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解藥【一更】
“先生, 那沈公子真能做到擾亂周國內政?不需要再多派一些人過去嗎?”
今日蕭允的政務課程被楊晏清臨時調換成了周國國政分析,蕭允是知道沈向柳的去向的,當時在知道的時候還驚訝了好一陣子, 畢竟接下那種任務的魄力可真不是尋常人都能有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陛下, 咱們不妨可以對他抱有更多的期待。”楊晏清将手中的書冊放下,靠在楠木椅上含笑道, “畢竟周國的那位皇帝可和您不一樣, 年過弱冠, 正是想要大展拳腳之時,而那位馮國相借着岳丈的名義可不只是參與朝政, 而是有只手遮天的意思, 想要離間這對君臣, 可比離間陛下與臣要容易得多。”
“朕才不會聽信讒言與先生離心!”蕭允聽到這話立馬就将不快挂在了臉上。
楊晏清笑了笑, 沒再多說什麽。
關于沈向柳的事便說到了這裏, 畢竟之後的種種安排,都要建立在沈向柳将周國內政攪渾到什麽地步, 以及能否全身而退活着回來的基礎上。
楊晏清的确是個讀聖賢書的人,但卻是個頂頂記仇的主兒。前段時間被馮經緯算計了那麽大一個局,就算最後陰差陽錯掀了馮經緯苦心積慮十幾年的棋盤, 但是這仇可不是當日輕飄飄幾句話,一口血就能填補過去的。
馮經緯有膽子把手伸到大慶來扒拉米吃,楊晏清也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不過與馮經緯的步步為營,竭盡腦汁不同,楊晏清只是放了一條帶着致命毒液和絕頂聰明的美人蛇進去周國境內, 而這條蛇更是能憑借着得天獨厚的條件輕易混進馮經緯都有所忌憚的周國後宮之中。
女兒受寵?一國之後?
楊晏清倒是想要看看, 這周國的後宮裏究竟能被沈向柳翻出多少浪, 拍死多少人。
……
楊晏清離開後,蕭允坐在案後思忖了好一陣,最終還是招來趙良低聲道:“帶路,去錢元德處”
錢元德自從先帝駕崩之後便縮在冷宮的一處小院子裏,平日裏幾乎也不出來,因着曾經總管太監的身份,倒也不會有內廷的太監不長眼來找他的麻煩。
蕭允過來的時候,錢元德的臉上帶着驚訝與謙遜,顯然他并沒有想到蕭允會直接到這冷宮裏來而非召見他。
“錢公公是自己選擇這裏居住的?”蕭允站在這冷清小院的中央,表情淡淡,聲音聽不出喜怒。
“回陛下,是。”錢元德的腰彎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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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說謊,是父皇命你住在此地的吧。”雖說是個問句,蕭允的語氣卻沒有半點上揚,反而是一種帶着嘲諷之意的篤定,“錢公公可知父皇為什麽給你圈了這一處做養老的地界?”
“這處院子的後面緊鄰着的便是靜心苑,那是朕自幼長大的地方,有時候實在餓得緊了,便會通過兩個院子中間的狗洞鑽出來,跑到當時居住在這個院子的老宮妃手上讨些吃食。”
蕭允像是興致來了一般,說起曾經經歷的事情,卻駭得滿院子的太監宮女皆連忙跪伏地面,大氣也不敢出,身上更是冷汗涔涔,恨不得能當即削了自己的一對耳朵保全性命,“那宮妃久居冷宮早已落了個半瘋,從她這裏朕可是受了不少罪。父皇對這些事十分清楚,更明白朕在登基之後絕不會主動踏入這個被朕曾經視為屈辱之地的院子一步。”
所以才會讓錢元德這個心腹居住在一座清冷的冷宮裏。
蕭允的确沒想到自己那位一生感情涼薄的父皇,到最後對這位跟在身邊的太監竟是留了幾分溫情。
“看來錢公公的确是頗受父皇信任的心腹太監了。”蕭允說着,揮手讓趙良帶着宮女太監下去,擡腳進了院子內室。
錢元德束手躬身跟着一身玄色龍袍的蕭允進去,在蕭允坐下來的瞬間便跪在了蕭允下首。
“錢公公這是做什麽?”蕭允輕挑眉梢,說着訝異的話,卻沒有叫起的意思。
“老奴不知此處與陛下存有淵源,冒犯陛下,還請陛下贖罪!”錢元德雖然頭發已經花白,但仍舊收拾的十分得體,此時跪在那處,不論是距離,動作,言語,表情,都的的确确挑不出絲毫錯誤。
“呵,倒是個得力的。”蕭允意味不明的輕笑了一聲,“起來回話,錢公公想要上呈什麽給朕?”
錢元德恭敬起身,頭始終低着沒有直視龍顏。
“老奴之前收了個義子,在老奴退下來頤養天年之後便被內務府分去了太醫署伺候,老奴也是想着學些東西對這小子将來也是好的,便不再管他。那孩子也孝順,前些日子來看老奴的時候偶然說起陛下命太醫署研究一種毒藥的解毒方子。”錢元德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語氣更加謙卑,“老奴并非妄圖揣測聖意,但……陛下挂念的可是帝師身中之毒?”
