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玉鈴铛【一更】
蕭景赫和楊晏清前腳剛晃悠進鶴栖山莊, 後腳陳家就派人快馬将楊晏清要的玉料送到了山莊。
“速度倒是挺快。”蕭景赫看了眼那玉料,他雖然不精通那些金銀玉器,但是自幼用的都是極好的東西, 眼界還是有的,陳家送來的這玉料的确是極其難得的上好冰種帝王綠, 平日裏這些東西大多都該是進貢的貢品。
楊晏清端詳着已經解開的玉料,眯着眼觀察其中的顏色走向, 淡淡道:“不快些送來, 東西可都要充公了。”
“先生是真的喜愛這玉料?”蕭景赫有些驚訝, 之前他本以為這人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這會兒看楊晏清慎重的樣子, 倒像是真的有想法。
“陳家這些年打着賣酒走镖的幌子做了不少虧心事, 只有這玉料是幾年前陳夫人救了一老農, 那老農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才送去水心榭的。沒成想解開之後是這麽個價值連城。”楊晏清顯然在決定将陳家的帖子挂去天狼樓的時候就已經對陳家有了從頭到尾徹徹底底的調查, “我鶴栖山莊雖是買賣自由, 但沾染了人血的東西可從不入庫。”
“王爺要是沒事的話可以去千鳥院轉轉,那些小蘿蔔頭還挺崇拜你。”
蕭景赫倒是覺得有些稀奇:“崇拜我?”
楊晏清輕笑道:“被你打成豬頭的前武樓樓主經常搶他們糖葫蘆吃。”
蕭景赫:“……”雖說看着是個娃娃臉, 但好歹那麽高一人了,還幹這種事?
楊晏清擡起頭直起身子,眼神溫和的對面前的男人道:“去看看鶴栖山莊吧, 王爺還沒失憶前一直惦記着這片地方。這裏可真的就是我全部的秘密和家當啦!”
蕭景赫出去後,楊晏清再度俯下丨身子,手指在玉料切面上劃過,思忖了半晌,走到桌案後坐下, 拿過一張素宣開始描畫起來。
***
鶴栖山莊·紅袖坊
待到楊晏清放下手中的刻刀再擡頭時已經是一天過去, 蕭景赫出去逛了幾個時辰也沒見回來, 更奇怪的是,淮濟那個盯蕭景赫一舉一動防得跟雞媽媽似的管家公也沒來找楊晏清說什麽。
這是……楊晏清探頭看了一眼天色,三個時辰就收服了鶴栖山莊這些護巢的刺頭?
挺難得啊。
楊晏清從稍顯混濁的水中撈起一塊玉石,抽了匣子裏的絨布細細擦拭。
紅袖坊的管事是個年過四十風韻猶存的美人,山莊之人不問她從前名姓,只以袖娘相稱。
她右臉頰上有一片像是被利器劃過的傷痕,層層疊疊的傷痕下還能隐約看到原本烙印文字的筆劃。
左臉妩媚迷人,右臉坑窪猙獰,道盡了美人前半生的裙擺翻浪與命運坎坷。
“我剛還和柳兒說呢,聽說送來一塊極好的玉料,怎麽沒見淮濟拿過來讓姐妹們開開眼想想怎麽安置。原來是被莊主搶先截胡了去。”袖娘手上拿着一把團扇,靠在水池旁邊的柱子上,見楊晏清手中逐漸洗出水色的那枚玉鈴铛,嬌笑着調侃,“送給夫人的?鈴铛雖好,做一個寓意可不美。”
形單影只,孤苦伶仃的,哪個詞都不像是好兆頭。
楊晏清手中的鈴铛通體碧綠,水色剔透,個頭并不大,卻顯得十分精巧玲珑,他勾唇笑了笑:“好看就是了。”
“嘶,莊主——送給夫人這樣的男子,鈴铛可着實惡趣味了些。”袖娘同鶴栖山莊的其他人一樣從來都看不懂自家這位莊主的心思,只不過眼下卻還是第一次看莊主親自動手做這些小玩意,還是送給那個突然冒出來身份看上去就不一般的男夫人,作為過來人不免多說了兩句,“玉鈴铛無心無響,莊主是想讓這鈴铛響出聲音讓夫人想起您,還是想讓夫人看到這鈴铛只覺得莊主冷漠無心?”
