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處,即使視線與他相對,也并未先轉移目光。
顧長夜這才發現,她的确是不一樣了,哪怕那些熟悉感還在,看到她的身形,他能一眼看到就是她。
“如果你當初能有這樣的自知自明,也許就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抱歉了,當初讓你那麽不愉快。”
顧長夜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反複的審視着,想要将她完全看透,“夫妻一場,就不能好好聊聊?”
“夫妻一場,我以為那是我們共同的噩夢,想必也沒有什麽好聊的,如果沒有別的事,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
她說得那般随意,全然不像過去那樣帶着怯怯的目光,顧長夜似乎感嘆了一下,“騙了我這麽多年,想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那不知道顧少想要我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顧長夜的臉色仍舊平靜無波,“都說了,我們夫妻一場,需要好好聊聊,什麽代價不代價的。”
他有這麽好說話嗎?簡凝下意識的否認,随即防備的看着他。
“看來你過得不錯,”顧長夜在她沉默許久後開口,“那我的孩子呢,是和你一起穿着這路邊攤買來的衣服,還是你養不起後送了人?”
簡凝聽到這話,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諷刺意味也絕對明顯,“真是可笑,你不會以為我還會為你生孩子吧?”
“難道我記錯了,那個哭着求我生下孩子的女人不是你?”
“哈,看來我的演技還真不錯,竟然連你也騙過了,承認我自己懷孕,不過是想讓你松懈,我自己好逃走而已,自認聰明無敵的顧長夜也能被我騙去。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不敢看醫生了吧,害怕你發現我并未懷孕……我怎麽可能為你這種人生孩子。”
她說得擲地有聲,顧長夜的手微微捏緊,“哦?這樣。”
簡凝也等着他的反應,他随即看着她,“你就這麽不想與我有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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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顧長夜嘆了嘆,“原本還想着如果你真為我生了孩子,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任何東西,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抱歉,是我辜負了你的好意。”
顧長夜揮揮手,“你可以走了。”
簡凝簡直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懷疑的盯着他。
顧長夜笑了笑,“你不是想回到那個偏遠的小鎮嗎,我成全你,讓你走,也絕對不會逼迫你回來。”他頓了一下,“只是既然我沒有要求你回來,那麽你自己也別回來。”
聽到他這樣的話,簡凝內心小小激動了一下。也許她猜得沒有錯,她離開之後,顧長夜的生活過得很好,也許已經有了妻子的人選,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有害無利,只是想确保她絕對不會回到這裏影響他的生活。她因自己的想法雀躍不已,卻沒有發現,顧長夜的目光冷了又冷。
她轉身就準備離開,出了這個門,她這輩子都不要再踏入這裏。
顧長夜盯着她的背影,“不打算去看一下你的父親和哥哥?”
這句話讓她的腿都忍不住抖着,那是她今生最對不起的人。可她咬着唇,逃也似的離開,她想他們,很想。但她害怕出現任何意外,害怕這又是顧長夜丢出來的陷阱,讓她離開,再用她的父親和哥哥威脅她。
不,她什麽都不要去想。一向節儉的她,直接打車到車站,她要回去,她要去看到小迪。她,默念着小迪的名字,眼淚嘩嘩的落下。她要看到自己的兒子,她從未如此迫切的看到他,那是她的命,如果再看不到,她覺得自己會真的支撐不下去。
