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将別
奚敏被武去拙的這一舉動整得有些懵,她張嘴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周圍人多,奚敏覺得尴尬,好在武去拙沒抱多久,就一會兒便松開了手。
“大庭廣衆之下,幹什麽呢你倆。”簡綿溪等他們分開之後才不緊不慢地來了一句。
奚敏聞言,哭笑不得地看了簡綿溪一眼。
武去拙擡手對士兵們下令:“一二三分隊分別去西南北城門口支援,剩下的人,立即前往太守府捉拿胡太守,若有反抗者,一律拿下。但切記不可随意傷害無辜百姓。”
士兵們得令應是,分開辦事。
看着武去拙井井有條地安排這些事兒,奚敏懸着的一顆心暫時落下了。
“這麽快就能拿下墨城,還挺厲害。”奚敏以調侃的語氣說道。
“也不想想我是誰,我這人啊,最擅長攻城了。”武去拙給了奚敏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随後又道,“最主要是墨城無将,胡太守及其手下又不懂打仗守城,墨城這才被我輕松拿下。”
武去拙跟奚敏簡單地講了一下他攻城的方式:他集中攻打城東,讓胡太守的人以為他把全部兵力都放在了城東。當武去拙發現墨城的兵都來到了城東之後,便讓潛伏在其他城門附近的兵出擊攻城。武去拙所帶的兵同時從四個城門進攻,然而那時墨城的大部分士兵都在被調配的途中,也就是說,武去拙能贏,一部分原因是控制好了時間差。
奚敏不懂打仗,但武去拙為了讓她聽懂,講得很淺顯,因此奚敏聽明白了。
“走,咱們去太守府。”武去拙牽起奚敏的手就往前走。
奚敏身上有傷,武去拙走得比較慢。
簡綿溪看不下去了,長腿一邁就超過了他們:“你們自己慢慢來吧,我先去逮胡太守了。”
奚敏無奈地笑了笑,反手拉着武去拙加快了腳步。
等來到太守府的時候,天已經大黑了,然而太守府前烈烈燃燒着火焰,照得周圍亮如白晝。士兵們昂首挺胸地圍住太守府,守在太守府前面的除了周歡還有陳震。奚敏知道周歡在,但沒想到陳震也來了。
難不成忠山又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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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師姐,武将軍。”陳震最先看到他們,先揮手打了個招呼。
“你怎麽來了?”奚敏走過去,問道,“為何不進去?”
“忠山不需要我了,我溜出來給周師兄報信。”陳震道,“胡太守挾持了人質負隅頑抗,周師兄想直接帶人闖進去,但這些人不聽他的,所以我們在等武将軍。”
墨城的百姓都躲起來了,簡綿溪也被放了出來,奚敏想不出胡太守能有什麽人質。
周歡摸了摸鼻子,暗中踹了陳震一腳:“說什麽話呢臭小子,什麽叫不聽我的……”
周歡的名聲是不小,但士兵們通常只聽手持虎符的人,若非皇帝口谕讓他們遵從武去拙指令,恐怕他們也不會聽武去拙的話。
奚敏不關心這一點,她問:“胡太守的人質是誰?”
周歡随意道:“他親女兒。”
胡太守的親女兒,那不就是……胡雪銀?
奚敏蹙眉,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簡綿溪。難怪簡綿溪匆忙而來卻沒有進去,原來是知道這個消息了。
說起來胡太守也真夠狠的,居然拿親生女兒威脅敵人。
周歡哼了一聲,随口道:“他以為這能威脅到誰。若是平常人倒也罷了,偏偏這人質是他女兒,他犯下滔天大罪,真以為陛下和我們會放過他的女兒?”
