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一個鼎
◎逞強(兩更合一)◎
當蛇王說出‘那本王幫你們選一個好了’這句話時, 宋鼎鼎就已經意識到,這場酒局是蛇王給她挖的一個坑。
哪有人在婚禮上,照着死裏喝酒的?
若說這是習俗, 那她就不信了,這偌大的動物王國裏, 還能有人一口氣喝完三十杯烈酒?
“這一壇壇酒, 皆是本王跋山涉水從別國帶回來的陳年佳釀。”蛇王手下撐着酒桌,似笑非笑的看着宋鼎鼎:“本王費時費力, 你得一滴不剩的喝完, 若不然……”
他勾起唇角, 眼眸帶着三分薄涼:“本王可是會翻臉呢。”
蛇王話語中的威脅之意不加掩飾,令衆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三十杯陳年釀制的高純度烈酒,混在一起喝不說, 還必須要喝得一滴不剩?
這分明不是婚禮習俗, 而是想将阿鼎置于死地啊!
“你們說, 阿鼎是不是得罪蛇王了?”
“嚯!你可別說了!要不是因為阿鼎,我們又怎麽會被蛇王針對為難, 現在除了他之外, 我們還要再挑一個出去送死。”
“明知是送死的事, 傻子才願意去做。依我看, 反正阿鼎左右都是死, 不如一人喝完六十杯酒,也免得再拖累我們。”
……
人性的卑劣在此刻完美顯現出, 刺耳的指責中夾雜着幾聲謾罵低語。他們早已忘記宋鼎鼎一路上救過他們多少次, 只認為如今的困境是她給衆人帶來的。
盡管宋鼎鼎已經習慣他們小人嘴臉的虛僞面目, 聽到這些起哄讓她一人喝完六十杯酒的聲音, 也難免生出幾分心寒。
蛇王慢裏斯條走近她, 俯下身子,附耳輕嗤道:“你看看啊,這就是你守護的人類們,你看他們罪惡醜陋的嘴臉,值得你付出心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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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鼎鼎低着頭不語,她早就知道,對于同行的各宗門派弟子來說,她只不過是天門宗挑選出來的一個随從。
随從,就意味着她性命低賤,比不得他們這些修為高強、身份尊貴的宗門弟子。
如果必要時,犧牲掉她就可以保全他們的性命,那他們又何樂而不為?
“嫁給本王。”蛇王擡手撩起她額間的碎發,高挺的鼻梁沿着她優美的頸線向上輕嗅:“只要你成為本王的正妃,這些酒就會灌進他們的喉嚨裏。”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夠讓她身旁的弟子們聽見,方才還氣焰嚣張的衆人,一下噤聲閉上了嘴。
輕紗随風而揚,帶着冷冽氣息的手臂,揮開了湊近她頸間的蛇王。
蛇王被打得身子一偏,陰冷黏膩的蛇瞳緩緩擡起,正要發怒,卻對上了眼前人的黑眸。
這是一雙毫無溫度的眼睛,黑色瞳孔微微擴張,他看到骨節修長的手掌裏攥住一只黑蟒,那雙手生生撕扯開了它的內髒,将它剝皮去膽,洗淨後放在火上架烤烹煮。
那被灼燒沸煮的感覺,似乎隐現在他身上,他試圖挪開眼睛,但沒有用,深深的絕望和窒息感将他纏繞,像是蠶蛹一般密密包住了他的身體。
直到面前的薄柿色衣裙走開,蛇王如夢驚醒,額間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來,他攥着頸間,緊促大口的喘息着。
“你喜歡水煮,”背後響起一道淡淡的嗓音,似是譏诮般輕笑道:“還是火烤?”
蛇王聽聞這話,瞳孔微擴。
——水煮,火烤。
原來方才身臨其境的痛苦,并非是他的錯覺。
他猛地轉過身去,朝着那薄柿色衣裙的女子身上狠狠看去:“是你搞的鬼?!”
裴名側過眼眸,唇畔笑容輕柔:“你在說什麽?”
“你不是想對飲嗎?”他執起兩只空蕩蕩的高腳杯,微微相撞,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陳酒要用溫水煮,小火烤,味道才更醇香。”
蛇王眯起眼眸,語氣危險道:“你要替她喝?”
裴名輕笑道:“怕了?”