一切都會好的,她要和小迪永遠在一起,這輩子再也不要踏入這裏,一步也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感冒有些嚴重,後面半截寫的時候都有點恍惚,本來想多寫點,怕自己狀态不行……希望寫得不那麽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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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凝終于上了到雙渝鎮的長途客車,因為市裏面的車通常到區裏的車比較多,而直接到鎮上的車相對而言較少,而且還得按照固定的班次。她坐在靠窗的座位,想着她回去以後,就不要再來這個地方,哪怕當一輩子沒有出過縣城的無知婦女也無所謂。只是一想到顧長夜的那句“不去看一下你的父親和哥哥嗎”,她的心便一抽一抽的疼,她是有多麽的不孝,才這麽毫不顧忌的選擇離開,連回到這裏,也不肯去看他們一眼。
她害怕,看過太多的電視劇和故事,每次到最後關頭,都是主角在那裏說,只看一眼就好,什麽都不會發生,可每次就是因為那一眼,最終的結局轉了方向。她害怕自己遲疑哪怕一秒,便再也回不去她的小鎮,便再也回不到她的兒子身邊。
她迫切的希望能看到小迪,去摸他的小臉,和他說說話,告訴他媽媽有多想他,告訴他媽媽這輩子有多離不開他。
想到那張小臉,她狂亂的心,才慢慢有着現實的知覺。
窗外零星的飄起了雨,并不大,得睜大眼睛仔細看,才能看到那紛紛的細雨。細雨飄到車窗,慢慢形成一道薄薄的面紗,窗慢慢變得模糊,細雨彙在一起,承受不住本身的重量而緩緩下滑,在窗子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
簡凝看着窗外的雨,雨并未有下大的趨勢,直到車行駛了很長一段距離,也只能看到路的表面有點濕潤。而她的胃,卻不停的翻攪着。她讓坐在最前方的售票員拿來嘔吐用的專用袋,黑色的袋子,湊近時,能聞到那股兒強烈的劣質塑膠味,讓她胸口更加煩悶,湊近袋子狂吐起來。
她吐了好一會兒,身上似乎都散發着一股食物被消化的腐蝕氣息,坐在她旁邊的那個人,本能的移了移位置,離她遠了一點。
胃裏的東西,被她吐幹幹淨淨了一般,最終只能吐出一些苦水,嘴巴也澀澀的。
她一直提着那污穢物,将臉貼近冰冷的玻璃窗,這能讓她清醒,不至于暈頭轉向。一直過了好久好久,車才駛到了雙渝鎮的車站,她踉踉跄跄的跟着別人一起下車。先找垃圾箱,将手中的污穢物扔進去,接着拿出紙巾擦了擦嘴,她現在大腦仍舊一片混沌,細雨落在她頭發上,形成一片白色的小點。
她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睜大眼睛,讓自己清醒一點點,接着便往家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距離,便直接小跑了起來。
她小跑着進入那昏暗的巷道,就忍不住大口的喘着氣,稍微休息了幾十秒,才向階梯上跑去,她住的地方是三樓,平時原本以為并不遠的距離,在這一刻就跟無限被拉長了似的。
直到她終于站到了三樓的地方,也沒有管平時的禮儀了,用手敲着隔壁家的門。過了好一會兒,張爺爺才将門打開,見是她,立即讓她進去。
她站在門口,因為地板被拖得很幹淨,她不願意穿着鞋走進去,這會讓兩位兩人在她走後,得再次拖地。
“小迪呢?”她只要接了小迪就走。
她的焦急太明顯了,張爺爺看了她一眼,随即嘆了一口氣,“簡凝,我們對不住你……”
簡凝只能看到張爺爺紅了眼眶,連他具體說了什麽也聽不真切,“小迪不見了?”她只能反反複複的念叨着這句話。
張爺爺都不敢看簡凝的臉,只說着,早晨的時候,他和張奶奶帶着兩個小孩下去買早餐,兩個小孩兒都喜歡吃樓下不遠處新開那家包子店的包子,他們前一秒還在問着兩個小孩喜歡吃哪一種口味,等付了錢之後,小迪就不見了。
小迪不見之後,他們吓壞了,張爺爺先帶着他的孫子回家,現在張奶奶還和來找小迪的楊明輝一起在找人。
簡凝仿佛全身已經沒有了力氣,她的手死死抓住門沿,才讓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我們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小迪……”張爺爺還在那邊念着,十分的愧疚,眼眶裏盛着的淚,也終于落下來。
他們住在這裏很久了,在簡凝搬到這裏來時就和她當鄰居,知道這個女人有多麽不容易,這才在私下對她提供幫助,當然也清楚小迪對她多麽的重要。
