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肌膚相接
未握刀的手在袖中緊緊攥成拳,蕭景赫感受着手心傳來的刺痛堪堪拉回理智,再度後退了一步遠離眼前文文弱弱的書生,粗聲粗氣道:“我才要問你大婚第二日去了哪兒?”
若是早知道這人的不同,那小皇帝賜婚之時他就不該聽信文奕朗那厮的話保持沉默!
彼時的蕭景赫哪裏預料得到事情的嚴重性,這位被他明媒正娶回府的王妃于他而言就像是一滴水滴進了烈火烹燒了幾十年的熱油裏,原本隐藏壓抑着的渴求與欲望猛烈迸發開來,讓他的忍耐變得愈發痛苦。
若他是真正的,二十七歲的蕭景赫尚且還能應付,可現如今在這副身軀裏的蕭景赫是曾經起兵謀發重生回來的蕭景赫,隐忍內閣把持朝政架空皇帝十年最終翻身狠狠咬了內閣一口的蕭景赫。
蕭景赫從來都是一個能忍的人,區別只在于,他願不願意忍。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流連在面前書生白皙的臉頰上,最終在書生瑩潤的耳垂處久久停留。
這書生面如冠玉,以蕭景赫的目力甚至能看到臉頰上細小的絨毛在風的撥動下微微晃動,左耳垂上還有一顆幾不可見的一點朱砂痣,正正好綴在軟肉的中央。
蕭景赫第一次為自己卓越的目力困擾。
楊晏清察覺到蕭景赫的視線,狀似無意般側身。
于是,那點在蕭景赫眼前繞阿繞的小痣更加清晰的展現在蕭景赫眼前。
蕭景赫閉了閉眼,似是忍無可忍,咬牙:“你離我遠點!”
楊晏清看了看兩人此時三步遠的距離,挑眉。
蕭景赫一時語塞,擡手抵在唇邊輕咳了聲。
楊晏清若是想,一貫最是能善解人意與人解圍的,他眉眼含笑開口攪開兩人間有些尴尬微妙的氣氛:“今早鎮撫司衙門接了個新案子,于情于理我都該去一趟的。”
蕭景赫的動作頓了頓,見楊晏清抱着琴沿着小路往外走,眼眸微眯,跟了上去。
“陛下賜假半月,先生倒是一日都不得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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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晏清:“畢竟是謀逆之案,交于刑部不妥。”
蕭景赫握着長刀刀柄的手指上下摩挲了兩下,沒吭聲。
楊晏清沒等蕭景赫回答,似乎兩人間進行的是再尋常不過的閑聊:“五年前詹王犯下大案,意圖謀逆滿門誅連,殿下身在青州或許對當年這件大案并不甚了解。”
“雲州與青州接壤,雲州受災民不聊生……如此大案,本王還是知道的。”
“也是,當年雲州起義叛軍,還是殿下率軍平叛。”楊晏清笑着,笑意卻不及眼底,“那一仗,打的很是迅猛幹淨。”
只是當年朝中動蕩,那場距離京城千裏之外的平叛開始的迅猛,結束的卻甚是潦草,蕭景赫事後遞上去的奏折只寫了盡數誅殺,每一個字,都假的讓楊晏清與小皇帝蕭允忌憚疑慮。
正當兩人間的氣氛再次凝固之時,忽然,一團雪白色自旁邊的草叢裏竄出來直撲向楊晏清腳下!
楊晏清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腳下一絆身子朝前倒去,驚吓之際手臂失去了力道,懷裏的琴朝着地上砸去!
