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二個鼎
◎蠱惑(兩更合一)◎
那幾個女弟子沒聽懂宋鼎鼎的意思, 而宋鼎鼎看起來也并不準備多作解釋,她捂着微微發脹的小腹,匆匆離開了鬥角場。
黎畫看着她遠去的背影, 對着身側的裴名道:“你覺不覺得,那些宗門弟子很不對勁?”
這些人好歹也是修仙界各大名門正派的宗門弟子, 特別是剛才在阿鼎喝酒時, 埋怨起哄最厲害的那三個人。
那三人皆是阜江閣的劍修,多年前他用玉闕劍戰遍修仙界時, 曾與他們三人交過手。
他們溫文爾雅, 談吐有方, 即便當衆敗在他手上,也不卑不亢,還虛心向他請教劍術。
那時候, 他已經打贏了所有劍宗門派, 而阜江閣正是他的最後一戰, 因為他們三人懇請他留下指點劍法,他才晚回去了兩天。
他有時難免怨恨, 如果自己沒有留下指點他們, 哪怕早回去兩三個時辰, 黎枝都還活着。
但他又不得不面對現實——黎枝的死, 不怪別人, 都怪他自己被身外之物牽絆住了腳步。
一想起黎枝,黎畫的情緒明顯低落了許多, 裴名垂着眸子:“天門秘境将會無限放大他們心底的欲.望和惡, 這才是剛開始。”
“剛開始?”黎畫微微一怔, 皺起眉頭:“可他們差點把阿鼎逼死。”
如果阿鼎方才不能喝完那三十杯, 他相信他們為了不惹怒蛇王, 絕對會像他們說出來的那樣,上前架住阿鼎,直接往阿鼎嘴裏灌酒。
他以為他們是被秘境裏神秘的力量給蠱惑,才會做出剛才那般過分的舉動,可無臧道君卻告訴他,那只是秘境激發了他們心底的惡。
所以說,原來在秘境外溫潤如玉的樣子,都是他們僞裝出來的。而現在衣冠禽獸的模樣,才是他們撕破僞裝後的真面目?
黎畫微抿唇角:“我與阜江閣的劍修交過手,他們不像是這種歹人。”
他試圖說服裴名,也像是在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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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初他是為了給三個人面獸心的家夥指點劍法,而耽擱了回家,導致黎枝在他回家前的半個時辰被殺,他不知道該怎麽原諒自己。
裴名眸底似有譏诮,笑道:“聽聞,殺死你妹妹的兇手,亦是名門正派的劍修。”
黎畫低下頭,攥緊了拳頭。
不,他還是不信。
他要親自上場驗證,阜江閣的三個劍修,是否如無臧道君所言,皆是心腸歹毒的陰狠小人。
……
宋鼎鼎解決完生理問題,神清氣爽的回了角鬥場,此時角鬥場的看臺上已是人滿為患,她好不容易擠到第七排,卻發現已經沒有座位了。
她正想換一排看臺,随便找個地方先坐下,便聽到裴名淡淡的嗓音:“阿鼎,來這裏。”
宋鼎鼎躊躇片刻,在裝聽不見和走過去之間,選擇了後者。
她還沒搞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對一個女子有感覺,但這樣一直躲着裴名也不是事。
走過去,宋鼎鼎才發現,玉微道君和馬澐都來了。
清晨時,馬澐腿骨處的傷口化膿腐爛,玉微道君跟他父王多少有些交情,便在房間內幫他刮去腐肉,重新包紮傷口。
刮腐肉耽誤了不少時間,等清理完傷口,兩人連忙一同趕了過來。
馬澐臉色略顯蒼白虛弱,看見宋鼎鼎來了,便從儲物镯裏拿出軟墊子,墊在了她的位置上。
她有些哭笑不得,心底卻止不住微微泛酸,他自己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忘她得‘痔瘡’的事情。
宋鼎鼎道了一聲謝,從玉微道君身前邁過腿,朝着裴名和馬澐中間的位置走去。
角鬥場的看臺皆是巨石壘成,腳下陡峭不止,她忙着避開玉微道君的腿,腳下一時沒注意,卻是踩上了他的腳。
玉微道君皺起眉,對上她的眼睛,抿了抿唇角,什麽都沒說,只當是沒有這回事。
宋鼎鼎不由得惋惜,早知道她就應該使出渾身的力氣,氣沉丹田的狠狠踩上去。
玉微道君和裴名挨在一起坐,而裴名和馬澐之間隔出了一個空位,她朝着四周打量一圈,也沒看到黎畫的身影,不禁問道:“黎公子呢?”