想起方才的狼狽,他被激起層層怒火,正要應聲,卻突然反應過來,面前這人在用激将法。
蛇王輕嗤一聲:“除了她,還有三十杯酒,你願意喝便喝,本王有什麽可怕的?”
“我喝。”宋鼎鼎搶在裴名開口之前,擡起頭堅定道:“不用你替。”
簡直開玩笑,裴名半年前才遭了玉微道君六十二下龍骨鞭,讓他替酒,除非是不要命了。
“既然對飲是此地的婚事習俗,蛇王專門擡來陳年佳釀,便沒有道理駁了蛇王的面子。”她轉過身去,看着視線逃避的衆人:“還有三十杯酒,你們誰來?”
沒有人願意站出來,衆人低頭的低頭,看天的看天,只當做沒聽見她的話。
黎畫看不下去了,他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剛收的徒弟被灌死在這裏。
黎畫往前走了兩步,正要說他來,卻聽見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響起:“我來——”
白绮腳步搖曳生姿,眉心間貼着金色花钿,惑人的眼尾沾着一點绛紅,右手上的金鈴指鏈一步一響。
她走到宋鼎鼎身旁,傲然擡起了頭:“我酒量好,我喝四十杯。”
黎畫看見白绮的臉,臉色黑了黑。
就是這個女人,對着他死纏爛打了大半年。在他勉強同意成為她的道侶後,第二天她就拿走了他身上僅剩的十塊高階靈石,還給他留了一張紙條提了分手。
要不是因為她,他何至于賣身給神仙府?
黎畫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卻見白绮對着他身邊的裴名眨了眨眼睛,抛了個媚眼。
黎畫:“……”抛你大爺啊。
宋鼎鼎沒注意到白绮的小動作,她看着蛇王:“開始吧。”
蛇王緩緩眯起細長的眼眸,唇角勾着冷冷的笑:“來人,倒酒。”
侍從早就得了蛇王吩咐,他們往每個高腳杯裏,各倒五分之一的烈酒,而後将各種烈酒摻雜在同一個杯子裏。
這樣混合在一起的烈酒,只需要一杯下肚,便能叫人暈頭轉向,嘔吐不止。
蛇王眸光陰沉冷冽,唇角的笑容漸涼。
他倒是要看看,眼前這個女人能玩出什麽花招來。
宋鼎鼎攤開系統的好感度獎勵欄,将剛剛趁着蛇王說廢話時,查看兌換的【多喝熱水】技能調了出來。
她上次在玫瑰莊園裏,雖然沒有打死蛇,但她及時出手用花籃打飛毒蛇,還第一時間幫裴名清理了蛇毒,算是完成了英雄救美的任務。
系統又解鎖了一部分好感度獎勵欄,她這兩日忙着練劍,也沒想起來看。方才查看了一下,發現又多出了十多個新的金手指技能。
其中大部分都是撩妹技能,例如這個可以把各種液體變成熱水的【多喝熱水】技能。
技能介紹上寫着,開發這個技能是為了讓攻略對象随時随地能喝上熱水,适用于女朋友來大姨媽暴躁時,腹痛腹瀉腸胃炎時,以及感冒發燒四十度時。
宋鼎鼎啓用【多喝熱水】技能後,便拿起倒滿的高腳杯,試探着抿了一小口。
烈酒辛辣嗆人的氣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滾熱燙口的開水,她舌尖被燙了一下,連忙伸出舌頭擡手扇了扇風。
這一幕落在衆人眼裏,就成了她被烈酒辣到扇風吹舌頭。
席夢思神色擔憂,嗓音嬌柔道:“阿鼎兄弟,你這酒量怎麽越來越小了?”
話音落下,角鬥場裏便響起衆人的咒罵聲。
“他這什麽酒量啊?抿一小口便辣成這樣了,別說三十杯了,我看連半杯都喝不下去吧?”
“我記得他前兩日還喝了好幾杯葡萄酒,他不會是故意裝的吧?”
“要不,咱們上去幫幫他?你們架住他,我往他嘴裏直接灌!”
