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矛盾激發【一更】
“先生, 這個大黑臉是誰?好兇的樣子。”女子嬌嬌地靠在楊晏清懷裏,将臉埋在楊晏清的肩膀處一番亂蹭,眼看着楊晏清月白色的外袍霎時間染上了一團髒污色。
蕭景赫額角的青筋一跳, 伸手攥住楊晏清的手腕将人往後拉,另一只手拎着那衣衫不整的女子就甩了出去。
快步走回來的蕭允和桑念齊驚呼了一聲, 還不等他們開口就看到那女子在空中姿态萬千地一扭腰身,穩穩落在了地上, 一只手甚至還有餘力還将半落下去的外衫扯回來撫平領口的褶皺。
“許久不見, 王爺還是這麽不讨人喜歡~”
楊晏清無奈地側首看了眼肩膀處的髒污, 對着走過來的沈向柳問:“你從哪弄成這般狼狽的樣子?”
沈向柳擡手用袖子輕輕擦拭眼角,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先生有所不知, 前些日子我回鄉游玩, 結果走到這雲州境內沒多久就遇上了劫匪, 被帶去匪窩裏……嗚嗚嗚……”
只可惜經過剛才的那一幕, 哪怕是蕭允和桑念齊在路過沈向柳的時候都不由自主繞了一個圈避開。
“怎麽?他們對你做什麽了?”蕭景赫眉梢微動, 上下打量沈向柳的裝扮,以沈向柳的武功, 這雲州境內還真沒什麽能強迫她的劫匪,除非……
“他們居然讓我做衣服搓麻繩!天可憐見我這雙纖纖玉手嗚嗚嗚……先生你看看!”沈向柳悲憤地沖着楊晏清伸出手讓他仔細看。
楊晏清從懷中掏出手帕遞給沈向柳,認真道:“要不先擦擦臉?說實話, 你這樣哭也就蔣青能心疼那麽一兩分了。”
沈向柳的表情一僵,頓時想起來自己為了離開那山寨往臉上塗的東西,頓時拿了楊晏清手上的帕子轉過頭背對着幾人開始擦拭。
楊晏清好笑道:“我去讓人打桶水來,你去馬車裏清洗一下,裏面暗格放着幾套新衣物。”
沈向柳二話不說撩着裙擺便上了馬車, 臨進去前還朝楊晏清嬌羞道:“即便是先生的換洗衣物, 奴家也是不在意的~”
蕭景赫冷笑一聲:“馬車, 本王的。”不想進就麻溜滾!
這威脅成功讓沈向柳輕哼一聲放下車簾安靜不作妖了。
蕭景赫示意暗一去打水,然後走到脫下身上的外袍拎在手裏,示意楊晏清将身上已經髒了的外袍脫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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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晏清瞥了眼蕭景赫盯着那外袍一副想要毀屍滅跡的表情,強忍住笑意将那月白色的外袍脫下換上了蕭景赫的,捋了捋有些寬大的袖子。
蕭景赫的衣物大多都顏色深沉,楊晏清卻是極少穿這種沉凝的顏色,墨藍色的嵌銀邊外袍穿在氣質溫潤的書生身上,極大程度上滿足了蕭景赫那種難言的占有欲。
“先生倒是絲毫不意外會在這裏碰上他。”蕭景赫的氣頭過去,注意力就落到了沈向柳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上。
“不論是在雲州還是在青州,碰到他我都不覺得意外。”楊晏清轉身面對此時表情變幻的蕭景赫,“一個劫持了弱女子卻組織織布做衣,搓麻做飯的山中匪窩,我倒覺得一定是被人加以約束,不得已藏身此處。王爺看呢?”
