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計劃【一更】
水心榭裏的夫妻二人還在互訴衷腸, 聽了幾句之後沒有什麽訊息的楊晏清撐着下巴想了想,戳了戳旁邊的蕭景赫:“把瓦片給我。”
蕭景赫的眼皮一跳,從旁邊将瓦片拿過來遞到楊晏清的手上。
只見楊晏清眯着眼睛看了看距離, 手一松那瓦片直接順着中間的空隙掉下去噼啪一聲在原本寂靜的房間裏碎裂成了幾塊。
“什麽人?!”
陳晖第一反應将妻子護在身後,一雙眼睛眸光犀利地看向瓦片掉下來的方向。
二樓的窗戶一開一合間兩條人影悄無聲息地掠進來, 蕭景赫用手扶着窗戶慢慢關上,楊晏清則在旁邊順手将他肩膀手臂上沾染的灰塵拍了拍:“陳夫人這地方打掃得不太幹淨啊。”
“多謝二位提醒, 待二位走後在下自然會讓府中下人仔仔細細清理家中各個角落!”陳晖的語氣在說道仔仔細細的時候加重了好幾分。
“是你們!”陳茹玥被護在陳晖身後, 見到白日裏剛剛見過的兩個年輕人, 驚呼出聲。
“你們是故意混進來的。”陳晖早在下午剛來的時候就聽管家說了今日夫人招待外客的事。
陳茹玥一直在這水心榭閉門養病,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陳晖擔心她心思郁結悶出病來, 便在滬州府放了消息出去, 只要能博得陳夫人一笑, 多少銀兩都使得, 若是對銀兩不執着的江湖俠義之士,也可與陳家做些交換的物件消息。
一時間陳家的水心榭便成了這滬州府有名的地界, 也的的确确救濟了不少囊中羞澀的寒門學子。
陳晖做這些只是為了博陳茹玥一笑,但陳茹玥這些年來卻是有意在行善積德,無形中給陳晖拉了不少好名聲。任由陳晖怎麽對外放消息造謠自己與陳夫人感情不和, 甚至說他是有意幽禁陳夫人,在陳茹玥這邊概不配合說盡好話的情況下,兩人破朔迷離的夫妻關系在滬州也算是養活了不少茶樓裏的說書先生。
“白日裏對夫人有所隐瞞實屬在下不是。”楊晏清朝着京城的方向一拱手,臉上那等寒門學子的謙恭隐沒不見,有的只是一身正氣凜然, “本官沈向柳, 自京城而來, 領欽差之職,奉陛下旨意徹查陳家通敵賣國,未經州府批允許,私自與周國、蠻族買賣人口礦産糧食等罪名。
去到京城報案的乃是陳家下人,以仆告主是重罪,那報案人關押在刑部牢獄直言有冤卻語焉不詳牽連甚廣,本官覺得陳員外與陳夫人對此事應當不意外才是。”
沈向柳?
蕭景赫聞言不由得轉頭看向一派自然切換自如的楊晏清。
這人怎麽……臉不紅氣不喘地鬼話連篇?
沈向柳!
陳晖和陳茹玥卻是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們夫婦二人一個如今幹的就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平日裏還要替背後之人傳遞消息的勾當,一個最愛聽京城相關的消息,兩人都知道如今在皇帝面前被極為器重的東廠大都督便是叫沈向柳,但京城路遠,關于朝廷命官的畫像更是不易流出。
“我如何相信閣下?”陳晖表現得十分冷靜。
楊晏清自懷中取出一塊如朕親臨的金牌,表情肅然:“陳家傳遞了這麽些年的情報消息,不會連這都認不出來吧?”
“草民參見陛下!”
陳晖連忙拉着陳茹玥跪下叩首。
這令牌普天之下只有三塊,比起朝廷命官的畫像,這代表欽差的金牌卻是各州府縣官以及富商都認得紋路的,就怕哪天沖撞了不該沖撞的貴人。
楊晏清将金牌收回袖中兩人才站起身,陳茹玥看了看陳晖,對楊晏清與蕭景赫道:“二位大人還請上座,妾身這就去吩咐上些酒菜來。”
蕭景赫在楊晏清的眼神示意下攔住了往門邊走的陳茹玥,陳茹玥回過頭就看到楊晏清笑眯眯道:“陳夫人還是回來同陳員外坐在一起吧,在沒有說服本官陳家的的确确是受脅迫前,凡事知曉本官身份的人不得踏出房間半步。”
“本官身邊的這位武将出身沙場武藝高強,既然能悄無聲息繞過二位設立在水心榭周圍的明暗護衛,自然也能悄無聲息地解決了他們。暗處這些護衛武功不俗內息綿長,怕是有些來歷,二位應當不希望這些人一夜之間折在雇主府上,不是嗎?”
陳晖握住重新回到身邊的妻子的手,安撫性地拍了拍,目光灼灼地看向楊晏清:“去京城報案的的确是我派去的人,沈大人還想知道什麽不妨直言,在下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本官有一個問題想要先問問陳夫人。”楊晏清自腰間取下那一直吸引陳茹玥視線的藍玉珠,輕輕扣在桌面上,“陳夫人當年應當誕下了一個男嬰并且着人送去了京城,對嗎?”
