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饕餮
蕭允和沈向柳兩個坐在楊晏清不遠處的大活人, 被這眉來眼去的一對無視地徹徹底底。
眼看着楊晏清動作自然地接過蕭景赫手中的長刀抱在懷裏,然後被一身甲胄的男人橫抱撈上了馬,沈向柳站起來拍了拍衣擺, 對蕭允嘆了口氣道:“看來只能是我來帶小公子了。”
“有勞。”蕭允也沒說什麽自己可以的話,帝王的課程駁雜, 除卻政務文學,君子六藝也是他每日必修的課程, 但他明白不論是楊晏清還是沈向柳都是因為要最大可能保護他的安危才會提出共乘一騎。
蕭景赫的懷裏圈着楊晏清, 端坐馬上, 這會兒才有空閑掃過周圍,視線在那兩具屍體和入地三分的兵刃上停留了一瞬, 轉頭對沈向柳道:“多謝, 這一次本王欠閣下一個人情。”
沈向柳:“……?”
還有這種好事?
臉上帶着笑剛要出聲應下的沈向柳感受到一股視線, 随即便看到蕭景赫懷裏的書生嘴角帶笑眼裏卻帶着明晃晃的威脅。
“……”我就知道, 沒那麽好的事!這書生一點虧都不吃就算了, 連自己男人的虧也不讓別人吃!
忍痛拒絕了來自靖北王的人情,神色忿忿的沈向柳總算是明白了楊晏清方才說的, 在必要的時候保持沉默的意思,面無表情地翻身上馬,決定做一個沒有感情的帝王護衛。
而對蕭允, 蕭景赫只是淡淡掃了一眼,确認沒什麽缺胳膊少腿便懶得多問,反倒是蕭允看過來的眼神讓蕭景赫皺起眉有些不爽。
那小崽子的眼神裏怎麽好像有一絲……類似幸災樂禍的憐憫?
***
将蕭允托付給沈向柳,楊晏清也懶得在青州大營轉悠,一是前世曾在邊關待過的他對于邊關軍營的确沒有太多的好奇, 二是因為他盯上了更重要的事情。
“楊大人, 将軍有令, 不允許任何人進入。”主帥營帳前守衛的士兵有些為難地看着楊晏清。
早在将軍同騎将這位大人帶回來的時候,消息就長了翅膀似的飛到了軍中上下。不只是靖北軍,哪怕是青州的州府駐軍或者尋常百姓,都知道靖北王那厭惡他人近身的做派,哪裏見過能讓靖北王抱在懷裏呵護着帶來的架勢!
蔣副将那邊走兩步就被人拽住問,最後煩得不行更是躲得人影都瞧不見,到底沒說出這位一看就是讀書人的青年究竟和自家将軍到底是什麽關系,只是讓敬稱為大人,另一位稱呼小公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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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晏清還沒說話,蔣青的腦袋已經從主帳後面的縫隙裏鑽了出來:“讓楊大人進去吧,這可是咱們将軍的心頭寶,你攔誰也不能攔着他啊!”
“可将軍剛從戰場下來……”若是平常,守帳的士兵通報一身自然不會攔着,可問題在于這會兒的将軍,哪裏是尋常情況?
蔣青摸索着下巴想了想,見楊晏清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到底還是擺擺手讓守帳的士兵放楊晏清進去。
從躲清靜的地方走出來,蔣青站在主帳前沉思了一下。
他今日放嫂嫂進去,先不論會不會發生什麽事,單說自家表哥對楊大人那種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執拗和放任,被楊大人看到那樣的情景,只怕這男人清醒過來之後少不得胖揍他一頓,他是不是應該先找個地方躲躲?
對了,柳公子這兩日也不知道又去了哪裏,想必是和小公子在一塊,倒不如去黏着那兩個人貼身保護,表哥總不能回過味來去小公子身邊提着他揍吧?
思及此,蔣青拍了拍守帳士兵的肩膀,語重心長:“守好,別再放人進去。”
頓了頓,又補了句:“辛苦了。”
說罷轉身就溜,留下背後一臉莫名其妙但還是繼續肅立守帳的士兵。
……
“出去!”
楊晏清剛走進帳腳邊就被人砸過來一只瓷碗,瓷碗喀嚓碎裂成幾瓣瓷片打在衣擺上卻沒惹來楊晏清半點皺眉。
蕭景赫聽到有人靠近的腳步聲,不悅地擡頭,透過一片血色的朦胧在發現來人是楊晏清時瞳孔驟然緊縮,更加厲聲呵斥:“你來做什麽!”
