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檀香
檀香木是世界上生長得最緩慢的樹種之一,木材清香,能解人心靈之郁結,對于安撫、鎮靜人心有奇效。取香自木心,檀香油是制作香水最值錢和最珍貴的原料,它的留香非常持久,約有一半的優質香水會用其做基礎香,檀香味明顯的多見于東方調的男香中……
“我說過了!白爺最讨厭不守時的人!遲到了就給我滾!”
安然被從白玉堂的工作室裏推出來,工具箱也被扔到腳邊,門大聲關上,不給他一點機會。安然看看從工具箱散落了一地的物品,似乎沒多少感覺,只是蹲下來收拾自己的東西,不管“陷空”其他的員工,在身邊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将東西潦草地裝好後,就低着頭下樓去。這幾天對他來說,是難熬的日子,本就是來求學的人,還不能準時出現在課堂,任哪一位老師都會覺得不滿,何況是高傲的,香水的國王。
他每天都被趕出來,又每天都出現在白玉堂工作室的門口,相較于其他人的冷眼嘲笑,令他在意的,是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能再進入那個人的殿堂。安然在街道徘徊了一會兒,想到了辦法,如果回家就會遲到,那就不要回去吧,晚上可以睡在廣場上。他摸摸褲袋,唯一不利的因素,就是剛才出門太匆忙,一點錢都沒帶。沒錢就沒錢吧,不吃不喝,只要有香水,他就可以活下去。
他在街上流浪到夜晚,走到廣場上,找了一長凳坐下,還要提防着那些視自己格格不入的,真正的流浪漢,搶走看起來有價值的香水工具箱。他将箱子緊抱在胸前,如果有人敢靠近自己的箱子,他會為香水戰鬥到死。
他擡頭看到稀疏的星星,又想起白玉堂說的那個傳說,事實上,他沒有一刻能忘記“第十三種”香味。每晚都夢到它,時而清幽如百合香,時而優雅如茉莉香,時而美豔如玫瑰香……但他知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已知的香味,比得上它的一角。香水師極盡想象去描摹它,最終卻只是自卑于自己對它膚淺的浮想。越是幻想它,就越感到自己的渺小,安然相信“第十三種”香味,是真的存在的,他從未如此确信這世上的一種事物,就連這意義不明的生命和人生,他都沒有過這樣的實在感。
雖然人們認為香水是虛無缥缈的東西,但在他看來,香水比任何東西都真實,那裏面有着人chi luo的欲望和純粹的美好,靈魂或許可以掩藏,但香水永遠是透明的。愛上“第十三種”香味,即是愛上甚于這世界的真實……不知,自己怎樣才能窺到“第十三種”香味的些微蹤跡?
安然出神不知到了多遠,仰頭看的天幕中,忽然出現了一人驚訝的表情:
“咦?真的是你……”
安然一驚,慌忙坐直身體,手一抖工具箱磕絆着滾落地上,對方先他一步撿起來,遞給他,道歉:
“抱歉!吓到你了吧?我也沒想到,這麽晚在這裏遇到你。”
展昭将工具箱交給他,見他表情古怪地看自己,八成是想起了之前自己在辦案中的樣子,無奈對他微笑。
“你……你也很晚啊……”
“嗯,剛加完班。你為什麽還不回家?”
安然低頭不語,那人看着自己稍想,馬上猜到了:
“我聽白玉堂說,你最近總不能準時來上課,該不是因為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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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真無可奈何,為什麽這人總那麽敏銳,果然檢察官,真是種職業病!他更沉默了,但也沒能令那人放棄:
“你吃過飯了嗎?”
“……你能不能別多管閑事?”
安然不耐煩起來,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誰會在乎?他只想專心地思念“第十三種”香味,只要想着它,就能驅散身心的一切不适。
那人定立幾秒後,說了聲“我知道了”轉身離開。安然呼出一口氣,擡起頭來,他真的很不習慣跟人打交道,要不是因為香水,他想自己應該會待在調香室裏,直到死吧?都說人類是群居的動物,自己一定是變異了的那個。
但他沒能獨處多久,一會兒後,那人又折回來,遞給自己兩個紙袋:
“因為太晚了,只有這種打包的速食品了。”
安然愣愣看他,實在不會應付這種被別人包容、照顧的情況,手只是下意識地順着他的動作接過來,又看到他另一邊手拿的同樣紙袋,聽他解釋:
“這是我的份。吃完還是回家吧。”
看他要走,安然不知哪兒來的沖動,拉住他的手臂說:
“一……一起吃吧……”
那人有些訝異,但還是留下來。安然感到奇怪,明明待在別人身邊,就會感到不适的自己,為何能舒适自然地跟他坐在一起,就像檀香調的香水萦繞在身邊,安寧,平靜……
時間惬意地流逝,安然忽然感到旁邊人盯着自己的手腕看,趕緊拉了拉衣袖,擋住露出的痕跡,将食品盒放回紙袋裏,說:
“我吃飽了。去扔垃圾。”
“也替我扔。”
他将袋子遞過來,安然伸手,突然被他抓住手腕,拉起衣袖,看到手臂的瘀紫傷痕……
“幹什麽?!”
安然慌張掙紮,一時沒能掙脫,聽他不能相信地問:
“誰打過你?……”
安然用力甩開他的手,一把推開他,匆匆跑走了。這種小事,誰會在乎呢?
第二天,白玉堂接到展昭的電話,聽到他的問題,不耐地答:
“誰知道他?!今天到現在也沒來。”
“他那樣崇拜你,是絕不會缺你的課的,他遲到可能也另有原因,我們到他家裏看看吧……”
白玉堂跟展昭來到安然的府宅,被管家告知主人不在,不再去白玉堂那裏,是因為想取消香水課。這理由展昭怎麽能信,說安然不想再跟白玉堂學習,倒不如說他剛剛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更為可信。示意白玉堂拖住管家,自己悄悄摸到屋後,在安然房間的窗外,找到了他。
展昭敲開安然的窗子,看他仍是長衣、長褲,把自己的身體遮得嚴實,遮不住的,是一邊嘴角腫起來的淤痕……
“你到底出了什麽事?白玉堂來了,你不想見他麽?”
果然見他聽到白玉堂的名字,疲憊的眼神也一下子清亮起來,激動得結巴地說:
“他……他來了?我不能出去,門被鎖住了……”
展昭以檢察官的身份,告知那管家,非法軟禁是要受到法律懲罰的,才得以和白玉堂進房間,見到安然。
“父親一直對我做香水很不屑,大概因為我除了香水外,什麽都不行吧?又難以與人相處,跟兩個哥哥比起來,就是個‘怪胎’。能幫我提出學習香水的要求,也是我跪下求他的……”
安然低着頭,告訴他們真相。
“你身上的傷,也是他打的?”
展昭問他,看他微點頭,告訴他:
“我會跟你父親談,警告他不能再有暴力行為。我不覺得你有什麽奇怪的,香水是很美好的東西,而且,我們不是相處得很好麽?”
安然擡頭看他的笑容,不知為何,會感到傳說中的“第十三種”香味,應該會有一點檀香調吧?不然,為什麽此時心靈的平靜,好像觸到了“第十三種”香味的痕跡……
白玉堂沉默看他們,就算辨不出“第十三種”香味,它還是在冥冥中,吸引着香水師的朝拜,只要将生命交給香水,就會感到它的力量,知道自己的卑微……
作者有話要說: 越幻想它,越知道自己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