周歡的話音剛落,簡綿溪頓時側首看向他,眼神犀利兇狠,似乎要将周歡活剝。
周歡沒被她的吓到,卻感到莫名其妙:“看什麽看。”
奚敏嘆了口氣,說道:“我在調查王将軍父子身死案的時候,雪銀小姐幫了我不少忙,她有功勞,就算被其父連累,也不至于死。”
胡太守對胡雪銀那麽好,或許他只是想利用胡雪銀暫時牽制奚敏等人,然後另等救援。總之,不管胡太守是怎麽想的,胡雪銀能救就救。
“你怎麽想?”奚敏蹭了蹭武去拙的胳膊,問他。
“你想救胡雪銀?”武去拙反問。
“如果可以的話。”奚敏也不強求。
武去拙思索片刻,帶着幾個人往太守府內走去。簡綿溪看到武去拙走到她的前面,連忙喊住了他。
簡綿溪說道:“雪銀是無辜的,武将軍不能就這麽舍棄她。”
武去拙沒理她,但也沒繼續往裏走了。
“胡太守當真要以自己的女兒為籌碼威脅我們?”武去拙對着裏面,朗聲問道。
“讓我出城!”不一會兒,胡太守的聲音從裏面傳出。
“可以,但是你得先把胡小姐放了。”武去拙毫不猶豫地說道。
他這般直截了當,倒讓府內躲着的胡太守不知如何回答了。
過了一會兒,海管家先從黑暗的府內走出,他走得很慢,雙腿微微發顫。海管家走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他看着武去拙,但目光有些閃躲,再不像之前那般洋洋得意。
海管家瑟瑟道:“我們老爺說,請武将軍讓路。”
這是胡太守先把手下丢出來試探武去拙呢。
武去拙很爽快地點了點頭,揮手示意身後的人散開。
躲在暗中的胡太守應該是看到了外面的狀況,等了一會終于慢慢現身,在他的身前,還站着眼眸低垂的胡雪銀。
胡雪銀的神色并不慌張,更多的是愧疚和悔恨。
胡太守一手垂在身側,一手拿着劍,他雖然拿着劍,卻沒有對準胡雪銀。而胡雪銀也沒有反駁,只是老老實實地站在胡太守的身前。
看胡雪銀的樣子,怎麽都像是她主動讓胡太守拿自己當人質。
胡太守跟在胡雪銀身後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門口,周身有好多士兵圍着他護着他。胡太守緊張地看着奚敏和武去拙,生怕這兩人突然反悔。這不是不可能,畢竟那次在左銀山互換人質的時候,奚敏他們就這麽幹過。
“奚姐姐,你讓我爹和海叔叔走吧。”胡雪銀看向奚敏,哀求似的說道。
胡雪銀這麽說,倒是印證了奚敏的想法。
胡雪銀果然是主動為人質的。
“我剛才說了,胡太守放了你,我讓他們出城。”或許是不想讓奚敏為難,武去拙先她一步開口道。
言下之意,武去拙只是放胡太守和海管家出城,等他倆出了城,武去拙還是會追殺他們的。
“別啰嗦了,要麽你們所有人都留在這兒,要麽你倆趕快滾出城。”周歡指了指胡太守和海管家,不耐煩地說道。
他這麽一說,胡雪銀等人便不敢再讨價還價了。
胡雪銀繼續給奚敏遞眼神,但奚敏移開了目光。胡雪銀又看簡綿溪,然而簡綿溪不為所動。
胡太守咬牙切齒,不甘心地說道:“武去拙,我知你有大将之才,這次我服輸了,但你給我記住,墨城之戰,只是開始!”
這話不用他說,武去拙也知道。
“放不放人,走不走?”周歡惡狠狠地瞪胡太守,“殘兵敗将,哪來這麽多廢話。”
“走。”胡太守瞪回去。
胡雪銀站在前面為胡太守等人開路,武去拙揚手示意士兵們暫退。胡太守等人在士兵們的圍困下一步步朝城門走去,這一走,竟用了半個多時辰。
來到城東,胡太守背對城門,盯着奚敏等人。他沒放開胡雪銀,而是和奚敏等人僵持着。
周歡雙手抱胸,陰陽怪氣地說道:“喲,想等援兵呢,你以為誰會來救你。”
胡太守冷哼不語。
簡綿溪抽出鞭子,一副随時要上去跟胡太守拼命的樣子。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城門外傳來馬蹄踏地的聲音。衆人随聲看去,只見前方冒出一百來個騎兵,一個個穿甲戴盔好不威風。
胡太守看到那群騎兵,頓時大喜,他看了一眼女兒的背影,一咬牙将她推了過去,随後朝騎兵所在的地方一路狂奔。
胡雪銀被父親猝不及防地一推,中途反應過來時下意識地往簡綿溪的方向倒。簡綿溪見狀收鞭,接住了胡雪銀。