蕭景赫:“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沒人會想落草為寇。”
這些曾經在當年的旱災饑荒中跟随起義的農民一輩子只知道種地,但是現在他們早已經被曾經的雲州刺史汪興國一筆勾去了良民身份,通緝令在前,他們就連回去看一眼自己的妻兒都是冒險,只能按時托人送回去些銀兩,期盼家裏人能熬到他們圖回家團聚的一天。
楊晏清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沖着蕭允勾了勾手。
蕭允愣了一下,別別扭扭地走過來,由着楊晏清領着他穿過官道旁邊雜草叢生的山坡一點點往上走,在不遠處的半山腰能夠看清下方半個雲州府。
“小公子是不是還在疑惑我為什麽要将你帶出來?”別看楊晏清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走起這樣難走的山坡時卻是一腳踩一個穩,半點打滑都沒有,反觀後面跟着的小皇帝卻是走兩步一空,最後不自覺抓住了楊晏清的衣擺小心翼翼地留意腳下的土坑,好不容易才跟着楊晏清登上了半山腰。
“先生自然有先生的道理,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要來這裏?”蕭允抿着唇,他雖說自幼生長在皇宮,卻并非半點苦都沒吃過,他也曾被克扣食物喝水果腹,也曾饑腸辘辘之下與宮中貴人養的貓狗搶食,他不是真正錦衣玉食長大的皇子,知道苦和餓是什麽滋味。
“陛下,您已經不是一個皇子了。”楊晏清的手搭在蕭允的肩膀上,擡手示意他向下看,“陛下曾經在奏折中看到的雲州大旱耕田荒廢,百姓食草根為生,刮樹皮果腹,卻被貪官污吏昧下赈災錢糧以為私用,大旱之後便是大疫,餓殍遍野,妻離子散。可如今這片州府已經慢慢重新變回欣欣向榮,耕地井然有序的樣子,陛下可認為這是朝廷的功績?”
蕭允張了張嘴,想說朝廷第一時間便撥送了赈災糧款,但貪官污吏是朝廷認命的,救命的銀兩糧食沒有起到救命的作用也是事實,其後朝廷更是被汪興國一言之辭蒙蔽天聽,根本沒有對雲州有後續的治理政策。
“這些都是靖北王做的。”楊晏清第一次在蕭允面前撕開皇室與靖北王一脈的隔閡,讓蕭允站在這片土地前正視靖北王的功績,“內閣曾言邊境百姓只知靖北王而不知朝廷皇帝,陛下也曾對靖北王擁兵自重心存懷疑戒備,但有沒有想過,不論是雲州大旱,還是青州邊境,都是靖北王在一代一代以身鎮壓?”
蕭允捏緊楊晏清的衣擺:“可是,先生不也曾經說過,靖北王此人過于危險,若不能為之所用便……”
“陛下,現在擺在您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讓他為您所用。”楊晏清打斷蕭允的話,“這些土地,百姓,都是您的責任,而靖北王是在您沒有能力顧及的時候替您兜住了半壁江山。又或者,一旦這個天下沒有了靖北王,陛下如今又真的能找到另一個将領鎮守邊關?”
“朝廷那麽多武将,難道朕就沒有辦法奈何一個蕭景赫嗎?!”蕭允近乎是委屈又憤怒地低吼出聲,“先生教朕博取了那麽多的籌碼,到頭來,朕難道還是不如他非要依仗他不可?!朕有先生,他有什麽?他不過就是掌握着原本屬于朝廷的兵馬!朕就不信換一個将軍來,這青州難道就守不住了嗎?!”
“倘若陛下沒有臣呢?”楊晏清輕輕嘆了口氣,“陛下,沒有人會一直陪着您的,九五之尊本就是個孤座,沒有人能強硬改變您的想法,即便是臣也不能。”
“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蕭允上前一步拽住楊晏清的衣袖想讓他回頭看。
楊晏清順從地循着衣袖的力道回過身來,依舊是一副月白風清的神情,他微微低下身子笑了笑:“人固有一死,不過臣應當還有很多年,陛下不必過早憂心。”
然而蕭允心頭的不安陰翳并沒有因為楊晏清的安撫而消散,他緊抿着唇角,手裏死死攥着楊晏清的衣袖。
楊晏清直起身子看着如今的雲州,心中知道這樣的情景根本不能觸動蕭允,如今之計,只能兵行險着下一劑狠藥才有可能見效了。
……
“王爺,沈向柳洗漱完畢換了衣衫取走了馬車裏的一些傷藥便離開了。”
蕭景赫皺眉:“傷藥?”