“他總是要回去戰場的,玉佩壓襟之流不适合貼身佩戴,鈴铛小巧,揣進懷裏正合适。況且戰場之上叮叮當當的反倒不安全,我送的東西他向來較真,別起了反作用才是。至于聲音……”楊晏清又伸手在水池裏攪和了一下,撈出另一只水頭偏淺的玉鈴铛,同樣是沒有做心的鈴铛,被修長的手指夾着與另一只鈴铛輕輕一碰,清脆的叮聲回蕩在寂靜的玉石間裏,“喏,這樣不就響了?”
袖娘着實愣了好一陣子,複而掩唇一笑:“瞧我,居然擔心其咱們自幼花花綠綠話本子裏泡着長大的莊主了。莊主可需要袖娘為這定情信物打個結?”
楊晏清看着手心裏靜靜躺着的兩只玉鈴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這東西……到也算不得什麽定情信物。”
引着楊晏清往繡房走,袖娘挑眉:“不是定情信物,那是什麽?”
楊晏清手裏握住鈴铛揣進袖子裏,臉上還帶着淺淡的紅暈,嘴上卻仍是嘴硬:“這是我鶴栖山莊補給夫人的聘禮。”
“噗。”袖娘沒忍住笑出聲來,見自家莊主已經有惱羞成怒的趨勢,連忙忍住笑意道,“好啦好啦,讓我來看看什麽樣的絲線配得上咱們鶴栖山莊送出去的聘禮~”
就在袖娘一個一個問過了自家嘴像是被縫住了一樣不肯出聲的莊主選定了絲線,剛分出來剪好,就見楊晏清一聲不吭地坐在了自己面前。
袖娘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面無表情的楊晏清。
楊晏清的動手能力強,學習能力也極強,按照剛才袖娘分股剪線的動作捋了兩股線出來,小聲道:“……你做你的,我就看看。”
袖娘實在是沒忍住嘴角上翹的弧度,為了自家莊主的臉面低下頭,就當沒看見平日裏皎皎明月不染塵埃的莊主發絲裏染上紅暈的兩只耳朵尖,手上穿繩打結的動作越發慢了起來。
袖娘這次沒問楊晏清想要什麽繩結,也沒有選什麽編織起來更容易的,而是默默選了有着美好寓意的同心結,編到一半瞧瞧瞥向楊晏清想要看看進度的袖娘捕捉到楊晏清自袖中荷包裏悄然拽出墨色的細絲妥帖纏繞進絲線一起編織的動作,眼中不僅浮現出笑意,更是多了幾分欣慰與喟嘆。
咱們這位總像是飄零蜉蝣心思不在這世間的莊主,也終于有了肯放在心上的挂念之人啊。
見楊晏清打好一只繩結,袖娘無聲地站起身朝着外間走去,不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中捧着幾顆打磨圓潤的玉珠。
楊晏清一愣,認出這是方才雕鈴铛剩下的玉料。
袖娘柔聲道:“這種東西,自然是要獨一無二才好,一塊玉料就只能做一對鈴铛,多了別的,心意便淡了。咱們山莊什麽都不缺,費些料子的氣魄還是有的。”
“莊主心思向來重,不肯與我們多說些什麽,但對夫人總歸還是有些悄悄話的。”袖娘将手中的玉珠放在小木盤裏推到楊晏清手邊,“若是說不出口的話,便刻在這玉珠上編進繩結裏,只要是心意,夫人總會知曉的。”
***
楊晏清找到蕭景赫的時候,這人正和一群小豆丁在草坪上睡得香,一個大的旁邊圍了一圈小的,甚至腿上懷裏還趴着幾個,見楊晏清過來還人小鬼大的勾小手。
楊晏清走過去蹲下,擡手戳着蕭景赫懷裏的小豆丁腦門,壓低聲音道:“這可是你莊主哥哥的地方,好生膽大的臭小子!”
