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3)
點東西,真的。”德瓦林拼命靠近牆頭朝下望,而比爾博擡頭對着矮人咧嘴大笑,正好可以聽見對方的低聲咒罵。
“比爾博!”
“哈喽!”比爾博揮揮手,德瓦林又罵起來。
“你個小混蛋!”他在城牆上大吼,音量響得好幾個矮人都停下來圍觀了。“我要擰斷你該死的小細脖子!開門!快點開!我要殺了他!”
“哦天呀。”比爾博自言自語,瑟縮了一下,此時德瓦林消失在牆頭,從城牆後邊飄來對比爾博身體健康的各種威脅的回聲。他挑起眉毛觀察着,有什麽巨大的金屬物件叮當作響,然後一扇城門開啓。全程都能聽見德瓦林的叫喊,接着他以怒不可遏的形象從伊魯博大門裏出現。
“一張字條!什麽都沒有就是一張操蛋的字條!Ag zasasmaki rathkh-hund!(譯注:矮人語,意即“給你嘗嘗我拳頭的滋味!”)”他咆哮道,身側握緊拳頭朝笑意盈盈的哈比人闊步走去。矮人們默默給他讓道而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戰争傳奇人物,身着胸口刻着飛鴉的鐵甲。比爾博留意到了他穿的是藍色和深紅色的服飾,也發現盔甲上沒有一點黃金的樣子,只是裝飾着矮人們十分青睐的複雜幾何圖形。
“那個我一直很不擅長道別……”比爾博開口,而接下去任何借口都被擠出體內,因為他被掃進一個本意大概是要折斷他後背的擁抱裏。德瓦林把他放下,雙手握緊比爾博的腦袋,而比爾博瘋狂地祈禱自己不會被友好的矮人式頭槌敲暈,但德瓦林只是滿足于搖晃他。
“你——!”德瓦林道,把比爾博的腦子在腦殼裏亂晃,笑得更開了。“啊我們可想死你啦巴金斯老爺!或許我們總算能清淨些了!”
“呃清淨?”比爾博勉力回道,當搖晃停止,然後被一條勾住他腦袋的胳膊取代,并且猛力扣住他的頭時聲音又調高了八度。“德瓦林!德瓦林放開我!我很抱歉好吧!嗷——!”
“哎!哥哥!”德瓦林大嚷,無視了小哈比人的拳頭胡亂擊打自己穿着铠甲的肩膀。“過來瞧瞧什麽玩意兒爬到我們門口來了!”比爾博打到了德瓦林盔甲的接縫處,只是得到一聲響亮的大笑還有一只大手粗暴地揉着他腦袋作為他努力的獎勵。
“弟弟,”他能聽到巴林的聲音從門口的方向逐漸接近,聽起來似乎這樣的對話他們進行過很多遍了。“我告訴過你,你不能這樣稱呼人類,不利于外交——哦保佑我的胡子!你抓着的是巴金斯老爺嗎?”
“巴林!”比爾博大叫,重新用足力氣在鎖住他脖子的臂彎裏掙紮脫身。“救命!”
