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扯狐皮【二更】
回到松下學院旁的院子裏, 蕭景赫放下懷中的楊晏清,淡淡道:“先生的面孔還挺多。”
不只是易容的臉皮,就連身份也變得行雲流水再自然不過。
“家大業大的, 我這個莊主總得身上有點壓箱底的東西嘛。”楊晏清知道方才一直沉默配合自己的蕭景赫不可能不起疑心,但仍舊是岔開話題不正面回答。
蕭景赫也懶得追問, 雖然他與楊晏清相識的時間并不久,但是這短短的時間卻給他上了不少與這人相處的課。
最先的一點便是:這人說話信一半都嫌多。
單看他看人換方法, 一個接一個套着忽悠, 将顧文雍、陳家、還有被頂了身份的沈向柳套進來就能知道這人怕是對這種事十分駕輕就熟。
名字什麽的都是無傷大雅的小事, 這人開心便随他去,至于身份……蕭景赫的眉頭越發蹙緊, 不知為何, 心底有一道聲音總是在勸慰他, 慢一點, 再慢一點, 不着急。
“對了!夫人之前不是還對那幾個華山派的感興趣?”楊晏清見蕭景赫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沒看出有什麽因為思索而頭痛的異狀便随他去琢磨。
本來他也沒想着能忽悠多久, 這人看上去平日裏腦筋轉不過彎,但失憶後沒了那些雜七雜八顧慮的幹擾,反而好幾次都能挑中楊晏清的話裏漏洞, 讓楊晏清越發有種兜不住的心虛感。
——主要是心虛這人恢複記憶之後。
楊晏清下意識地扶了扶後腰。
但不得不承認,楊晏清如今是喜歡這樣沒有千般顧慮的相處日子的,即使他清楚地知道一切不過只是短暫偷來的日子。
他總是要将屬于大慶的靖北王、青州的靖北王還到他應在的地方去。
“華山派的人是來找……唔。”蕭景赫說到一半遲疑了片刻,那個第一眼見到他就挑釁,結果被他揍了滿臉姹紫嫣紅的武樓前樓主是誰來着?
就在此時, 蕭景赫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盯着他們看, 擡手抽了楊晏清頭上的木簪就沖着樹木陰影的方向紮過去!
伴随着哇哇叫和翅膀驚慌撲棱的聲音, 一只眼熟的大丨黑丨鷹從枝丫陰影裏撲騰出來,在兩人的頭頂一邊盤旋一邊急促地哇哇直叫。
雖然聽不懂,但蕭景赫很詭異地領會到了黑鷹罵罵咧咧的精髓。
“他叫什麽不重要,不過山莊應該也留不了他多久了。”楊晏清擡手讓黑鷹落在手臂上,鷹一落下楊晏清就嘶了一聲,“狼崖又給你亂喂肉條了是不是?你瞧瞧你胖的婻瘋!還飛得起來嗎?”
黑鷹小心的收起爪子站在楊晏清的胳膊上,壯碩的身體撒嬌似地靠在楊晏清懷裏,腦袋不停地擡起來蹭楊晏清的下巴,嘴巴裏都是噫噫嗚嗚的聲音。
“你可是只公鷹,這般粘人,讓人看了還不當你是個小姑娘?”楊晏清被膩得沒辦法,伸手順着鷹毛,這鷹長得越發毛亮膘肥,張開翅膀挂在自己身上時就像是抱了一張厚實毯子。
在看到站在楊晏清身邊的蕭景赫時,黑鷹的那雙黑豆眼裏閃過憤怒,哇地一聲撇開頭不去看他。
“它叫什麽?”蕭景赫也看出了這鷹八成是楊晏清養的,而不是山莊的鷹。
“叫……”楊晏清愣了一下,低頭看着懷裏的一坨黑,小黑的名字已經給出去了,“不如就叫小鷹吧。”
黑鷹還沒來得及抗議,就聽旁邊那個一點都不招鷹待見的男人用十分平淡的口吻道:“它那麽肥,叫小肥比較合适。”
楊晏清:“……”
黑鷹:“……?”
懷裏倏地一輕,楊晏清看向蕭景赫時氣勢洶洶沖過去算賬的鷹已經被捏住雙翼倒提在手裏,嘴裏還在氣急敗壞的罵罵咧咧。
這一大坨黑……好像的确是很肥。
算了,小肥就小肥吧,反正他平日也不叫名字,就起個名字讓夫人開心開心也不是什麽事。
蕭景赫見楊晏清默許了這個名字,提着那只肥鷹的手擡起來,和那雙小黑豆眼對着認認真真叫了好幾聲小肥,氣得黑鷹從一開始的憤怒掙紮到後面的凄涼認命。
跟了一個被美色迷了心竅的主人,小鷹能有什麽辦法呢?
