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破城
聽了奚敏的話,胡雪銀逐漸止住了哭泣,但不難聽出她的聲音裏依然帶了些哭腔。
胡雪銀說道:“我爹要殺了綿溪姐姐,若非我收到消息及時趕去,恐怕綿溪姐姐就……我跟爹鬧了很久,他才暫時沒殺綿溪姐姐,而是把她關在了地牢中。”
簡綿溪從小就和胡雪銀生活在一起,對胡雪銀多有照顧,因此得知簡綿溪出事,胡雪銀焉能不着急?至于給胡雪銀傳消息的人,那必定是周歡了。
胡雪銀只回答了奚敏的第一個問題,奚敏等了一會兒沒等來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便猜測胡雪銀真的知道些什麽但就是不願意說。
奚敏沒糾結太久,問道:“那你呢,為何會被關在屋子裏?”
聽了這話,胡雪銀果然變得神情古怪起來,她皺眉,一臉遲疑。
猶豫了一會兒,胡雪銀忽然變得有些瑟瑟,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奚敏一眼,說道:“奚姐姐,我跟你說個事兒,你能不能幫我出出主意。”
奚敏點點頭,示意她說。
胡雪銀垂下頭,低聲說道:“今早我本來準備去我爹的書房跟他鬧一鬧請求他放出綿溪姐姐,可是我在他的書房外聽到了他和管家海叔叔的對話。他們一開始在商量軍營裏的事兒,我爹接手了王将軍父子的兵權,所以起初我認為這一點并無不妥,直到後來他們提到了忠山和陛下……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王将軍父子是被我爹殺害的,他之所以要那麽做,是因為他想要造反了。”
說到這裏,胡雪銀又流了淚。
奚敏同情地嘆了口氣。
胡雪銀自幼錦衣玉食無憂無慮,而這一切都是她的太守父親給她的,如今她知道向來愛民的父親要造反,知道平靜的生活即将被打亂,她怎能不難過不心急。雖說自古以來造反者無數,可真正成功的能有幾人。
“你有沒有聽到你爹說要攻打何處,另外,你可知他上頭的人是誰?”奚敏收回思緒,繼續問道。
胡太守有墨城五千精銳,現在看起來很不得了,可是當皇帝回了京城,掌握大渝幾十萬軍隊的時候,那五千精銳也就什麽也不是了。
胡太守經營多年老謀深算,他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何況如今他敢這般膽大妄為,他所仰仗的肯定不只是墨城的軍隊,還有他背後那更大的靠山。至于他的靠山是誰……奚敏知道胡太守和樓光峥有勾結,第一反應便是淮南王。
只不過聽說淮南王這些年還算老實,甚至做到了深居簡出,現在來看,莫非都只是做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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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知道我爹原先準備攻打忠山,但現在準備往博城和京城方向去。至于他上頭是否有人,我不清楚。”胡雪銀抽泣道。
胡太守改變了計劃,也就證實了他和樓光峥的關系……
奚敏蹙眉,思索着該如何将消息傳給武去拙和周歡。
還有,胡太守在這個時候轉攻京城和博城,是不是說明他背後的人也要有所行動了?那這樣可不妙,北有靖國,南有淮南,大渝将會陷入內憂外患的困境之中。
胡雪銀看了一眼沉思的奚敏:“奚姐姐,你說我該怎麽辦啊?我不想我爹造反,也不想他背上罵名,更不想我家就這麽亂了毀了……”
奚敏長嘆一口氣,看着胡雪銀,說道:“你覺得你能阻止他,說服他不戰嗎?”
胡太守自以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他當然不會就此罷休,胡雪銀當然不可能勸得住胡太守。何況事已至此,就算胡太守停手,皇帝也不可能輕易饒恕他。而且別說皇帝了,淮南王都不一定放過胡太守。
胡雪銀單純卻不傻,她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此刻只能鎖眉咬唇而不語。
奚敏最後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準備離開,胡雪銀卻突然喊住了她。
“奚姐姐,那夜我爹動用了好多士兵和弓箭手,府內發生動亂,是要殺你和武将軍吧?”胡雪銀拽着奚敏的衣袖,低着頭小聲道,“當時有人來找我,你也建議我離開,那是因為你知道我爹要對你們下手?”
