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眠 “別離我太遠
一高的規矩,高三周五沒有晚自習,周六補課一天,周日正常休息。
因為下周要開運動會,月考挪到周六進行,而且只考一天。
一想到明天要一口氣考四門,周思齊抱着腦袋直喊救命。
“殺了我吧!連考四門,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時夏清好書包,側過身來安慰她:“忍忍吧,想想下周運動會咱們可以連休三天呢。”
周思齊捂着額頭連連擺手,“不行、明天可是實打實的痛苦,這讓我暫時想不了那麽遠的快樂。”
她苦惱的樣子太過真實,真實到時夏覺得她太可愛了。
伸手過去揉了揉她的腦袋,時夏笑得滿臉寵溺:“你好可愛哦。”
周思齊不明白為什麽看見自己痛苦,時夏會這麽高興,但時夏高興起來真是好看極了。
她是标準的美人長相,鵝蛋臉,唇豐而不膩,鼻頭略圓,鼻梁起伏的弧度恰到好處,五官立體卻不過分凸出,一雙杏眼更是将她整張臉全都點。
她一笑起來,琥珀色的眼仁像是會發光,亮晶晶的,別提多好看了。
周思齊可喜歡看時夏笑了,只是時夏像這樣大笑起來的時候不多。她一邊默默惋惜,一邊得出自己“愛帥哥、更愛美人”這樣的結論。
美人在前,她忍不住抱上去一頓亂蹭。
正當兩個小姑娘黏在一起膩膩歪歪的時候,窗外由遠及近傳來一陣沉悶的雷聲。
天色陰陰的,竟然下起雨了。
這雨來得突然,兩人都沒帶傘。
未免一會兒雨下更大,時夏提醒道:“咱們趕緊回去吧。”
“嗯嗯。”周思齊點點頭,剛把書包背上,突然有人叫住時夏。
“班長!”
兩人聞聲一塊回頭,教室後排,以汪洋為首的男生堆裏多出了幾個陌生的面孔,好像是隔壁班的。
遲讓在他們中間依舊穩占C位,他斜倚着牆壁,雙手抱胸,這個姿勢将他的身形拉長到了一個極限。
他正看着時夏,微吊的鳳眸裏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
時夏視線從他臉上劃過,錯開目光的時候,她突然發現遲讓好像在憋着什麽主意的樣子。
然而還不等她深究,汪洋便開口道:“明天考完試咱們一起去玩呀。”
時夏愣住。
一旁的周思齊眼睛一亮,反應極快地反問:“能帶人不?”
汪洋見她神情興奮,撇撇嘴,像是有些不情願的樣子:“可以。”
“那我們去!”
“周思齊!”
時夏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周思齊,她竟然就這樣不問她意願的答應了。
她板着臉:“我不想去。”
周思齊怕男生們聽見,忙将她攬到一旁,悄聲說:“你別着急嘛,咱們先答應着,明天你再找理由不去就是啦。”
這不是言而無信嗎。
時夏抿唇不說話。
周思齊見狀,又打上了友情牌:“嗚嗚我的好夏夏,看在咱倆同桌兩年的情分上,你就幫幫我、幫幫我。有遲讓欸!人家真的很想跟他一起出去玩嘛!”
“你可以只說你要去啊。”
“那怎麽行嘛!汪洋只問了你欸,肯定是遲讓想要你去啊。你不去的話,我沒辦法去的。”
她倒是會看情況。
可時夏還是不松口。
周思齊沒辦法,抱着她猛一陣撒嬌:“拜托啦時夏,你剛才還說我可愛的。你就幫幫我,就先答應嘛、答應嘛。”
時夏被她抱着晃來晃去,看她嘟嘴瞪眼的耍寶賣萌,實在拿她沒辦法,“停停停!”将她推開一些,時夏臉色還是很嚴肅,“那先說好,我是不會去的。明天要是有什麽問題,你自己負責跟他們解釋。”
周思齊聞言立刻笑開:“遵命!包在我身上!”
後排幾個男生只看見她們倆竊竊私語了一會兒,周思齊便一臉明媚地轉回頭來比了個OK的手勢。
遲讓的目光一直在時夏身上,看見她抿着唇背上書包,只是朝這邊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看起來像是不太高興。
他揚起眼尾,對身邊的人說了聲:“先走了。”也從後門離開。
在教室裏耽誤了一會兒的功夫,雨果然下大了。
時夏和周思齊挽着手,剛一出校門就聽見有人在叫周思齊的名字。
“思齊!齊齊!”