哦不,是小肥……小肥屈辱地将爪子努力伸向主人的方向,當楊晏清将它腳上綁着的竹筒取掉之後立刻反嘴啄了蕭景赫的手兩下,趁他卸勁松手的時機頭也不回地飛逃進了茫茫夜色。
楊晏清抽出竹筒中的小紙條,和上次那張只寫了沈向柳任命與動向的情報不同,這一次因為他的吩咐,紙條上的內容明顯更多了些。
“讓我看看……華山派掌門病重,怪不得。”楊晏清啧得感嘆了一聲,跟蕭景赫解釋道,“咱們山莊裏那個是華山派掌門的親兒子,獨苗苗,下午水心榭裏見的那個是華山派這一代的大師兄,掌門的侄子。”
“兒子武學天賦高卻心性太過純良,長二十多歲劍上還沒見過血,華山派掌門威名一世怎麽放心将華山派交到這樣的兒子手裏,四年前狠心将人逐出了門派。”
“而這個如今在師父兼親舅舅病重後不急着把持門派內務,反而親自帶人下山的華山派大師兄,當年明裏暗裏下了不少功夫想要弄死這個從小礙眼的師弟。”
“山莊機緣巧合收留了渾身是血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華山派小公子,在山莊裏舔傷口舔了四年,如今也該讓小公子回家咬人了。”
回家幹什麽……?
蕭景赫輕挑眉梢。
楊晏清故作神秘道:“這位小公子可不是個小白兔,不然夫人以為為什麽華山派上下在掌門病重後口徑一致舍近求遠想要找回小公子,而不是讓一直在門派內操持內務的掌門大弟子繼承掌門之位?”
“華山派怎麽會知道他在滬洲?”只要不涉及楊晏清,蕭景赫抓重點的能力一向還是可以的,他篤定道,“你放出的消息。”
“今日圍在水心榭周圍的那些人九成都是武林人士,為錢倒好說,但若是為別的東西……俠以武犯禁,這幾年這些江湖人的心越發大了。”
“華山派乃是武林泰鬥,幾次盟主都花落其家,用來開刀——再合适不過。”
“嗯?沈向柳快到了?”楊晏清看到那紙條的最後一行字,撫掌而笑,“來得真及時。”
***
沈向柳的馬蹄剛踩上滬州的地界就感覺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濃烈的、被人算計的後背戰栗感。
這種感覺很熟悉,不是對危險的感知,而是對某個心思彎彎繞的人特有的警報。
勒缰急停,沈向柳騎着馬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想到陛下的囑托,最終還是一咬牙策馬進了滬州地界。
滬州本就是那人的故居,他就算在這也是情理之中,沒什麽幺蛾子……吧?
沈向柳對與楊晏清再見這種事并沒有什麽抵觸,甚至楊晏清還欠了他一頓接風的好酒,但是在如今身上帶着任務的情況下,沈向柳還是希望自己能在這種時機不要碰到楊晏清為好。
——畢竟每次碰到楊晏清,事情總會朝着他一開始想都沒想過的方向不受控制的改道前行。
頭疼。
……
沈向柳頭戴鬥笠牽着馬進入滬州府城,一路走來都十分悠哉,将街道的景象,百姓臉上的愉悅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說一個州府的安居樂業是刺史之功,那麽在滬州刺史八十高齡并沒有精力治理府州的情況下還能如此有條不紊,這地方一定卧龍鳳雛藏了不少有能之士。
曾經的楊晏清是,如今的顧文雍亦是。
把缰繩交給小二,沈向柳去下鬥笠笑道:“麻煩喂些上好的草料。”
小二将布巾搭在肩膀上,接過沈向柳遞過來的缰繩賠笑道:“客官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您是咱們客棧的貴客,掌櫃的老早就吩咐了給您用最上乘的東西!您盡管放心!”
沈向柳本來邁開的腳步一頓,回身:“……貴客?”
“是啊!”小二見沈向柳的表情不對,有些摸不着頭腦,“您不是前兩日過來辦了住店?天字一號房,給足了半個月的房錢呢!”
沈向柳:“……”
不好的預感應驗了,那個家夥果然在搞事!
沈向柳收起臉上一瞬間有些郁悶的神色,神态自若地走進客棧,天字一號房向來是在最高樓層陽光最好最大的房間,沈向柳一擡頭便知道在哪。
滬州可是楊晏清的地界,想必自己從踏進滬州的那一刻起就被那人看在了眼裏。
“吱呀——”
廂房的門被推開,饒是有所準備,沈向柳還是被坐在桌邊嘴角含笑的那張臉晃得眼睛疼。
反手關門,沈向柳咬牙切齒道:“算我求你,能不能不要頂着我的臉搞事?”
“那不行,如今在這滬州城裏,就屬沈大人的官職品階最高,這為民做主的事兒當然還是要沈大人來。”頂着沈向柳臉皮的楊晏清沖着臉皮的主人眨眨眼,“再說了,扯虎皮當然要挑大的扯,好使~”
沈向柳深呼吸了幾下,冷笑道:“……我可謝謝你。”
天知道這人頂着他的臉多長時間,又幹了多少事!
“你如今可還沒告老還鄉,自己的皮扯着不香還是怎的?”沈向柳看了眼四周,忽然問,“你家那位呢?”
楊晏清的視線在沈向柳的身上繞了一圈,慢吞吞道:“為了不讓你倆一見面就打起來,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心思才把人支開,你都不領情的?”
“我幹什麽了我怕他?!”沈向柳呵呵一聲,拉開凳子坐下。
“哦……我和他說,沈向柳是之前仰慕我才華多次提出江湖結伴同游的一位故友。”楊晏清似是十分困擾地皺起眉,“沒想到他就算是失憶,腦海裏還停留着某人喂橘子的畫面呢……”
作者有話要說:
沈向柳:……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