簡凝什麽也聽不到,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擦掉眼裏滑下的淚水,便又匆匆的下樓,最後一步踩空了,她直接摔到了地上,她爬起來,什麽也不管,便又沖了出去。
簡凝在雨中不停的喊着小迪的名字,在每條街道上都喊着。小鎮其實不大,哪怕在相鄰的鎮上已經算大了,只是十字路口比較多,她不停的喊着小迪的名字,連聲音也嘶啞了起來。在雨中穿梭的她,終于被出來一直找小迪的楊明輝拖進屋裏。
雨雖然不太大,可她的頭發已經濕透,衣服也開始從表面滲水。
“我要去找小迪。”她不肯坐下來。
楊明輝也拿她沒有辦法,“我已經報警了,剛才警察打電話過來說有了一些新的消息。”
他們報警之後,警察原本猜測着是被專門拐帶小孩的人帶走了。小鎮并不大,住在這裏的人也多半是熟人,很少人能幹這種勾當,畢竟很容易被發現,要麽就是外鄉人,可盤查了一下,最近也沒有可疑的人。連那為數不多的賓館,住的也是附近的高中生。
簡凝和楊明輝,又立即趕到了警察局。
原來警察他們在盤查的過程中得知,今天雙渝鎮進入了好幾輛非常豪華的車,因為鎮裏很少能出現如此豪華的車,過路的人便停下來看了幾眼,有懂車的人也在那裏介紹着那車的來歷。
簡凝越聽,臉色便越難看。
她的手太冰冷了,楊明輝忍不住握緊她的手,“別太擔心,只是覺得可疑而已,或許小迪只是貪玩了跑遠了,我們再去找找。”
這話能說服別人,卻不能說服她,她知道小迪有多乖巧,從來不會一個人亂跑……
簡凝慢慢的抽出自己的手,眼淚就跟不聽人使喚似的,從她眼眶裏流出來,在她臉上留下一道長而均勻的痕跡。
她看了警察一眼,“麻煩你們了。”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因為她在笑,眼淚不停落下卻還帶着笑,可看到的人,都能感覺到從她眼裏散發出來的絕望。
她沒有看楊明輝,“不用找小迪了,不用找了。”她慢吞吞的走出去,沒有看身後的人,而坐着的人,也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她身上散發着詭異的生人勿進氣息,誰也別想真正的靠近她。
而住在雙渝鎮的人,都知道,那天之後,這個單身母親便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有人說因為她兒子被人拐賣,她自己也離開了。有人說她原本身世神秘,現在也只是回到了她原本住的地方。也有人以為因為她兒子的離開,她已經瘋了……無數種傳言在雙渝鎮傳開,只有楊明輝一直試圖找到她,可在沒有聯系到她,直到很久之後,連楊明輝也放棄了。
而雙渝鎮上的人,又多了新的談資,很快便忘記了這個單身母親的存在,仿佛她從未來到過這個地方,包括與她一起工作的人,包括那些曾經與她說過話的人,她被人慢慢遺忘,除非有一天有人提醒她的存在……
簡凝是坐着到區的車,再從區裏坐回到市裏的車。在車上的她,無數次的想要嘔吐,可胃太空了,吐到最後,只能吐出帶着苦味的水。她并未有痛苦的表情,反而很平靜,平靜的等待着她接下來的人生。
她過去曾被顧長夜嘲諷過,她那麽傻那麽蠢。直到現在,那句話,顧長夜還是可以放回在她身上,五年都過去了,她竟然還和以前一樣笨。那個男人可以盡情的笑話着她。她以為自己走得那麽快,就可以徹底的遠離,他讓自己離開,自己還以為是最大的幸運。別人早已準備好多了後招,就等着她跳下去,而她不負衆望。
她渾渾噩噩的下車,坐上公交車,終于到了別墅前。
這個季節黑得比以往早很多很多,她一步一步靠近別墅。她的手腳都很冰冷,連走着路,腳也僵硬得有些疼痛。
她站定在大門,搖晃着鐵門,鐵門發出轟轟的聲響,她尤覺得不夠,加大了手的力度。
“開門,給我開門……”
她一次又一次的喊着,聲音也越來越大。
在她喊了幾次後,有不認識的女傭跑過來,探出頭看她,将她打量了一番,又跑了進去。過了一會兒,管家快步過來,吩咐人将門打開。
“夫人。”管家恭敬的彎了彎腰,“快進去,外面風大。”
簡凝面無表情的搖搖頭,“不用,喊顧長夜出來,我接了我兒子就走。”
管家輕輕的蹙了一下眉,“夫人,少爺并不在家。”
簡凝聽到這話,突然就沖着裏面大聲喊着,“顧長夜,你出來,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面,你給我出來……”
她喊了好一會兒,管家讓她進去,她也不進,只能無奈的勸說,“夫人,少爺真的不在,他下午出去後,就一直沒有回來……外面風大,你這樣會生病。”
“顧長夜你出來……把我的兒子還給我。”她的聲音有些嘶啞,猛烈的咳了好幾聲,“把我兒子還給我。”
她的小迪,她的小迪怎麽能夠離開她,怎麽可以不在她身邊?
