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情人蠱【一更】
沈向柳按了按眉心, 疲憊道:“有事直說。”
他照做還不行嗎?
滬州這地方以後誰愛來誰來!
“放心,都替你安排好了。”楊晏清于是将陳家的事簡單概括說了些重點,“反正你來都來了, 這件事涉及到周國的一些小尾巴,一并處理了也省心些。”
“什麽叫來都來了……我又不是為這事來的。”沈向柳一聽就一個頭兩個大, 他是個聰明又情報嗅覺靈敏的人,楊晏清的幾句話足以讓他隐約觸摸到這件事背後拔了蘿蔔帶出泥的一連串麻煩。
“要是這件事沒個漂亮的解決方法, 恐怕這松下學院的門, 沈大人也進不去。”楊晏清笑道, “顧文雍可不是蔣青那種三言兩語就能被騙走的呆頭鵝。”
“……別瞎扯。”提到蔣青,沈向柳的表情明顯的有些不對勁, “怎麽就扯到他身上了。”
楊晏清伸出一只手:“手拿過來。”
沈向柳遲疑地伸過去右手:“幹嘛?先生還會神棍的那一套了?”
看手相?
楊晏清打掉伸過來的右手:“另一只!”
沈向柳無語地換了一只手給這葫蘆裏不知道賣了什麽藥的人。
只見楊晏清握着沈向柳的左手微微側過來, 仔細看了看, 在找到某個小東西的時候, 不由得擡眼看了沈向柳一眼。
沈向柳見這人面色鄭重, 抽回自己的手細細端詳了一會兒,也沒看出有什麽不妥, 不由得詢問端起茶杯的楊晏清:“有什麽東西?”
“你和蔣青行房了?”楊晏清悠悠問道。
沈向柳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沉默了好半晌才從嘴裏擠出一句話:“關你什麽事?”
“看來的确行房了。”楊晏清點點頭,“虎口處那顆小痣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沈向柳:“……”
皺着眉仔細看自己的左手好半天, 沈向柳才找到了那個比針尖大不了多少的小紅點。
“什麽意思?”
“威遠侯的繼夫人查過了?”楊晏清不答反問,喝茶的動作慢條斯理,“是不是什麽都沒查出來,就像是憑空冒出來了一個在家務、交際、樣貌、品性等等方面都樣樣俱全,無可挑剔的侯夫人?”
沈向柳當然查過。
事實上在他發現自己對蔣青動心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徹查了一遍威遠侯府, 但是彼時的他雖可以說得上在京城消息靈通, 但是在調查這種功勳貴戶上仍舊是差了一層, 幾乎沒查出什麽有用的東西,這也更讓他堅信只有四個主子的威遠侯府并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而其中蔣青的生母,威遠侯的繼夫人,戶籍上的記錄完全是假的,說什麽出身江南書香門第,卻是每一句都不能深思細琢,句句都是漏洞。
沈向柳廢了多少力氣,連蔣青生母的祖籍地都沒有挖掘出來,完完全全就像是一片空白。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成了一品軍侯的正室夫人,要知道哪怕是續弦這也是嫡妻,是有資格寫入蔣家族譜的正室夫人,這樣一個人怎麽會悄無聲息又完美地融入進最看重出身門第嫡庶的京城貴婦圈裏,甚至八面玲珑,評價盡是溢美之詞?
