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酒【二更】
甘大夫收回搭在楊晏清腕上把脈的手, 滿意的颔首:“不錯,這次你倒是聽話乖覺了不少,經脈丹田恢複得都十分不錯。我還以為前些年你幾次三番動武多少會傷到身體, 現在看來情況倒也沒有之前料想的那般糟糕。”
想到之前療傷的地點和過程,楊晏清的眼角一抽, 沒有順着甘大夫的話繼續說,而是問起蕭景赫的情況:“前幾日蠱婆婆說他散去毒素恢複記憶也就在這幾日, 但最近我問他也只是說沒有再頭疼, 是不是這當中出了什麽問題?”
甘大夫撚着胡須無言了半晌, 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楊晏清:“記憶恢複這種事,本就是他說是與不是, 旁人說再多也不過就是猜測。”
“該看的病老夫看了, 該診的毒也有用毒的行家診過, 莊主還想要什麽說法?”
楊晏清:“……”
“你們這些小年輕想做什麽老夫管不着, 但既然你現在好了, 我呢也該收拾收拾包袱回家鄉瞅兩眼了。”甘大夫收拾着散落在桌上的銀針小包,“因為你這個病人, 我可是有幾年沒回去了,也不知道那些個仇人和老相識都還在不在。”
楊晏清忽而勾唇:“若我未曾記錯,老爺子當年應當是從周國游學而來, 後拜入太醫署太醫令門下學醫,之後兜兜轉轉才入了江湖?”
“也是,人總是要落葉歸根的話出來這麽久也是時候回去看看。”
甘大夫的動作一頓,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你想幹嘛?”
“別着急啊,我能幹什麽?”楊晏清一只胳膊抵在椅子扶手上擡起反手撐着臉頰, 意味深長道, “就是大慶各州府也逛膩了, 想去周國玩玩。”
“不是說這兩年大慶分土重農,推行商業嗎?”楊晏清唇角的笑帶着些涼意,“我還能給周國帶去一對經商天賦極強的大慶商人,鼓勵周國百姓經商~”
“你……想對周國下手了?”甘大夫有些猶豫。
楊晏清笑得眉眼彎彎,起身走過去拍了拍小老頭的胳膊:“我如今又不是什麽帝師,還躲着不敢見小皇帝,談什麽下手不下手的。”
“不過就是對弈了這麽多局,有些事想不通,想去看看那個丁點大的地方怎麽就這麽能鬧騰。”
“放心啦,就是去看看。我這麽憊懶的人哪裏會管不相幹的事?”楊晏清擡手保證,語氣誠懇,“我保證,什麽都不做。”
***
陳家與華山派被處置的那天楊晏清沒有去滬州州府,而是窩在山莊的院子裏看月亮。
旁邊的桌子上放了一壺酒和兩個酒盞。
蕭景赫依靠在身後的柱子上垂眸看着楊晏清,手中還摩挲着那玉質細膩的玉鈴铛。
最近這些時日他總是喜歡看着楊晏清,什麽都不說,只是靜靜地看着,眼中明明滅滅閃爍着無法言說的光。
楊晏清或許注意到了,又或許沒有,但臉上也總是帶着笑,任由蕭景赫的視線跟着他去每個地方。
當年師爺爺從華山派帶下來的大多都是平日裏帶上山收養的非華山派弟子所生的孤兒,其中不會武剛入門的小豆丁占了大多數,那時候也沒地方塞,恰巧楊晏清有個鶴栖山莊,小老頭脾氣耿直又有些古怪難相處,哪裏帶過小孩子,也着實不耐煩教養孩子,心下一轉索性便将這些小家夥全部塞進了千鳥院。
後來那個只知道哭鼻子卻武學天賦極強的少年被在外游歷的山莊人帶來的時候,少年見到了那些熟悉的小臉,想起與父親的争吵,便就此賴在了山莊裏。