“小混蛋剛剛騎馬到我們正門口!”德瓦林氣呼呼的,又晃了晃比爾博。“樂颠颠的好像啥事都不在乎。”
“老天爺。”巴林只是這麽說道,比爾博聽出了喜悅的笑意,但對方卻沒提到放了他。他擡眼從頭發縫隙中可以看出一丁點白胡子,然後一只矮人的手伸出去召喚來一個站在附近的守衛。“你可以把巴金斯大人的馬車拉走找個地方停好嗎?還有捎話去東麓,我肯定國王還在那裏,估計他會想聽到我們有新貴客來啦。”
聽到索林的名字比爾博咽了咽,半是希望國王能花點時間找到他們,這樣他可以多些功夫思考。然而,此時此刻,他更擔心自己依然被折着鎖住脖子。他意識到有人從他正胡亂揮舞的手裏拿走缰繩,還能聽見馬蹄聲漸行漸遠估計是去往馬廄。
“巴林!”比爾博尖叫道,兩手拼命朝對方正站着的位置揮舞,仿佛那年長矮人沒發現似的。德瓦林又哈哈大笑然後他頭發重新被用力揉搓。“德瓦林放開我,你這讨厭的——我真該回去!應該馬上回去,這是我想出來最糟的主意!僅次于簽了那份愚蠢的合同離開袋底洞然後被拖到這裏來就為了被你們虐待,還-還有-把馬車還給我!現在給我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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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巴林咯咯直笑。“哎,弟弟?我想你現在可以放開我們的飛賊啦,相信他已經十分了解你的觀點了。”
德瓦林放手了,當然,毫無預警,而比爾博差點徑直摔到地上。他勉力站穩腳跟,只是發出了丢臉的短促尖叫以及好一陣撲騰,一等他站定就給了德瓦林胳膊一拳。他立刻後悔這個舉動,讓他一邊甩手一邊吞下一連串髒話。德瓦林又是一通大笑,接着拍拍他後背,力氣大得差點又把他拍地上。
“矮人們吶。”比爾博把每一丁點不屑和鄙視都傾注到這個詞裏,同時他直接當面整了整外套。
巴林親切地笑着輕拍比爾博後背,而在年長矮人身旁他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你本該通知我們,巴金斯老爺,”他指出,開始領着比爾博進入孤山。“絕對不是說你不受歡迎,哪怕在一場以任何标準來看,更別提哈比人的标準,都可視為非常無禮的告別後。”
比爾博畏縮了一下,不過還是認命地接受自己将會有一段時間聽到那個指責,而且他也沒法怪他們。“呃我沒法送渡鴉來,對吧?我懷疑哈比屯的信鴿是沒本事飛過迷霧山脈的。而且,當年你們不請自來地沖進我的洞府,我覺得現在正是我以牙還牙的好時機。”
巴林哈哈大笑,三人走進了山裏,山裏的廢墟不見了,被比爾博曾聽索林輕聲描繪過的金色火光照亮。他上次在這裏時,這地方是座墳墓,堆着身穿盔甲被燒焦枯幹的屍體,石塊與雕像傾倒在地上。現在比爾博懷疑孤山還尚未恢複昔日的全盛模樣,但他依然驚嘆于它轉變為一個可以被視為家園的地方,而不是遍布回憶的滿目瘡痍。
索林的工作進行得很快。
“真高興再見到你,比爾博。我相信一旦遠征隊其他人得知消息也會如此。”巴林道,而德瓦林又拍了拍比爾博後背,這次的力氣沒大到把他拍倒。比爾博仰視空曠的山中,看見火盆和火炬散發的瑩瑩亮光,聽着發布指令的叫喊、鐵錘的丁丁當當以及鋸子拉動的嗡嗡聲。
等你親眼見到它時就會明白。你可以站在底層然後擡頭看而只能望見延綿不絕的樓梯,而拱道、大門和燈火猶如鑲嵌在石塊中的星辰般熠熠生輝,一直向上伸展永無止境。
比爾博沿着石廊往前走,目不轉睛地從一座座宏偉雕像和華麗的雕刻紋飾,看向頭頂山裏深處閃爍的微光,他想着自己已經開始明白了。“回來真好。”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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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喝醉的矮人有所準備。比爾博瞧見長湖鎮人類拉入成桶成桶的葡萄酒和麥酒,以及一盤接一盤的食物,來慶賀與索林達成交易。他真覺得自己準備好了,他曾不幸地近距離親身經歷過矮人們在歡慶時的表現。
他對索林毫無準備。
“索林!放開我!重死了你這笨蛋!”
