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鴿子湯
蕭景赫提着弓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文奕朗面無表情地坐在桌子後面,眼睛死死盯着桌子上的筆洗不知道在想什麽。
擡手将弓拍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那聲音頓時驚得文奕朗回過神來,連忙起身朝着蕭景赫行禮。
“免了吧,瞧瞧你那臉色。”蕭景赫大馬金刀地往上首一座,還沒開口就聞見一股子很清很淡的竹香,這味道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剛才有人來過?”
“少君剛走。”文奕朗在面對蕭景赫的時候雖然也謹言慎行,但終究是跟了他多年,私交深厚,比面對楊晏清時要輕松許多,“少君來找奕朗要王府的規矩,還請王爺明示,咱們靖北王府何時有過規矩二字?”
除了文奕朗,這府裏來往的全是一群大老粗,蕭景赫雖然身為一品親王,但因其對外樹立的形象過于剛正,加之鎮撫司對謀逆之事的敏銳洞察狠辣手段,那些因為皇帝年幼內閣老臣結黨而妄想從龍之功的幕僚幾乎不會選擇蕭景赫作為輔佐的主公。
畢竟只有野心家才能吸引豺狼鬣狗,不入流的奸詐弄權之徒別說是投誠靖北王,怕是走進軍帳沒說幾句就要被蕭景赫橫刀斬殺當場。
這靖北王府若是忽略那些個來往的小厮婢女,簡直可以說是另一個青州軍營,哪來的什麽“規矩”,別看靖北王蕭景赫平日裏一派剛正冷峻的模樣,自小在軍營裏混着長大的骨子裏還是帶着對條框規矩的嗤之以鼻。
“哦,這個。”蕭景赫擡手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那書生來找你做什麽,我又不是不在府裏。”
文奕朗:“……”
王爺,柿子當然是撿軟的捏啊。您要是想讓少君去找您說道,您提前知會屬下一聲,好讓屬下躲開少君行不?
大概是文奕朗譴責的眼神讓蕭景赫感到幾分心虛,他原本搭在桌邊的手擡起撫摸鼻梁,那股竹香味兒再一次湧入了鼻間。
蕭景赫頓了頓,手指湊到鼻下輕輕搓聞:“你剛剛說,他來過?坐在這個位置?”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蕭景赫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問文奕朗:“他是不是問你什麽了?”
文奕朗想起楊晏清走之前最後的那句話,眼皮一跳。
腦中飛快的回憶楊晏清自進來到走出的所有動作言語,文奕朗攏在袖中的手一緊,暗自深呼吸冷靜下來,沉聲道:“才剛入深秋,少君似是畏冷,來的時候披着鬥篷,手裏還暖着一個手爐。”
手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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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赫看着面前這位被楊宴清當做軟柿子捏了一下的幕僚,眉梢揚了揚:“這種香算不得什麽上臺面的東西,青樓楚館裏倒是常見,若是蔣青在這一準能聞出來,只不過奕朗你嘛……”
文奕朗素來是個端方雅致的真君子,別說是青樓楚館,這些年來身邊也是一個人都沒有。
蕭景赫自然知道是為什麽,在這個話題上也并沒有多說:“這種香沒有別的作用,只是會讓聞到的人無意間放松舒緩,況且他拿着手爐,裏面想必也沒有燃多少,他若是想要你的性命,有的是毫無痕跡的辦法。”
文奕朗聞言非但沒有放心,臉上的神情反而越發凝重。
蕭景赫:“怎麽了?”
文奕朗的手緊緊攥成拳,直直朝着蕭景赫跪下:“殿下……”
蕭景赫伸手止住文奕朗的話,擡眸看向捧着什麽東西低頭斂目快速走過來的婢女:“什麽事?”
婢女走進來,屈膝将手中的東西呈上:“回王爺,少君吩咐奴婢将此物贈予文管家。”
蕭景赫低頭看了眼跪在面前的文奕朗,伸手取過那張松松折疊起來的絲絹,揮手示意婢女退下。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①】
蕭景赫順手将絲絹塞給文奕朗:“起來說。”
文奕朗展開那絲絹看清上面鐵畫銀鈎般的兩行字,攥着絲絹的手用力到幾乎将絲絹扯破,但失态也僅僅只有幾息,文奕朗垂眸緩緩揉開絲絹上被自己攥出的皺褶,動作輕柔而悲恸。
“殿下有所不知,家祖父……尊字皓之。”文奕朗将那絲絹輕輕在桌上展開來,“屬下與少君的确素未謀面,但祖父曾是少君科舉那一年的主考官,而屬下自幼便被宗親長輩笑稱極肖祖父,想必少君已然認出屬下了。”
還有這句話的意思……
這位楊大人,究竟想做什麽?
“想知道?”蕭景赫瞥了眼桌上寫着字的絲絹,擡手将那絲絹折了幾折塞進懷裏,“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什、什麽?”文奕朗被蕭景赫攥着袍子往外扯,滿臉都是猝不及防的驚愕。
蕭景赫一邊走一邊說:“人都把東西送到你面前了,這不是等着你上門去問?況且本王射了一早上鴿子也射膩歪了,也不知道那鎮撫司是不是都是一群愣頭青,一個勁兒的往裏送鴿子,忒煩!”
“不是——等等,王爺您先放開屬下!”文奕朗扒拉着蕭景赫的手站穩,在蕭景赫皺眉躲開之後反手抓住蕭景赫的衣擺,擡眸看向蕭景赫,“王爺真要當面去質問少君?”
“怎麽能說是質問。”蕭景赫松開文奕朗的袖子,笑得頗有些痞氣,“他不就是不想來找本王覺得落了下風?沒事,本王不在意這個,本王去找他。”
“你要是不想去便吩咐廚房把早上送過去的那幾只鴿子炖了。”
“這天冷,本王的少君既然身子單薄,得補補身子。”
***
楊晏清放下手中的棋譜,定定看向坐在桌邊正在盛第二碗的蕭景赫,皮笑肉不笑:“王爺這是在做什麽?”
“喝湯。”蕭景赫特意夾了一個鴿子腿放在碗裏,雖然吩咐的倉促,但膳房今日做的這炖鴿味道着實不錯,“先生不來嘗嘗?味道挺不錯的。”
楊晏清:“當然不錯,鎮撫司花費重金養出來的信鴿,日日訓練從不懈怠,身上的肉與尋常肉鴿比起來怕是緊致不少。”
“這等好東西吃一只便少一只,還好今日本王射下來不少,明日吩咐廚房多炖兩只給先生暖暖身子。”蕭景赫此時喝湯倒是動作慢悠悠,一舉一動都像是在喝給楊晏清看。
楊晏清收回視線眼不見心不煩,夾着一顆黑子放在了面前的棋盤上。
“若不是剛才去了趟奕朗那,本王還不知道先生對一樁舊案頗為上心,看樣子先生是有意翻一翻這舊案了。”蕭景赫放下手裏的筷子,朝着楊晏清一拱手,“既然先生有心,本王就在此多謝先生仗義援手。”
楊晏清的手指點在黑棋上,驀地一笑:“若是王爺能贏了楊某面前的這局棋,楊某便幫王爺翻一翻這藺氏舊案又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楊晏清:吃着我的鴿子還厚臉皮的要我幫你翻案?
蕭景赫:下就下!誰還不會下個什麽勞什子棋了!
文奕朗(欲言又止):王爺,那是圍棋,不是……算了,您下吧
①出自屈原《漁父》,釋義:怎麽能讓純潔無瑕的品行, 被蒙上世俗的塵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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