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各自
經歷了一場戰争的墨城并沒有變得混沌不堪,武去拙派了士兵安撫百姓并且解釋了他攻城的原因,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百姓該幹什麽就幹什麽。除了場面狼藉和街道上的士兵更多了以外,墨城和以前相比,沒什麽不同。
奚敏和武去拙來到福來客棧,在掌櫃的的熱情招待下坐在大廳內等人。
半個時辰後,客棧外鬧騰起來,不一會兒便看到簡綿溪使勁兒地拖着一個頭發散亂衣冠不整的人跨進屋內。那個人的衣領被簡綿溪拽着,他掙紮無果,到最後便開始破口大罵。等簡綿溪停下,奚敏才看清那人就是胡太守。
緊接而來的是周歡,他邊走邊踹進一個人,便是海管家了。
“人抓回來了。”簡綿溪掏出随身攜帶的麻繩把胡太守捆在柱子上,拿了桌上的抹布堵住了胡太守滔滔不絕的嘴,“你準備怎麽處置他?”這句話是問奚敏的。
“把他交給陛下。”奚敏道,“在那之前,你随時可以揭露他對你家犯下的惡行。”
若是以前,簡綿溪沒有充足的證據是不可能扳倒胡太守的,可是如今胡太守兵變失敗又被逮了回來,他的威望在墨城百姓心中一落千丈。這個時候如果簡綿溪站出來指證胡太守,胡太守根本無力反駁。
多罪加身,胡太守的死期将至。
簡綿溪得了奚敏的支持,心情大好:“行。我這就去。”說罷她換了個捆綁方式,猛地拖着胡太守往外走。
周歡看了簡綿溪一眼,讓身後的陳震拖着海管家一起去幫忙。等他們幾人離開之後,周歡身子一搖就坐到了奚敏旁邊。
“來接胡太守的騎兵是誰的人?”奚敏見他坐下,立即問道。
“看人是看不出來的了,但是兵器和馬都是淮南獨有的。”周歡說道。
“還真是淮南……”奚敏若有所思。
周歡的發現加上之前奚敏的推論,他們已經可以肯定淮南王确有二心。真是沒想到,在親兒子尚且為人質的時候,淮南王也敢将手伸到朝廷這兒來。
奚敏又問:“樓光峥呢?”
淮南王既然敢明目張膽地對朝廷發難,想必他想好了要如何安排樓光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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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忠山的時候,皇帝讓許慈甫監視樓光峥,許慈甫表面功夫做得好,實際上誰知道他有沒有什麽歪心思。
“不見了,陳震來墨城就為這事兒。”周歡本來歪坐着,提到這個話題他忽地坐直身子,說道,“陳震跟我說,忠山的防守安排恢複了原狀,他當即去尋找樓光峥,誰知不管怎麽找都沒看到樓光峥的身影。陳震就此認為樓光峥跑了,加之陛下回京忠山無事,他便離開了忠山來找我們報告此事。”
樓光峥跑了可不妙,他去了南方和淮南王彙合了更不妙。
“好在胡太守運的那些兵器被我們的人及時截下,沒讓它們落入淮南王之手。”周歡說道。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淮南是富庶之地,資源豐富,人群密集,淮南王準備多年蟄伏多年終于出手,若是那些兵器落到他的手裏,恐怕他的勝算又會多一分。
周歡突然看向一直沒說話的武去拙:“你怎麽想的,回北方,還是去淮南?”
不怪周歡這麽問,畢竟現在的大渝缺少良将,武去拙去哪兒,另一邊都會陷入困境。
說到缺少良将,奚敏忍不住蹙眉。
定遠将軍、兵部尚書的死都是盧尚書的手筆,而盧尚書和淮南王世子樓光峥的關系不簡單……
“我自然是回北方,明日一早就出發。”武去拙說道,“畢竟,大渝沒有哪位将軍比我更了解北方的情況。”他自信地笑了笑。
奚敏聽他這麽說,心頭暫松。
“那南方呢?”周歡道,“有沒有合适的人選推薦一下,回頭我跟陛下說。”
“定遠将軍之子,展将軍。”武去拙似乎早有想法,周歡剛問完,他立即回了個答案。
展将軍是定遠将軍的嫡長子,曾經跟定遠将軍去南方打過仗,作戰經驗豐富。只不過展将軍受過傷,一雙腿看似正常,其實左腿很難使上力,所以這些年展将軍幾乎不怎麽舞刀弄槍策馬彎弓了。
奚敏去定遠将軍府吊唁定遠将軍的時候見過展将軍,他看起來的确是個沉穩靠譜的人。
只不過……奚敏有些擔心:“展将軍有很多年沒上過戰場了吧,他會去嗎?”