他知道外面父親和大師兄派來的人都在找他,但是他不想回去,他絕不承認宗門做的那些事是真的有利于宗門,他們選擇的真的是能令華山派經久不衰的正确道路。
春來秋往,一年年過去,少年長成了青年,武功也在師爺爺偶爾來看兩眼教導一下的小竈中逐漸精進,當年華山派的那些小豆丁們也逐漸長成了青蔥少年,不論是在華山還是在鶴栖山莊,他們自幼學習的從來都是華山派的內功心法與劍法,而到了今天,他們與鶴栖山莊的緣分也終于到了要斷開的那一日。
隽秀的青年背負長劍走進院子,看見院中等候之意甚濃的楊晏清,腳下的步子一頓。
“莊主。”青年走上前,同往日一般抱拳見禮。
楊晏清擺擺手,笑道:“坐。”
青年轉向站在幾步遠廊下的蕭景赫,抱拳見禮之後才在石桌邊坐下,年輕俊朗的面容上帶着不舍與難過。
“好啦,我也沒什麽要多說的。”楊晏清倒了一杯酒遞過去,眼眸裏倒映着夜幕中的漫天繁星,“鶴栖山莊從來都只是你們休養生息的地方,不是禁锢你們的地方,更不是終點。不必如此傷感,今後說不準會遇到曾同出鶴栖山莊的故人,也當算得上同一個屋檐下避過雨,若不違背道義情誼,能幫則幫,全了一場緣分便是。”
“是。”青年鄭重應諾,雙手托起酒杯尊敬斂目。
面前的人雖然不比他年長多少,但是不論是對他而言,還是對華山派而言,收留教導之恩如同再造。
“脊背挺直,下巴揚起來,以後可不能在外人面前掉眼淚了。”楊晏清碰了碰青年手中的酒杯,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從這裏走出去可就是華山派的掌門了,日後若是遇到困難,寫帖子回來便是。”
“去吧。”
……
這般送別的場景其實在鶴栖山莊并不少見,只是楊晏清在京城那幾年,鶴栖山莊來來去去的人不過是在名冊上留了一筆姓名,華山派如今也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嘶!”楊晏清忽然頭皮吃痛,眯着眼危險地轉頭看向若無其事收回手的蕭景赫。
蕭景赫揚了揚手中剛從楊晏清腦袋上挑選的一根半黑半白的發絲,玩笑道:“先生看看,想太多是會白頭發的。”
楊晏清開始磨牙:“……”
這人最近越發招人嫌了!
正要怼什麽,卻見這人将那根半黑半白的發絲愛惜地纏繞在手上,眉眼溫柔。
“留着這個做什麽?”楊晏清忽然問。
“回頭從我頭上找根花白的發絲出來去找袖娘學打繩結。”蕭景赫彎腰輕吻着楊晏清的側臉,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楊晏清一聽便知道他發現了繩結裏面編進去的發絲,那是他某一天晚上忽然驚醒,看到旁邊攬着自己的蕭景赫,突發奇想揪了這人的兩根發絲和自己的纏繞在一起,這才有了後面的那兩串玉鈴铛。
“繩結裏似乎塞了東西?”那串玉鈴铛這幾日就沒有離開過蕭景赫的手心,有一處繩結相較別處都硬些,捏着像是裏面被塞了什麽物件。
“做鈴铛剩下的玉珠子,随手塞進去了。”楊晏清打了個哈欠,懶懶道,“好啦,要道別的人上路了,咱們也該回去休息了。”
正說着,手卻伸向桌上還剩了一些的酒壺。
寬厚的大手蓋住了楊晏清的手,以一種不容置喙地态度将那酒壺按在桌面上:“先生今日喝得有些太多了。”
被發現小把戲的楊晏清不高興的鼓了鼓腮幫,小聲嘀咕:“不喝就浪費了……倒都倒出來了。”
“浪費?”蕭景赫挑眉,站在楊晏清身後的動作不變,擡手揭開酒壺蓋子仰頭灌了一大口,伸手鉗住楊晏清的下巴将他的腦袋扭過來狠狠吻了上去!
