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4)
“等我們再見面時,你再打開看。”
雨已經停了,空氣中散發着路邊的青草香,濕漉漉的,又很清涼。
‘考試結束的同學可以去宿舍收拾東西,準備離校。’
程皓正在發呆,手裏握着生物手冊。
徐子然從座位上站起來,通知大家,“到時間了,我們堅持到最後的可以上戰場了,加油!”
徐子然走到程皓身邊,“我們走吧!”
程皓在教室最前方,扭頭看了眼教室,只有些許選生物的同學整理東西,準備集合。
“徐子然,你考完回家嗎?”
“回啊,你不回家啊?”
“回,我們終于可以回家了。”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傷心、不舍。
每個人都在屬于自己的戰場上奮力一搏。
—
‘一切結束,我們在一起的青春結束了,但我們的友誼沒有結束。’
“□□”建了一個群,每天都會視頻,冼然每日都能被三個人的笑容感染。
程皓媽媽回國了,兩個人回了老家,徐子然在學車,王璐璐的藝術分出來,已經基本确定大學了。
冼然每日忙碌母親的生活,瘦了很多,臉色更加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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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直沒再聊戀愛的事情,現在不适合聊這個,冼然清楚,程皓也明白,日記本在他這裏,他心裏是踏實的。
分數出來的那一晚,冼然像往常一樣沒有進入夢鄉,坐在病床旁看着母親,身邊的儀器滴滴響着,手機裏打開的網站就是查分的網站。
冼然抹了一把淚,看着母親笑了一下,然後低頭輸入信息,點擊查詢。
666分,物理組。
一滴,兩滴,淚水打在手機屏幕上,另一只手握緊了母親的手,冼然輕聲對沉睡的母親說,“媽,我考了666 ,我做到了。”
母親的手指在她的手心動了動,眼睛睜開,沙啞的聲音帶着高興,“好啊……”
“媽。你醒了?”
冼然想起身撲向她,但害怕壓倒母親身上的儀器。
“孩子,你考得真好,辛苦了。”媽媽眼裏幹澀,淚水因為生病難以流出。
“媽……”冼然眼睛通紅,嘴唇顫抖着說。
—
分數出來的第二天就要回學校拿畢業證,冼然叮囑護士照顧好媽媽,又再一次獨自一人踏上了前往靈城的汽車。
操場上架起了幾個大棚,同學們還是被要求着穿上了校服,仿佛他們還沒有畢業,還是那群在操場上參加拓展活動的孩子們。
程皓從汽車站接上冼然,一路上手握着冼然的手,手心冒汗,但握得很緊。
徐子然和王璐璐早早就坐在草地上等着他們,手裏拿着四個人的畢業證。
看到兩人一起走進操場,認識的同學都在偷偷圍觀。
“呦呦呦,背着我們偷偷談戀愛?”徐子然嘴裏嚼着泡泡糖,口齒不清的問。
“沒談。”程皓答。
王璐璐一聽,沖上去拉開冼然,“幹嘛,不和我家然寶談,還想和誰談!”
“你自己問你家然寶怎麽想的?”程皓也是很無奈。
冼然沒說什麽,拿過畢業證看了看,合上,問他們,“就等着我們在一起是吧?”
程皓接上說:“诶,我們就不在一起!。”
冼然看着他笑,要不說有默契呢!
山川沒了河海,我沒了你
開完報考學校的會議,大家就自行離校即可,“□□”吃了一頓午飯,算是最後的結束。
程皓打算把冼然送回青莊縣,路上,冼然打開了那本日記本。
“這個本子是我高中開始用的。裏面有很多……”
“我能看了?為什麽讓我看這個,雖然我也很想看。”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在我笑容的外表下藏着的黑暗的內心。那時候,你再決定還喜不喜歡我?”冼然很認真地看着他,眼角仿佛有流星閃過。
程皓皺着眉打開第一篇日記,內容是他感覺很悲傷的文調,擡頭看着女孩,眼裏夾雜着複雜的情緒,“你以為讓我看到你的所有,我就會不喜歡你,是嗎?”
“冼然,你把我想成什麽人?我以為我拼盡全力讓你感受到我的心,結果你還是不願意……”
“不是我不願意,是你太好了,你越對我好,我越覺得自己不适合你。”冼然眼裏染着自卑的顏色。
程皓胳膊伸向她,從背後摟住這個女孩,感受到她顫了一下,随之放松下來。
“我不會放棄你的,我們一直在一起,我等你。不要難過,好不好?”