因黎畫從不收徒,此次破格收了她,怕屆時旁人知道此事,都一窩蜂跑過來拜師,徒惹麻煩。
所以兩人達成共識,對外她還是叫他黎公子,私底下才喚他師父。
馬澐指着巨石下的鬥角場:“他也報名了,好像跟阜江閣的三個劍修組了隊。”
宋鼎鼎:“……”
她方才急着小解,一時沒想起來對黎畫叮囑不要參加公主的婚前游戲。
這根本不是什麽游戲,而是貴族用于消遣的鬥獸比賽。
宋鼎鼎慌張起身,卻被一只修長削瘦的手掌叩住:“開始了。”
話音落下,角鬥場上再次傳來響亮的號角聲,橢圓形的角鬥場邊,設了四處生鏽的鐵欄杆。
對角的兩處鐵欄杆同時被收起,随着振奮人心的號角聲,兩頭棕玄色的怪物從漆黑的通道裏狂奔而出。
它們體型壯如黑牛,四肢發達健碩如熊掌,脖子上滿是一圈獅子般的鬃毛,頭上兩側長着黑亮結實的牛角,卻生着一張可怖的人面獠牙。
角鬥場的管事者興奮的介紹着:“親愛的女士們,先生們,歡迎參加艾麗公主和威爾頓公爵的婚禮。現在出場的是變異人與黑牛、黑熊和獅子雜交出的變種獸,下面我們将有請與變種獸決鬥的勇士們出場!”
随着民衆雀躍的歡呼聲,鬥角場裏另外兩扇鐵欄杆也被收了起來,将近十多個身穿銀色铠甲的宗門弟子,他們手持鋒利的長劍,走出了黑色隧道。
當他們看到變種獸時,先是一慌,而後看着手中的長劍,便又鎮定了下來。
公主壓根就沒告訴他們,這所謂的婚前游戲,便是跟兩頭長相奇怪的野獸厮殺。
但他們報名參加游戲的人,皆是修仙界各大門派的內城弟子,他們普遍都是金丹期或元嬰期修士,面對這小小的兩頭野獸,根本毫不畏懼。
就算真的打不過,最多認輸就是了,只是個游戲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振奮人心的加油聲和口哨聲摻雜在一起,鼓舞他們生出了鬥志。他們中有九男五女,十幾人湊在一起,簡單的商議出了各自的分工。
管事者見他們分散開來,便讓人在第一層看臺的圍欄上挂起刺眼的紅布,高聲宣布道:“在游戲開始前,各位勇士們已經簽訂了生死契。”
“鬥獸游戲的規則是,游戲中途不得退賽,只有一方被殺死,游戲才算結束。請勇士們拼盡全力殺死變種獸!”
一聽這話,角鬥場裏的衆人皆是一懵。
他們什麽時候簽訂生死契了?
他們報名參加游戲的時候,只在一張看不懂寫着什麽符號的紙上簽過自己的名字,可并沒有人告訴過他們,那張紙就是生死契。
在婚禮前玩個游戲,卻要豁出性命去。如果不殺死變種獸,就要被變種獸殺死?
荒唐,這簡直太荒唐了!
