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府的規矩
實際上這場賜婚一開始小皇帝并沒有賜假的打算——年滿十歲的小皇帝蕭允的确在文武課業上完成的不凡,然而這位小皇帝看上去似乎半點沒有繼承到先帝的心思深沉,反而帶着些天真散漫。
楊晏清這次用成親為由奏請了半個月假期,這讓小皇帝着實鬧了好幾天。
楊晏清看着手裏寫着皇帝意欲微服出宮的字條,不由皺了皺眉。
他暫離朝堂是想借此機會讓蕭允初步親政,不是為了讓小皇帝徹底解放撒丫子玩的,更不想讓蕭允出于旁的緣由接觸那些目的不純的人。
提筆寫了兩句話,楊晏清将紙條卷起來塞進小竹筒裏重新綁回信鴿的腳上,走到窗邊擡手放飛了飛向鎮撫司的鴿子。
自從入秋天氣轉冷,楊晏清便越發不愛出門,揣着手走到竹制搖椅上躺下,他長長舒出了一口氣。
比起在鎮撫司的勞心勞力與在宮中勾心鬥角,在靖北王府的日子平靜無波得讓楊晏清幾乎有些上瘾。
他并非喜好弄全舞政之人,只是在前世心懷報國之志而無門,只能眼睜睜看着亂臣賊子禍亂朝政,天下戰亂名不聊生,外強入侵之際他甚至散盡家財支援死守邊關,就連他自己也最終以義士的身份戰死沙場。
之後一睜眼便一身血污出現在此方地界,被彼時還是皇子化名行走江湖的先帝撿了回去。
大慶朝的皇帝們各有各的特色,歷經五代,倒也不是沒出過昏庸無能之輩,但蕭家人骨子裏似乎都帶着天降之人的祥瑞兆頭,每一代皇帝都能得到一個忠心耿耿的權臣,或骁勇善戰鎮守邊疆,或長袖善舞肅清朝政。
當年農家小院裏楊晏清與先帝對月暢飲之時先帝曾言楊晏清便是應天兆賜給他的賢臣,結果沒想到先帝是如願登基做了帝王,卻成了個被後宮牽制、兄弟觊觎、內閣把持朝政的傀儡皇帝。
皇子公主不少,政績沒出過幾件,唯一一次和內閣抗衡便是任性提拔了三元及第的楊晏清,将他自邊洲調回朝堂,官居一品可謂一步登天。
楊晏清也并沒有辜負先帝的期許。
平江南水患,查西北軍饷貪墨冤案,兩次大案辦的風光漂亮,這讓許多臣子不僅看到了這位沉寂一年多的三元才子的能力,更看到了在朝為官效忠內閣之外的一條路。
先帝也因此擺脫困窘境遇打開了一條艱難的掌權之路。
而楊晏清憑借着先帝對其的信賴,朝堂之上大權在握,其後更被加封太子太傅,得當朝儲君敬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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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先帝的路并沒有走出來,在他試圖親政掌權的第二年便大病一場,其後更是身體孱弱逐漸纏綿病榻。
臨終之時先帝死死握着楊晏清的手,用幾乎泣血的聲音嘶啞着說着兩人曾經在農家小院裏暢享的大慶盛世,那雙充血的、死眼睛死盯着他似乎有未盡的千言萬語。
然而……
“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啊。”
楊晏清閉眼感受着秋日的陽光,嘴角的弧度帶着些許譏諷。
蕭允尊他為先生時才不過三歲,要說小皇帝是楊晏清一手教導長大也不為過。在經歷先帝駕崩與他登基前那段時間的腥風血雨之後,如果小皇帝還能保持天真爛漫的孩童性格,楊晏清這個老師還是羞愧自刎當場算了。
明明是一頭狼崽子,卻把自己僞裝成一只小綿羊,還要每天都在他面前咩咩叫着以示柔弱乖巧……
不難想見,小皇帝今日賣的乖待到來日親政掌權便會盡數化為紮進楊晏清體內的刀。
“少君。”
楊晏清微微側頭看向站在門邊福身的婢女。
那婢女手上端着一個托盤,托盤裏面放着四五個分外眼熟的小竹筒。
“王爺吩咐奴婢将少君的東西送過來,說……”
楊晏清:“說什麽?”
