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村落【二更】
就在馬車剛進入青州境內的時候, 楊晏清叫住了直直朝着官道行駛的暗一,開口道:“走邊境小路。”
暗一勒停了馬車,轉頭看向蕭景赫。
蕭景赫眯着眼, 低頭懲罰般地咬了一口楊晏清的耳垂,靠近他耳蝸低聲道:“就這麽為他着想?小心養的是匹吃人的狼崽子。”
楊晏清将蕭景赫的腦袋推開, 表情自傲道:“狼我都不怕,還怕狼崽子?”
“真不怕?”蕭景赫挑眉。
楊晏清的眼神在蕭景赫的下三路轉了一圈, 輕哼一聲:“有什麽可怕的?”
蕭景赫:“……”
被噎了個正着的蕭景赫對還在等命令的暗一點了點頭。
暗一放下車簾調轉馬頭朝着官道旁邊的小路一揚鞭, 馬車再度向前行駛, 這是這一次車廂裏的四人明顯能感覺到颠簸程度更甚一籌。
蕭允自從聽到桑念齊說的楊晏清是中毒之後便越發沉默,眉頭輕微蹙着好像在思索什麽, 時不時會擡頭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向楊晏清。
蕭景赫也并沒有逼問桑念齊的意思, 只是淡淡将這事抹過沒有再提。
走邊境小路繞一個大圈進青州府就不像是走筆直官道那麽快了, 原本半天的路程愣是被拉長到了兩天, 而這天傍晚, 熟悉地形的暗一便将馬車駕到了邊境處的一個小村子裏。
在青州,但凡是有些經驗的走商走镖人都會盡量避免趕夜路, 夜色是那些蠻族最好的隐蔽,此時又是劫掠事故頻發的冬日,馬車上坐着三位貴人, 哪裏是能冒險的。
***
這個村落看似不大,百姓卻不少,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色降臨,村裏的小孩子都被大人叫回了家,家家戶戶緊鎖門窗, 就連燭火也盡數熄滅。
暗一前去打招呼的時候那些百姓幾乎都是隔着門板應了幾句, 只說空着的那些房子都随便他們, 态度十分警惕冷漠。暗一于是收拾了緊鄰着的兩間屋子,一行人草草收拾了一番便開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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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州到青州的這一段行程着實累人,最後這段路馬車也甚為颠簸,除了早已經習慣征戰的蕭景赫,其餘幾個人都着實有些吃不消。
後半夜正是熟睡的時候,正抱着楊晏清休息的蕭景赫突然睜開眼,将手臂從楊晏清脖子下面抽出來翻身下床,蹲下|身子将手掌抵在了地面上。
“怎麽了?”楊晏清微微直起身子看向床下的蕭景赫。
蕭景赫抿唇沉聲道:“有一隊騎兵靠近。”人數若是按照馬蹄聲的頻率粗粗估算,怕是得有二十餘人。
二十之數的騎兵,若是青州駐軍倒是無妨,甚至哪怕是山匪也并沒有可懼怕的,但若是二十之數的極其擅長馬背作戰殘暴蠻族,恐怕事情就不那麽簡單了。
蕭景赫本就警惕着,身上只是脫了外袍,此時拽了旁邊的衣服穿戴好,對楊晏清道:“我出去看看,你身邊跟着暗一和暗二,有事就叫他們。”
“嗯。”
楊晏清點點頭,在蕭景赫出去之後也穿戴好,想了想,走到隔壁院子叫醒了蕭允和桑念齊。
蕭允似乎并沒有睡踏實,很快清醒過來。
桑念齊是個自小皮實放養長大的,換了個地方也沒見睡得有障礙:“先生……?這麽快就天亮了嗎?”
楊晏清往床邊一坐:“睡什麽睡?起來陪我說說話。”
桑念齊:“……??”二半夜的說啥啊?
轉了個身往被子裏鑽了鑽,桑念齊的眼皮又耷拉下來。蕭允輕手輕腳地爬出來挨着楊晏清坐在床邊,小聲叫了句“先生”。
“第一次和別人一同睡,不習慣?”楊晏清問眼神清明沒有睡意的小皇帝,入夜時候蕭允提出為了方便和桑念齊一個房間的時候,楊晏清是有些驚訝的,要知道就算是不受寵的冷宮皇子,雖然破敗冷清了些,蕭允也至少是擁有自己的一座宮殿的。
蕭允搖了搖頭,輕聲問:“外面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楊晏清回:“還不确定。這裏是青州的邊境地區,常有蠻族燒殺劫掠之事發生,但應當不會這麽巧便被我們撞上。”
“可是先生不就是希望我看到這些?”蕭允的眼珠是深沉的純黑色,此時的眼神也半點都不似一個少年郎,“那天,我那麽說,先生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楊晏清這一次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小公子覺得這些地方的百姓過的如何?”