“看來你真的都知道了。”奚敏不置可否,“胡太守注定會失敗,屆時你也會受牽連。現在……你要不要跟我走?”
胡雪銀本性不壞,她還幫了奚敏很多忙,所以奚敏真心不希望胡雪銀因為胡太守而遭到不公平的待遇。
胡雪銀卻沒有多想,她松開了奚敏的衣袖,頭低得更下去了:“我就不走了,奚姐姐你自己走吧。”胡雪銀說話的氣息有些不穩,“他畢竟是生我養我疼我的父親,不管他的結局如何,我都得留下來陪着他。”
胡雪銀做了決定,奚敏不會反駁。
“那我走了。”奚敏來到一扇窗前,趁人不備,一溜煙兒地逃離了。
胡雪銀看着那扇窗,眉頭忽然一皺,心下一狠,當即大喊:“來人,我要見我爹!”
……
奚敏一次次地甩開緊跟在身後的跟蹤者,在墨城街道上匆忙行走着,身上的傷口傳來陣陣痛感,讓奚敏覺得頭昏眼黑。
得快點回到武去拙和周歡身邊。
奚敏忍着疼痛,加快了步伐。
眼看就要到城門口了,門口的守衛卻突然開始關大門,奚敏腳步未停,想趁大門落鎖之前出城,奈何大門還是在她到達城門之前被人關上了。緊接而來的是士兵們齊齊小跑的聲音,奚敏回頭一看,只見若幹士兵排着整齊地隊伍朝城門跑來。
他們的目光越過奚敏,看樣子目标不在她。
奚敏趁機找地方躲起來,想着見機行事。
有人趕走了湊熱鬧的百姓,讓他們給士兵們騰出位置。士兵們在城門口停下,昂首挺胸地注視前方。
海管家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他來到士兵們的面前,大聲說道:“将士們,博城章太守叛變,将陛下困在博城,我們此去,正是要去救駕。”他雙手一揮,義正言辭地大喊,“解救陛下,義不容辭!”
話音剛落,士兵們紛紛舉起長矛,跟着海管家叫喊:“解救陛下,義不容辭!”
所謂去博城救駕,不過是胡太守攻打博城的噱頭,接下來胡太守一定會将目标放在博城到京城沿線,至于他背後的淮南王……指不定何時發兵。
但願南方的守城将士能拖住淮南王的人吧。
希望不能放在別人身上,奚敏自知當務之急是出城和武去拙彙合。然而城門緊閉,看這樣子他們不準備開城門。
可是,為什麽呢,海管家不是說了要出發攻打博城嗎?
就在奚敏感到疑惑的時候,城牆上的守正忽然探出腦袋,大聲喊道:“海大人,有敵人來犯!”
奚敏頓時回過神來。如今墨城的敵人,當然只會是武去拙!
看來他已經和博城的兵彙合了。
海管家的神色平靜,就仿佛武去拙的到來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海管家大手一揮,高聲吩咐道:“傳令下去,各城門的一千精銳要嚴加防守,剩下的一千人,看情況及時支援各處!”
“是!”
士兵們得令,迅速行動起來。
奚敏雖然沒打過仗也沒見過打仗,但她還是知道攻城不易。不過武去拙雖是草根出身,可年紀輕輕就能當上鎮守北方的大将軍,這說明他還是很有實力的。
奚敏相信武去拙。
為了不讓自己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奚敏特意找了個隐蔽的地方給自己上藥,膏藥上身有鎮痛的效果,一時之間奚敏舒展了不少。之後奚敏再次來到城東,觀察這邊的情況。
城東已經打起來了,百姓紛紛撤離,只有士兵留在這兒守城。
戰火紛飛,箭雨降落。
城門陡然被打開,士兵們沖出去戰鬥,可是沒過多久,他們又狼狽地撤退回來,緊閉了城門不再打開。城東的士兵數量看起來遠不止一千,甚至比兩千還多。
難不成墨城有隐藏兵力,或者說……胡太守已經把其他地方的士兵調了過來?