蕭景赫見狀擡手攥住這人的手臂托住了往前倒的楊宴清,另一只手伸出去撈出了下墜的古琴,沒成想手心卻傳來全然陌生的觸感,男人的大腦瞬間嗡的一聲失去了所有情緒的感知,他舍棄了那些無用的、只會令人痛苦瘙癢的忍耐克制,緊緊地,攥住了手裏那溫潤修長的指節。
貪婪在一瞬間吞噬了所有的理智,肌膚接觸所帶來的的巨大滿足感讓男人的漆黑的瞳孔裏緩緩浮現出赤紅。
楊晏清幾乎是在站穩的同時就發覺蕭景赫的不對勁,他不動聲色的反手握住蕭景赫已經浸出汗水的手心,修長的手指插進男人帶着厚繭的手指縫中,指腹輕輕摩挲着。
楊晏清的眼神牢牢鎖住面前的男人,在男人攥住他的手越來越緊猛地一松的同時放開,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垂眸将古樸端莊的伏羲琴重新抱在了懷裏。
蕭景赫:“……”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氣提起來出不去又放不下來,難受的要命。
将方才與楊宴清十指交握的手背到身後,蕭景赫的臉色有些難看,薄唇張開又合上,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懊惱。
楊晏清卻是半點解圍的意思也沒有,就這麽站在原地眸色沉靜地注視着蕭景赫,比起尋常人眸色稍淡的瞳孔裏看不見絲毫情緒波瀾。
“去用午膳。”蕭景赫板着一張俊臉。
說完轉身邁着大步飛快離開,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狽。
***
靖北王府用膳沒有皇宮裏的諸多講究,侍女上菜之後便退了下去,正廳裏很快便只剩下楊晏清和蕭景赫兩個人。
蕭景赫不發一言,伸出筷子就開始夾菜扒飯,眨眼的功夫已經空了一個碗,頗為不爽的啧了一聲,伸手把面前的空碗又換了一碗米飯。
剛夾了一塊豆腐放在碗裏的楊宴清:“……”
蕭景赫察覺到楊晏清看過來的視線,擡頭:“看什麽?不合胃口?”
桌上的菜色可以說是泾渭分明。
靠近楊晏清那邊的都是京裏常見色菜色,精致清淡,一個盤子裏就擺了幾口菜;蕭景赫那邊幾乎見不到幾根綠色,每一道菜裏面不是肉就是辣椒,還有幾盤裏面都能看得見一整串的花椒。
“看豆腐。”楊晏清垂眸用筷子夾開碗裏雪白的嫩豆腐,從鼻間哼出輕笑。
蕭景赫莫名覺得有些燥意,狠狠皺了下眉,完全沒有受到對面厭食書生的影響,自顧自的低頭風卷殘雲。
楊晏清咽下嘴裏的豆腐,似乎覺得不得勁,忽然開口:“殿下可以讓在下嘗嘗嗎?”
蕭景赫:“?”
迎着蕭景赫再次看過來的目光,楊晏清慢悠悠道:“殿下那邊的菜看上去可口些。”
這人是不是存心不想讓他好好吃飯?
吃飯就吃飯,話說的那麽、那麽!
蕭景赫有點想發火,但是想起方才自己抱着這書生不松手的事,理虧地将湧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幹巴巴道:“我在上面插了不許你吃的牌子嗎?”
楊晏清聽到這話十分不客氣地夾了一塊油汪汪的排骨,小肋排這個位置的肉質最嫩,抽了中間的骨頭就是一整塊腌入味的肉塊。
這盤排骨剛上的時候蕭景赫就分配好了盤裏僅有的三塊小肋排,楊晏清夾得那塊好巧不巧正是他特意想留到第三碗就飯吃的。
這書生真會挑……不是說這人喜好清淡不食葷腥嗎!