衆人紛紛發出抗議不滿的聲音,但民衆們的歡呼和起哄聲,早已蓋過了他們原本的聲音。他們就像是被關在蛐蛐罐裏的鬥蛐蛐,等待他們的命運,似乎已經顯而易見。
紅布一起,變種獸的黑鼻子就開始噴熱氣,它們暴躁的用前蹄扒着地上的泥土,印在地面上,便是一道道滲人的抓痕。
衆人見事情已成定局,再抱怨抗争都沒有用,不如想想辦法殺死這兩頭不人不鬼的變種獸。
“此地靈力稀薄,我們先按照原定的計劃,擺出定方七陽陣,其餘人将變種獸引進陣法內,我們争取一舉将其擊殺!”
定方七陽陣是修仙界常用于誅殺群獸時用的陣法,此陣需要七個男弟子同時站在陣眼上,用自身陽氣維持陣法,幾乎不怎麽消耗靈力。
他們共有九個男弟子,七個擺陣,另外兩個男弟子跟着女弟子們分散在角鬥場內,拍打圍欄上的紅布吸引變種獸的注意力。
看着他們有條不紊的擺陣分工,馬澐擡着蒼白的臉龐,嗤了一聲:“區區兩頭野獸,也值得這般興師動衆。”
玉微道君不贊同道:“性命攸關,謹慎為好。”
宋鼎鼎沒說話,只是看着角鬥場裏的衆人,将掩在袖子裏的手掌微微攥緊。
馬澐和角鬥場裏的弟子們,沒跟着去玫瑰莊園,自然也沒見識到修為高強的席夢思,差點被威爾頓公爵化作的野獸撕爛的那一幕。
這天門秘境邪門的很,衆人的修為不斷被削弱,越到性命攸關的緊要時刻,靈力便不頂用,甚至被壓制到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黎畫不在這些人裏,想必這鬥獸比賽并不止一場,現在只看這些人用陣法是否能殺死變種獸了。
随着變種獸的一聲直通雲霄的嘶吼,看臺上的民衆忍不住搖臂歡呼:“快沖!撕爛他們!”
定方七陽陣剛一擺好,七人便聽到一聲慘叫聲,他們齊齊循着聲源看去,只見兩頭變種獸同時沖向西南角的方向,用黑亮堅.硬的牛角挑起了身穿銀色铠甲的一個男弟子。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身體已是飛至半空中,在宗門修煉時的肌肉記憶,促使他攥緊手中的長劍,下意識的翻身一躍,将長劍沒入獸身半截。
然而他沒有想到,這變種獸越傷越勇,寬厚碩大的熊掌朝着他頸間狠狠揮去,尖利的爪子刺破皮膚,劃開了他頸間的大動脈。
鮮紅的血液猶如噴泉一般噴湧而出,濺了滿地。男弟子甚至連哀嚎都發不出,只能捂住血流不止的脖子,喉間發出細微的倒氣聲。
民衆們瘋狂叫好的聲音,令角鬥場裏尚存的其他弟子遍體生寒。
這時候他們才發現,只要進了鬥獸場,簽訂了生死契,看臺上的那些人們,便不再将他們當成一個人看待。
他們像是低賤卑微的奴隸,跟那變種獸一樣,用着自己的生命和鮮血取悅着動物王國的貴族和平民。
守在定方七陽陣裏的弟子們,像是被激怒一般,紅着眼眶,撕聲吼道:“你們同時往陣法裏跑!快!”
