草堆裏冒出二十多個拿着劍的人,他們身手敏捷,出手狠辣,一露面便毫不猶豫地舉劍刺向奚敏和杜副将。
瑤山一行,只有奚敏和杜副将二人,但是奚敏武功高強,杜副将也懂自保,因此在不管杜副将的情況下,就算面對二十多個敵人,奚敏也能勉強應付。
奚敏穿梭在敵人中間,躲閃的同時,她會找機會主動反擊。打到最後,奚敏受了點傷,她拭掉嘴角的血,冷眼看着一地的敵人。
“奚,奚大人……”杜副将一臉驚恐,顯然沒料到居然有女子如此彪悍。
“沒事。”奚敏扯掉裙擺一角,用其簡單地給自己包紮,“你對瑤山了解多少?”
“還,還算了解。”杜副将回答。
“我們回去吧。”奚敏道。
“不繼續找武将軍了嗎?”杜副将不解。
“不用,他自己會回來的。”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地睡覺,剛剛又血戰一番,奚敏有些累了,她得回去休息休息。
“自己回來,奚大人什麽意思?”杜副将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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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敏不再說話,垂着眼皮下山。剛才那些人,不管是從身手還是從所使用的武器來看,奚敏都能肯定他們是中衛軍。
中衛軍暗中跟蹤奚敏和杜副将,希望通過他們去尋找武去拙,甚至将三人一網打盡。不過他們低估了奚敏的實力,沒能成功。
由于之前擔心武去拙,奚敏沒有沉下心來思考,這會兒她卻突然想到,武去拙的武功在她之上,她在疲憊的情況下尚且能和那二十多個中衛軍對抗,更別說當時精神飽滿的武去拙。何況,那天武去拙還帶着一隊人馬,奚敏就不信在那種情況下,武去拙會出事。
現在,奚敏總感覺武去拙那厮多半是找地方躲起來了,就等着她去找他。
虧她聽了這個消息後心慌意亂,大老遠從錢州風餐露宿馬不停蹄地趕來北方。
想到這裏,奚敏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莫非武去拙是故意躲起來,想借機看她是否關心他的?
真是幼稚。
心裏雖然是這麽想的,奚敏卻沒有任何怪罪武去拙的意思。
奚敏耷拉着眼皮,半眯着眼往回走。
突然,她感到後背傳來穿心刺骨的疼痛,口中不自覺地噴出一大口鮮血,整個人也沒有意識地重重倒地。
“奚大人!”杜副将看到插在奚敏背上的箭和那一片血紅,忽然心驚膽戰地大喊一聲。
“奚敏!”除了杜副将的聲音,奚敏還模糊聽到一個熟悉的呼喚聲。
……
奚敏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一個房間外面。看這房子的模樣,這兒好像是武去拙的府邸。
奚敏皺眉往後退了一步,奇了怪了,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莫不是又做夢了?奚敏伸出雙手看了看,她發現自己的手是透明的。
果然是夢。
奚敏伸手觸摸房門,沒想到她的手直接穿了進去。正當她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房內傳出熟悉的聲音。
“你說什麽?”這是武去拙的聲音
“武将軍,尚家出事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回應他。
奚敏猜測這是将軍府上的管家。
“将軍,尚尚書暗中勾結平西王謀反,陛下下令抄家。尚尚書擇日斬首。除了不知所蹤的尚大小姐,尚家人悉數被流放。”管家繼續報告情況。
奚敏聽到這兒,免不得皺起眉頭。她沒有進屋,而是站在屋外聽他們對話。
這應該是武去拙回京城的第一天,也是他得知尚家出事的時候吧。
“尚尚書勤勉安分,平西王本分老實,他二人怎麽會聯手謀反?”武去拙的語氣滿是懷疑。
“可是無垢司的周歡大人已經拿出了充足的證據,能夠證明這一點啊。”管家說道。
“此事發生得如此突然,周歡怎麽可能這麽快就找到證據。此事定有蹊跷。”武去拙說道。
“就算有蹊跷咱們也沒辦法呀。将軍您剛回京城,無權無勢的,就別管那麽多了。何況此事已經過去,尚家人和平西王的人都死了,就算這案子另有隐情,查出來又有什麽用呢?”管家試圖勸武去拙少管閑事。
屋外偷聽對話的奚敏,心情有些複雜。
那個時候,恐怕沒有多少人和武去拙一樣,想要重新徹查此案吧。
奚敏收回心思,恰好這時,屋內再次響起武去拙的聲音。
武去拙道:“你說尚大小姐還逃亡在外,陛下還派了人去抓她,如今情況如何?”