冼然頭靠在他肩上,淚水打濕校服,耳邊是他溫暖的呼吸聲。
“日記本你拿回去,你的黑暗我不想知道,我不在乎,跟着我,我們把這些全部忘掉,聽話。”
流光易采,世事難料。
—
畢業聚會那晚。
冼然坐上晚班車來到KTV門口,程皓和徐子然并排走着,身後是不久前剛見過的同學。
衆人看到了冼然,起哄将程皓推向冼然,程皓沒站穩,冼然急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角。
“冼然,你不是家裏有事不來了嗎?”程皓眼裏發着光,期待着望着她。
“然然,我……”
話還沒說完,冼然打斷他的下文。
“程皓,對不起。”
“什麽意思?”程皓的心驟然一痛,身邊的徐子然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如果你覺得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那以後,我們就像從前一樣,只是同學。”
“你在說什麽?”程皓不知道她又在糾結什麽。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家裏又逼你做什麽了……你說話啊”
徐子然招呼着其他同學先走,最後擔憂地看了一眼程皓。
“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太幼稚了,我太驕傲了,以為什麽事情,都是因為大人們太複雜了,我以為我自己可以改變所有人……但我真的錯了。”冼然淚水滴落,砸在兩人中間,仿佛一道屏障,将兩人相隔。
“冼然……”
“我沒有辦法做到你說的,我還是很難受,我還是很暴躁,我還是很差勁,對不起,放過你自己……好不好?”
冼然從口袋掏出日記本,遞給程皓。
“我不要。”程皓怒氣十足地拒絕,說完又後悔了。他從前以為,日記本是她給他的保證,現在才明白,這是在告別。
“我知道,就算我磨破嘴,你也不會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但是,冼然,你選擇的放手對我而言是抛棄,你明白嗎?”
“忘了我吧,你19歲的年紀,以後會遇到……更多的美好,但那些美好我給不了你。”冼然收回日記本,扭頭穿過馬路,馬路對面的交通信號燈已經變成紅色。
過往的車輛燈光耀眼,在最有紀念意義的一年,程皓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晚上,程皓企圖用各種方式聯系冼然,但想到冼然的話,或許,為了她,他應該放棄。
一夜無眠,一秒未休,一生遺憾。
冼然連夜坐車回了醫院,病床上,母親已經說不出一句話,□□消息中,王璐璐發了無數條消息。
每天王璐璐會發很多鼓勵她的話,叮囑她好好報學校。
王璐璐提到了程皓的情況,順利被提前批錄取,然後,一切都沒有了。
冼然回了一條:“我可以,沒事的。勿念。”
程皓看着這條消息,終于,淚水如奔潰的河海糊了一臉,往日那個陽光、愛笑、從沒哭過的少年,因為七個字破防。
“阿姨的情況很不好,可能陪不了冼然多少時間了。”王璐璐在一旁小聲的說。
終究是幾個不大的孩子,沒能将冼然從深淵中救出。
“我過幾天會去看她,你有什麽想讓我傳達的嗎?”