變種獸每日都要受特殊訓練,對于聲源和血的氣味敏銳至極,他們的叫喊聲,幾乎在剎那間引來了殺紅眼的變種獸。
它們在地面上劃着熊掌,怒吼着朝定方七陽陣裏的七個弟子身上狂奔而去。
七人紋絲不動,一手平展,另一手拇指掐住兩指立訣,在變種獸沖上來的一瞬間,陣法顯出一道明亮的金光,這便是啓動了陣眼。
眼看着兩頭變種獸沖進陣法,衆人大喜,正準備一鼓作氣擊殺變種獸,陣法的金光卻倏忽消散。那變種獸直直頂起陣眼上的兩人,一個用力,牛角竟是直接穿透了兩人的身體。
黏膩的血液沿着牛角流淌而下,兩人痛苦的掙紮着,可扭動身體,那血液便流逝的越快。
變種獸四肢抓緊地面,只甩了兩下,便将兩人輕松從牛角上甩飛了出去。
轉眼間,九個男弟子就剩下六人,定方七陽陣用不了,而其他誅殺野獸的陣法需要耗費更多靈力。
他們驚恐的發現,體內的靈力在陣法生效的一瞬間,像是被什麽東西吸走了似的,如今他們護體的靈力消失殆盡,便如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一般脆弱。
宋鼎鼎騰地一下站起身,在玉微道君和馬澐驚詫的眼神下,從看臺繞行,朝着公主的座位走去。
他們的陣法根本沒有用,待變種獸殺死他們,接下來便是黎畫一隊人上場厮殺。
游戲規則是只有一方被殺死,游戲才算結束。
黎畫是九洲第一劍仙,可這并不是一個人能單獨完成的事情,他需要團隊合作,跟那些愚不可及的蠢蛋們。
原文中各大門派的弟子在尋找吞龍珠的途中死傷慘重,她本想利用自己所知,盡量避免同行弟子的傷亡。
但經過這一路,宋鼎鼎才發現這些人早已無藥可救,方才他們起哄讓她一人喝完六十杯酒的醜陋面孔,仍然歷歷在目。
難怪他們會死在尋找吞龍珠的路上,如此這般心腸歹毒的人,怎麽配召喚神龍?
将心比心,她不是聖母,做不到被人扇完左臉,還能笑着把右臉湊過去給他們扇。
所以他們的死活與她無關,她只盼能想辦法救出黎畫。
宋鼎鼎在第七排看臺的盡頭,找到了國王和公主,他們兩人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根本沒意識到這場血腥的游戲有多麽殘忍。
她屈膝蹲在公主身側,低聲道:“公主,能否看在我們解救了您的份上,幫我一個忙。”
公主注意到宋鼎鼎:“哦,原來是你,我尊貴的勇士。”
她翹起戴着白手套的雙手,露齒笑道:“有什麽我可以幫到你的,盡管說出來。”
宋鼎鼎婉轉道:“我的朋友突然感到身體不适,他正在後臺備場,或許參加不了這個游戲了。”
“天啊!那真是太糟糕了!”公主皺起眉毛,一臉惋惜道:“我真的很想幫助你的朋友,但只要簽了鬥獸場的生死契,就一定要參加這個游戲。”
國王點頭道:“動物王國遭到了邪惡的詛咒,每當王族婚禮的時候,我們必須尋找勇士簽訂生死契,按照規則與變種獸們決鬥。”
“只有在鬥獸場揮灑鮮血,才可以換來動物王國接下來幾十年的安寧。”
宋鼎鼎大概聽明白了,國王口中所謂的邪惡詛咒,應該就是秘境的造物主創下的規則。
國王的三個女兒,一個昏睡,一個被毒蘋果噎死,一個被野獸困住自由。
進入這層秘境的人,只要想拿到吞龍珠,就要根據國王的要求,拯救三個公主。
但不管他們拯救了哪個公主,主線都會走向公主要結婚,邀請他們參加婚禮上來。
而動物王國偏偏有王族婚禮,就必須有勇士與變種獸決鬥的詛咒,公主自然将勇士人選落在了他們之中。
但公主并沒有強迫他們,只是抛出誘餌,用人心貪婪作為魚餌,引他們這些人上鈎。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秘境造物主想要淘汰掉一批貪心無餍的人,所以參加鬥獸賽的人都會死,除非他們能與秘境的造物主作抗衡。
不過從他們擺陣失敗來看,他們能與造物主抗衡的成功率并不大。
宋鼎鼎知道從國王和公主這裏救下黎畫的可能性很小,他們不可能冒着整個王國被詛咒的風險,将黎畫從角鬥場裏放出來。
她道謝過後,正要離開,身後卻突然多出兩個身穿鐵皮铠甲的騎士。
“尊敬的勇士,我們找了您很久。您的朋友為你報名了鬥獸比賽,并替你簽訂生死契。請您跟我們去角鬥場隧道裏準備下一場鬥獸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