……
宋鼎鼎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忽略掉那些謾罵聲,端起手中的高腳杯。
酒桌上高腳杯裏混合過後的烈酒,顏色渾濁泛黃。她雙手捧住透明的玻璃,遮擋住無色的白開水,鼓起腮幫子,用力吹着酒杯裏燙人的開水。
相比起她緩慢的進度,白绮這邊則顯得十分順利。
白绮右手的金鈴指鏈上,每個鈴铛裏都存放着數十只酒蠱,在她端起酒杯時,将酒蠱悄無聲息投放進烈酒裏,待酒蠱緩緩脹大爆裂開,烈酒便會被稀釋成清酒。
這酒蠱是她行走九洲常用的東西,可以将高純度的烈酒稀釋成溫和的酒水,不說千杯不醉,解決掉眼前的幾十杯酒水應該問題不大。
不過短短片刻間,白绮便已喝了五大杯烈酒。
衆人為她歡呼陣陣,忍不住誇贊她是女中英傑。
白绮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的贊美聲,打了個酒嗝,心底微微有些發慌。
她突然發現,各種烈酒混合在同一杯裏,即便是投放了酒蠱,稀釋過後的酒水依舊性烈。
她剛剛喝得太快太猛,照這樣喝下去,最多不過十五杯,她就得喝到失去意識。
可四十杯的大話都放出去了,她就是喝到跪下吐,也得把剩下的酒喝完。
白绮咬着牙,放緩了手中的速度。
就在白绮飲酒的速度越來越慢時,宋鼎鼎已經不着痕跡的追了上來。
三杯,五杯,十杯,二十杯……
她喝的很穩,幾十杯烈酒下肚,除卻臉頰微微緋紅以外,并沒有任何不适之症。
直到宋鼎鼎喝完第三十杯酒,從喉間打出一個悠長的飽嗝:“我喝完了。”
說着,她将酒杯倒了過來,當着蛇王的面,甩了甩空蕩蕩的酒杯:“一滴不漏。”
蛇王看着被她喝幹淨的酒杯,嘴角的笑容漸漸凝固,緊皺的眉宇間快要夾死兩只蒼蠅了。
而方才冷嘲熱諷的衆人,此刻卻是目瞪口呆,甚至已經開始懷疑人生。
“這酒量……阿鼎是神仙轉世吧?”
“阿鼎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喝完了三十杯烈酒!簡直超神了!”
“要是讓我喝,三杯我就喝吐了。你們快看她,她喝了整整三十杯,連晃都不帶晃一下!”
……
驚呼聲起此彼伏,而誇下海口說自己酒量很好,能喝四十杯烈酒的白绮,已經俯下身子趴在地上開始吐了。
白绮還有意識,她臉頰燒紅,只覺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這樣丢過臉。
她原本只是見裴名站出來,替那個叫阿鼎的小子擋酒,便想着跟他緩和一下關系,彌補自己前天給玉微道君種蠱犯的錯。
誰料摻雜混合在一起的烈酒這麽猛,放了酒蠱稀釋過後,她才喝了第九杯,就成了現在這幅狼狽落魄的模樣。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吐成這樣,裴名還在一旁看着,她以後真是沒臉見人了。
白绮低埋着頭,眼眶裏正醞釀着淚意,卻見身前蹲下了一個灰撲撲的身影。
那黑黝黝的少年朝她伸出手,拿着手帕給她擦拭着嘴角的穢物:“還能站起來嗎?”
白绮僵硬着擡起頭來,對上宋鼎鼎清透的眼睛,她神情微微恍惚,口齒不清道:“不,不用管我,我沒事……”
宋鼎鼎自然看出來白绮是在逞強,她繞到白绮身後,雙手穿至腋下,将白绮帶了起來:“宋芝芝,你過來照顧她。”
被點到名字的宋芝芝,臉上寫滿了嫌棄,不情願的接過白绮:“有小費嗎?”
這是她在城堡裏跟女仆們學到的新詞,聽說她們只要懂事聽話,蛇王就會給她們小費。
宋鼎鼎見她鑽進錢眼裏,有些無語:“等晚上給你。”
宋芝芝一聽有小費,立刻迎上笑臉:“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好這位美麗的小姐。”
安置好白绮後,宋鼎鼎拿起桌上剩下的酒杯,迎上了蛇王的眼睛:“我可以替她喝完剩下的酒。不過,蛇王您的酒,似乎還一口未動呢?”