程皓拿出一張信紙,苦笑着對王璐璐說:“本來是要寫一封信的。”
“等一切都結束了,安頓下來後,再把信給她。”
程皓在紙上快速寫下幾個字,認真寫上名字,折起來,放在桌上。
王璐璐眼裏蓄着淚:“很多事都不是冼然能夠控制的,既然她想自己一個人,那就按她的意思來。”
“你放心吧,我知道,我不會再去見她了。幫我照顧好她。”程皓懇求着王璐璐。
在冼然錄取通知書到的當天,母親掙紮着看了最後一眼,離開了冼然。
“死亡不是斷然的終止,而是另外一場旅行的試探。”這是冼然高三為語文備考背下的句子。
冼然希望下次旅行,媽媽自己一個人,看玫瑰花開,看江河湖海,看落日晚霞,看這一世從未感受過的美好。
房間裏,冼然收拾着妹妹的衣服,明天,妹妹就要被父親接回村裏了。
自從母親去世後,冼然再沒有哭過,就算是妹妹小手拉着她不放,一聲聲叫着姐姐,冼然也沒掉一滴淚。
“你大學的花銷,我每個月會打給你。”冼然父親将家裏的存折遞給冼然。
“這是一萬,你幫我給了你姥姥。”
“你把我媽的死當什麽?”冼然怒視着他,沙啞的聲音像是嘶吼。
“這是你覺得你欠我姥姥、欠所有人的東西嗎?”冼然拽過存折,碰上房間門。
—
王璐璐被某大風景園林錄取,冼然被錄取為某大公費師範生。
開學前一天,王璐璐來冼然家陪她,晚飯後,璐璐把程皓的信交給冼然。
“我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給你這個适不适合,大學是新開始,今天就全部了結吧。”王璐璐心裏忐忑不安。
“嗯,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冼然輕輕捏着信紙,生怕手心的汗打濕了薄薄的紙張。
“好,我去樓下小賣鋪買點零食。”
冼然戴上眼鏡,慢慢打開信。
裏面只有幾句話。
山川沒了河海,我沒了你。來日方長。——程皓
捂住自己的嘴,冼然哭倒在那裏,原來心可以這麽痛,為什麽她已經下定決心了,還是會這般不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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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開虐開虐
後來
大學後,冼然的身體逐漸好起來,但不可避免存在一些問題。
徐子然考上了南方一個醫學院,只有他一個人走得很遠,誰都不太清楚原因。
冼然大二野外實習,在茫茫草原上倒下。
後來,王璐璐聯系了徐子然,幫忙看病。
醫院等候室內。
徐子然手裏拿着冼然的病例,擡眼悄悄看她,“冼然,這兩年你都沒聯系他嗎?”
冼然知道他是誰,“沒有,你覺得我應該聯系他?”
徐子然嘆了口氣,說出了遠離家鄉上學的原因,“我只是不想雙向奔赴的人,走到最後卻是雙向遠離……高中的時候,我也喜歡了一個姑娘,可是我沒鼓起勇氣,到畢業,我也沒跟他說一聲,我喜歡你。”
眼裏的光帶着莫名的痛感,是那年盛夏留下的記憶。
“她在這座城市嗎?”冼然問。
“嗯。”徐子然的性格是冼然所羨慕的,樂觀、幽默,心裏藏着小愛和大愛。
“我和他,不可能了……”冼然從不刻意屏蔽他的消息,但內心的悸動是瞞不住自己的。
“你知道他大學學了什麽專業嗎?”徐子然認真地說,“心理學。你知道他是為了你嗎?”
冼然低下頭,淚水早已打濕睫毛,嘴角是隐忍的難過。
“三年的相遇,他沒能救你,未來,他希望自己能夠治愈你。”
冼然知道他重感情,卻沒想到,他早已把自己計劃在了他的未來,“對不起……你不要告訴他,我生病的事,好嗎?”
徐子然沒說話,徑自離開,留着她在等候室,聽着自己跳動的心跳。
—
大學裏,冼然除了忙碌自己的學業,把全部精力放到了教育扶貧項目上。
收到一封情書,冼然就拒絕一個人,學院男生偷偷叫她冷血女神。
王璐璐知道了,沒少拿這事調侃她,冼然不以為然。
“沒關系,你不會孤獨終老的,等我以後有錢了養你,好不好啊,然寶?”王璐璐手裏拿着畫板,面前是未完成的冼然的畫像。
“我自食其力,可以養活自己!”
“你說,程皓在學校也這麽受歡迎?”王璐璐從不避諱程皓的話題,冼然覺得,恰恰是因為這個,她的心裏在慢慢消化他們的曾經。
“當然,不說他長得就不醜,成績還好……徐子然說他學心理的,身邊女生應該更多。”
“你們學院男生不多嗎?更多好吧,比例更大。”王璐璐挑挑眉,抛媚眼看她。
“我恐婚。”冼然擡了擡胳膊,催促道:“快點,這麽慢?!”
“得好好畫,別動,就這樣啊!”
王璐璐放下筆,“假如,我是說假如程皓現在站在你面前,要和你在一起,你會怎麽答複?”