很有可能,畢竟武去拙知道胡太守會如何安排兵力,這樣一來,他就會想到合适的對應方案。
奚敏躲在巷子裏,士兵們忙着守城,都沒有注意到她。可士兵們沒看到她,不代表其他人沒有。
奚敏背對着巷子觀察前方,突然,她感覺到後面襲來一陣陣輕風,奚敏眉頭一蹙,心下便知有人發現自己了。奚敏拔出斷塵劍,同時轉身刺去。巷子裏有十幾個侍衛,但他們武功不算高,不然也不會這麽快就被奚敏發現了。
奚敏身上有傷,不過和他們打起來,還能勉強打個平手。
奚敏甩劍以封侍衛們的路,誰知一不小心扯到了傷口,她蹙眉咬牙,堅持擊退對方一波。侍衛們退後幾步,互相看了一眼繼續沖來,奚敏積蓄劍招,準備一擊必殺。
就在這時,鞭子揮打空氣的聲音驀地傳來,一條長鞭随之出現,鞭笞在侍衛的背上。奚敏擡頭一看,只見簡綿溪飛身而來,她的紅衣嚣張地随風飄揚,看上去好不飒爽。
簡綿溪三兩下就解決了那些侍衛,然後收鞭走到奚敏的身邊。
“你怎麽來了?”奚敏沒有收劍,她警惕地看着簡綿溪,“你不是被胡太守關在老房裏了麽?”
“雪銀跟胡太守鬧了一通,我被放出來了。”簡綿溪挑了挑眉,說道。
簡綿溪的衣服有些髒,但奚敏無法從簡綿溪的身上看出她被折磨的痕跡。
“你快想辦法讓我們出城。”簡綿溪沒在意奚敏的打量,“雪銀讓胡太守放了我,卻也将你的行蹤告訴了胡太守,他們很快就會追來,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簡綿溪說罷越過奚敏去看前方的戰況。
奚敏猶豫了一下,收好斷塵劍,來到簡綿溪的身邊,和她一起看。
墨城內傷亡慘重,有些士兵還來不及支援受傷的戰友,便被飛來的箭雨戳穿。被擔架馱好的傷兵被送往後方治療,沒受傷或受了輕傷的士兵則留下來繼續戰鬥。
城牆上的士兵奮力抵抗,看樣子是有人架了梯子要登城。不僅如此,城門被攻城車一次次地從外撞擊,一部分士兵不得不抵上去抗住。
海管家本來站在城牆上觀戰,此刻灰溜溜地下了城牆往回跑。
“海大人,不好了,城西告破!”一個衣冠不整的士兵踉踉跄跄地跑向海管家,心急如焚地說道。
“什麽,怎麽可能?”海管家大駭,“快,快去通知太守大人,派兵支援城西!”
海管家說罷匆匆忙忙跑了,一堆人跟了上去。
簡綿溪雙手抱胸,說道:“這麽快就要破城了?武去拙還挺厲害的。”
奚敏看了簡綿溪一眼:“你知道是武去拙在帶兵?”
簡綿溪輕哼一聲:“你們那波人,除了他還有誰能領兵打仗?”
那倒也是。奚敏收回目光。
她知道武去拙厲害,知道他肯定能破城,但不知道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破城……這才過去幾個時辰啊,太快了吧。
奚敏回過神來,說道:“走吧,去幫忙。”
說罷,奚敏便往前走,拔劍沖過去,和擋城門的士兵幹起架來。簡綿溪見狀,長眉一揚便抽出鞭子上去幫忙。
一群殘兵敗将本就軍心不穩,奚敏和簡綿溪這麽一偷襲,他們很快便招架不住,抱頭鼠竄了。
城門被攻城車撞裂開,奚敏和簡綿溪站在兩邊,看着博城的士兵沖進來。對方不知道二人的身份,紛紛将她倆和墨城的兵圍了起來。
天色漸漸變暗,地上的火光卻沒斷,濃濃的硝煙逐漸彌漫,戰敗的士兵皆惶恐不安。
城門已開,城外有人大步而來。
奚敏轉過身去,看着武去拙走向她。奚敏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她這幾天一直在打架,傷口不斷,所以奚敏的身上時不時會滲出血,血幹了就會變黑,她的青衣早就被血染得看不出原色,這樣的她看起來甚是狼狽。
武去拙越走越快,到最後竟小跑着行來。
“奚敏。”武去拙喊了她的名字,将她一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