蕭允回答不上來,因為他的注意力從來沒有在這方面,哪怕途中有路過耕地田野,他也從沒有想過要撩起車簾看上一眼,問上一句。
“小公子覺得大慶朝治下,百姓過得如何?”楊晏清又問。
蕭允的唇角蠕動了一下,他看着此時所居住的簡陋茅屋,又想起京城的繁華,不發一言。
“六年前先帝引我入仕,那時候的大慶朝各州府各自為政,刺史如同一個個土皇帝,比那曾經讓小公子拍案怒罵的汪興國還要狠絕三分,哪怕沒有天災,百姓種地一年的收成能分到手中供養一家人口過冬的糧食也不足半成。”楊晏清見蕭允比起前幾日冷靜了一些,于是也願意多說一些,“其實那個時候,如果青州失守亦或者靖北王舉兵謀反,大慶根本支持不到現在。這也是為什麽在陛下登基之後,我會那麽不擇手段不計後果斬殺作亂的皇親國戚朝中重臣,只為在最短時間內平息內廷之亂。”
“現如今內閣分歧雖仍舊存在,但更多的清流之臣已然有了說話的權利,來年春闱之後,朝堂更是會進駐新鮮的血液。可是陛下……臣費盡心血一手整肅重治的朝綱,又讓臣如何放心交到陛下手中?”
蕭允擡眸,看到昏暗的燭火下楊晏清眼底的疲憊,乍然無言。
“陛下,野心與能力自古并存,權勢與責任更是一母同胞,您要先學會看到這個天下,才能知道如何去治理她。”楊晏清再一次擡手輕撫蕭允的額頭,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在冷宮初初見到那個瘦弱的皇子時的動作,聲音輕柔而溫和,“我想讓您看到的并非靖北王的功績有多少,而是想讓您明白居住在京城歡歌載舞的是您的百姓,但在窮苦之地掙紮溫飽,日日被外敵觊觎的,也是您的子民。”
那些在邊關駐守的将士,也并不只是單純的奏折上戰報陣亡的文字。
蕭允的兩只手緊緊交錯捏在一起放在膝蓋上,默不作聲。
“不過沒關系,不用着急。”楊晏清輕聲道,“還有時間。”
而在兩人的身後,原本一頭紮進被子閉上眼睛的桑念齊睜着眼,兩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裏充斥着滿滿的詫異。
……
天将将亮起來的時候,蕭景赫回來了,帶着一身的寒氣。
他見楊晏清在這邊屋子裏也沒說什麽,只是道:“是蠻族,想辦法引開了。”
蠻族雖然猖獗,但對青州的靖北軍卻十分忌憚,尤其是這種小股流竄作案的多半是偷渡而來,絕不會選擇與靖北軍正面對剛,蕭景赫唱了一出空城計讓那些蠻族以為這邊有靖北軍巡視駐紮,将人暫且引去了別處。
“那我們明日啓程?”楊晏清擡眸。
蕭景赫卻皺着眉沉吟了一陣,道:“如若不急,再停留三天吧。”
這次将小皇帝偷出來的時間并不短,雖說是封筆期,但依律皇帝的行蹤仍舊是要讓起居注時刻記錄的。楊晏清便将主意打到了安郡王的身上,先斬後奏就留了封信給安郡王,怕是這會兒安郡王在京城裏氣得跳腳,卻還不得不替楊晏清的行為兜底想辦法瞞過宮裏的人。
但若是到了除夕夜宮中慶典,皇帝還不見蹤影的話,饒是安郡王恐怕也有些兜不住了。
“可以的。朕寫信給安王叔,讓他找一個身形與朕相似的少年易容坐在那即可。”回答的是蕭允,他第一次不帶任何情緒地直視蕭景赫,表情認真,自稱也變成了一諾九鼎的帝王稱謂,“但是王叔要告訴朕為什麽要在此停留?”
蕭景赫倒是對這麽正常說話的小皇帝有些不适應,更驚訝于蕭允居然會提出讓人易容代替他坐在龍椅上的提議,要知道,即使是易容,坐在那個位置上就已經是大逆不道了。
“蠻族一般以四五人結伴游掠為多,方才本王查探是發現這一隊竟然有二十七人之多,不合常理。”蕭景赫頓了頓,“本王猜測那一隊人應當不是普通的劫匪蠻夷,而是蠻族大軍進攻前的先鋒斥候。”
算算時間,年節将至,的确也到了蠻族不安分的時間,若是選擇在除夕那一天大舉進犯,先不說駐守的靖北軍是否能及時增援,不論怎樣,城內因為年節有所松懈的百姓都定然遭殃。
“好,那就等三日。”蕭允道。
放開楊晏清的衣袖,躬身給自己穿好靴子,蕭允跳下床沿,昂首對蕭景赫道:“我們談談。”
楊晏清一愣。
蕭景赫也是一愣,勾唇笑了笑,當即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蕭允頭都沒回一下挺直身板走出了房門。
蕭景赫與楊晏清對視一眼,也走了出去。
屋子裏頓時只剩下楊晏清與桑念齊兩個人,楊晏清拍了拍恨不得縮到角落裏的桑念齊,淡淡道:“別裝了,知道你醒着。”
桑念齊讪笑着坐起身,聽了一耳朵不該聽的東西,這會兒支支吾吾地撓着腦袋不知道說什麽。
只見楊晏清的嘴角含笑,聲音溫和,眼角卻勾勒出淩厲的弧線:“小桑,是誰教你将我中毒之事捅給皇帝與靖北王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想不出小劇場了TAT寶貝們快睡覺!安安~
如果……如果能留條評論的話就更好啦!(期待地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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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朝木 20瓶;獨憶往昔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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