“假設不成立。”
“不是假設,是假如。”
冼然從臺子上下來,走到王璐璐面前,眼裏有着淚光,“我覺得我現在這樣,一聽到這個就想哭,我什麽答複都沒有。”
“所以那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冼然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閉上眼,回憶起一切。
是世界毀了一切
母親的病明明在好轉,卻擋不住壞人的心和嘴。
病房內,屬于媽媽的床邊拉上了簾子,隔斷了周圍所有病友的目光。
簾子內,冼然的父親站在病床旁,皺着眉頭,眼睛不敢看向病床上為這個家奔波的女人。
“就讓冼然随便上個附近的大學就好了,非得要上什麽北京嗎?”男人嘴唇厚厚的,說起話來卻尖酸刻薄。
“她一個姑娘家家的,何必跑那麽遠?你說是不是?”
女人流着淚,語氣充滿着無奈與悲憤,“我不怕孩子走得遠,姑娘怎麽了,我的孩子明明……咳咳,明明有個好的未來,你們為什麽偏偏纏住她不放?冼大海,那可是你親生的孩子!!!”
“那老二也是啊,花這麽多錢供她上學,老二怎麽辦?”
“你是怕自己掏錢吧,你把我的兩個閨女放在眼裏過嗎,你們全家恨不得她們去死啊!!!”
男人說了句:“不可救藥!”,沖出病房,看到冼然就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睡着了。
男人只一秒的停留,眼裏沒有一點關心,徑直離開了醫院。
冼然察覺到人離開,睜開眼睛,看向面前的一堵牆,眼神呆滞。
雖然不知道他們争吵的內容,但冼然知道,一定是争吵。
自從那天起,母親的情況開始惡化,還不讓冼然見她的父親,直到志願報考結束。
錄取結果出來,冼然和父親大吵一架,家裏除了争吵,也沒剩下什麽了。
“你去這麽遠,以後不回來養我怎麽辦?”
“你是我的父親,連你都不信我……誰會信我?我也有自己的夢想,我想出去看看有錯嗎?”
冼然每次與父親争吵,都會流下眼淚,但父親不會,只是和她剛,找歪理,為自己辯解。
“你媽在醫院已經花了很多錢了,你還上這麽遠的大學,這不是要我們命嗎?”
冼然哭笑一聲,看着他,一字一字地平靜說:“我報的是公費師範生,不會花你一分錢。”
猜出來母親病況嚴重的原因,冼然沒有痛哭流涕,而是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母親說過,要離開這裏。
她努力想要改變他們的想法和做法,到頭來卻被指責是幼稚的插手大人事的蠢孩子,在他們眼裏,她永遠是養不大的白眼狼,賠錢貨。
有那麽一刻,冼然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她在這個世界感受不到任何的美好與信任。
在日記本裏有給程皓的最後一份信,結果他還拒絕了。
冼然覺得,自己的狀況不适合與他繼續下去,糾纏不清只會害了他。
—
在最艱難的時期,冼然收到了來自靈中心理咨詢室的電話,那位曾經為冼然提供咨詢服務的老師竟然還記得她。
“最近還好嗎?”熟悉的聲音響起,那種無形的力量抓住了冼然的心髒,太痛了。
“我……不太好。為什麽你總是在我最想離開的時候幫助我,為什麽你總是給我溫暖,在我最冷的時候?”
“因為我是你的老師,你的心理老師,我覺得我不會放棄你,即使世界放棄你。你一定可以的!”
那是黑夜,也是黎明,是冷漠的世界,也是歡聲笑語的世界,你感到的冷漠,只是因為,那些歡樂與你無關。
我怕,又會是五年
糖糖酒吧,三班聚會。
穿着黑絲,格子短裙,頭上紮着雙馬尾,王璐璐打扮得像女高中生,但多了幾分妩媚。
王璐璐雖然不是三班的一員,但畢竟時常出沒在三班門口,這些年聚會,次次都有她。
班長招呼着大夥,把王璐璐叫到一旁,“冼然呢?不會因為昨天晚上皓哥在群裏說要來參加聚會,她怕了吧!”
王璐璐甩了甩馬尾辮兒,“她這個人答應別人的事,一定會辦到的,看着吧,三分鐘原則,開始前三分鐘一定到。”
班長笑了,說:“那我就放心了!”