索林正喝着又一杯麥酒(比爾博很久前就放棄數是第幾杯了),就只是哈哈大笑,于是他左搖右擺往比爾博身上靠得更多了。比爾博曾錯誤地以為他們的偉大領袖會有腦子不去太多參與嬉鬧活動。他想錯了。
矮人們吶。
索林就和其他人一樣吵鬧而容易亢奮,他爆發着大笑穿過自己的隊友們,和他們擁抱、友好地拍拍後背、以及時不時來個頭槌。有一度他與德瓦林在友善的氣氛下開始大嚷着什麽事情,中途差點搞壞某件上好的家具。比爾博錯誤地上前幹預,而索林則把一條胳膊甩到比爾博肩上,把他牢牢拉在身邊,開始在餘下的夜晚把哈比人拽着走,并且,時不時地,将他當做拐杖。
“索林!”比爾博猛喝道,當晚第十次掌擊勾住他的胳膊。他們明天要去對付一條惡龍!而大家全都跟一群蠢蛋似得東歪西倒,由這個蠢蛋領頭。“索林放手!”
“比爾博!”索林咧嘴笑道,嗓門大得像是他才想起來比爾博在這兒,是個最大驚喜。“比爾博你了不起!”
比爾博嘆了口氣。“沒錯,謝謝你索林。”索林一直在跟所有人說他們是多麽了不起、難以置信、高尚以及絕對忠誠。前五次這樣說是挺讨人喜歡的。
“我真的——”索林又搖晃了一下而比爾博的腿差點撐不住。矮人站穩腳跟于是把他倆突然猛地拉回來,比爾博尖叫了一聲因為他幾乎被拉離地面。“我真的曾以為你不出一周就會挂掉!”
“對,呃,我也這麽以為。”比爾博氣呼呼道,又輕輕拍拍圈住他的粗胳膊。“索林,好啦!我們真的不能——”
“可你沒挂!”索林繼續道,他用力舉起自己那條沒圈住的胳膊把麥酒灑得滿地都是。“而且是因為你,我們才走到這麽遠。”
“索林,我真的——”
“這場遠征的成功全靠你,巴金斯老爺。”索林堅定地說,要不是他大着舌頭,這贊美還挺感動人的。
“謝謝索林,但假如我們想及時完成這任務,我們必須安頓好你這個醉醺醺的混蛋然後整夜照看你。”他沒法想象要是索林還沒從這場狂歡中恢複過來的話,明天他們要怎麽徒步上山。比爾博肯定是第一百次在好奇矮人們究竟是怎麽運作的。很明顯這裏必須有個人來負責做出明智可靠的決定。
“我安頓好了!”索林宣布,“我是山下之王!”他高聲呼喊自己的名號,然後所有矮人都停下動作來用矮人語歡呼舉杯。索林回應他們而比爾博差點被麥酒澆了個透。讓他免于偏頭痛發作的唯一原因是他們全都停下幹了自己的酒。
“好吧。”比爾博咕哝,抓緊面前索林的袖管。“那麽好吧。這樣很好,但是如果我們不采取點行動的話你就要變成該死的桌下之王了。”他拽住袖子開始領着索林,後者令人訝異地相當配合,他把他領向樓梯,通往他們被分配的房間。一旦他們到達樓梯口後事情有點難度,索林忘記怎麽使用他該死的兩條腿,差點把兩人摔到地上。比爾博抓住了欄杆,對他們跌跌撞撞引發的歡呼咬牙切齒。
“好嘞比爾博!”波佛嚷道,“給他點顏色瞧瞧!”