蛇王臉色不大好看,他哪能一口氣喝完三十杯酒,本就是故意為難宋鼎鼎,才臨時想出對飲的損招。
誰知道她這麽能喝,這麽多摻雜混合的烈酒下肚,竟是一點醉酒的跡象都沒有。
就在他無言以對時,鬥角場的號角吹響,蛇王像是得到解救似的,連忙道:“婚禮即将開始,宴酒便留在婚禮結束後,請各位勇士先落座吧!”
一聽這話,黎畫有些不樂意了。
“怎麽?”黎畫冷着臉,朝蛇王步步逼近:“你說這是婚禮習俗,我們就必須得喝。該到你喝了,就玩小孩子耍賴這一套?”
動物王國崇尚強大的勇士,所以公主聽到蛇王提出婚前對飲的這一環節,雖然覺得有些不妥當,但蛇王說真正的勇士不畏懼飲酒,她感覺有幾分道理,便答應了下來。
現在宋鼎鼎喝了酒,而蛇王卻想要耍賴,公主不高興道:“叔叔,這簡直糟糕透了!我發誓,你耍賴的樣子,就像瑪格利亞小姐做的蘋果派一樣糟糕!”
蛇王看着公主失望的臉色,一臉頭疼道:“親愛的,今天是你的婚禮,你應該高興一點。”
“叔叔,我向上帝保證,只要你喝了它們,我就會高興起來。”公主戴着白手套的雙手合在一起,歪着頭期盼道。
蛇王很疼他的三個侄女,看着公主期待的眼神,他沒了辦法,端起酒桌上的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下去。
他酒杯裏倒得是香槟,雖然不如宋鼎鼎的烈酒度數高,一連喝下去三十杯,也很難體面的保持清醒。
蛇王喝到第二十三杯時,已經漲的肚子直打嗝,他知道自己實在喝不下去,擺手道:“本王不行了。”
宋鼎鼎拿起一杯香槟,與他手裏的高腳杯碰了杯,她微微一笑:“看來,蛇王真的不行了。”
說到‘不行了’三個字時,她特意加重了些語氣,帶着些不加掩飾的嘲諷。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在聽到女人用譏诮的語調說出‘你不行了’後,還能無動于衷。
蛇王瞪大了蛇瞳,将剩下的七杯酒灌了下去,他正準備質問她,他到底行不行時,腦袋一昏,卻是突然顯出原型,化作了一條軟趴趴的黑蟒。
黎畫湊近她身邊,好奇道:“你剛才往香槟裏加了什麽?”
宋鼎鼎聳了聳肩:“雄黃粉。”
她儲物戒裏什麽都缺,就是不缺草藥藥材。
剛好雄黃粉是黃色的,她就在跟蛇王碰杯前,順帶手往香槟裏放了一把。
公主并不知道這是宋鼎鼎動了手腳,她見自己叔叔顯出原形,怕他吓到了賓客們,連忙叫人擡走了蛇王。
“親愛的勇士們,接下來就是婚禮前做游戲的環節,你們可以去門洞報名參加游戲,如果贏得冠軍,就能得到一個實現願望的機會。”公主掀起裙角,翩翩起舞在角鬥場中。
宋芝芝忍不住問道:“什麽願望都可以?”
公主點頭:“當然了,美麗的小姐。”
黎畫插了一句嘴:“那想要吞龍珠呢?”
公主依舊點頭:“也沒問題,只要贏得游戲,便可以實現你們的任何一個願望。”
一聽這話,各宗門弟子不禁雀躍起來。
只是參加婚禮前的一個小游戲,拿到冠軍就能得到吞龍珠,這簡直太劃算了!
要知道,往後離開了天門秘境,這可是能拿出去炫耀一輩子的光榮事跡。
誰不想為自己的門派臉上添光呢?
衆人争先恐後的朝着門洞沖去,他們相互擁擠踩踏,臉上帶着貪婪的笑容,甚至忘記了詢問宋鼎鼎可不可以參加這個游戲。
只有零碎的幾個女弟子留了下來,看着宋鼎鼎擔憂的問道:“阿鼎兄弟,公主說的話靠譜嗎?”
宋鼎鼎看向寬闊的角鬥場,每一塊巨石上都滲透着已經幹涸斑駁的血跡,地面上滿是錯亂的抓痕,空氣中還隐隐飄蕩着牲畜的糞臭味。
她垂着頭,緩緩笑道:“這可是鬥獸場啊。”
所以,他們難道以為公主口中所謂的游戲,是吟詩作對,傳花擊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