她踉踉跄跄的向後退了幾步,管家立即将她扶起,“少爺是真的不在……”
管家的話說完,身後一束光照到他們,在微黑中形成一道光圈,管家興奮的喊了一聲,“少爺回來了。”
簡凝轉過身,恰好看到車裏的人打開車門,走了下來。在她轉過身的同時,管家松了口氣,看了下手腕上的表,想着從給顧少打去電話到他趕回來,竟然只花了十幾分鐘……
簡凝揮開管家扶着自己的手,向顧長夜走過去。他站在車門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眸幾乎與黑色融為一體,他似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她扯了扯嘴角,他一直都沒有變過,自己是有多麽蠢,才會看上這樣一個男人?
她在顧長夜不遠處站定,“把我兒子還給我,把我兒子還給我……”
她一句一句的重複着這句話,聲音也越來越大。
顧長夜插在褲袋的手取了出來,慢慢向她靠近,在走到她身邊時,他伸出手,輕輕推了簡凝一下,她便向後踉跄了好幾步才終于站穩,“就憑你這‘弱不禁風’的身體就想奪回你兒子?”
他輕聲哼了一下,才又繼續,“簡凝,你那出了這個門就不再踏入一步的高貴姿态怎麽突然就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明天不更,勿等。
二,再次提醒一下,這個文不走傳統路線,應該滿足不了很多人的口味,屬于我自己的變态心理下的變态文,真的很變态,後文已定,不打算更改。
三,謝謝以下同學的厚愛
MISS葉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11-05 10:19:47
七訣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11-04 11:18:56
糖醋蓋澆飯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11-04 10:5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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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夜從她身邊走過,風衣讓他的身體更為筆挺且修長,他走到大門處才停下腳步,眼睛眯了眯,卻沒有回過頭,“還真變得有骨氣了?”
簡凝站在原地未動,“小迪在哪裏?”
顧長夜的臉色沉了沉,這才慢慢轉過身,看着站在那裏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簡凝。她過去也是這麽的瘦,站着的時候只是一抹小小的身影,可那時的她眼眸總帶着一絲光,會因為他的某個動作,眼睛突然亮起來,而現在這具身體似乎還是過去的那一具,卻瘦得讓人想往她嘴裏塞食物讓她變得健康一些,她的眼眸霧蒙蒙的一片,怎麽都看不真切。
“我要小迪,我只要我的小迪……”他諷刺她,他罵她,她都可以無所謂,只要把她的小迪還給她,她只要她的小迪。
顧長夜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那張即使在夜色下都呈現出不正常顏色的臉,“你的兒子?”他的聲音很輕,嘴角有着淡笑,“你不是沒有懷孕嗎,一切都是一個騙局。”
他的笑意變濃。
她騙了他這麽多年,把他這麽多年的生活都變成了一個笑話,再次見面,她想的竟然是離他遠遠的,最好這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怎麽可能有這麽好的事,她既然五年前敢那樣騙他,那就得承受他的怒火。
這麽多年了,她知道他過的是什麽生活嗎?她不知道,恐怕她在那個破地方過得好好的,即使過得不好,她也不會想到他一絲一毫,她的生活,一早就将他趕了出去。
他胸口壓抑得厲害,那一年,他出差回來,在路上時,就越加的煩悶,明明生意的結果應該很讓人滿意,他卻越發的難受。直到他終于做了決定,也許他可以成全她一次,她要生下孩子,他可以讓她如願,只要她別露出那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只要她別露出和關甜死前一樣的笑來。
他終于說服了自己,甚至因為這個念頭,讓他感到應該唾棄自己,他不是一直告訴這自己,只要她不好過了,才是對關甜死亡的報複嗎?可他又在做些什麽?