—
冼然放假留在了學校,聚會也在靈城,所以出門較晚。
酒吧在一個小巷子裏,出租車不好進入,于是冼然下車步行往深巷裏走。
之前聚會大多選在飯店,大家夥一塊吃頓飯,再去學校轉轉,看看老師。
今年,班長想弄點花樣,聚餐在晚上,第二天上午回學校。
冼然下車後看了一眼附近,有路燈,但不是很亮。
快步走進巷子,一個二層小樓出現,整個樓都是糖糖酒吧的。
門口稀疏幾個人,看上去都還清醒,冼然嘴角彎了彎,他們選的地方還可以。
班長正好走出酒吧,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冼然:“冼然,這兒!”
“班長,好久不見!”冼然輕松地說。
“是啊,你說咱們都在北京,結果也見不了幾面!快進去,快進去,璐璐等你好久了。”班長推着冼然的後背說。
遠處,程皓下車,剛好看到這一幕,‘pen’的一聲關上車門。
白色襯衣放在外面,下身穿着黑色長褲,有些懶散,不像是白天那個衣冠楚楚的樣子。
襯衣衣角随着他的步伐起舞,潔白的額頭被碎發擋住,清淡的眉下是深邃的目光。
冼然前腳進入酒吧,程皓後腳走到門口。
“班長。”
“程皓來啦,就等你們倆了!”班長往後指了指。
程皓直接進酒吧,班長撇撇嘴,跟在後面。
酒吧裏的KTV,燈光霓彩,角落的陰影裏,冼然坐在王璐璐的身邊。
璐璐手裏拿着一瓶啤酒,大口一喝,問冼然:“然,你沒事吧?”
“不用擔心。”冼然有點累,今天下午開了半天的會,後背酸痛的毛病犯了。
兩人擡頭,看到程皓走進門,所有人說着客氣話,哄鬧着圍在程皓身邊。
王璐璐又瞧了一眼,擡手捂住冼然的眼睛,“眼不見為淨!”
冼然笑着搖頭,“我早就見過他了……上學期在學校就見到了。”
“啊?怎麽沒聽你提起?”
“他是被孟老師邀請來的,要不然你覺得人家會來咱們這種小店。”
冼然側身錯過璐璐的手,拿過桌上開瓶的啤酒,直接往嘴裏灌了一大口,差點沒緩上來,咳嗽了幾聲,幾滴酒滴在了胸口以上的白皙皮膚上。那邊程皓聽到了動靜,擡眼望向她。今晚,她穿着一條黑色吊帶裙,外面只挂着一件近乎透明的防曬衣。
冼然沒接收他的眼神,低頭兀自看着啤酒瓶上的字,周圍安靜了一刻,被班長的一嗓子吼叫又帶上了氣氛高潮。
王璐璐靠在冼然肩上,耳語,“我要不要去打個招呼啊?”
臉有點紅的冼然迷迷瞪瞪回答:“随便,與我無關。”
王璐璐想了想,起身,走向程皓,冼然肩上突然減輕重量,嘴裏嘟囔了句,“還真去了!”
“程皓,這幾年混的不錯啊!”璐璐走到徐子然邊上,和程皓打了招呼。
“你們都還行吧?”程皓往她身後看了一眼,冼然還是低着頭在喝酒。
“都不錯,能吃飽飯。”徐子然拍了拍王璐璐的爪子,“松手,注意影響!”
“嘿,你個天使!就你有女朋友?老娘又沒摸你!”
“皓哥……”徐子然眨眨眼,向冼然方向看去。
程皓其實心裏糾結着,他還沒看明白冼然的态度。
一整晚,程皓一口酒沒喝,冼然透過沙發後的玻璃看向樓下,世間衆生在這裏自由自在、狂放而熱烈。
迷離細微處,是不知名的感情又重新燃起火焰。
十二點,酒吧的特殊鐘聲響起,音樂換成了較為優雅的格調,聚會随着這優雅的調子結束。
門口,冼然手裏拿着防曬外套,面色暈紅,風吹起她兩邊的碎發。
她晃了下腦袋,清醒幾分,冼然的身後,程皓和班長結完賬走出來,“真是的,還讓你破費了!”班長笑着對程皓說。
“很久沒見大家了,應該的。”程皓說着客氣話。
冼然聽到聲音從門口臺階上下去,漫步走到一邊站着,繼續等王璐璐。
某人的腳步聲都是那麽清脆,“冼然。”
冼然深呼一口氣,轉身擺出一副笑臉,“嗨!”,和班長擺擺手打招呼。
“那個,不早了,我先走了,你們聊。”說完,班長攔住路過的出租車,跑了。
冼然舔舔嘴唇,扭頭不看他。
他就站在她身邊,風聲,呼吸聲,心跳聲。
“你瘦了。”程皓看着她露出的瘦弱的肩膀說。
“比上次我見你要瘦。”
冼然嗓子幹幹的,心跳止不住加快。
“你記性真好。”
“不好行嗎?冷心五年不見我,所以早刻在心裏了,我怕又會是五年。”
冼然往前走了一步,錯開他,程皓也往前走一步。
“能不跟着我嗎?”冼然語氣有點着急。
“不能,你走到哪兒,我就走到哪兒。”
王璐璐早就從廁所出來了,趴在酒吧前臺看倆人。
冼然回頭找王璐璐,看到璐璐看戲的眼神,無奈笑了一下,“璐兒,前臺的茶水好喝嗎?”
