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5)
、生病等多方原因,後頸長了很多細小的痘痘,冼然曾和璐璐抱怨過,他聽到了。
這幾年,她的心理調适應該進行順利,身體也調理得不錯,程皓低頭欣慰地笑了下。
—
會議室前,冼然轉過身看着班長,“班長,你來帶頭吧,我們跟着你。”
班長點頭,站在隊伍最前方推開會議室的門,陽光瞬間鋪滿在所有人的臉上,那一刻,他們好像再一次回到了當年的場景,會議室就是教室,而老師還在原地等着他們。
就像當年百日誓師大會上的話。
畢業,我們走向屬于自己的未來,而老師,他們會默默轉身,投入新的生命塑造中,走回我們當年的原地。
孟老師就坐在講臺位置,聽到開門聲,驟然扭頭看向門的位置,驚訝于隊伍的龐大,這麽些年過去,還是能召集很多同學來,靠的就是真實的感情。
大家嬉笑着按照當年的座位入座,只有鮮少幾個位置空缺着。
程皓本打算坐在挨着牆角的那個角落的,雖然很想坐回當初冼然身後的位置,但大家都按換過座位的位置坐下了,他也不好再換。
孟老師站起來,指着程皓,“程皓,你站起來,和許婷婷換回來吧。”許婷婷就是當時和程皓換位置的女生。
冼然擡起頭看向老孟,眼中帶着微光。程皓當然是非常樂意的,站起來就要奔向屬于他的座位。
班長帶頭起哄,“诶,老師牽起紅線啦,偏心啊,為什麽只給他們牽啊!”
衆人哈哈笑着,冼然本以為自己能抗住他們的‘調戲’,結果自己臉皮還是薄。
“他們倆的紅線就沒敢斷過。”孟老師補充說。
知情的徐子然打趣道:“沒錯,程皓出差的行李箱裏有個相冊,專門裝着冼然的照片……”
Advertisement
程皓剛好經過徐子然身邊,笑着拍他肩膀,小聲說:“等着我收拾你!”
徐子然聲音不小,很多人都聽到了,包括冼然。扭頭,紅臉看着走向她的程皓。
程皓坐下後,一直盯着冼然的後頸看,冼然雖然沒長着後眼,但能猜到他在看她,後背挺得直直的,沒一會兒就腰累了,突然後方傳來聲音,“別硬挺着了,休息一會兒,我不看你了。”
冼然這次耳朵也開始紅,連帶着後頸緊了緊。
這波氣氛帶起來了,孟老師像是檢查作業一樣,了解每一個她的孩子的情況。
“徐子然,你怎麽樣啊,穿的倒是挺休閑哈!”老孟看向徐子然,穿着藍色短袖,黑色大褲衩。
衆人注意到他的穿着,紛紛笑了,不好意思的捂着嘴笑。
徐子然站起來,正式地回答老師,“我當醫生了,現在,在石市醫院工作,剛下手術就往回趕,也沒顧上拿其他的衣服,就穿的稍微簡單了點兒。”
“挺好,咱們班有幾個當醫生的,是吧?”
當醫生的幾位站起來,和大家分享了自己現在的生活。
叫到程皓,還沒開始問,他就提前站起來。
“程皓,我也就知道你回國的事了……”班主任淺笑着說。
“我現在已經定在北京了,開了一家心理咨詢室,順便也會在各地的學校進行志願演講。”
孟老師聽到很多學生都在一線城市,高興極了,“那你是定居在北京了?”