暗一回禀道:“是,臨行前甘大夫給桑小公子裝了一藥匣的各類藥物,沈向柳挑了活血化瘀消腫鎮痛的幾瓶帶走了。他的輕功遠勝暗五,跟了一段路暗五便被甩開了。”
沈向柳方才的姿态可半點沒有受傷的跡象,難道是……
“讓暗三去查查蔣青的行蹤。”蕭景赫摩挲着手指看向楊晏清與蕭允離開的方向,問道,“先生那邊是暗二在跟着?”
暗一:“是。”
“嗯。”蕭景赫垂眸,“接下來加速趕路到青州,在中間不論遇到什麽事情都不要停留。”
“是!”
***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桑念齊幾乎不怎麽敢吭聲。
旁邊的小夥伴跟着先生出去過一次之後回來一直陰沉着臉,話也不說一句,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反觀先生倒是和之前一樣該躺就躺,該睡就睡,仍舊是當王爺是個不動如山自帶圍欄的靠枕;王爺也沒了剛從別莊出來的輕松,這幾日也沒什麽表情,低頭看着先生的眼神讓桑念齊偶爾瞟到一眼都覺得心驚膽戰。
今日又是如此,眼看着時辰到了,這三人還是一動不動凝固住了一樣,桑念齊沒辦法,只能打開藥匣子取出甘大夫之前特意制成的藥丸,取下外面包裹的油紙,露出裏面像是小貓爪子那麽大的一顆黑乎乎的丸藥。
桑念齊鼓起勇氣成為了打破氣氛的那個人:“那個……先生,該吃藥了?”
然後這話一出口,該給反應的那人轉了身子臉往蕭景赫腰間埋,蕭景赫和蕭允反而齊齊看向桑念齊。
“換藥了?”蕭景赫從來沒見過這丸藥,皺眉問。
桑念齊連忙擺手:“沒,就是劑量調整了一下做成了丸藥,畢竟出門在外也不方便熬制,但是先生不能耽擱……”
“甘大夫就是故意的!他自己不能跟着一起出來,就做出一個那麽大的藥丸噎我!”楊晏清的聲音悶悶地從蕭景赫的腰間布料裏傳出來,“還說是加了蜜,吃起來又苦又澀比湯藥還難吃,不吃!”
桑念齊沒法了,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到了蕭景赫的身上。
蕭景赫看着那丸藥,端詳了一陣:“……是有些大。”
感受到懷裏那人點頭的動作,蕭景赫的眼中久違地閃過一絲笑意,他問桑念齊:“只要吃了就行嗎?”
“啊?是啊。”桑念齊被問得一愣,這藥不是吃了就行還能是那樣?
蕭景赫于是淨了手,将那丸藥拿過來仔細掰成一小瓣一小瓣地搓成一粒粒小圓球放在茶杯裏,不一會兒就搓了一茶杯的小顆粒,又倒了杯水,将懷裏賴着不擡頭的人哄起來。
楊晏清愣愣地被塞了兩只茶杯,一只裝着白水一只裝着丸藥,表情古怪又無言。
看着楊晏清無奈吃藥,蕭允忽然拽了一下桑念齊的袖子,輕聲問他:“先生患的是什麽病?十分嚴重嗎?”
桑念齊見楊晏清乖乖吃藥便也放下心來,轉頭不去看那兩個大人的黏黏膩膩,回答蕭允道:“先生就是我之前說的想要治愈的病人呀,他的病很麻煩的……唉,說是病,但是我聽師父說,先生好像是被人下了毒,這都六年多了,毒性越來越強了。”
“六年前……的毒?”蕭允愣了一下。
而馬車另一邊正盯着楊晏清吃藥的蕭景赫一瞬間擡起頭,銳利的眼神直射向桑念齊。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還有一章,這兩章有轉場不适合放在一起就分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