男人看過來的眼神淩厲中帶着駭人的煞氣,若是旁人只怕早就已經被吓得轉身逃竄。
“來給你上藥。”楊晏清徑直走到床榻邊坐下,從袖中掏出一個神色瓷罐拿在手裏,淡淡擡着下巴示意坐在案後雙目赤紅面色難看的蕭景赫,“過來脫衣服。”
蕭景赫閉了閉眼,低下頭努力讓自己無視帳子內的書生,嘶啞的聲音帶着隐忍和警告道:“我不需要,出去。”
許久沒聽見動靜,蕭景赫剛松了一口氣,想要繼續壓下心頭翻滾的沖動與不住嘶鳴的耳畔,腦中翁鳴的聲音還在不依不饒地追殺,讓他只想現在提着刀出去到一個無人的地方盡情發洩。
但他不行,他不能讓青州的百姓、靖北軍的将士覺得堂堂主帥,青州脊梁的靖北王,是個無法自控的瘋子。
鼻尖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氣味,這一次并不是什麽熏香的味道,而是楊晏清身上特有的一種皂角味,帶着三分的甜與七分的澀,只有在很靠近這個書生的時候才會聞到。
蕭景赫猛地睜開眼,下一瞬,眼前卻是一黑。
溫熱的掌心蓋住了蕭景赫的眼睛,他的睫毛因為隐忍而微微顫抖,似乎瘙得這手的主人掌心微癢,引來後面覆上來的人輕輕笑出聲。
楊晏清的唇靠近蕭景赫的耳畔,低聲笑道:“王爺的睫毛好長,隐忍的模樣像是被狠狠欺負了似的,顫得人心肝都在癢。”
蕭景赫攥着椅子扶手的手一緊,幾乎要将木質的扶手硬生生掰下來捏碎。他此時已經說不出什麽話來,牙關緊咬,只覺得比起這人溫言軟語的銷魂美人關,曾經被他視為難熬的殺欲都變得不值一提。
腦海中叫嚣誘惑他出去斬殺更多鮮血的欲望披上了一層粉紅色的皮囊,放低身段,放輕語調,用令他窒息的旖旎霧氣層層包裹他的理智,想要硬生生将那阻礙欲望的東西從他的魂魄中硬生生剜走。
楊晏清的聲音帶着誘哄的意味:“如果王爺肯乖乖聽話讓我上藥,之後若是王爺還讓我走,我就出去,好不好?”
此時此刻,這狐貍仗着野獸的珍愛,肆無忌憚地威脅理智搖搖欲墜的野獸,野獸喘着粗氣,卻仍舊拿騎到頭上的狐貍沒有辦法,只得死死攥住狐貍還在不斷作亂的爪子,将不知天高地厚的狐貍硬生生拽到了床沿邊上,撈起床邊放着的傷藥塞進狐貍的爪心,死死盯着笑得志得意滿的狐貍:“上藥!”
身子卻與楊晏清拉開距離。
蕭景赫越想往後退,楊晏清便越想靠近,上前一步直将蕭景赫逼退在床沿處坐下,楊晏清挑眉,似笑非笑道:“王爺怎地害怕起一個書生?還是說,王爺這是在欲拒還迎,想讓我來替王爺寬衣……解帶?”
蕭景赫深呼吸,牙關緊咬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輕甲,外衣,一一被那雙用力到青筋隐隐浮現的手扯下扔到一旁,蕭景赫粗魯地将身上已經被鮮血侵紅幹涸後與傷口黏連在一起的亵衣扯開,全然不顧已經堪堪愈合的傷口再度被撕裂湧出血來。
絲絲縷縷的鮮血順着男人的肌□□壑滑下,蕭景赫冷着臉坐在床沿,疼痛讓他更加清醒了幾分,聲音比之方才柔和了些許,但仍舊有些幹巴巴:“你一個讀書人,上趕着看這些血污做什麽?”
楊晏清腦中原本的旖旎被他塞進了角落裏,他看着蕭景赫身上的傷痕,能透過甲胄傷及他的,無一不是關節或者筋骨相連處,動一下都牽連着五髒六腑地疼,此時那些傷口還在不住地向外滲着血,血腥氣很快就彌漫在帳子中。
蕭景赫的帳中其實是有金瘡藥的,楊晏清方才一進來便看到了一旁案幾上的瓷瓶紗布與旁邊放着的兩壇子酒,一言不發地走過去将那兩壇子酒拎了過來,擡手便掀了上面的紅封。
蕭景赫愣了一下。
那兩壇子酒的重量他是知道的,楊晏清怎麽能做到看上去如此輕而易舉将這兩壇子酒拎過來的?