程皓低頭看了眼前面人的頭頂,“還沒有,只能說工作穩定了。”
其實程皓回國後就買下了房子,雖然借了很多錢,但還是咬牙定下了。
“冼然是我最了解的,沒幾天我們就要在一塊兒吃個飯,我就來說說她吧……”老孟看向冼然,像是在詢問。
冼然點了點頭,沒站起來,雙手放在桌上,安靜地聽着老師說。
“冼然的事,大家都是一個班的同學,或多或少了解過一些,但你們不好意思說……別人覺得,冼然這些年特別不幸,但我最近想了想,我覺得冼然還是幸運的,因為她身邊的每一個人,也因為她自己。”
“這麽多的困難,別人的幫助其實作用不大,這是我感覺的……但她自己戰勝了很多的人和事。”
孟老師說到感性,淚花挂在眼角處,看着冼然,穿着白襯衣,她聽別人說話時,總會看着對方的眼睛,給人感覺非常真誠,這是冼然與他人最不同的地方。
“她當了老師,原因就是她覺得自己能成為現在的自己——是因為我們,我們這些在她身邊的人。我們每個人都對她有過特別大的幫助嗎?并不是,但她卻感恩每一個人。”
冼然皺着眉想咽下眼中的淚水,只能用微笑掩蓋皺起的眉頭。
這是冼然和孟老師聊天時,透露出來的心裏話,她是有深刻的感情的,但沒想到老師把這些話記在了心裏。
強勢
大家聚在二樓食堂,吃了一碗學校特有的拉面,加麻加辣,吃得一個個都冒着汗。
“老師,今年你帶高幾啊?”徐子然問。
“高一……這次老師想從高一帶到高三,等這一屆畢業了,你們就該回來挖寶了!”孟老師嘿嘿笑着。
“你們這一屆就是幸運啊,只有你們這屆組織了這個活動!”
吃過飯,幾個不錯的同學相約着在這個第二故鄉玩兩天,冼然幫着老師招呼完同學們,太陽就将要落山了。
“今晚就別吃食堂了,你們和我回家!”孟老師拉着冼然的胳膊,看着程皓等人說。
冼然點點頭,“好。”
超市裏。
冼然和程皓被安排來買一些食材,而且老師家裏有小朋友,每次冼然去老師家,都會買很多小面包和玩具。
輕車熟路,冼然在小零食區為小孩調選小面包,“悠悠很喜歡吃小面包,閑哥喜歡小汽車……哦對了,悠悠是老師的女兒,閑哥是哥哥。”
冼然認真地裝着小面包,臉上挂着滿足的笑容。程皓推着購物車跟在她身邊,随時看着時機給她遞袋子。
玩具區,冼然轉了一圈,撅起小嘴,“這些基本都給閑哥買過了,你也是男孩子,你來挑挑?”
虛歲25的程皓被看成男孩子,也是有點想笑,他挑挑眉,四周看了看,指着一個木制積木,“這個怎麽樣?”
冼然打算踮起腳拿下這盒積木,結果程皓直接越過她,搬下積木。
“我是擺設?”
“我能夠到的。”冼然看着程皓,他怎麽還長高了呢,上次見他沒注意啊。
“你是長高了嗎?”冼然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他,不确定地問。
“嗯,馬上一米九。”
之前冼然還吐槽隔壁課代表的身高,那麽高,擡着頭看太難受了,但是現在看來,還不錯。
“怎麽了?”程皓疑惑地問。
“沒事……去買點關東煮吧,悠悠愛吃那個。”冼然拉着程皓往冷凍區走。
看着胳膊上皙白的手,程皓嘆了口氣,“你想吃什麽,別一直給孩子買啊!”
冼然拿着關東煮稱量,“菜買的夠了,不用再買了。”
把關東煮放到車裏,程皓一手推着購物車,一手推着冼然的後背,往零食區走。
冼然驚訝,這人一個手都能推動這個車子,手勁這麽大!
程皓推着她到貨架前,指着上面的糖果問,“想吃嗎?”
冼然沒反應過來,随着自己的本意就點頭,回過神,忙又搖頭,程皓已經把糖放進了車裏。
往前走,又指着薯片問,“除了番茄味的,其他都吃吧?”
他還記得自己不吃番茄味薯片。
手一撈,幾包薯片落入購物車。
沒有兩分鐘,車裏多出了許多冼然愛吃的零食。
“程皓……”冼然剛想說太多了。
“別說話,你現在肯定餓了,現在回去,等到吃飯至少還有一個小時,先吃點這些墊墊。”
結賬時,程皓搶先結了,推着購物車走出超市。
冼然跟在後面捂着肚子,确實餓了,中午吃拉面,光顧着聊天招呼大家,沒吃上幾口。
車前,程皓提起兩大袋東西,直接用胯部推了一下購物車,車子滑向遠處。
“掏下鑰匙,右邊褲兜。”程皓頭上有些汗。
冼然看向遠處的購物車,心想:您就不能先拿鑰匙,再提東西?把車推那麽遠,顯得你胯好是吧?
手心全是汗,兜裏幸好只有鑰匙,指頭一勾就拿出來了,不過勾的那一下,不小心劃到了某人的大腿。
程皓盯着她看,冼然尴尬一笑,“褲子面料不錯哈!”