周媽媽騎着輛白色的電動車,身上那件紫色的大雨衣足夠兩個人用。
一看見周媽媽,周思齊立刻松開時夏跑了過去,“媽!”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周媽媽從雨衣裏伸出手來擦了擦周思齊臉上沾到的雨,周思齊笑得很甜。
身邊一空,時夏在原地頓住。
看着眼前這幕,她一時不知要不要上前,還是周思齊回過頭來跟她道別,她才回過神對她揮了揮手。
“時夏,我媽媽來接我,我先走啦!”
“喔,好。再見!”
“拜~”
……
和周思齊同桌兩年,周思齊一直把時夏當做自己的偶像來崇拜。
對她來說,長得漂亮肯定是第一準則,在滿足了這個準則的基礎上,時夏不僅成績好,還溫柔大方,特別讨人喜歡,根本就是她心目中的女神标杆。周思齊常常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她不知道,在她仰視時夏的時候,她身上也有東西一直吸引着時夏。
周思齊母女的白色電動車在她視線中逐漸遠去,時夏突然想起來,好像從小學開始,她就是獨自去上學。
一個人坐六站公交車,再一個人走一刻鐘才到學校。
無論刮風下雨還是北風蕭蕭,別的小朋友都有父母幫忙撐傘,只有時夏要自己打着傘去菜場買菜。
不會有人來接她。
也不會有人幫她撐傘。
她只能提前看好天氣預報,為自己準備雨傘。
像今天這樣突然的大雨,除了淋着雨回家,時夏沒有他選。
放學後的小巷熱鬧非常。
三三兩兩背着書包的學生、來接孩子的家長,花花綠綠的雨傘連成一片。
時夏在這些傘下穿行,卻沒有一把傘是屬于她的。
她實在很讨厭雨天。
往天這條300米的小巷五分鐘就能走完,今天卻久久看不到盡頭。
雨水沾濕了臉側的頭發,發絲一縷縷黏在臉上,有些難受。
時夏低着頭抹了把臉,正打算加快腳步離開,身邊突然有人很輕地叫了聲:“班長。”
雨勢漸大,淅淅瀝瀝的雨聲讓時夏以為自己幻聽了。
下一秒,眼前的籠下來一片淡色的陰影,頭頂的雨暫時停了。
時夏側眸望去,是羅超舉着傘跟了過來。
時夏有些意外:“羅超?有事嗎?”
羅超像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低頭盯着地面,腼腆得時夏必須很專注才能聽清他在說什麽:“沒、我看你沒帶傘。”
時夏一愣。
羅超的傘不大,傘下的空間兩人各占一半。
盡管如此,還是有些太過靠近了。
時夏驀地想起昨夜遲讓說的話。
‘你後桌喜歡你啊。’
……
時夏不由多看了羅超兩眼。
他身材瘦弱,個頭跟時夏差不了多少,木納又呆板的個性導致他在班上很沒有存在感。要不是最近成為前後桌,時夏在班上跟他打照面的機會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
看得出,他是鼓足了勇氣來幫自己打傘的,卻仍不敢和她離得太近,肢體拘謹又僵硬,半邊肩膀都在外面淋雨。
“你淋濕了。”時夏說着,扯着他的書包帶将他拉進來一些。
突然拉近的距離讓羅超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時夏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側臉一下子脹紅了一片。
時夏看見他臉色的變化,不知該怎麽跟他解釋自己的舉動只是單純不想讓他淋濕。這畢竟是他的傘。
兩人同行了不到十米,未免氣氛變得更加尴尬,時夏道:“謝謝你幫我打傘,不過我們不順路。”
“我先走了。”
她小跑兩步離開傘下,回頭來朝羅超揮揮手,“明天見。”
羅超在原地愣了半秒,追過去:“那、那你把傘拿走吧。”
時夏剛想說不用了,視線中,羅超身後突然多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遲讓很高,他的外形是無論放在哪裏都會被人一眼認出的存在。就像現在,在一群穿着同樣校服的人裏,只有遲讓肩寬腿長,将死板的校服穿出了運動廣告裏才有的時尚和動感。
他一出現,整個小巷裏的人都變得黯然失色。
遲讓腿長步大,幾乎只是眨眼之間就從羅超身後到了時夏跟前。
羅超楞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豆大的雨珠砸向眼睑,他用力一閉——
時夏錯愕的臉被傾斜的傘沿遮蓋,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只有遲讓那雙輕狂含笑的眼一閃而過。
“謝謝你的傘,我們先走啦。”
……
時夏被遲讓半裹挾着上了路邊的出租車。
因為雨天,大家都打着傘,小巷裏的學生們大多行色匆匆,無人注意到他們的去向。
但羅超卻一直看着他們上車,到車開走。
等他呆滞的臉從車窗外消失,時夏突然怒了。
“遲讓!”