管家回答說道:“陛下的人沒找到尚大小姐,但是據說有另一批人也在追殺她,面對那麽多強敵,就算尚大小姐武功再高強,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了。”說到這裏,管家長長地嘆了口氣,“将軍,我知道您對那尚大小姐有意思,但是斯人已矣,将軍別再想她了。”
武去拙沒說話。
管家又道:“我着實不懂,您不過是見了尚大小姐一面罷了,怎麽會……唉,許是我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一見鐘情吧。”
武去拙還是沒有說話。
管家繼續道:“将軍,前些天定遠将軍在打獵的時候摔傷,最終他沒挺過去,逝世了。将軍選個時間去定遠将軍府吊唁吧。”
武去拙頓了一下,問:“無垢司會有人去嗎?”
管家顯然沒料到武去拙會問這個問題,愣了愣才回答他:“定遠将軍何等人物,他逝世,無垢司不可能不派人去吧。對了将軍,我還聽說無垢司的奚敏大人前幾天落水昏迷了,至今未醒。”
武去拙道:“嗯,你注意一下無垢司那邊的動靜,他們的人什麽時候去定遠将軍府,我就什麽時候去。”
管家像是猜到了武去拙的心思,嘆了口氣才應聲:“是。”
武去拙和管家聊完事情就散了,管家推開房門,奚敏下意識地後退,誰知這一退,她直接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奚敏來到了無垢司的議事廳。
只見周歡和盧尚書分別坐在議事廳的主位、側位上,他們相向而笑,談論着事情。
“周大人探案神速,盧某佩服。”盧尚書給周歡作了一揖,笑着說道。
“盧大人客氣了,若非你的相助,我也沒那麽快集齊證據,拿下平西王和尚尚書。”周歡抿了口茶,慢慢說道。
對于那個時候的周歡來說,他只想早點破案,朝堂的紛争和朝臣的勾心鬥角,他不會多管。
“嗐,小事小事,不值一提。”盧尚書擺擺手道。
奚敏明白,盧尚書這是在潛移默化地影響周歡,免得将來事發,周歡把他拉下水。不過盧尚書沒想到,周歡可不是那種喜貪功勞的人,在合适的情況下,該說的,周歡都會說。
盧尚書忽然問道:“聽說奚敏大人落水昏迷了,這都過去好幾天了,她還沒有醒過來嗎?”
提到師妹,周歡的神情略變,但很快就恢複原樣。周歡說道:“不勞盧尚書挂礙。”
“我府上有上好的靈芝,不如一會兒我讓人給周大人送來?”盧尚書道。
“多謝盧尚書,不過,不必了。”
“周大人何故跟我一般客氣……”
話正說着,陳震突然跑了進來,禮都沒行,便興奮地跟周歡報告事情:“師兄!奚師姐醒了,你快去看看她!”
一聽這話,周歡霍然起身,跑到門外才想起盧尚書。周歡拍拍陳震的肩膀:“去送盧尚書。”說罷不再逗留,一溜煙兒便不見了。
奚敏跟在周歡身後,随他一起去了奚敏大人的屋外。
那個時候的不久前,奚敏重生了。原來周歡在來看望她之前,還見了盧尚書一面。奚敏看着周歡進了屋子,她本想跟進去,誰知她剛碰到那扇門,整個人就被彈飛出去。
眼前的景物突然以最快的速度變換,一瞬間過去,奚敏來到了她最熟悉的尚府。彼時尚府亂糟糟的,精致值錢的東西都被人拿走,剩下一些破爛玩意兒亂七八糟地散在地上。
奚敏走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心中觸感更深。走着走着,奚敏聽到身後傳來了有人說話和行走的聲音。
“麻利點兒,把這清掃幹淨,否則一會兒許大人來了,有你們好果子吃。”
“哎呀,大水叔您可別吓我們,許大人那麽溫柔的人,怎麽可能會因為我們犯了點兒小錯誤而懲罰我們呢。”
“就你會說話。”大水叔瞥了對方一眼,“趕緊的。許大人馬上就要來了。”
大水叔話落,大家都開始去清理打掃尚府。只有剛才和他頂嘴的小夥子依然不動。
小夥子笑嘻嘻地說道:“大水叔,你說,尚家會不會還有什麽好東西呀?”