他矛盾的說服自己的同時,她卻在想要逃走。她離開了,痛快的離開了,他卻在醫院待了長達那麽久的時間,甚至讓他以為自己一度就快要死去,胸口那一處空了,任何武器都能從那裏傷到他,直到他最終麻木。
他過得如此的不好,她為什麽能過得很好?
簡凝終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他這是在報複她之前在騙他,他一早就知道了,卻沉默着打算看她如何打自己的臉……
“小迪是我的孩子,他和你沒有關系。”她咬字很清晰,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就這樣,就能耗費她大半的力氣,讓她大口的喘息。
“和我有沒有關系,醫院方面自有定奪。”他的臉色變好了起來,似乎想到了什麽愉快的事,她到現在竟然還嘴硬,這麽久以來似乎再沒有什麽能提起他的興趣了,可看到她,他就知道自己白水似的的生活從此結束了。
他轉過身,“進去。”
簡凝飛快的搖着頭,“把小迪還給我,求你,把小迪給我……他和你沒有關系,他只是我的孩子,你還給我……”
顧長夜的眼眸突的變冷,随即射向她,“沒有人告訴你,順從的人更容易得到自己心中所想嗎?”
“把小迪給我,我要我的小迪,小迪……把小迪還給我……”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念着,她的小迪,把她的小迪還給她,她只要她的小迪。
她的聲音那般嘶啞,可還是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念着。
顧長夜走近她,貼到她的耳邊,“你信不信,我能讓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他?”
她睜大眼睛看着他,想推開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身體卻猛的倒下。顧長夜眼孔微縮,随即将倒下的她扶起,他扶着她的腰,才發現她竟然變得那般輕,身體也更為輕薄,好像只要他的力度太大,就能将她折成兩半。
“還不打電話喊醫生來……”他沖着另一邊吼去。
随即是傭人沖沖跑動的聲響。
顧長夜抱起簡凝,走了兩步,用手在她的額頭探了探,還好沒有發燒,他稍稍的松了一口氣,便抱着她進了別墅。
醫生來得很快,也很快便檢查下來,并沒有什麽大礙,只是長時間未飲食,心力交瘁加上氣急攻心,這才暈了過去。
顧長夜點點頭,示意醫生可以離開了。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臉上,慘白的臉,不正常的色彩,她的眼睛緊緊的閉着,仿佛再也不會醒過來。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放到她鼻端,手指尖能感到她呼吸的溫熱氣息,這才輕輕的吐出一口氣。
随即他自嘲的笑了一下。
五年前,他看着躺在血裏的她,連去探一探她有無呼吸聲都做不到,那般的沒有勇氣。其實不是沒有懷疑過,那時他出了醫院之後,便能感覺到不對勁,可究竟哪裏不對,他并不清楚。老三言之鑿鑿她已經過世,況且由老三親眼所見,并且處理了身後事。醫院方面,也毫無纰漏,無論他怎麽打探,一切都如老三所說。
那時他派人一再打探,最終讓他的幾個兄弟都不住搖頭,以為他是瘋魔了,否則怎麽會一直不斷的打探一個死人,明明死亡證明和火化證等都在他面前放着。
他這一刻似乎明白了哪裏不對了,他沒有親眼見證她的“死亡”,所以他心中永遠不确定,而他甚至沒有碰過她的身體,沒有去感受她的心跳。
他看了她一眼,她睡得那麽沉,一點都不煩悶。如果他沒有逼她回來,她大概會在那個小鎮一直待着,甚至幸福的生活着,永遠不會記起她生命裏曾經最重要的男人是他,她不會想起他,他就是那麽的确定。
她甚至想帶着他的孩子,嫁給另一個男人。
真是一件可笑的事,他顧長夜的兒子,竟然要讓別的男人養。
他走到陽臺,抽出一支煙,慢慢的吸着。風向剛好面向他,直面吹來的風将煙圈從他臉的兩旁向後穿梭而去,他盯着陽臺外面那棵已經長大不少的樹,陷入了沉思。