璐璐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跑出來,“皓哥,走了,再見哈”,拉起冼然的手就跑。
“怎麽樣姐們?我這跑得挺快吧!”王璐璐在她耳邊,邊跑邊說,也顧不得自己的衣服被風吹亂。
冼然拽了她一把,雙手扶腰,“可以了,他要是追,早就追上咱們了。”
“你這體力不行啊!沒事多往操場跑幾圈。”
“去操場不好。”冼然慢慢往前走,站在路邊對王璐璐說。
路上很少有人了,出租車也少見,冼然打算在附近找家賓館。
“怎麽着了?今晚咱去開房?”王璐璐搖頭晃腦的在冼然面前說,想逗她開心。
“去藍月吧,我們學校老師推薦的。”
“好家夥,你們老師談論內容這麽勁爆的?”
藍月剛好就在這附近,兩人在24便利店一人拿了一根棒棒糖,塞進嘴裏,在午夜的大街上走着。她們的身後跟着一輛黑色越野。
“這跟了好長時間了,程皓沒事吧!”
“等我下。”冼然把糖拿在手裏,走回身後的那輛車邊,車順勢停下,她還沒擡手敲窗,車窗已經被降下來了。
程皓扭頭看她,冼然舔了下嘴唇上亮亮的糖水,“別跟了,不早了,快點回家吧。”
“關心我?”
冼然低頭一笑,“你不也是,不關心我為什麽會跟着我們。”
“上車,去哪兒我送你們,太晚了。”程皓看到她紅紅的下嘴唇被咬住,有點心疼。
冼然猶豫着,“不費你油了,快回家吧。”
程皓笑着點頭答應,但還是慢慢駕駛着汽車跟着她們。
藍月小居。
程皓向前臺出示身份證,歪頭看向旁邊走上樓的冼然。
“你好,我和剛才兩位是朋友,幫我定他們旁邊的房間,謝謝。”
前臺有些猶豫,程皓小聲補充,“那個低馬尾的是我女朋友,和我吵架了,另一個是她閨蜜。”
前臺了然地眨眨眼,點點頭,幫他辦理入住,“帥哥,就幫你到這兒了,加油。”心裏想,這麽正氣的帥哥也會惹女生生氣嗎。
有些尴尬的後續
-璐璐,能幫我加下冼然的微信嗎?
那時候冼然沒有微信,後來建了微信班級群,看到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璐璐看着旁邊單人床上,把被子摟進懷裏的冼然,雖然她閉着眼,但卻難以入睡。
“然寶,你要不要加程皓的微信啊?”話都說不清楚了。
冼然翻了個身,手裏多了一個手機,微信裏沒有添加好友的消息。微嘆,把手機扣在枕邊,不是說要加麽,為什麽不發申請。
那邊。
-快發申請啊,她沒看見,好像挺失望的。
程皓看到,趕忙退出聊天界面。
-她怎麽沒同意? 程皓問。
-她睡下了,明天起床她肯定能看見
-早點休息,有事給我電話。
王璐璐悄悄走到冼然的面前,看到她的睫毛動了動,輕聲說:“然寶,我知道你沒睡,聽我說好嗎?”
“自從阿姨走了,你身邊除了我就沒別人……我知道你已經徹底和你父親斷絕聯系了……你每年快高考的時候脾氣就特別差,你不敢和我發脾氣,怕失去我這個唯一的身邊人,我心疼你啊!”