“我也是剛才才來的嘛!”小豆丁捂住腦門,偷偷睜開一只眼睛小聲好奇問,“師父們都說漂亮哥哥是莊主夫人,那是不是以後漂亮哥哥也是咱們山莊的人啦?”
楊晏清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語氣嚴肅道:“這個漂亮哥哥不是山莊的人,是山莊莊主的人,明白了?”
“明白!保證傳達莊主的命令!”小豆丁麻溜地從漂亮哥哥的身上蹭下來,扭着屁|股一一拍醒一個個都在裝睡偷瞄的其他小豆丁,偷笑着手拉手跑走了。
蹲在地上的楊晏清被一只伸過來的大手一帶重重壓在了男人結實的肌肉上,還閉着眼睛不睜開的蕭景赫輕笑道:“先生山莊裏的這些孩子倒是骨骼不錯,膽子也大,要是放出去肯定被各大門派或是軍營的主事人搶破了頭。”
楊晏清想起當初咋溫泉莊子的時候蕭景赫蘸得那小半碗醋,開始陰陽怪氣:“王爺現在倒是看這些小豆丁可愛了?以前怎麽還覺得怎麽看怎麽醋呢?同樣是山莊裏的孩子,不過就是長大了些,王爺當時可就眼裏容不下人了,一點莊主夫人的大度都沒有~”
蕭景赫輕哼一聲,十分厚臉皮的反駁:“我可是還沒想起來那些事,先生這麽扣帽子我可不認。再說了,他蕭景赫做的事和我小錦有什麽關系?”
楊晏清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找了個什麽品種的男人,憋了半晌才咬牙道:“我等着你恢複記憶,到時候咱們一筆一筆的算。”
今朝有酒今朝醉,事後算賬事後愁。
蕭景赫将人往懷裏一揣,懶洋洋地躺着不想挪窩,忽然手心一涼,被人塞進了什麽東西。
睜開眼睛擡起手,蕭景赫看到挂在手指上的玉鈴铛穗子愣了愣,啞聲道:“……給我的?”
“方圓五裏,王爺再揪一個會喘氣的出來?”楊晏清神色不動,舒舒服服地枕着蕭景赫的上半截胳膊。
蕭景赫試着搖了搖,确認這玉鈴铛沒響聲,不由得笑道:“先生怎麽做了一個和自己這般相像的悶聲鈴铛?這是要我時時刻刻将先生揣在懷裏?”
“你才悶聲鈴铛呢。”楊晏清不自在地擡起另一只手,手指上也挂着一個玉鈴铛穗子,看兩個鈴铛上流轉的水頭就知道是出自同一塊玉料,晃着手裏的鈴铛碰了碰蕭景赫的,在叮叮當當的聲音裏小聲道,“你不來碰我,怎麽知道我響不響?”
蕭景赫沉默了半晌,忽然大手将兩個鈴铛連同楊晏清的手一起包在手心裏,整個人翻身将楊晏清壓在身下,鋪天蓋地的掠奪氣息朝着楊晏清席卷而去,驟雨初歇之後,蕭景赫喑啞的聲音在楊晏清耳邊低低響起:“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王爺的命還是留着去護靖北軍上下那些忠君愛國的将士吧。”楊晏清被親得唇瓣泛着緋色,眼裏流淌着柔軟情意,理所應當道,“心留在這就行。”
“人可不能離心,先生得二者都要。”蕭景赫威脅般地叼着楊晏清柔軟的耳朵尖磨牙,不管是失憶前還是失憶後,這人對耳朵尖這地方總是異常的喜愛與執着。
“行行行,都要!撒開嘴!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蕭景赫的确是依言放開了楊晏清敏感的耳朵尖,高挺的鼻梁卻開始往楊晏清的脖頸間拱,笑鬧間雙手交纏緊緊握着那對玉鈴铛。
然而低着頭的蕭景赫卻錯過了楊晏清眼裏劃過的一絲悵惘和迷茫。
作者有話要說:
定情信物(劃掉)聘禮,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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