“她的母親曾經是先帝身側服侍的大宮女,當年被先帝寵幸誕下一女,卻因身份卑微只能以女官的身份養在宮中。先帝去世之時,她的母親因為服侍過先帝,依照先帝遺诏在殉葬之列。”
那時的楊晏清很需要一雙宮裏的眼睛,那雙眼睛一定要懂得宮中行事規矩,能在楊晏清無法顧及內廷之時有足夠的能力從內廷的混亂中看出外戚勢力端倪,并且做到在第一時間将消息分輕重緩急傳遞給楊晏清。
楊晏清繼續道:“她的母親曾經為我做事,唯一的所求便是将自己的女兒送出宮外,永生永世不得恢複其皇室血脈。”
蕭家的公主大多數都沒有美滿和樂的幸福姻緣,前半生有多絢麗,後半生就有多郁郁難言,更別提一個沒有上過皇室玉牒,不被承認的公主。
“她之後被送到我鶴栖山莊,卻陰差陽錯與威遠侯結了緣分。起初這樁婚事我并不同意,當年我答應了她的母親,一定會為她選擇一位溫柔和順的夫君。威遠侯大了她二十多歲,乃是一介身份尴尬的草莽武夫,又是嫁過去做繼妻,顯然沒有哪一處适合。”
“但更多的安排抵不過她的傾心以待。我替她明裏暗裏掃清了嫁入威遠侯家的阻礙,如今京城世家夫人或多或少都聽過威遠侯繼夫人的身份,再加上她那肖像母親的容貌,家中但凡有老夫人的,都能認得出當年跟在先帝身後的那張面孔,多少也聽到過那位大宮女曾經誕下一個公主的傳言。”
說到這裏,楊晏清調笑般地看向臉色越發難看的沈向柳:“所以說起來,蔣青的的确确是王爺的表弟,只不過卻和靖北王妃沒有絲毫關系。你可是睡了一個名副其實流淌着皇家血脈的小世子,也算是不虧。”
沈向柳陰沉着一張臉,一雙眼眸黑沉沉的如同凝結了最陰冷刺骨的寒冰:“當初你将他帶來見我,處處牽線,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算計好的?”
“我若回答了是,你又能如何呢?”楊晏清的嘴角仍舊挂着笑,眼裏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深邃幽光,語氣裏漸漸透出冷意,“你以為如今你走着孤臣的路子,皇帝就會永遠給你天子的信任?愚不可及!沈大人,一躍成為萬萬人之上的權柄是不是讓你有些昏了頭腦,飄飄然過了些?”
“一個手握大權卻完美地沒有絲毫缺點,沒有任何把柄可以拿捏的權臣,你去翻開典籍看看,又有哪個有好下場?還是說,沈大人覺得,我楊晏清一手調丨教出來的皇帝,會是那等良善無能之輩?”
字字如針紮一般的話不留絲毫情面地刺進沈向柳的骨髓裏,冰寒的溫度幾乎瞬間凍結了他體內流淌的血液,戳痛了那顆因為終于握住權柄爬上一個再無人可欺的位置後劇烈膨脹的心。
“蔣青能成為你的弱點,帝王牽制你的把柄,所以你不但要接受他,還要傾盡一切去保護他,因為在皇帝心裏,他必須成為對你而言比權柄更重要的存在。”楊晏清放緩了語氣,他從未這般正經又嚴肅的與沈向柳說話,可沈向柳能力有餘卻性情不足,骨子裏的那股涼薄在如今的帝王看來是好,在帝王長成權利把控達到巅峰之時,沈向柳的不可控制将會為他帶來滅頂之災。
沈向柳的手緊握成拳抵在腿上。
“一飲一啄,皆為皇恩。”楊晏清翻開一個茶杯給沈向柳斟了一杯茶,“我當你是朋友,今日才與你說這些。當今陛下或許的确此時在某些方面步履維艱,但他不是當年無助備受欺淩的你,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與共情。對待皇帝,你的态度只能有一個,那就是忠君,保持時時刻刻的忠誠自省以及應對帝王毫無預兆的提防猜忌。”
“伴君如伴虎,這就是天子近臣。世間萬事有舍才有得,無一例外。”
沈向柳冷冷一笑:“你或許說得很對,但我的心再冷再硬,我的人再涼薄無情,也絕不會讓一個明明無辜的人來成為帝王拿捏要挾我的把柄,為了我對權勢的一己私欲付出代價。”
“你可知道威遠侯為何身有侯位,卻只挂了閑職,一直不得重用嗎?”楊晏清垂眸,“不是因為他出身草莽,而是因為他有一個在靖北軍中升到了副将的小兒子,一個有着皇室血統的小兒子。”