比爾博翻着白眼揮揮手,頭痛在索林開始在他耳邊哈哈大笑時又回來了。其他人似乎覺得波佛的話是史上最好笑的,歡呼聲伴随比爾博和索林一路爬上樓梯。
“我們怎麽上這兒來的?”索林問,高興而好奇地環顧比爾博把他帶進來的房間。
“走路。索林。靠走路。或者更确切點,我走路和拖拽。你搖晃、蹒跚和跌倒。”
“你要帶我上床嗎,哈比人老爺?”索林對自己的笑話咯咯竊笑得又開始左右亂晃,而比爾博把他對準床,讓這白癡摔下去變成一攤。索林笨重地啪嗒往後一躺還在大笑,于此同時比爾博揉着受虐的肩膀,認真考慮是不是有一只肩膀因為給喝醉的國王當支撐杆而脫臼了。
“我是把你放到床上,白癡。”索林擡手朝比爾博大概的方向揮揮,咕哝着什麽矮人語,被比爾博故意無視,他走向茶幾。“哦謝天謝地這兒有水。”他自言自語,拿起滿滿的水罐往杯子裏倒了點。
“我們在一座湖上,比爾博。”索林緩緩露出笑容。“有許多水。”
“閉嘴。”比爾博氣得直哼哼,一只手搭上索林肩膀把他往前推一推坐到床邊。“我簡直沒法相信你把自己搞成這樣,大白癡。不——閉嘴,給我閉嘴。我不想聽。還有別像那樣傻笑了,丢人。把這個喝了。”他把杯子猛地塞進索林手中而矮人毫不反抗地接了下來,用兩只手托着朝比爾博綻放笑容。
“你不可思議。”他宣布。
“謝謝你索林,把那個喝了。”索林令人吃驚地聽從了,以剛才對待麥酒的熱情咕嘟咕嘟喝完了水,随後挑起眉毛倒過杯子讓比爾博看清已經空了。
“這樣夠了嗎?”他問。
“哦做得好,你還能喝得下水。”他走近把杯子拿走,一等索林的手空出來他立刻捧住了比爾博的臉。
“我,”他莊嚴宣布,“要和你結婚。”
“非常好,索林。”比爾博嘆了口氣,從索林手中脫身接着輕輕推搡他前胸。“我打賭你和所有好心的半身人都這麽說。”
索林順着比爾博的輕輕推搡砰的往後一倒,手臂在床上大大張開。“我不喜歡其他半身人。”他哼了哼。
“閉嘴,去睡覺,你明天要完蛋了。”比爾博移到茶幾旁把杯子放下。而他本該在他們在樓下時吸取教訓,曉得在進入喝醉矮人的抓握範圍時該怎麽做。他意識到自己犯錯還不到一秒,一只大手便握緊拳頭伸進他襯衫裏突然用力把他拉到床上。
“索林!索林放手!”比爾博在被拉過去時幾乎尖叫起來,他奮力拍擊索林一側的寬肩但為時已晚。索林用矮人語咕哝着什麽随後一條粗胳膊揮到比爾博身上,把哈比人牢牢壓住,然後就着那姿勢開始打呼。
“開什麽玩笑!”比爾博罵道,徒勞無益地蹬腿并且火冒三丈地怒吼,這時索林在睡夢中喃喃自語,用胳膊把他那不甘心的俘虜又圈緊了些。“放開我!你這笨蛋、豬腦子、老頑固、腦子遲鈍——”
比爾博不停地咒罵、扭動、四處揮打直到終于從牢裏脫身。比爾博一逃脫,索林就嘀咕了幾句,然後揮了一下胳膊直到手落在枕頭上,便立刻環抱住它。
比爾博嘆了口氣,搖搖頭,慶幸沒人看到他把毯子蓋到正在大聲打呼的傳奇英雄索林·橡木盾身上時抑制不住的笑容。“明天你肯定一塌糊塗,笨蛋。”比爾博親昵地說。
幾小時後,在他漫步到另一間房昏睡到他自己床上後很久,他被門上一記響亮的敲擊給不快地吵醒了。
“醒醒,巴金斯老爺!”索林低沉洪亮的聲音穿進來,清晰有力充滿幸福。“我們半小時內就出發!”
比爾博非常懷疑這點,他跌跌撞撞走到門邊,眨巴着眼面對晨光。他眯起眼睛看到了索林,又眨眨眼,随後差點忿忿不平地舉手投降。因為索林正在一扇接一扇地敲門,他已完全洗簌完畢,着裝整齊,眼神明亮,十分清醒,仿佛昨晚他沒有在桌子前穿行大聲地歡呼幹杯。
“矮人們吶。”比爾博咆哮道,把門打開闊步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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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混球!”波佛大呼小叫,而比爾博被掃入當天第五個折斷後背的擁抱。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落得終生癱瘓的下場,作為暴怒的矮人們表達喜愛之情的後果。“讨厭的小混球!”