蕭允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指腹慢慢摩挲着:“看來,父皇給錢公公留了不少東西?”
錢元德再次跪伏下來,低聲道:“先帝曾令老奴背下了一張方子,與一粒解藥,留下口谕若是陛下來日追查帝師所中之毒,便親手呈于陛下。”
蕭允沒有先關心那張方子和解藥在哪,反而問道:“錢公公對先生中毒一事知道多少?”
錢公公回道:“老奴當年是跟着先帝爺微服南下的,先帝爺先後結交了言大人與藺大人,相約而行後在滬州陰差陽錯救下了當時身受重傷的楊大人。”
錢元德掠去了中間發生的種種,只是道:“楊大人的一身武功詭異莫測,就連當時跟在先帝身邊武功高強的暗衛與言大人聯手都奈何不了全盛時期的楊大人,而那時候楊大人更是年少氣盛,眼中揉不得半點沙子,先帝爺會忌憚楊大人那一身功夫到底情有可原……”
蕭允沒有打斷錢元德,而是狀似心不在焉的聽,待到錢元德意識到自己逾矩多說後立馬停下時,才淡淡開口:“說完了?”
錢元德再次深深跪伏在地面上。
“那便說說方子和解藥。”蕭允對錢元德這種奴才做派着實不喜,但不得不承認,這人老成精的太監能在先帝身邊伺候一輩子,靠的就是這眼力見和謙卑恭遜的模樣。
“解藥可為帝師大人徹底解毒,之後只需醫師調理身子方可,但因為其中的一味蠱蟲普天之下只有一只與帝師體內毒素對應,解藥也因此只有一枚。方子可年年制藥,一年一次可暫緩帝師體內毒素,兩種法子皆不妨礙帝師壽數。”
說着,錢元德從袍袖中取出錦盒低頭擡手呈到蕭允面前。
蕭允輕點椅子扶手的動作頓了頓,在錢元德舉高上呈的雙手都開始微微顫抖之時才接過了那錦盒,未留一言徑直甩袖離開。
……
夜裏,蕭允正看着白日裏楊晏清已經批複過的奏折,趙良在看到門外小太監的示意後走出去,過了一會兒才回到蕭允案邊,躬身禀道:“陛下,錢公公自盡了。”
“嗯。”蕭允翻閱奏折的手沒有絲毫停頓,“将那兩個院子封了。”
“是。”
***
科舉會試,因其由禮部歷年主持,在京城貢院廣試天下學子,故又稱禮闱。會試每三年在春季舉行,故也被稱作春闱。
起初楊晏清是并沒有興起讓文奕朗參加這一次會試的心思的,畢竟參加這一年的會試,需要參加過去年的鄉試,放榜有名才能得以參與此次春闱。
結果沒想到在之前調查青州人員的時候意外篩查出了文奕朗曾經用這個身份參加過鄉試,排名并不靠前,可以看出刻意藏拙的意味。
這麽大一個幕僚參與過鄉試的事蕭景赫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他不但知道,還在楊晏清提出這件事之後出手幹預索性将文奕朗的名字正大光明的改回了藺皓之的藺,這才被禮部注意到上報給了久居皇宮的蕭允。
這一日,楊晏清正在翻看從婉寧那裏拿來的從禮部尚書那位庶子的嘴裏掏出的只字片語,皺眉思忖想要找出其中的關跷,就見蕭景赫一臉黑沉擡步邁進主院,後面還跟着滿臉不爽的威遠侯。
楊晏清:“……”
這幾日他都有意等蔣青上門前來詢問,怎麽沒等來蔣青,反倒來了威遠侯?
蕭景赫坐在楊晏清身邊,做了個“找場子”的口型。
楊晏清頓時了然,然後……還是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這位氣勢洶洶鉚足了勁來要說法的威遠侯爺。
“楊大人,咱們都是老相識了,也不用平白兜圈子浪費時間。本侯就問一句,本侯那兒媳是活着還是沒了,本侯那蠢兒子到底還能不能救了!”
楊晏清被這沒頭沒尾的話拍了一腦門,不由轉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蕭景赫。
蕭景赫的嘴角一抽,湊近楊晏清低聲道:“蔣青在城外頭自己個兒蓋了個茅草屋,立了個墳不說還像模像樣立了個碑,把自己一個七尺男兒活脫脫搞成了未亡人,這幾日除了上朝就是窩在茅草屋裏守墳。
為這荒唐事,侯爺是鞭子棍子齊上陣也沒打醒,侯夫人去勸了也沒起作用。方才本王一出軍營就被侯爺纏上,愣是要來找先生要個說法。”
楊晏清沉默。
說起來這回沈向柳也算是替皇家辦事……找他要什麽說法?有本事進宮找小皇帝要說法去啊!
算了……主意的确是他起的。
楊晏清擡手按了按額頭,還在斟酌措辭的時候忽然反應過來:“……兒媳?”