“別笑了,開門。”
冼然趕忙按車鑰匙,幫他打開後門,放進東西,後座又不能坐人了,冼然只好坐進副駕駛,開門前,程皓喊她:“伸一下手。”
冼然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把手放到他的手上。
程皓握住她的大拇指,在門把手上按了一下。冼然想問他,但程皓直接放開她,走向車的另一邊。
駕駛位上,程皓坐下,假裝不經意地拍了拍右褲兜的位置,又摩挲了下手指尖,冼然扭頭看向窗外。
她面前突然多出一包薯片,一盒糖,冼然聽到他說,“吃幾口胃就不難受了。”
“哦。”摸了摸肚子,慢慢打開糖果盒。
快到老師家的時候,冼然指着路口說:“前面路口左轉直走到頭,就是那個最大的小區。”
“嗯。”
冼然咳了聲,清清嗓子,“程皓……”
“嗯?”程皓打着轉向。
“你怎麽老是強我啊?”
程皓直接車速降低,扭頭眯着眼看她,“我要真強你了,你有的哭。”
他知道她說的方言,故意會錯她的意思。
“不是那個強,是四聲……你怎麽說話這麽霸道?”聲音越來越低,冼然眼睛看着他。
對視幾秒,程皓把車停在路邊。
火氣大
“怎麽……”冼然疑惑着皺眉,面前放大程皓的臉。
又鹹又甜的味道,上瘾。
冼然手裏的薯片撒了一車,糖果落在她的腿上,粉紅色的,白皙的是她的腿。
程皓放開她的唇,手指撚起落在她腿上的糖果,放進嘴裏,看着她。
“我現在火氣正大。”程皓在解釋自己的‘霸道’。
冼然擡手摸自己的嘴,怎麽這麽麻,比吃拉面還麻。慌忙着看了眼腳下,一片狼藉。
程皓也看向副駕駛座下,嗓音粗啞,“先忍一下,明天去洗車,馬上到家了。”
冼然眨眨眼,沒說話。
—
下車後,程皓看了冼然一眼,姑娘被吓得不輕,一直不和他說話,也不擡眼看他。
程皓提着兩袋東西,跟在她後面,小姑娘走得特別快。
開門的是閑哥,雖然還在幼兒園,但畢竟是個男孩子,力氣大,直接撲向冼然,差點撲倒她。
程皓皺着眉看着這個小男孩,輕聲提醒冼然,“我提着東西呢!”
“你是誰?然姐姐的男朋友?”小孩還是抱着冼然的大腿不動,眼睛提溜提溜轉,“不對,你是同學。”
冼然哄着他進門,因為她聽到後面那人的呼吸了,那麽重,那麽深,有些不敢惹。
孟老師和徐子然在廚房準備做飯,王璐璐在客廳陪着小孩。
聽到冼然的聲音,孟老師從廚房走出來,看了閑閑一眼,“你怎麽又讓姐姐抱起來了,姐姐剛回來,肯定累壞了……快下來和妹妹玩去!”
閑哥摸了摸冼然額頭上細小的汗珠,從冼然身上下去,跑去客廳找妹妹玩。
程皓彎着腰把東西放在廚房角落,低着頭笑了下。
“老師,我幫你們一塊做吧!”冼然解開袋子。
“不用不用,趕緊去看悠悠,念叨了你好久,你呀就歇會兒,讓他們男生做做飯,鍛煉一下。”
程皓答應着,洗手幫徐子然一塊準備。
冼然只好提起裝着零食的袋子走向客廳。
王璐璐和兩個孩子在玩石頭剪刀布,悠悠看到冼然,扔掉懷裏的娃娃,喊着要然然抱。
悠悠是跟着王璐璐喊她,不像閑哥那樣會叫她然姐姐。
“然然……”剛會說話的寶寶,軟糯糯地伸胳膊。
冼然直接一把抱起她,開心地笑。
璐璐開玩笑說:“果然是親姐,我就是個後姐姐啊!”假裝哭了幾聲,悠悠居然從冼然的胸前擡頭看向她,嘴裏喊了句:“璐璐……”
驚喜得王璐璐直接跳起來,抱住兩人,“诶呀,我的兩個寶兒!”
閑哥看着三個女孩,翻了個白眼,跑去廚房,靠在門上看三個大人做飯,小眼珠直盯着程皓。
—
孟老師手裏拿着肉腸,回頭看兒子,問“怎麽了,不和然姐姐玩?”