不僅如此,壞了一條腿,對于一個常年騎馬飛奔的将軍來說,打擊還是很大的。不知過去了這麽多年,展将軍走出來沒。
奚敏有疑惑,武去拙卻不擔心。
“國家有難,沒有一個将軍和士兵會退縮。”武去拙說道,“所以,放心吧。”
“诶,若是讓展将軍知道他爹的死跟淮南王有關,說不定他還會主動請纓呢。”周歡補充一句。
話音剛落,客棧外突然喧鬧起來,仔細一聽原來是百姓在大喊大叫。估計是簡綿溪把胡太守的罪行說出,惹得百姓又開始憤憤不平了。
周歡道:“那簡綿溪倒是率性而活,想到什麽就幹什麽。”
奚敏不贊成周歡這話,畢竟簡綿溪在胡太守身邊隐藏心思那麽久,怎麽能說她是想一出是一出。
周歡絮絮叨叨:“你別說,那簡綿溪的性格和尚家的大小姐還蠻像的,都是一樣的野蠻。你們是不知道她狂奔追胡太守的模樣,跟不要命了似的,還有剛剛她拽了胡太守一路……”
奚敏不知道周歡有沒有見過尚賢,但聽他說那話,他肯定聽過尚賢的名號。
奚敏無奈地笑了笑。
原來在旁人眼裏,上一世的她是個野蠻人。
至于簡綿溪……這應該不是她本來的性格吧,只是家中巨變後,她和奚敏一樣有了性格上的變化。只不過奚敏變得比以前安靜,簡綿溪則選擇用“野蠻”來隐藏自己并保護自己罷了。
“要不要出去看看熱鬧?”周歡躍躍欲試。
“要去你自己去。”武去拙看了周歡一眼,起身對奚敏道,“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奚敏點點頭,跟着武去拙上樓。
周歡看着他倆一起離開,抓了抓頭發:“真是,女大不中留……”周歡一邊嘀咕一邊興奮地出門,“我倒要看看簡綿溪那瘋女人在幹什麽。”
……
次日清晨,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初秋的風拂過墨城,輕柔的觸感讓人倍覺舒适。
墨城的士兵們有條不紊地行走在街道上巡邏,博城的士兵則被陳震帶回了博城。昨夜大家知道了胡太守的罪行,今夜都跑到街道兩邊等着他的囚車。
胡太守被套上鐐铐,他穿着肮髒破爛的囚衣,蓬頭垢面地站在囚車裏。
囚車緩緩行來,百姓抓起籃子裏的爛菜葉和臭雞蛋丢向胡太守,不一會兒就把胡太守的膝蓋淹沒了。
奚敏和武去拙站在客棧二樓窗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下面。
簡綿溪主動提出押送胡太守去京城,她騎馬在最前面,面無表情地行路。當看到百姓紛紛向胡太守投去鄙夷厭惡的眼神時,簡綿溪的嘴角總是會不自覺地上揚。
令奚敏奇怪的是,簡綿溪身邊還跟着一個人。
“周歡什麽時候過去的?”看着簡綿溪身側的周歡,奚敏感到疑惑,“今早吃飯的時候他還在客棧呢。”
當時周歡還說要跟奚敏一起回京,這會兒就跑到簡綿溪那邊去了。
“你不跟他一起嗎?”武去拙問。
“不了,他們帶着胡太守速度太慢,但我想早點回去。”奚敏道。
胡太守的囚車漸漸遠去了,奚敏和武去拙收回了目光。
就要分開了。
奚敏低着頭看樓下,不知道還能跟武去拙說些什麽。讓武去拙小心謹慎的話她已經說過了,再者奚敏不懂打仗,她沒法給武去拙提什麽建議……
武去拙輕咳一聲,忽然說:“你的傷……”
奚敏道:“我已經讓醫女來處理過了,等回了京城再請大夫看看。”
武去拙應了一聲,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敲門聲:“武将軍,時間到了,該出發了。”
二人相顧無言,屋內一片安靜。過了一會兒,奚敏提出一起出城。奚敏和武去拙牽着馬走到墨城城門口,各自翻身上馬,對視一眼。