威遠侯眼睛一瞪:“怎麽?本侯的兒子認下的媳婦,不是我們威遠侯府的兒媳是什麽?!”
“侯爺樂意就成。”楊晏清努力抿住唇角,只希望等侯爺的這位兒媳回來大慶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時候,侯爺可千萬要有足夠的勇氣認下這個兒媳。
“楊大人,本侯知道分寸,也不想問旁的細枝末節有的沒的,就想勞煩楊大人勸勸本侯那一根筋的兒子,家裏的婦人哭得本侯這兩日頭昏腦漲,侯府都沒法回去!楊大人就當是做做好事,給本侯那蠢兒子找點事做也行,成不?”
找點事兒做?
楊晏清的眼神一凝。
要是這麽說起來……有件事,由蔣青出面倒是再合适不過。
***
然而饒是楊晏清做足了心理準備,在與蕭景赫同乘一騎來到蔣青的小茅草屋時,還是感覺到一種由衷的無言語塞。
原本意氣風發的侯府公子,靖北副将,此時一身寥落墳前一壺酒的模樣,看上去當真是十分的可憐可嘆又哀怨。
楊晏清看了半晌,忽然用胳膊肘戳蕭景赫:“王爺快馬回去幫我取些筆墨顏料來,紙要上好的素絹。”
“讓暗一去就是了。”蕭景赫說完兩人身邊跟着的暗衛氣息便少了一個,“先生要這個作甚?”
楊晏清兩眼發光,興奮道:“我得把眼前這一幕畫下來回頭給沈向柳看,不然等我把人勸回去了,回憶着畫出來沒有這股傳神勁怎麽辦?”
蕭景赫好笑地捏了下楊晏清的鼻頭,聲音染上了笑意:“他聽得到。”
“我管他聽不聽得到,他既然敢撺掇老侯爺來給我下話就證明他膽子還差點,今兒我沒畫完這張畫,他就得在墳前繼續喝着!”楊晏清冷哼一聲,“要是在我沒畫完之前起來了,他心上人的事兒我可是半點都不會透露。”
蕭景赫繃着表情看向幾步遠正豎着耳朵聽的背影,幹咳了一聲:“要不要本王再送些酒過來?酒瓶子散多些更有那股子深情不改,癡心一片的味道。”
蔣青聞言心中暗罵自從成親表哥的心就被嫂嫂帶的越發髒了起來,但到底有求于人只得哀怨地回頭看了騎在馬上甜甜蜜蜜挨在一起的兩人一眼,轉身從茅草屋裏又拎了幾壇子酒出來。
“準備得還挺齊全。”楊晏清贊嘆道。
蕭景赫可是清楚蔣青的,當即道:“先生要不要打個賭?”
“賭什麽?”楊晏清感興趣地揚眉。
蕭景赫這幾日是賭勁兒越發上頭,越是賭不贏楊晏清越是想方設法地想要從別的地方找補回來,也不知道是什麽賭注讓這人這麽心心念念。
“賭那些酒壇子裏面是水還是酒。”蕭景赫用眼神恐吓正要開口的蔣青,低頭看身前坐着的楊晏清時眼裏又化成了溫柔。
“王爺既然這般說了,那我便賭一賭裏面是水。”楊晏清這一次倒是不在乎賭局輸贏,他真正感興趣的是蕭景赫到底想要什麽賭注。
“這一回先生可要輸給本王了。”蕭景赫的眼中掠過一絲興奮,“那小子的酒壇子裏定然是酒兌了水,不然也騙不過威遠侯的鼻子。”
“好吧,這一局是王爺贏了。”楊晏清十分幹脆的認輸,好奇道,“王爺想要什麽?”
蕭景赫緩緩湊到楊晏清的耳邊:“本王想看看先生官服的模樣……”
官服?不是每日上朝都……
等等,這人該不會是想……
楊晏清突然反應過來,眼皮一跳:“胡鬧,王爺這是撕衣服上瘾了想撕點不一樣的?”
朝服貴重,乃是身份的象征,楊晏清滿打滿算也不過就兩套,要是被這人撕扯壞一套,日後若是有需又要如何是好?
“沒事,回頭就說府裏進了貍奴搗亂,打翻燭臺熱油燒穿了先生的朝服袖子,讓吏部再趕制一件便是!”蕭景赫的聲音越發輕而低,在楊晏清的耳邊繞來繞去,撓得某個在這方面并不怎麽堅定的讀書人開始心思搖擺。
“我說……表哥、嫂嫂,你們在我這個未亡人面前這樣卿卿我我,是不是太過分了些?”蔣青聽不到這兩人在說什麽,只能看見這兩人在他面前親親密密地咬耳朵,實在沒忍住出聲打斷。
沒等來懷裏書生回答就被人打亂大好氛圍的蕭景赫黑着臉擡頭,眼中滿是殺氣:“本王還有更過分的,你小子要不要嘗嘗看?!”
作者有話要說:
有毒藥,自然就有解藥嘛~
蕭景赫(指着王府樹上上的野貍奴一臉興奮):本王連理由都找好了!就等先生同意就開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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