巴林把他拉進一間小屋,裏頭的長桌上早就堆滿盤子。天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安排好的,以及消息怎麽會傳那麽快,但遠征隊成員接二連三到來,每次比爾博都祈禱這不是把他折斷的最後一次。哥布林、食人妖、半獸人還有惡龍都比不上矮人。
“我知道,我知道!”比爾博道,當畢佛上前一只手扇向他後背時他驚訝得都破音了。“對不起!”
“你之前都在想什麽啊?”波佛接話道,他走上前來,牢牢按住比爾博肩膀。“午茶四點開始?”
“是四點呀!”比爾博弱弱地說,後背又挨了一掌。“我說了對不起了!”
“對不起他說!”波佛宣布,最後又輕輕搖了搖比爾博,然後離開跌坐到桌邊的椅子裏,與其他人一塊。“對不起!你們能相信嘛?”
“所以這回你來此有何貴幹?”葛羅音如往常般一針見血。
“那個——”
“你會留下來嗎?”歐力帶着希冀的微笑輕聲問道。
“我确實打算如此,沒錯。取決于某些—某些,呃,事情,進展如何。假如這裏不行那麽我會住在河谷鎮。夏爾就……呃你們全都讓我太習慣嘈雜啦,而我不能向對你們那樣朝其他哈比人大吼大叫。”比爾博笑着從桌上拿走根面包條,此時他在最近一年裏感覺最為輕松。圍繞他的是大聲的交談、笑顏、喊叫、力度漸小的拍擊後背以及抛開繁文缛節的美妙。這裏沒有假笑,沒有被迫的寒暄,而比爾博終于再次感覺良好了。
“等一下,”他看着一張張臉小小點了個數。索林還沒來,他拼命想要回避這個現實。他确實讓兩人處于相當尴尬的境地,真的無法期待索林昂首走進來然後所有事情自動變好。盡管那樣不錯。但皇室一家都不在。“菲力和奇力去哪兒了?”
“去藍山了。”德瓦林生硬地說。“他們去嘗試說服迪斯公主與他們一起返回伊魯博。”
“還有,”巴林補充道,嘴巴扭成一個混合鬼臉和微笑的奇怪組合。“我确實聽到謠言說奇力在樹林裏遭到了伏擊。太可怕了。”
比爾博眉毛揚起來。“哦。哦!那麽他……哦不,結果呢?”他問道,而桌邊互相交流的難堪眼神肯定了他逐漸升起的恐懼,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是好事。
“那個……”歐音小心翼翼地開口。
“哎別繞圈子了。”德瓦林猛喝道。“奇力和他那個該死的女精靈跑了,在索林差點把她丢出山後!”