“路上注意安全。”武去拙說道,“等我回來。”
奚敏點點頭,但其實她心裏沒底,武去拙和皇帝有約定,也不知道武去拙能不能回來……
奚敏讓武去拙先行一步,武去拙沒拒絕。接下來,奚敏看着武去拙遠去的背影,直到武去拙化成一點黑影,最後消失不見。
奚敏收回目光,平複了心情,策馬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奚敏快馬加鞭,用不到一天的時間回了京城。京城的氛圍很奇怪,街道看似一如既往,但仔細看,不難發現巡邏的禦林軍比以前多了一倍。
看來皇帝已經知道北方和淮南的事情了。
奚敏本來想進宮面聖,但是她剛進城就被人喊住了。那人對奚敏抱了抱拳,随後客氣地說道:“奚大人,我們家許大人有請。”
奚敏目光一頓,但沒有猶豫太久:“走吧。”
奚敏是一個人單獨行動的,但許慈甫的人卻能在她剛到京城時便出現,可見許慈甫早就派人跟蹤監視奚敏了。能跟蹤奚敏而不讓她發現,看起來許慈甫手裏也有不少高手。不過,許慈甫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監視她的呢,忠山,還是博城?
奚敏一路上都在想這些問題,想着想着,便到許府了。
上一世,在許慈甫還是兵部侍郎的時候,奚敏就來過許府,如今許慈甫成了兵部尚書,許府的規模擴大了一些。
奚敏收回心思,跟随從來到許慈甫的書房門口。随從敲了門,才讓奚敏進去。
彼時許慈甫正拿着一份卷宗看,奚敏進來後,他擡頭對她笑了笑,然後指着一個位置示意奚敏坐:“奚大人這麽快就回來了。”
奚敏坐下,開門見山地問:“許大人找我來幹什麽?”
許慈甫放下書:“我給奚大人的機關盒,你打開了嗎?”
“沒有。”
這幾天都在操心墨城之事,奚敏哪有時間折騰那玩意兒。
“這樣啊。”許慈甫颔首淺笑,“現在回京了,奚大人也沒什麽事兒,不如想辦法打開那盒子。”
奚敏不知道許慈甫為何非要她打開機關盒,但她知道問了許慈甫對方也不會跟她解釋,于是她看了一眼許慈甫就不說話了。
還有……奚敏蹙眉:“你當我很閑?”她真要是閑着,就不會回京,而是跟武去拙去北方了,但奚敏不會跟許慈甫說她要忙什麽,她只道,“北方和淮南的事情你難道不知道?”
許慈甫淺笑着一本正經地說道:“樓世子下落不明,淮南王有異心,南方有異動。盧典譯投靠靖國,盜取了北方諸郡的軍事布防圖導致北方三城失守,靖國大軍勢如破竹一路南下……就是這兩件事兒嘛,我當然知道。”
看他不慌不忙的樣子,奚敏難得有些生氣。
大渝南北有難,将士們奔赴前線,結果這厮居然只把戰事當故事,而且看許慈甫的樣子,他似乎還想利用這兩邊的戰事為自己謀利。
奚敏蹙眉,讓自己淡定下來。
“看來你已經知道樓光峥不見了。”奚敏不善地看着許慈甫,“人是你在監視,你總得給個說法吧。”
樓光峥是滑溜,但若許慈甫真心要看住一個人,對方可沒那麽容易跑。然而現在,樓光峥就那麽輕輕松松地逃走了。
“別急,我會跟陛下解釋的。”許慈甫含笑。
“北方的事兒呢,你怎知盧典譯幹的那些勾當?”奚敏追問。
周歡追蹤盧典譯倒也罷了,畢竟奚敏跟他說了盧家的事兒。但是許慈甫……奚敏差點忘了,許慈甫曾經阻止她揭發盧尚書的罪行。
奚敏神情複雜地看着許慈甫。
許慈甫答應皇帝看好樓光峥卻輕易放走了他,許慈甫要保盧尚書卻将其子盧典譯通敵叛國的消息随便告訴她……
奚敏本來以為她很了解這位上輩子的故友,可是現在,奚敏不得不承認,她看不懂許慈甫。
她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