藍白格子的傘面沾了雨,遲讓握了一手的水。
他随意将傘扔在腳邊的空位,甩了甩手,“有紙沒。”
他像是看不出時夏此刻的不滿,見她不動,竟徑自伸手朝她包內探去。
時夏往旁邊一躲,揮手啪一下打在他的手背,聲音之大,連前排的司機都忍不住從後視鏡裏偷看。
遲讓吃痛收回了手,臉色沉下去,“你來真的?”
時夏自己也愣住了。
遲讓眯起眼睛,“你就那麽在意那小子的看法?”
什麽這小子、那小子。
時夏假裝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低頭從包裏翻出紙巾,遞過去的時候也沒好氣:“別碰我的東西。”
遲讓眉尾一挑,“我的”這兩個字讓他有些不爽。但他還是從時夏手上接過紙巾來擦了擦手,随後靠向椅背,降下車窗,有風裹着雨絲飄進來,又濕又涼。
他不說話了,時夏也抱着書包向後一靠,抿着唇賭氣。
倒也不是氣別的,只是她擔心要是剛才有人看見他們拉拉扯扯,明天到學校裏不知道要傳出什麽樣的話來,萬一被老師聽見……
就算剛才沒有其他人看見,但羅超肯定看見了。他一定發現了什麽,否則他不會在巷口一直看着他們不肯走。
他雖然看着話少,但萬一有人問起,或者他不小心說漏了嘴,引起旁人注意,總不是什麽好事。
時夏今天才把G大飛簽考試資格的報名表交上去,在确定跟G大簽約之前,她不能允許這中間出一點岔子。
可惡。
時夏越想越氣,幹脆轉過頭瞪着身邊的罪魁禍首。
他就是這樣我行我素慣了,根本不知道什麽叫人言可畏。
遲讓望着窗外發呆,被她一瞪,回頭望過來,怔了一下。
“你要吃人?”
時夏咬牙:“我想殺人。”
“至于嗎?”他舉起右手,亮出被打紅的手背,像是不敢置信:“你都已經給我一巴掌了,還不能解氣?”
見她腮幫子都咬緊了,像是真的生氣,遲讓心頭莫名也冒出了一股邪火。
手一攤,他将腳邊的傘往時夏的方向一踢,“還給你,行了吧。”
雨傘被他踢得一震,水滴濺起來,沾到手背上一些,時夏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你!”
正是晚高峰的時候,又逢下雨,路上堵得很。
出租車停下來,熄了火。
車內一時只剩雨聲。
這架吵得蹊跷。
前排司機不時從後視鏡裏投來好奇的視線。
後排座位不算寬敞,遲讓身高腿長,更顯憋屈。
時夏氣結,說不出話,幹脆轉頭不看他。
遲讓也同樣轉向一旁窗外,側臉陰沉得相當明顯。
一路上兩個人都保持着這個狀态,氣鼓鼓的,不肯說話。
直到車子走走停停到了南河北街入口,司機才出聲提醒他們:“到了。”
時夏這才回過神來,望了望窗外熟悉的街景,眉間蹙起。“來這裏做什麽?”
遲讓推開車門,他低沉的聲音一半留在車內,一半流出車外,跟雨聲混在一起。“當然是有戲看。”
時夏擡眸,微怔。
車門隔絕了遲讓鎖骨以上的畫面,時夏只看見他扶在門框上的手被雨淋濕。
她晃了晃神,拿上腳邊的傘跟了過去。
南河北街是S市最有名的酒吧一條街,也曾經是市裏最亂的一條街。
QR作為這條街上規模最大、品位最高的酒吧,這裏的客人也是最多的。
時夏跟着遲讓進店,店裏的服務生似乎認識他們。盡管他們現在還穿着一高的校服,但門口不但沒人阻攔,進去了還有人對他們點頭示意。
現在才不到七點,店裏只開了餐吧附近的卡臺。
遲讓一邊脫掉校服外套,一邊往二樓去。
時夏跟在他身後上樓,迎面有個端着餐盤的服務生下來,三人錯身的瞬間,時夏恍惚看見餐盤上的水晶杯裏浮着一層妖異的血紅。
不等她看清,遲讓拽着她繼續往上。“快點。”
二樓轉角大廳有零散的卡座,一般不賣,都是留給包間裏的客人出來透氣用的。
現在還沒到客人正多的時候,沙發上已經坐了幾個人在那抽煙。
遲讓在走廊盡頭的倒數第二間包廂門口停下來。
時夏也跟着停下。
208。
這是跟遲讓玩在一起的人常用的房間。
遲讓推門之前,長臂向後一展,輕而易舉便攏過時夏的肩頭,将她帶到胸前。
時夏還背着書包,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遲讓就貼在她身後。
他身上淡淡苦澀的灰燼的味道将她包圍。
心神一顫。
遲讓在頭頂說:“別離我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