醇厚的酒釀自兩人唇齒相接的地方蜿蜒而下,大半的酒都被蕭景赫吞入了喉中,但那酒液裹着男人氣息的霸道占有欲還是将楊晏清本就微醺的大腦窒息到一片空白。
“還要嗎?”
楊晏清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的酒液,彎起眼角:“要。”
帶着酒香的吻再次鋪天蓋地的落下。
楊晏清忽然發現自己竟十分喜愛那耳邊萬物心中思慮全部消失的空白感,全部的感官只剩下面前這個正在掠奪自己所有氣息與理智的男人。
“還要嗎?”男人的聲音逐漸變得喑啞,按着楊晏清肌膚的掌心火熱。
楊晏清擡手勾着蕭景赫的脖頸,骨節分明的手指插|進蕭景赫的發絲細細摩挲按壓着,慢慢的,他按着蕭景赫的腦袋緩緩低下來與自己額頭相抵,輕聲道:“還想要更多,王爺肯不肯給?”
***
前往周國的馬車上,甘大夫一臉不能看的表情,別開臉寧願掀開簾子看外面一層不變的風景也懶得将視線施舍給馬車裏兩個黏在一起的牛皮糖。
尤其是這會兒還窩在人懷裏睡得不睜眼的那個!
先前還說要跟着自己去周國,然後呢!出發前一天還在胡鬧!還在胡鬧!鬧得起不來床的地步!
想起今早自己敲門時候聞見的味兒,甘大夫的臉色頓時紅一陣青一陣的。
小年輕不知節制就算了,玩得還挺花哨……
簡直沒眼看!
“對了,狼崖怎麽好像……一直沒回來?”靠在蕭景赫懷裏蹭了蹭的楊晏清忽然半睜開一只眼睛。
“哦,說到這。”甘大夫轉頭,“你是不是和菁娘說什麽了?”
“什麽叫我說什麽了?我又幹什麽了怎麽什麽都是我的事?”楊晏清委屈地瞥了甘大夫一眼。
“那可是奇了怪了,誰還能那麽了解狼崖那倔小子?”甘大夫匪夷所思地嘀咕,“那小子和陛下遞交了折子之後就要走,結果走前一晚上被菁娘灌醉下藥給辦了,狼崖那小子第二天起來就懵了,結果人菁娘現在大度地很,說是讓他要走就走,江湖之大她也不是那種不識趣的女子。要是有了孩子,讓狼崖記得回來看看就行。”
“話是這麽說,狼崖那小子怎麽可能還走得了,兩個人這會兒還在京城糾纏呢。說不準從周國回來,老夫還能喝上一杯喜酒!”
楊晏清不吭聲了。
這詭異的不合常理的沉默讓甘大夫和原本閉目養神的蕭景赫都看向閉着眼一臉事不關己的楊晏清。
甘大夫:“要是隔平常,看戲調侃得最大聲的就是你小子……”
楊晏清轉頭将臉埋進了蕭景赫的懷裏,只留了只耳朵在外面。
蕭景赫好笑地攏了攏心虛之下直往他懷裏鑽的某人。
“好哇!我們就說!狼崖那小子的心思連淮舟都沒看出來,菁娘往日裏惦記着家仇,山莊裏也從沒個體己朋友,更不會說這些女兒心思,怎麽這兩個人就湊到了一起去!”
“果然是你幹的好事!”
“快快快!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甘大夫一把拉上車簾,眼睛放光。
過了良久,楊晏清的聲音才悶悶地傳出:“都說了不關我事……當年從懸崖邊上把人救回山莊的不就是狼崖……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在一起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我就是給小小……小小的……出了個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指甲刀還早呢,一兩章的事兒,要逼一下先生,不然這人想不透,會一天解決啦!
怎麽會當案板呢,不會的,我不會寫虐啦[舉手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