很可笑的一切,他被騙了那麽久,可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說出完整的真相。
老三做了一切準備,卻怎麽也不會開口說出真正的原因,将那個人保護在他身後。而老四查了這麽久,竟然和老三一樣,将一切全推到了徐家少爺徐兆倫的身上,至于過程,不再透露絲毫。
顧長夜抿了抿嘴,罷了,他們不欠自己,既然都有着自己的隐私,那就随着他們去。他轉頭從窗子望進床上躺着的女人,重要的是她回來了,活着回來了,那麽別的也就不那麽重要了。他将煙蒂扔在地上,皮鞋踩上去,火星突的熄滅。他的手摸到胸口的位置,那裏再也不會空空如也了,哪怕煩悶,哪怕不爽,哪怕焦躁,可不再空了,那就好。
簡凝醒來,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天花板,她眨眨眼睛,這一切不是幻象也不是夢境。她過去就無數次這般,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最初是看着天花板,聽着電視裏傳出的聲音,等着時間一點一點的過,猜測着她的丈夫會何時回來。後來她在早晨醒來的時候看着天花板,提醒着她又要面對着一個白天,直到夜裏最後一眼看着天花板,她會想着,如果自己再也醒不來,也許是一件好事。産生那樣想法已經很久很久了,她的爺爺,就是這樣晚上睡覺,第二天再也沒有醒來,沒有癌症日日痛着的痛楚,也沒有出意外的疼痛,僅僅就是一覺後,再也醒不過來,她過去曾對父母說,她以後也要那樣死,可是被媽媽罵了,不準她小小年紀就提死不死的。直到後來,她在這間屋子,每次睡下的時候都問自己,會不會明天就醒不過來了?
熟悉的味道,蔓延在她的身體裏,讓她不可控制的抖了抖。
她又回到了這裏?帶給她無數噩夢的地方,原來以為她會逃脫,真的只是以為而已。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她的頭轉向門的方向。
門被人輕輕的推開,只發出低啞的聲響。
一雙穿着皮鞋的腳先進入屋子,随即是妥帖的西褲,再向上是白色的襯衣,領帶則是歪着的,她不再向上看,喉嚨有些發幹,卻還是擠出話來,“把小迪還給我……還給我。”
她的聲音似乎比昨天還嘶啞,顧長夜走進屋子,目光只在她身上掃了掃,“還給你?”他一只手扯過椅子放到自己面前,他姿态優雅的坐下,“誰告訴你偷了別人的東西後占為據有了就是自己的?”
他的表情很平靜,甚至眼角還帶着一點點笑意,就像他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願意花費時間來玩下去。
她的呼吸又劇烈了起來,“那是我的孩子。”
“是你從我這裏偷的孩子。”他好心的幫她将信息補充了一下,“偷走了那麽多年,想必也夠本了吧,還說将孩子還給你,真是可笑。”
她硬撐着從床上坐起來,“那是我生的孩子……”
“我沒說不是。”
“你不是不喜歡孩子嗎?你讓我把他帶走,我保證離你遠遠的,這輩子都不讓你看到他,我們還是像過去一樣,我絕對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顧長夜皺眉,随即揮揮手打斷她的話,“如果我現在突然喜歡了呢?”
簡凝的表情甚至帶着驚恐,她絕對不會相信他的任何話,她不會忘記這個男人過去是如何對待她,那段時間她做夢都能夢見他讓自己去将孩子打掉,夢見自己的孩子變成一灘血水。他不會喜歡她為他生的孩子,也不會……
“讓我見見他,讓我看看他,好不好?”她的眼眸充滿了祈求,“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晚上睡覺睡得好不好……”
她不停的念着關于小迪的一切,顧長夜耐着性子聽了一會兒,随即起身,“想見你兒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如果讓我兒子被你傳染上了什麽病,那該怎麽辦?”