“說王府內不允許胡亂撲騰的鴿子,若是少君不清楚王府內的規矩,還請學一學。”
***
文奕朗合上算了一半的賬本,擡手按了按正瘋狂跳動的右眼皮,用最快速度收拾了桌子上的東西準備出門避災。
上一次他有這種不祥預感還是在青州之時,蔣青喝醉酒走錯帳子摸去王爺房裏耍酒瘋,王爺氣得拎着刀砍了蔣青大半個軍營,之後光是掃尾善後差點累的文奕朗脫掉一層皮。
“文管家這是準備去哪?倒是楊某來的不巧了。”
還沒走出房門的文奕朗看着踹手漫步走過來的青衣書生,在看清那書生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後不由得心頭一跳,連忙躬身行禮:“見過少君。少君這是說的哪裏的話,若是少君有吩咐,在……奴才自當盡力而為。”
楊宴清在路過文奕朗的時候,文奕朗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雅香氣。
這位也有和那些儒生雅士一樣的焚香習慣?
“奴才兩個字從文管家嘴裏說出來聽着莫名燙嘴,想必平日在王爺面前文管家并非自稱奴才,在楊某這個外人面前自然更是不必。”楊晏清握着手爐徑直走進去坐下,身子向後一靠看向文奕朗。
“奕朗謝少君體恤。”文奕朗在最初的猝不及防後便收斂了情緒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來應對這位素來有智多近妖不好相與之稱的帝師大人,“不知少君前來有何吩咐?”
“吩咐?”楊晏清挑眉,幽幽道,“文管家還不知道?王爺讓楊某來跟文管家學學這王府的……規矩。”
文奕朗:“……”
王府有什麽規矩?他這個做了這麽多年管家的人怎麽不知道?
王爺,您要搞事,事先知會屬下一聲成嗎!!
“勞煩少君親自走這一趟,奕朗定盡快請示王爺後将條例書寫明确送到您房內。”文奕朗頭都沒擡,扯瞎話的時候更是聲音都不帶顫抖猶疑一下。
楊晏清的手指指腹摩挲着手中做工小巧精致的手爐:“文管家倒是個心思細致的妙人,正是大好年華,若是參加科舉,定能成為我大慶朝又一位肱股之臣。”
文奕朗聞言再度擡手行禮,言語謙遜:“謝少君擡愛,奕朗才能不足,愧不敢當。”
“文管家總是低着頭,難道真如外界傳聞一般,與王爺有些許不同尋常的關系?”楊晏清勾唇看着猛地擡頭滿臉震驚的文奕朗,“說起來,蔣青将軍在我與王爺大婚之夜似乎與王爺大打出手?這王府裏規矩不少,關系倒也的确不少,哦?”
“少君說的這是哪裏話,絕無此事。”文奕朗連忙道,心下卻是一凜。
蔣副将與王爺比武之事在當晚就已經抹平禁止府內提及,然而剛入王府的楊宴清竟然能在短短幾天後就撬開王府仆從的嘴巴,手段非同一般。
還是說,王府內本就有鎮撫司的眼睛……
楊晏清:“玩笑話罷了,文管家也不必往心裏去。”
說罷,楊晏清像是已經達成了目的,施施然站起身往外走,寬大的袍袖再次遮住了修長的手指與手間的手爐。
還沒等文奕朗松口氣,已經走到廊下的楊宴清忽然回身,溫聲道:“文管家的眉眼,倒是讓楊某想起一位故人。”
作者有話要說:
蕭景赫(拉弓射箭):全都給你射下來!
等了半晌。
那書生怎麽還不來見我?
偷家歸來的楊宴清: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