“然姐姐在抱悠悠~”小孩子嘟着嘴。
閑哥站直身體,走到程皓身邊,笑了下,再次湊近了一些。
“你好呀,哥哥~”小孩兒裝得挺可愛。
程皓沖着他笑了下,馬上變回冰塊臉。
“我見過你哦,你在照片上。”
“什麽照片?”程皓一邊低頭忙活着手裏的菜,一邊問他。
“然姐姐和媽媽的畢業照啊!”閑哥看向媽媽,心想,自己應該沒認錯吧。
老師看了孩子一眼,突然問程皓,“你和冼然怎麽樣了?”
“老師,你知道冼然脾氣的。”程皓拿出盤子,放在桌上。
“不要錯過。即使到最後發現錯了,也不要錯過。錯過比錯了更難以釋懷。”老師推着還想說話的閑哥走出廚房,程皓手裏的菜刀落在案板上,遲遲沒動。
還愛我
飯後。
月光明亮,走在小路上,不需要打燈就可以看到前方的路,身邊的姑娘擡頭看着點點星光。
這麽些年,程皓了解了許多有心理障礙的人,他們大多數是被專業人士治愈的,但也有被時間治好的,冼然卻是在為自己舔舐傷口。
“我送你回學校。”程皓的腳步放慢,他知道,過了這段時間,他們再見面,就是無期了。
微微眨了幾下眼,冼然低頭看着地面,還在想下午的那個吻,聲音微哽,“好。”
夏蟬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聲音,夏天的夜晚,暖濕暖濕,有青草的味道。
冼然坐上了後座,程皓沒說話,啓動車,駛離。
晚上,學校大門的牌匾就會亮起來,紅色的大字照射着大門前的空曠區域。
冼然握緊手裏的鑰匙,鑰匙不規則的角刺進手心,痛、難受。
“謝謝。”說完,冼然欲打開車門,下車。
“然……”程皓突然出聲,語氣裏帶着焦急。回過頭,眼裏閃着淚光,看着她,情緒串聯。
程皓下車,坐上後座,把冼然抱緊。
“我愛你。你不能不要我。”程皓埋在冼然的肩膀上,眼淚打濕冼然薄薄的襯衫。
聽到這些,冼然是有些驚訝、痛心的,她以為程皓不再是過去的他了,但其實什麽都沒變。
她的性格,他的生活,他們的感情。
可是現在,冼然心髒跳得厲害,只想要擺脫這種感覺,抱緊他,又推開他。
“嗯……我知道……你愛我。你為什麽還愛我啊?”眼淚順着臉頰流下,流進微張的口中。
程皓細長的手拉回冼然,按進懷裏,輕撫着她的後背,安慰着。
自從母親離開後,冼然再也沒有哭得這麽不堪過。
當初的自己那麽狠心,說分開就分開,自己以為他會恨自己,會忘了美好的一切,只記得那晚,她對他說的話——“程皓,放過自己吧……我們分開吧”
—
藍月小居。
程皓摟着眼睛紅紅的冼然,前臺看到他,打了一個招呼。
兩人衣服也沒脫,直接躺在床上,冼然躲在程皓懷裏,安靜的待着。
最後,馬上入眠時,程皓聽到冼然的聲音,“對不起……”
程皓好想說,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你說你愛我。但程皓知道,他不能逼太緊,這樣就好,我們慢慢來,來日方長。
—
早上起來之後,冼然就一直粘着他,眼睛緊盯着他,除了上廁所,他走哪兒,冼然跟哪兒。
吃完飯,程皓習慣洗個澡再出門,正打算拿着衣服進浴室,看見冼然邁着小步伐跟在他後面。
“然寶,你今天怎麽了?”程皓靠在門框上,右手撩了下頭發。
冼然把眼鏡摘下來,“你幹嘛啊?”