“哦不。不不他沒有吧。”比爾博瑟縮了一下,他完全了解,沒錯,沒錯他肯定跑了。
“他沒把她丢出去。”巴林補救道。“菲力說她救了好幾回奇力的命……呃起碼兩回。所以她不是被衛兵押着趕出……”
“但還是好一通大吼大叫呢。”波佛樂呵呵地說。
“哦老天。還好我當時不在場。”比爾博只能想象了。一個精靈和一個矮人已經夠糟糕了,但一位王室成員和一個密林守衛……哦肯定大鬧了一場。
“但你現在在了!”波佛伸出雙臂,而遠征隊立刻歡呼起來,一如既往喧鬧又開懷。
“是的是的!我——”他立刻知道了。盡管這不是很難,因為大家全沉默下來,目光齊刷刷地瞄準比爾博左肩後面的門口。
他扭頭跟随他們的視線,索林在那兒。他正站在門口,雙臂僵硬地交叉在胸前而比爾博怔住了,因為相較其他所有矮人,他一點也沒變。他們都更幹淨了些,當然,而且衣着明顯更為精良。索林穿回他一層層藍色與黑色服飾,配着鋼制盔甲與皮制臂護。這幾乎與他們許久前開始旅行時的着裝一模一樣,除了在深紅色袖口還有黑色金屬與亮色銀鋼的頭冠上飾有複雜的線條淩厲環環相連的方塊。
沒有一處是金的,而比爾博注意到那頭冠,雖然式樣相似,卻與索林當初套着他祖父的黃金铠甲與華袍時戴的那頂不一樣。
“索林。”他的心砰砰直跳,他的頭嗡嗡作響,但他感覺踏實得反常,仿佛自己從未更有實體過。他抑制不住微笑開始爬上嘴角。
“巴金斯老爺。”索林小心地說,拘謹地歪頭問候。他沒有從石頭門廊裏動身走近,而且僵硬交叉的胳膊一點也沒松懈。“我希望你旅途一路順利。”
“什麽?”這禮節讓他停了一下,心髒不再瘋狂跳動反而沉到了雙腳附近。“我。對。對很順利。這次少了很多令人激動的地方,不過我不是抱怨啦。”他嘴角緊張地抽搐努力擠出個玩笑。索林只是眨眨眼又僵硬地微微點頭。
“當然。”
折磨人的沉默。比爾博極度想要逃離,因為這沉重的寂靜而且該死的每個人都在瞪着他倆尴尬地瞪着對方。唯一阻止他這樣做的理由是索林擋住了見鬼的出口。他曾猜測會是怒火,可能附帶些叫嚷,卻不是索林這種異常空白的僵硬。
最終比爾博清清喉嚨低頭看向手裏的面包卷,撥弄了幾下,然後咬緊下巴,活動嘴巴努力想出自己要說啥。“哎,索林——”
“請原諒。”索林飛快地說,語氣異常平靜,接着他一邊後退一邊又短促地點頭。“恐怕我無法勾留太久。抱歉,巴金斯老爺,我還有許多工作。很。”這時索林停下來,在他眨了幾次眼睛并且看着房間各處就是不看比爾博時,後者可以看出他小心勉強刻板的鎮靜出現一絲裂紋。“很高興你來拜訪。”他最後說道,接着又笨拙點頭後轉身快速離去。
比爾博張開嘴,閉上,然後挑起眉毛,五髒六腑正試圖回憶出它們原本的位置。在一個月的歸程中他曾想象過一百萬種重聚的情形,而這個卻一種也不接近。比爾博甚至說不清是比他曾幻想過最可怕的情形更好還是更差。
“什——”他無力地開口,接着不得不停下眨眼,努力消化這一切。
“馬哈兒的胡子啊!”德瓦林厲喝道。“請告訴我你會對此做點什麽吧,鑒于你都到了這裏!”
“什-?什麽?你什麽意——?那到底是怎麽回事-?”比爾博朝門口大致方向比劃,依然瞪大了雙眼。“那是?那是什麽意思?”
“那是……”巴林尴尬地開口,随即嘆氣聳肩。“呃你确實離開得有點倉促。而且在你那樣走掉後我想我們沒人真的指望你回來。我不覺得索林呃……當時有很多時間來做心理準備。”
“沒錯那是因為他——!”比爾博住了口,臉紅地回想起索林熱切希冀的眼神和握住他的大手。這時他發現遠征隊成員們全都不自在地挪動身體偷偷使眼色。“還有說到那個!”比爾博磨着牙,朝神色內疚的矮人們眯起眼睛伸出指頭,劃了一圈确保他們全都知道裏面有自己一份。“那時你們哪個人打算到什麽時候才告訴我我訂婚了?我認為在某個燒糊塗的國王叫我未婚夫之前,有人本可以跟我提起這件事?”
沉默。
“嗯?”