“上。”武去拙揮手,身後的士兵紛紛去追胡太守。
胡太守跑得沒士兵快,眼見他要被追上了,騎兵們卻加快了速度,最前面的那個騎兵一把拉過胡太守,将他掀飛到身後,随後勒馬回轉而逃。
簡綿溪将胡雪銀丢給奚敏,搶過一個士兵的馬,上馬即追胡太守。
“追。”武去拙下令道。
話音剛落,士兵們讓開路,由後方的騎兵去追。
“我也去。”周歡也搶了一匹馬,跟在簡綿溪的身後。
人群就這麽呼啦啦地散了。
武去拙側首看了看奚敏,說道:“我們走吧,先找個客棧休息會兒。周歡他們追得上胡太守。”
奚敏點點頭,正準備跟着武去拙走,突然想到了站在一邊不說話的胡雪銀。
“你也累了一天了,跟我們一起去客棧吧,或者,你回太守府也行。”奚敏道。
“不用了,你們去吧,奚姐姐不用管我。”胡雪銀低着頭說道。
家中巨變的經歷奚敏也有,她能理解胡雪銀的感受。不過,她倆的家雖然都遭遇變故,但本質是不一樣的。
胡雪銀的父親是真的謀反,胡雪銀會為父親的所作所為感到痛苦。而對于尚尚書來說,他的冤死讓世人惋惜和同情,也讓奚敏覺得痛苦的同時感到悲哀。
奚敏長嘆一口氣,轉身就走。
“奚姐姐。”胡雪銀突然喊住了奚敏,但依然沒有擡頭,“對不起,對不起……”
第一聲道歉,是因為胡雪銀出賣了奚敏的行蹤從而讓胡太守放走了簡綿溪。第二聲道歉,是因為胡雪銀自願為人質讓奚敏等人為難。
奚敏站住腳步,沒有回頭。
“我們只是立場不同罷了,因此你不必向我道歉。”奚敏說道,“而且,我該向你道謝。前些日子,你幫了我很多忙,謝謝。”
說“謝謝”二字的時候,奚敏才回頭看了胡雪銀一眼。
胡雪銀的身子一顫,淚水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奚敏凝眉,邁步向前走去。
“你們兩個跟在胡小姐身邊保護她。”武去拙喊了兩個士兵吩咐道,随後跟上奚敏的腳步。
奚敏走在大街上,看着狼藉混亂、餘火燃燒的戰後場面,眉頭蹙得更緊了。
她沒有見過打仗,只聽人說過打仗的場面很壯烈。以前她不信,想着打仗不就和江湖中人打群架一樣麽,可如今看來,打仗可比打架悲壯多了。
打仗所帶來的不只是個人的受傷,而是生靈塗炭肝髓流野。
墨城是個很繁華的城池,今日一場小規模的仗卻将其一舉摧毀。
“沒見過打仗?”似乎是察覺到了奚敏的心思,武去拙低頭看了她一眼。
“沒有。”奚敏搖頭。
她見過最大規模的“仗”,還是江湖中人為了武林盟主之位各為其主地打群架。參與打架的人慘是慘,但他們不會像打仗一樣毀建築、傷百姓。
“也是,你都沒出過京城。”武去拙道。
“你要回北方了嗎?”奚敏突然問。
這個問題看似莫名其妙,但奚敏相信武去拙知道她在擔心什麽。
武去拙沉默片刻,說道:“我已經寫了奏章,讓人快馬加鞭呈給陛下,想必他很快就能收到。我……明日一早就離開。”
靖國來犯,武去拙當然要立即啓程回北方。更何況武去拙曾答應皇帝十日之後返回北方,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奚敏道:“一路小心,戰場上刀劍無眼,你注意點兒。”
武去拙點頭:“好。”
奚敏又道:“我留在京城處理點兒事情,過後就去北方找你。”
武去拙沒問她要解決什麽事兒,而是接着點頭:“好。”
奚敏糾結了一下,還是跟他解釋一番:“我之前跟你說了盧尚書的事兒,從他那兒我得知了尚家的案子還沒結束。這段時間我仔細想了很久,從樓光峥和盧尚書的古怪言行到樓光峥和胡太守所幹的勾當,我認為尚家的案子可能與淮南王有關。如今胡太守大膽造反,我猜測淮南王也将有所行動,所以我想留在京城,趁機将此案追查到底。”
武去拙靜靜地聽奚敏講完,他突然停下腳步,側身定眼看着奚敏。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京城放心大膽地查案,不必擔心北方的戰事。”
“我在,北方就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