他睨她一眼,不再多說什麽。
簡凝張着嘴,喉嚨發幹,要說的話,最終憋在了喉嚨。
他的意思是她如果還生着病,就不許她見小迪?
她只要病好了就能看到小迪了嗎?喜悅從她心底剛剛冒出來,另一個念頭立即将這點喜悅澆滅,他會有這麽好心嗎?會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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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凝坐起來穿好衣服,她反複的詢問着一旁伺候她的傭人她的兒子在哪裏,對方的眼神很驚愕,不像是被人囑咐了不許亂說話的樣子,看來顧長夜并未将小迪帶到這裏來過。也對,他過去從未将這裏當過家,又怎麽會把他的兒子放在這裏。她思索着顧長夜會如何對小迪,小迪是他的兒子,他應該不至于會那麽狠,連這麽大的孩子也……可他會不會對他不好?想到這裏,她的心就狠狠的揪了起來。
女傭應該被換過一批了,她沒有看到一個熟面孔。事實上在當年她“出事”後,顧長夜發了一通脾氣,将除了管家的所有人全趕走了。他怒不可抑,卻偏偏吼不出來他的不痛快,他想斥責他們怎麽不将她看好,為什麽讓她在房間裏待了那麽久,為什麽她都流了那麽多的血,卻還是沒有人發現。
顧長夜說不出那些話,他沒有失憶,知道自己在電話裏沖女傭嚷嚷的那些話。是他的那些話,讓她們不再多關注簡凝的一切。每當想到他曾說過的那些話,胸口就堵得厲害,而他得努力的大口喘息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的呼吸。
簡凝并不知道這些,她看着這些新面孔,也沒有太大的感覺。換了也好,至少能讓她少想到過往一點。她一個人的時候,其實很少回想這些,做人何必給自己找那麽多的不痛快,多想愉快的事,生活才能輕松一些,她做不到站在金字塔頂端随意控制自己的生活,也只能帶着阿Q精神的自娛自樂了。
她穿好衣服走出去,一切都沒有改變,不管是布局還是裝潢。她原本以為,在她離開之後,他要麽将這裏賣掉,要麽将這裏從裏到外徹徹底底的裝修一遍。這裏是她的噩夢之地,但對顧長夜而言,想必也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
她站在樓梯上,準備下樓,卻看到顧長夜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她頓了一下,随即用右手掐了自己左手一下,疼痛感傳來,不是幻覺,可這景象實在和過去太像了,好像也發生過無數多次。
最初她看到他在家,會欣喜的跑過去,木制的樓梯能聽到她腳步輕快的腳步聲,仿佛一連串愉悅動聽的音符;然後呢?她在看到這個男人還在家時,會感到意外,他竟然還記得回到這裏。
她不得不嘆息一下,随即下樓。
顧長夜在聽到聲響的同時,将手中的報紙折疊起來,站起身走向餐桌。
簡凝看到傭人将早餐端了上來,再看了一眼挂在客廳的大鐘,已經超過十點鐘了,他這個時候竟然還記得吃早餐,這在過去可是前所未有,難道是為了等着自己?她不由得微微自嘲,什麽時候自己也能變得如此重要了……
顧長夜已經坐下,早餐也已經擺好。幾個傭人都看着簡凝,示意她趕快坐下,大概都知道這個男主人脾氣不好,希望一切都能順着他。
簡凝站了幾秒,這才走過去坐下。
她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沒有太大的食欲,“不怕我浪費糧食?”
正在用餐的顧長夜擡起了頭,“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浪費。”
簡凝用勺子攪了攪冒着熱氣的熱粥,不想和他多言,反正她怎麽都讨不了好,何必又故意去找他的不愉快。這個世界原本就無公平可言,想通了這點,似乎就不會為那些不甘難受了。
“什麽時候帶我去看小迪?”她看着他,沒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