作為被無數人盯着想要拉下親王位置的上位者,蕭景赫被手下的幕僚勸谏收起所有的偏好,若是在軍營或是外面倒也算了,王府裏也并不是每一日都會做他愛吃的臘排骨,每一盤臘排骨裏面也只有僅僅幾塊小肋排,卻被眼前的書生當面搶走了一塊。
蕭景赫暗自咬了咬筷子,嘴裏咀嚼的力道加重了不少。
楊晏清努力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總感覺對面坐着的男人從一匹危險的墨狼瞬間退化成護食未遂的大狗,頭頂的耳朵耷拉在兩邊有些怨念地哀悼自己心愛的骨頭。
就着男人啃骨頭發出的磨牙聲将那塊小肋排吃的幹幹淨淨,末了,楊晏清還特意将骨頭端端正正擺放在旁邊的盤中。
蕭景赫眼角的餘光掃到那根骨頭,心頭一梗。
“同桌而食,殿下就不怕被我下毒?”
楊晏清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樣自若平常的同桌吃飯了,在宮中自不必說,就算是在看上去銅牆鐵壁的鎮撫司內,他的每一頓飯都有內侍嘗毒,隔上一段時間就有中招被送去醫治的內侍。
他看似一直在吃,實際上卻用的很少,除了最開始的那塊豆腐,之後便沒有碰眼前的那些看上去精致的菜肴,跟着蕭景赫的動作偶爾夾一筷子放在碗裏慢慢啃。
蕭景赫嗤笑:“我沒有先生那般惜命。”靖北王府也沒那麽容易被人混進來。
楊晏清像是沒聽出蕭景赫語氣裏的諷刺,唇角含笑道:“不論是什麽人,在看到大魚大肉和清湯寡水擺在一起的時候,都會對寡淡的東西失去興趣的。我是個俗人,當然和殿下一樣……喜歡俗氣的東西。”
蕭景赫腦子裏轉了幾圈楊晏清的話,總感覺這人在罵人又感覺好像沒有。
這種腦子裏面彎彎繞的書生最招人煩。
蕭景赫聯想起上一世口誅筆伐給自己戴着高帽子牽着他的鼻子走的那幫內閣老臣,臉一下子黑了好幾個度。
只不過……他的前世,可沒有什麽把控朝政的帝師楊晏清,更沒有什麽皇帝賜婚。
因為在上一世,小皇帝蕭允只做了半個月的皇帝便命喪詹王之手。
蕭景赫在回京述職的路上重生回來,結果發現不僅小皇帝沒死,原本應該得勢一時的詹王早在五年前便被滿門誅連,朝局尚且摸不透深淺,那些難啃的內閣老臣倒是一個不拉,只是莫名多了一個穩穩當當壓在內閣上面的帝師。
這個楊晏清,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
書房裏。
文奕朗将賬本遞給蕭景赫,看着蕭景赫翻了兩下便放到一邊,有些不贊同道:“殿下,你總該看幾眼……”
“頭疼。”蕭景赫面無表情。
文奕朗是靖北王府的管家,也是蕭景赫麾下的第一幕僚。
蕭景赫是不是真頭疼文奕朗拿不準,但他是的的确确有些頭疼。
自從回京,文奕朗發現他越發摸不準王爺的脾性,若說比之從前更加內斂深沉是沒錯,但是王爺的身上不知道為何多了一種熟悉的威壓。
這種威壓文奕朗幼時曾經直面過——在跟着父親觐見先帝的時候。
這種氣勢出現在尚未成就大業的王爺身上,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文奕朗按下心頭不安暫且不提,想起府上的那位,試探道:“關于那位……殿下疑惑可确定了?”
“不會武,心思彎彎繞想的挺多。”
白日裏那只貓是文奕朗故意放出去的。
蕭景赫曾經懷疑外界傳聞和情報列出的楊宴清不會武這件事,然而即使通過這種方式試探了一番,蕭景赫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總感覺楊宴清這個人有種割裂般的矛盾感,明明展現出來的是個文文弱弱的書生,蕭景赫每次靠近他接觸他的時候,神經都會下意識的莫名緊繃。
難道,真的只是個長着鋼牙的白兔子……?
蕭景赫想起将那書生攬在懷裏時近距離看到的臉頰耳垂。
是挺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兔子?很好,希望你日後也保持這樣的認知
ps.攻有病,不是X蟲上腦哈(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