話音未落,只見原本站在陳晖身邊的陳茹玥身子一軟,面色瞬間慘白暈倒在了陳晖的懷中。原本被楊晏清的話鎮住的陳晖頓時顧不得那許多,連忙将陳茹玥抱起放在旁邊的美人榻上,神情慌張擔憂地一邊順氣一邊低聲呼喊。
楊晏清與蕭景赫只是并肩而立看着這一幕,不發一言。
過了許久,陳茹玥才在陳晖的連聲呼喊中悠悠轉醒,剛睜開眼睛,那雙美目裏便盈出了淚水:“夫君……”
他們相伴三十餘載,到如今幾乎是走過了大半輩子,她心裏一直知道陳晖心中對陳家絕後一事心懷愧疚,但那個孩子的事又讓她如何說,怎麽說?!
她的丈夫已經因為她被牽制蹉跎了前半生,難道待她死後,還要因為她誕下的孩兒繼續被人威脅利用在後半生也過着這般膽戰心驚的日子嗎?
陳茹玥擡起微微顫抖的手攥住陳晖的衣袖,聲音嘶啞:“夫君……對不起……”
陳晖面色空白地低頭看着眼睛裏滿是愧疚不忍的妻子,終究是不忍逼迫心愛的女人,轉頭看向站在身後的楊晏清:“沈大人……”
“陳夫人當年十月懷胎誕下男嬰,卻是被人強奪了愛子帶去了千裏迢迢的京城撫養長大,只為了在體弱的陳夫人逝去後還能繼續拿捏陳家。可那背後之人應當沒有想到,這麽多年來,陳夫人竟然并沒有将這件事告知陳員外,獨自一人頂住了來自京城某些人的施壓,用另一種方式完成了京城下達的任務。”
陳晖呆呆地将視線從說話的楊晏清身上挪到陳茹玥身上,嘴唇顫抖,目無焦距:“這不可能……不可能……那個孩子明明……明明流掉了!是我親眼看着……看着那團……那團血肉……這不可能!”
“夫君!”陳茹玥心痛不已,掙紮坐起來卻沒有力氣,只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陳晖,不顧兩人一同顫抖的身體泣聲道,“夫君!是我對不起你,我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孩兒,是我對不起你……”
“我沒事……我沒事。”陳晖死死抱住懷中的妻子,年過四十的男人此時眼眶通紅,幾欲掉下淚來,“阿茹,孩子呢?我們的孩兒如今在哪?他是不是受苦了,是不是……”還活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還是被問到這個問題,陳茹玥頓時心痛如絞,她越過陳晖看向站在屋中的楊晏清,“我久居在這水心榭不出,為了不給夫君惹麻煩,這些年也甚少派人前去京城,就怕那人察覺到什麽。
這些年來我幾次用各種籌碼拜托與朝廷素無瓜葛的武林人士前往京城打探,都沒有絲毫音訊,只有顧大先生……當年前往京城訪友的顧大先生見到了那個孩子!只有他帶來了孩子的畫像,并且告訴我他如今過得很好,讀了書,識了字,沒有認賊作父,反倒被一戶清貧卻有風骨的秀才人家收養……”
陳茹玥的視線又落到了桌上曾經被楊晏清佩戴腰側的藍玉珠絡子上:“那藍玉珠是我親手交給顧大先生的信物,與當年我挂在我孩兒脖頸上的玉珠乃是一對……今日我才以為……”
是顧大先生讓那孩子終于來見她了。
陳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将懷中面色慘白一瞬間蒼老了許多的妻子輕放在美人榻上,轉過身重重朝着楊晏清雙膝跪地,一言不發抿唇三叩首,最後一拜久久不起,聲音顫抖卻堅定:“沈大人,不論您想查到什麽程度,揪出背後多少人,只要我陳晖能做到的,刀斧加身也絕不眨眼,只求沈大人讓內子與親生骨肉團聚,陳晖此生甘聽沈大人差遣,萬死不辭!”
楊晏清待到陳晖将話說完才上前一步彎腰伸手扶起:“快快請起。”
“本官有一計,不如陳員外聽聽看是否可行?”
“沈大人請講!”
“這件事須要鬧大才能在背後之人反應不及的情況下将一幹涉案賊人全部拔起。
此乃銅錢散,毒性不強卻顯症狀于面孔五官之上,口服接觸均可,中毒者将在半月時間面生銅錢大小的毒瘡,無法遮擋亦無法短時間解毒。本官需要陳員外想辦法讓那些人在半個月內皆中此毒,能做到嗎?”
……
将計劃囑咐安排妥當,本走到門邊的楊晏清忽然微微側過頭,輕聲道:“此玉珠乃是顧大先生所贈,顧大先生雖隐于山林,卻心向朝野,陳夫人與顧大先生為鄰多年,顧大先生想必對陳家所做之事早已起了疑心。”
“他早年曾與江湖人士學過粗淺易容之技,又接了陳夫人的委托,君子之約,雖有大義阻攔,卻也絕不會眼睜睜看着夫人骨肉分離二十多年無動于衷。”
“聽聞夫人經常招待松下書院的學生講書談棋,不知其中哪一位青年書生來得最為頻繁?”
陳茹玥聞言先是一怔,随後驀然痛哭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正在前往滬州路上的沈向柳:阿嚏!誰啊!天天念叨!煩死了!
渾然不知自己即将被人送上大禮的蕭允:今日也是有些想念先生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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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生永遠是你先生[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