“忍着些。”楊晏清柔聲說罷,紗布已經蘸取了烈酒開始輕輕擦拭蕭景赫右肩膀處的傷口。
蕭景赫的身體未曾瑟縮分毫,只有肌肉下意識的顫動了一瞬。
楊晏清的動作并非無用的溫柔輕撫,該按壓擠出污血的時候那雙白皙如玉的手全然沒有手軟,甚至還細心地将因為蕭景赫方才粗魯的動作刮在傷口處的亵衣布料剝離。
因為有甲胄護住周身要害,清理過後蕭景赫的前面只有三處尚在滲血的傷口,楊晏清一一将藥膏塗抹在紗布上蓋在傷口處包裹好,等到他轉到蕭景赫身後近距離檢查時,卻意外發現男人背部密密麻麻遍布着的深淺鞭痕。
上一次蕭景赫在他面前穿衣時,他并沒有看到這些傷痕,但看那些鞭痕的愈合痕跡,應當已經是很多年前的舊傷,但正是因為如此,才更讓楊晏清感到憤怒。
在蕭景赫接任靖北王之後,沒有人敢如此對待一個一品親王,這些鞭傷看上去長度并不夠,應當是用鞭的人體力不夠用力不勻所致,在蕭景赫的前半生,有這個本事做到這些的只有那個被他曾稱為母妃的女人。
感覺到楊晏清的動作停了下來,蕭景赫似有所覺的微側過頭:“怎麽……唔!”
蕭景赫悶哼一聲,背部肌肉驟然繃緊,身後溫熱的氣息在他的脊背上順着緩緩滑下,濕潤的觸感溫柔地撫慰着那些曾被他視為恥辱的陳年傷痕,但敏感的觸覺仿佛一瞬間舔丨舐進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那一瞬間,好像當年那個有些懦弱地,只會躲在衣櫃裏悶聲哭泣的小男孩,終于等到了一個打開櫃子将他拉出去的人。
溫柔而耐心,帶着光而來,卻比這世間光芒更加耀眼奪目,灼熱靈魂。
曾經因為恥辱而遮擋住的傷痕在這一瞬間忽然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王爺好奇我為何能拎起那兩壇子酒麽?”楊晏清的雙臂緩緩覆上蕭景赫的脖頸,小心避開蕭景赫肩部的傷口。
“為什麽?”聲音出口,蕭景赫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裏帶着壓抑的欲望與渴求,不是對鮮血,而是對身後這個想要掰開揉碎進懷裏卻又偏偏碰不得的人。
“因為……我吃了甘大夫的新藥。”楊晏清輕輕咬着蕭景赫的耳朵尖,舌尖劃過耳廓的弧度,清淺的,卻帶着暗示的笑意從書生的喉間溢出,“六年前還未中毒的我,可沒有如今這般不經用……王爺難道舍得浪費這難得的機會,難得的藥性嗎?”
蕭景赫再一次擡手攥住楊晏清的手腕,但是這一次,他直接側過身子用力将身後的書生拉進了自己的懷裏,不顧因為動作隐隐滲出血跡的紗布,用自己最後搖搖欲墜的自制力詢問楊晏清:“你确定?”
楊晏清擡手勾住這下了戰場就磨磨唧唧的人,将蕭景赫的腦袋拉下來,張嘴咬住了蕭景赫的唇瓣,沒有溫柔的碰觸,而是如同記仇的狐貍一般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後帶着唇齒間的隐約血跡,勾唇挑釁危險眯起眼的将軍:“王爺要記住這種感覺,以後,這樣的火燒火燎難以抑制的痛苦便叫做渴求我,明白了嗎?”
不是渴求鮮血,渴求征戰,是因為渴求我而瀕臨失控,無法抑制。
楊晏清湊上去又安撫般的輕輕啄吻着蕭景赫唇瓣上的傷口,低聲呢喃:“王爺只需要記得我就夠了。”
話說到這般,蕭景赫再也不想忍受這樣的撩撥,翻身将楊晏清壓在了床榻之上,撐在書生的上方,眼神如同翻滾着洶湧的暗流:“如若本王想要記得更多呢?”
楊晏清輕笑,笑聲如同絲絲縷縷欲望的霧氣再度纏繞上蕭景赫的理智,崩裂開男人所有的冷靜自持。
“王爺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
周圍很暗,思緒也不知在不見光芒的昏暗裏沉浮了不知多久,忽然,天邊被挺進的光亮照白了一角,黑暗被刺開一道,透進來淺色的,星星點點濺開來的光。
只是那貪婪的饕餮卻不滿足于白晝的來臨,吞噬的欲望讓它再度咬住了皎潔的明月,昏暗席卷整個天地,那絲光亮不甘心的晃動了幾下,最終又被黑暗層層密密的包裹,再也看不到一絲縫隙。
作者有話要說:
楊晏清:好不容易搞一次事,回頭還不知道要虛弱多久,要夠本才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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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羽少絕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既墨鏡瑜 10瓶;客至、cypress&frost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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