“我不是你,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抗拒這份感情……但是吧,我能看出來的,你還是忘不了他,而且即使過去這麽多年了,你還是喜歡他……冼然,你的心痛不痛啊?”王璐璐逐漸哽咽,想起在墓地,冼然抱着墓碑的樣子,手上拿着日記本。
“這麽多年了,那麽多對你示好的人,他們不比程皓差,但你就是看不上,一根筋……”王璐璐從地上起來,欲走回自己的床,突然聽到冼然說了一句。
“我愛上他了。”
每回憶一次他們的相處,冼然就越對他印象深刻,慢慢的,居然對一個多年不見的人産生了愛意。
這種愛意比喜歡強烈許多,強烈到冼然不能再像五年前那樣,說分開就分開,說放手就放手。
“你說什麽?”
“璐兒,我愛上他了。”
“那你怎麽?”王璐璐有點納悶冼然見到程皓的反應,既然愛,為什麽那樣對他。
“怕他不會那麽喜歡我了,我怎麽辦?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樣,會把一份感情一直留着。”
“你是不是傻?”王璐璐笑罵她。
冼然從被子裏鑽出來,眼睛紅紅的,頭發纏在一起,一點都不像酒吧裏那個只顧喝酒、不問世事的女人。
“他來學校那次,我就見到他了,之後或許是因為我态度不對……我覺得他在躲着我。”
這是誰給她的錯覺?王璐璐心想。
“那這次呢?人家可是跟了我們一晚上!”
“他怕咱們真出事吧。”冼然的語氣裏帶着哭腔和委屈。
“說你傻呢,從前那個一猜就準的冼然去哪兒了,怎麽越來越笨了?”王璐璐揉着她的頭,直接按進被子裏。
“睡覺吧,我感覺你是喝酒喝傻了。”搖着頭,走回床邊坐下,看着冼然的後腦勺,無奈地搖了搖頭。
—
叮咚。程皓手機響了。
界面上,微信的好友添加成功的自動回複從沒讓程皓這麽欣喜過。
-冼然,起來了記得喝點小米粥。
-要不胃會難受的。
冼然看着消息咬了下舌尖。第二天一大早拉着王璐璐再一次跑了。
粥店。
“昨晚上怎麽說的,白說了?這怎麽又跑了呢?”王璐璐皺着眉看她。
“我就是很餓了……”冼然埋頭喝着小米粥,想着粥面上的一層凝膠狀的特別好吃。
“那你起碼微信打個招呼啊,我早看見你同意好友申請了。”
冼然拿出手機,程皓發了幾個問號。
-我在喝粥了,謝謝
-你沒什麽事就早點回北京吧。
王璐璐偷偷看了眼她發的消息,氣得咬牙說:“人家也是要回學校看看的好吧!你這怎麽還攆人家走呢?”
冼然回看了自己發的消息,也後悔了,撤回時間過了,她就是想着別耽誤了他的工作。
“怎麽辦?”正當冼然懊惱時,程皓發來消息。
-發我位置,我去接你們回學校,快吃完了吧?
冼然舔了下嘴唇,發給他位置。
我們一直記着
冼然和王璐璐走出粥店,程皓的車就停在正門口。
程皓給王璐璐一個眼神,璐璐直接鑽進了後車門,程皓下車為冼然打開副駕駛的門。
全程,冼然頭低着,不敢說一句話。
—
曾經,他們是學校的優秀班集體,現在,他們是學校的優秀校友班集體。
我們曾穿着校服為自己的夢想恣意奮鬥,現如今也在為了生活四處奔波,但我們唯一不變的——是靈中人。
教學樓前的櫻花樹被重新挂上了高考加油的勵志條幅,小花園旁的楓樹還是綠色,程皓異常想念那時金黃色的秋,金黃色的歲月。
“程皓,你還記得後花園的那棵樹嗎?”冼然擡頭望着楓樹的樹冠輕聲說。
“當年,你寫了什麽?”
程皓淡淡笑了,沒答,“我們去看老師了。”
冼然作為唯一一個留在靈中任教的畢業生,帶着浩浩蕩蕩的隊伍往會議室走去。程皓就走在她的左後方,陽光灑在她的左後頸,細汗挂在光滑潔白的後頸。
當年公交車上,是程皓第一次見到冼然那麽美好的頸部,後來因為壓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