“洗澡,你也參與一下?”程皓微微彎了下嘴,關上浴室的門。
冼然手裏的眼鏡碰到磨砂玻璃門,發出清脆的響聲,打亂了她的思緒,小步跑回床上。
程皓在浴室把頭發弄半幹,走出浴室,看到冼然蜷縮着躺在床上,應該是睡着了,懷裏抱着他的枕頭。
小冰箱裏有一包小冰塊。程皓用毛巾包住,輕輕拿到床邊,拽開擋在冼然臉前的被子,把冰塊輕輕放在她的眼上。他一早就發現了冼然的眼有些紅,吃了飯,她揉了幾下,甚至還腫了起來。
冼然在冰火兩重天中醒來,冰塊的涼意,鼻息的暖意。
“嗯~”冼然抵着冰塊往前,程皓順勢接住她的腦袋,放在腿上。
“累嗎?怎麽又睡着了?”程皓低下頭看她的鼻尖。
“不……幾點了?”冼然伸直胳膊在枕頭下找手機。
“快十點了。”
“你……幾點回北京啊?”冼然小聲問。
程皓聽到她委屈的聲音就想抱抱她,抱起她,換了姿勢,兩人面對面。
“誰說我要去北京的?”手擡着放在她的眼上。
“你不去了嗎?你手太涼了……”
“去,但不是現在,我在這兒陪你一段時間。”
“那你還是要走。”
程皓低頭看冼然從他懷裏滑向床上。
“我計劃先在北京發展,可以嗎?你不是很想去北京嗎?”
“我想去。”
程皓扶她坐起來,看着她的眼睛,“我在北京買了個房子,咨詢室很穩定了,已經開始盈利了,等你過去了,我們一輩子在一塊兒,好不好?”
“我記得你說過,你這輩子最感謝你父親的唯一一點是——他給媽媽買了一個房子。我也想給你一個保障。”
程皓不怕等待,只要她的計劃裏有他就好。
“我明白,你不會馬上離開靈中的,你還想在這裏過一段日子,所以,我擅自這樣安排,可以嗎?”
冼然拽過他的手放在眼上,堵住淚水,“我在這裏等着我們的未來。”
母親的身世
豔陽,離開的那天,也是豔陽。
冼然抱着花,程皓手裏提着一盒棗糕,那是母親鮮少喜歡的小吃。
墓地在一個山上,四周都是健康的綠色,登上山要走過長長的臺階路,攀上高高的半山腰。
窄窄的臺階,兩個人并排走,剛剛好。
“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我讓母親住在這裏。”墓地所在地既不是青莊,也不是任何一個熟悉的地方,但确是母親的家。
冼然忍着哽咽,嗓音幹啞,“母親的生母就住在這兒。”
“我的媽媽是姥姥從這裏抱的孩子。”
程皓攥緊了手中的盒子,還有她的手。
“姥生病了,不能孕育生命。母親走了……我才知道,原來,媽媽曾經和我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告訴我,我可以選擇任何一個城市生活,離青莊或遠或近,她死了,葬在哪裏都可以,只要我……”
冼然停下腳步,擡頭望着高照的豔陽,眼睛酸澀,“只要我帶着她就行。”
“我好像明白了,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是,沒有家的。”
墓前,冼然直接露着膝蓋,跪在母親面前。
母親年輕時很喜歡穿旗袍,冼然每次來看她,都會穿上各式各樣的旗袍。
程皓站在一旁,想扶她起來,“讓我跪着。”
冼然漂漂亮亮的笑了下,看着母親。
“媽……告訴你個秘密哦……”冼然的眼淚垂在眼下,欲落。
“在我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你面前這個男生,怕你生氣,沒告訴你,打算上了大學告訴你的,咳……現在我們又在一起了,這次……我第一時間告訴你了……”眼淚滴落,敲打在青石磚地面上。
程皓低頭,跪在冼然身旁,冼然意識到他的動作,趕忙讓他起來。
“伯母,我叫程皓,比然寶大一歲,現在在北京發展,模樣還行,有能力給她一個家,多的不說,您好好看着,我定不辜負她。”
這是程皓人生第一次給除父母和奶奶他們的人下跪,沒有一絲猶豫。
上山下山,冼然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穩穩實實,沒讓程皓扶她一下。
“我媽說,穿上旗袍,女人就會走得直挺,裝成別人……不好欺負的樣子。”
程皓看着面前這個咬着牙忍住淚水的女孩子,穿着青綠色的長到腳踝的旗袍,沖着他笑了一下,像是在對過去的難堪告別。
—
或許,你在人生裏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命中注定。
—
“學校讓我進你宿舍不?”程皓拉着冼然的手,在校門前低頭在她耳邊輕問。
冼然看了他一眼,“不能我帶你來幹啥了。”
“這我哪兒知道?”程皓壞笑了下,站直,和門口大爺打了個招呼。
兩人走在空蕩的校園裏,光明正大地牽着手。
“你沒見過咱們體育老師拉着他女朋友回宿舍?”冼然問。
“哪個體育老師?”