“威遠侯家已經有了一個合格的,不會引起帝王疑心的相對而言處處平庸的威遠侯世子。這樣一個世子來繼承一個皇家本就不想給出的軍候之位,比一個在靖北軍中舉足輕重的副将更為适合。可蔣青只要一日在靖北軍,一日與靖北王私交密切,那麽皇帝就一日不會重用威遠侯極其世子,但威遠侯家極重感情,絕不會做出讓蔣青離開靖北軍這個早已紮根在他血脈裏的地方。”
“所以不論是威遠侯府,還是蔣青,都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契機來将互相看中彼此就此分割成兩派關系。”
沈向柳不由得順着楊晏清的話喃喃自語:“而我這個新上任的,與朝廷衆臣勢力對立,又注定聲名狼藉的宦官,則是蔣青與威遠侯府斷絕關系的最好契機。”
沈向柳緩緩擡頭看向桌子另一邊的楊晏清,直到此時他才感覺到面前這個人究竟有多可怕,心機有多深沉,就在靖北軍才剛入京城不久,這個人除了用自身設計靖北王蕭景赫入局,就連蔣青、威遠侯,還有他,都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被他擺在了棋盤之上,一點一點安排好了既定的軌跡。
互相牽制,互相成全,沒有浪費每一絲關系,每一點時間……
沈向柳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拿過桌上觸手溫熱的茶杯仰頭一飲而盡,自嘲道:“我就像個被你玩弄在鼓掌間的傻子。”
“別這麽看重自己,我可沒在你身上費多少工夫。”楊晏清聳肩,“在我心裏當然還是我家夫人最重要,最值得花費心思了。”
沈向柳的嘴角一抽:“……這福氣全給他,我不稀罕。”
楊晏清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你最好還是稀罕一下。如果不是我抽出空隙看了一眼你,回頭你要是腦子一熱想讓蔣青死心,幹出什麽負心薄幸的事,恐怕第二天就得七孔流血,奈何橋上和小世子執手相看淚眼了。”
沈向柳本以為今日沒什麽事再能撼動自己的心神了,沒想到還有一茬被楊晏清留在了最後。
楊晏清半眯着眼伸出手指着沈向柳的左手,笑道:“那是我當年交給蔣青他母親的情人蠱,顧名思義就是有情人用的蠱,子蠱宿主通過行房交丨合将蠱蟲渡到他人體內,母蠱入體會在虎口處形成針尖大小的殷紅痣,從此母蠱所受一切傷痛都将轉移一半到子蠱宿主體內。”
“但若是母蠱宿主與他人行房,情人蠱連接的兩人都将在兩個時辰內死于非命,屍骨無存。”
當年蔣青的母親并沒有選擇使用這種蠱蟲,兜兜轉轉卻是被蔣青用在了沈向柳的身上。
楊晏清攤手嘆息道:“你看,老實人執拗起來也是很可怕的。你幾次三番抛棄他,之後更是一個承諾準話也沒有,要知道呆頭鵝也是會咬人的。”
況且鵝這種生物,一旦傾盡所有死死咬住了,要麽連在一起一輩子,要麽連着一起死,萬萬沒有松口的可能。
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楊晏清也沒少說,此時站起身準備向外走,臨走前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對神情恍惚的沈向柳道:“對了,要想請顧文雍出山,沈大人還不夠分量。沈大人還是修書一封送回京城,讓陛下親臨滬州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大白鵝,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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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寶貝譴責蔣青啦!其實不用那麽快罵鵝的,這段劇情還沒完QAQ,明天更新就有反轉啦
貼貼寶貝們~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