大水叔踹了他一腳,說道:“陛下已經把尚府賜給許大人了,你小子哪來這麽多心眼想偷許大人的東西。何況值錢的東西早就被中衛軍的人搶走了。還有,你這小子,再不去幹活兒,小心我罰你這個月的俸祿。”
小夥子靈敏地躲開,又道:“我好奇嘛。大水叔,陛下什麽意思啊,為何會把尚府賜給許大人?”
這一次,大水叔沒有對小夥子發脾氣,而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下人們認真地清理打掃着尚府,大水叔和小夥子站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其實這個問題,奚敏也好奇過。畢竟許慈甫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府邸,何況他是尚尚書的學生,先帝将尚府賜給許慈甫,确實有些匪夷所思。
“行了你別問了,快去幹活兒。”大水叔猶豫了許久也沒跟小夥子說原因。
小夥子許是真的擔心被扣俸祿,只好老老實實地去幫忙了。沒過多久,奚敏看到許慈甫從不遠處走來。他身穿麻衣,緩步而來。
“許大人,您怎麽……”大水叔對許慈甫的服飾感到驚恐。
雖說許慈甫是尚尚書的學生,但尚尚書畢竟是因造反而被判死的。如今許慈甫穿着麻衣來尚府,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告到陛下那兒去,許慈甫肯定會受到诘責的。
不過許慈甫一點兒也不擔心,他溫聲說道:“沒事。我是來尚府換的衣服,一會兒離開的時候再換回去,不會引人注意的。”
大水叔還想說點兒什麽話勸許慈甫,但看到許慈甫神色平靜的模樣,他便收回了勸說的心思。
大水叔瞄了一眼許慈甫,忍不住問道:“大人,尚尚書真的勾結平西王謀反了嗎?”
許慈甫含笑反問:“結果已出,真相,有那麽重要嗎?”
大水叔一噎。
有了那些經歷,當奚敏聽着許慈甫說出這樣的話時,她的心中已經沒了任何複雜的情緒。
那個時候,許慈甫就有自己的謀劃了吧。對于許慈甫來說,他願意為老師尚尚書穿麻衣,但更願意為自己做長遠打算。
人各有志,奚敏能夠理解許慈甫。
奚敏轉過身去,出乎意料地,她看到的不是尚府的另一邊,而是另一個熟悉的宅邸。
樓府。
樓光峥雖然是質子,但畢竟也是淮南王世子,先帝只是把他留在京城,而不是真的囚禁樓光峥,因此,樓光峥也有自己的府邸。不大,但是夠他和連擎住了。
上一世,她去過不少次樓府,所以對樓府還算熟悉。奚敏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樓光峥的院落,剛到院內,就聽到屋子裏傳來樓光峥憤怒的聲音。
“尚賢怎麽會被人追殺,你查清了沒有,幕後黑手是誰?”樓光峥怒道。
“不,不知道啊……”連擎委屈的聲音傳來。
“閃開,我要去找尚賢。”樓光峥推開門,不管不顧地沖了出來。
身後的連擎跟上樓光峥,跑到他的前面,張開雙手攔住了樓光峥。連擎着急地道:“世子,您不能出京。”
聽到這句話,樓光峥的腳步頓時停住。臉上的憤怒和眼底的陰鸷也逐漸散去。
奚敏看着這樣的樓光峥,忍不住嘆了口氣。
以前身在局中不知道,但現在奚敏明白了,樓光峥對尚賢的感情是真的,只不過樓光峥背負得太多,讓他很難更近一步地靠近尚賢。
和許慈甫一樣,樓光峥也有自己的目标要去完成,所以他不得不放下尚賢和尚家,保護好自己,然後,想辦法達到他的目的。
奚敏不由得想到了武去拙。
武去拙刻意選了個時間和無垢司的人在定遠将軍府相見,想必在那個時候,就算奚敏沒有主動提出和他單獨見面,他也會想辦法和他們說話吧。
武去拙不相信尚氏會謀反,不僅如此,他還願意為尚氏翻案,就算是後來被先帝诘責,他也不曾後悔。
奚敏忽然釋懷地笑了。
她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說許慈甫和樓光峥的不是,因為對方本就沒有義務幫她、幫尚家。
更何況,如果許慈甫和樓光峥都像武去拙一樣不顧自身前途而協助奚敏為尚家翻案,她也不可能那麽輕易地對武去拙動心。
緣分和感情這東西,果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