“學體操的,個子不高,但可帥了。”冼然說着笑起來。
“哦……見過,我記得他對象更矮,當時徐子然還在他上課時問他女朋友。”
“他倆結婚了,瑤瑤還去婚禮來着。”冼然特別羨慕。
“瑤姐還沒對象?”
“你可別讓她聽見姐這個字!她說單身挺好的,不想找了,前年回老家那邊了。”冼然很多年沒見過她了,電話也是有事才會打。
“你想她?”
“嗯。”
程皓停在宿舍樓門口,“有點緊張是怎麽回事?阿姨不會攔我吧?”
“阿姨放假啦,是不還沒進過女生宿舍?”教師公寓和女生宿舍的标配一樣。
屋裏空間挺大,程皓坐在小板凳上。
冼然拿了件衣服,“我換下衣服,你先自己待會兒。”,說完,走向衛生間,門被關上。
程皓看到了桌子上的《鄉土中國》,“桌上那本書是你的?”,沖着裏邊人問。
“是,你看吧!”
翻開書,程皓看到裏面滿滿當當的筆記,這本書應該被讀了不止一兩遍。
冼然整理着衣服走出來,拉上了窗簾,隔斷與外邊唯一的連通,屋裏一下子暗了。
冼然是打算走到門邊,把燈打開,結果,路過程皓身邊時,被直接攔在了他懷裏。
你會陪我多久啊
“從上學那會兒就喜歡看這本,為什麽?”黑暗中,程皓的眼睛卻是亮的。
冼然從他手裏摸過書,放在胸口處,開玩笑着說:“因為大家都看不習慣這本,但我喜歡。”
“我困了程皓。”
放開冼然,程皓走到門口開燈,頓時滿屋暖色調的光鋪滿了整個空間。
“幹嘛?”冼然擡頭看他,就站在她面前。
“洗頭。”越過冼然,直接走向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就開始洗。
冼然從櫃子裏拿出她的洗發水,遞給他。
看着青綠色的瓶身,程皓疑惑着按了一下,那種熟悉的清涼的味道。
“你洗快點,水涼。”冼然看慣了一個個毛刺頭,突然感覺學校管頭發是有道理的。
“我當初可能就迷上你這頭秀發了。”看着程皓洗頭,冼然兀自點了點頭。
“什麽?喜歡我頭發,以後有的是你摸的。”
冼然一直沒喝水,口幹舌燥的,屋裏的淨水機好久沒有通過電。冼然打開加熱,屋裏有了一些動靜。
櫃子裏三條毛巾,冼然拿出自己洗澡用的那條,遞給程皓。
“今晚怎麽睡?”程皓看着冼然右手裏的水杯,想喝。
“你睡我的床,我睡這個。”指了指旁邊的床。
“那個老師搬出去住了,我鋪個被子就行。”
手裏的毛巾濕了,被程皓一甩搭在陽臺晾衣繩上。
“看什麽呢?”程皓注意到冼然盯着他。
冼然坐到床上,指着晾衣繩,“我上學那會兒夠不着繩子,但我是我們宿舍最高的了,他們就在宿舍說要找個高個子的男朋友,要不然連衣服都晾不了。”
“過來。”沖她招招手。
冼然走過去,“幹嘛?”
程皓直接兩手抱起她,“勾一勾,看看能不能碰到?”
“夠到了,你放我下來,我癢。”冼然掙紮着要從他手裏下來。
“外校的能留宿?”程皓把她困在身前,就那麽抱着她,站在陽臺上。
“我登記了。”
“那睡覺吧!”
冼然欲掙脫開,“我還沒收拾呢,我得找一床被子。”
鐵皮櫃子裏放着衣服,被子被壓在最下面,要想拿出來挺困難。程皓站在一旁看着她艱難地想把被子抽出來,冼然用力許久,被子卻一動不動。
“你怎麽不過來幫我一下?”蹲在地上,冼然的聲音悶悶的。
程皓應聲笑了下,放下手,一步步走過去,一把提起她。
“別拿了。”
冼然掙紮幾下失敗,放棄,任由自己被抱到狹窄的單人床上。
“我們睡一個就行了,別麻煩同事的床鋪了。”程皓掀開被子把冼然抱起來。
程皓從背後抱她,一分一秒過去。
“程皓,你會陪我多久啊?”
