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英雄救美
似乎許多人都認為先帝在楊晏清心裏地位斐然,簡直可以用士為知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些對君臣關系來說再美好不過的辭藻來形容。
楊晏清坐在馬車裏,古琴放在旁邊的矮幾上,閉着眼睛想。
這其中的很多事情,随着當年的舊人一個接一個的離去,最終除了楊晏清,誰也說不清那些舊事的是非對錯。
就像除了楊晏清,也沒人知道纏綿病榻的先帝為何在最後半年回光返照一般上朝聽政,冊立太子、與內閣對抗,最後病逝而亡。
內閣給先帝下的藥并不是什麽毒藥,原本只會讓先帝精力不濟小病不斷而已。
他們需要這樣一個失去鬥志疲憊無力的帝王,這樣的傀儡比起再度扶持一個長大之後變數頗多的幼帝要好控制得多。
但楊晏清不需要。
坦白說,先帝其實人并不算很差,思及之前的情分,楊晏清一開始的想法只是想要逼他退位,但是當他在冷宮看到那個長着一雙鳳眼的小皇子時,先帝便不能繼續活着了。
楊晏清很喜歡有野心并且屈服于欲|望的人,這種人很好控制,并且使用得當會十分鋒利稱手。但如果一位上位者的野心欲|望有一部分來源于他,那麽事情便顯得并不怎樣美妙了。
內閣以為先帝是身體孱弱死在他們的藥下,先帝認為是內閣的藥過于陰毒,甚至先帝當年身邊的心腹也更加痛恨內閣與當初後宮動手下藥的寵妃。
所以,這件事又和他一個前朝孤臣有什麽關系呢?
他只是一個忠于先帝被臨終托孤的兩朝之臣罷了。
楊晏清面色平靜地想。
只不過先帝留下的小玩意兒的确不好處理,楊晏清這個人也向來不知道何為安分,每一年總會搞出些事情來做一做“另一個楊晏清”,然後回京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坐實了帝師身體文弱易病的傳言。
或許有一天,他會死在長年累月的毒素侵染裏,也或許有一天,他徹徹底底擺脫沉疴做回真正的楊晏清。
先帝是死了,但他和先帝的賭約還遠遠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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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拐過一個彎,駕車的馬夫再次揚鞭重重擊打了一下奔跑的馬匹,馬車行進的速度變得更加快了些。
昨日剛封了內息,現在的帝師大人渾身乏力,每一寸肌膚都泛着刺痛,像是有個對他十分仇恨的小人正拿着斧錐一下一下折磨他的大腦。
楊晏清睜着眼,眼前的顏色卻籠着一層白茫茫,萬般景象都扭曲混合在一起結合成光怪陸離的模樣。
晃晃悠悠的車廂裏,楊晏清慢慢伸出手,将放在一邊的琴拿過來抱在懷裏,輕飄飄嘆了口氣。
好累啊……這次的後遺症似乎更加嚴重了。
去往福州的官道是一條直路,方才馬車的拐彎想必是改道送他去陰曹地府的。
但是楊晏清仍舊四平八穩的坐在馬車裏,也不伸手去揭開簾子看看外面伴随着呼嘯而過的寒風向後疾馳的風景。
能夠買通錦衣衛安排的馬車與車夫,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計劃前提雖然不容易,但是實施起來卻十分的簡單直接,對沒有長翅膀的帝師而言,的的确确是條必死的閻王道。
前提是——
就在受傷發瘋的馬匹不管不顧地朝着懸崖飛奔而下的瞬間,鋒利的長刀橫向劈開了馬車的頂部直接掀開了馬車的車頂蓋,露出了抱琴端坐其中一臉乖巧淡然的帝師大人。
——他身後沒有跟着這位身手漂亮幹脆的王爺。
英雄救美,好俗套的出場……迷迷糊糊間,楊晏清判斷出自己開始發熱了。
蕭景赫的下一刀直接斬斷了馬匹和馬車之間的車轅,擡手扣住車廂的邊緣硬生生在懸崖旁邊拽停了順着慣力向下栽的馬車。
他站在馬車邊好一會兒沒見裏面的人下來,黑着臉皺着眉用刀尖挑開馬車的車簾:“先生是在等本王抱先生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勞煩王爺。”楊晏清很平靜的和外面看進來的男人四目相對,“是有些腿軟。”
書生的神色憊懶,臉頰泛着微微的紅暈,看上去竟顯得有些脆弱的
蕭景赫愣了一下,仔細看去,楊晏清又恢複了往日淡定從容的模樣。
他側頭看過來,眼神像是在催促他,又像是在埋怨他。
原本藏着諸多算計的雪狐貍不知為何收起來伶牙利爪,倒下去露出一點點粉嫩的柔軟試探着什麽。
蕭景赫是知道楊晏清過往的豐功偉績的——金殿拔劍;殿前斬殺與內閣沆瀣一氣狡辯脫罪的皇室宗親;洋洋灑灑十幾條罪狀将一位二品大員說到撞柱而死;詹王謀反逼宮之時調動錦衣衛與進軍圍殺勤政殿與叛軍對峙一天一夜,血洗勤政殿——哪一項,都要比這會兒來的驚心動魄。
腿軟?
蕭景赫收了刀面無表情地将人攔腰從馬車裏抱出來,手掌在楊晏清的身上半點多餘的停留也無——只是看到這人的發帶勾在衣飾上還是沒忍住伸手過去捋了捋。
楊晏清抱着琴在蕭景赫身邊站定,他的反應很慢,擡頭看向被掀了車蓋的馬車,過了好一陣才真摯發問道:“王爺既然知道人應該從馬車哪裏出來,為什麽要掀了車蓋?”
外面的風吹的好冷。
“因為我想看看裏面是不是真的坐着一個動都不動的傻狍子。”蕭景赫呵呵一笑。
楊晏清沉默了一下,不太願意接受這個并不适合他的比喻:“我知道你在。”
這人八成是蹲在驿站通往福州的出口處等着,在後面騎馬綴了一路,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
“所以還不忘捎帶上琴?先生果然是文雅人,出門在外也要帶着風雅物件。”蕭景赫挑眉,伸出手來,“本王看這東西挺重的,不如本王幫先生拿着?”
楊晏清猶豫了一下,遲鈍的,似乎思考了什麽,然後很自然地将琴塞進了蕭景赫的懷裏。
琴是很重要,但他也的确抱不動了。
蕭景赫一入手就察覺到了這琴重量上的異樣,沒說什麽,一聲口哨換來威風凜凜的大黑馬,沖着楊晏清擡了擡下巴:“先生請?”
楊晏清看了看墨骓,視線落在墨骓頭頂上作威作福的黑鷹,又看回蕭景赫,表情十分認真的詢問:“墨骓能拉馬車嗎?”
雖然被掀了車蓋,但是他可以稍微委屈一下。
蕭景赫還沒回複,大黑馬先咬住楊晏清的袍袖不客氣地糊了楊晏清一袍角的口水。
換了幾個姿勢終于決定單手夾着古琴,蕭景赫見楊晏清抿着唇從墨骓嘴裏扯出濕噠噠的袖角,一抹戲谑浮上唇邊:“顯而易見,不能。”
楊晏清慢吞吞的“哦”了一聲,默然了片刻,緩緩道:“我上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
楊晏清:抱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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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一弘清酒小可愛投出的地雷2個,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