程皓明白她想知道自己明确陪她的時間,眼睛輕輕眨了眨,右手在被子下挪到她的肚子上。
“兩個星期後,我從這裏出發去上海出差。”懷裏的這個女孩沒和自己重逢時,是一個仙人掌,滿身是刺,想要僞裝成厲害的模樣。但一遇到他就會變成一顆水珠,被呵護在荷葉上的水珠,他就是荷葉。
程皓把冼然沒有感受過的一切都給了冼然。
日記:
我這輩子,錯就錯在沒能成為一個男孩子,對也對在我是個女孩子,遇到了一個懂我的男孩子。這輩子,這樣就好,有他就好。
明晰
靈城是一座千年古鎮,靈中位于古城的核心位置,因此樓房建築都不算高,學校附近就有許多家小店,賣一些舊時小物件,還有一些靈城的特産。
在靈城學習三年,唯一一次相伴出校就是踏青,最後也落得不愉快。
此時的兩人互相牽着手,走過這裏的每一條古巷,每個人都有不同尋常的感受。
冼然感到自己手裏拉着的這只手在慢慢收緊,扭頭看到程皓睫毛微抖。或許察覺到她的目光,程皓看向她。
“這條路,本來我們可以一起走的。”
但那時冼然因為身體難受,早早回到了學校。
“所以,有些事情現在沒有發生不代表永遠不會發生,再小機率的事情也會在對的時間發生。”
冼然心裏微酸,嘴上雖這樣說,內心卻早已埋怨過時間的無情。
穿過一排古巷,繁華都市模樣展現。靈城雖是一個縣城,但因為交通、文化、旅游等發展迅速,居民的生活水平也在提高。如果追求安逸,美好的平凡生活,這裏是不錯的選擇。
冼然走到程皓面前,眼睛緊緊盯着他看了會兒。
“剛才走在路上有沒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冼然問。
“我心安。你在我身邊,我就感覺很心安……冼然,我比你認為的更加愛你……”
冼然猛地低下頭,怎麽突然說這麽讓人“難受”的話!
程皓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離開時,她也是低着頭,說着絕望的話。
“這些年,我不時會想,我的等待會換來你明白的那天嗎?如果在這些年裏,我有一次,哪怕一次忍不住了,去找你了……你會為了我……”哽咽聲在他喉嚨間響起。
“放棄自己對過去痛苦的怨恨嗎?”
周遭游客的聲音淹沒了最後一個字,許久之後,冼然才緩緩擡頭。
“你給我臺階,我會走下去的。因為我一直記得你。”冼然早就知道了當初的自己多麽的幼稚、自私。
程皓瞬間感覺身體的血液重新流動起來,拉過冼然抱在懷裏,心髒的位置在她的耳邊。
—
從電影院出來,冼然偷偷在他耳邊說話。
“這是我第一次和其他人看電影。”
“王璐璐不算?”
“我的意思是……男生!”
說實話,按照程皓的樣貌,這些年肯定不少人和他看過電影,甚至可能就像他們現在這樣牽着手。冼然一想就剎不住閘,胡亂的思想如洪水。
“我是第一次看電影,第一次來電影院……大學前忙着考更高的分數,為了和某人在一起,為了有更好的機遇。上了大學……反而沒了可以一起來電影院的人。”
一絲絲的眷戀,眷戀當年一起走過的時光,一起奔跑過的路途。
“程皓,我用了很多方法試圖把你忘記……騙了自己,騙自己對你的感情是假的。”冼然的手心漸漸濕潤,就像自己忍住不動的雙眼。
“我每天告訴自己,我只是習慣了,習慣和你在一起,這并不是愛,不是喜歡,只要……”
“只要我忘了這種習慣,就好……”
終于,淚水闖過睫毛,流淌至下巴。
這個時候,一個擁抱就可以訴說所有。
今夜,一切的答案都已明晰。
顧燕北
程皓也沒想到,自己的舅舅和女朋友是認識的。
本來準備了很多介紹雙方的話,被兩人一見面就相視一笑的情狀搞暈了。
“顧總。”冼然從椅子上站起,笑着和顧燕北打招呼。
顧燕北是個情緒內斂的人,在外總是一副難以靠近的模樣,但當看到冼然時,卻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