“我們呃,”波佛抱歉地笑笑,“呃我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我的意思是你倆早就——”
巴林立馬搖頭而波佛停下來,瞪着巴林,随後瞪着比爾博,他眼睛睜得大大的。其他矮人全都轉着腦袋來回看着他們,十雙眼睛齊刷刷震驚地大張。比爾博怒視着他倆,手在身側握緊。
“我們什麽?”比爾博挑起眉毛冷靜地問,所有矮人全都注視着他。
“不對。“波佛道,更像是對着巴林而不是比爾博。“你們不是早就……?你們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沒有!”比爾博揚起雙手怒喝。“不我們沒有!我不知道!一點也不!而我還以為你們都只是剛剛知道訂婚這事!不是只有我一個被蒙在鼓裏——”
“你怎麽會不知道?”諾力大惑不解地問。“怎麽可能有人不知道?該死的每天我們全都得看着索林一心一意纏着你好嘛!”
“我不覺得——!”
“可是在長湖鎮!”波佛也指着比爾博插話道。“你們上樓去了!你倆——”
“我把他拽到樓上去休息!因為他醉得像個白癡而我們明天早上需要面對一條惡龍!你們究竟以為——”看到所有矮人們驚愕的表情他停下了,除了巴林正內疚地望着牆壁,而德瓦林則厭惡地搖頭。
“巴林?”比爾博問,眯眼看向白須矮人。
“哦!那個。”巴林緊張地微笑道。“我當時就知道你倆沒有……額你瞧,索林和我曾讨論過這事。他想等到遠征完成然後-”他停下來笑着聳肩仿佛一切都顯而易見。當然不是。
“然後?”比爾博交叉胳膊提示道。
“你接受了秘銀上衣!”波佛打了個響指,洋洋得意地笑着像是找到了比爾博的錯誤。巴林咳嗽着又搖了搖頭,但比爾博已經開口了。
“他說那是友誼的象征。我以為是一件表示友好的大禮。”
德瓦林用矮人語暗自咆哮着什麽,比爾博決定那不值得要求翻譯。波佛氣憤而震驚地結巴起來。
“那可是該死的秘銀啊,對吧?!你以為秘銀是——”
“我本來要告訴你那是什麽含義。”巴林立刻道。“我曉得他用那個暗示什麽還有你呃,不太了解。那些不了解我們文化和歷史的人很難知曉秘銀價值連城。可那時你帶着山之心跑了接着……呃。”
那讓比爾博立刻冷靜下來,回憶起那場混亂還有索林眼含狂怒與受傷,雙手握緊比爾博的襯衣差點将他摔下牆頭。好吧,那是他會接受的理由。他點點頭,雙手在身側握緊又放松。
“問題是,”德瓦林低吼,“現在怎麽辦?既然我們已經更新了所有人的感情狀況。”
他們全都注視比爾博,後者在重新考慮逃之夭夭。
“什麽?”他緊張地問。“你們要——好吧!行啦行啦。對。我考慮過。我想,和索林談談。關于……整件事。關于他給我來個突然襲擊。我只是需要——呃。我也是為你們回來的。我——”他一只手抹過臉,因為那些直面他的熱切笑容而瑟縮。“不不你們給我停下啦!”
“我們也想你夥計!”葛羅音嚷道。
“愚蠢的決定。”比爾博埋在掌心裏嘀咕。“瘋了。徹底瘋了我肯定。離開安靜祥和——”
“哎呀那聽起來多無聊,”波佛起身走過去拍拍比爾博後背。“只有你還有你的莊稼和全是洞眼的洗碗布。”
“那是鈎針花邊。”比爾博往手裏長嘆一聲,幾乎克制不住要爆發出大哭或大笑,他不确定是哪個。“它本來就該是那樣子,而且是裝飾桌布。”他擡起頭,感覺有些歇斯底裏。但在他可以鼓起勇氣去面對徹底的緊張崩潰前還需要做點事情。“那麽好了。我需要。我得。有人能告訴我索林可能去哪兒了嗎?”
“哦那個啊。”波佛大笑起來。“我估計他上去站崗了。”
比爾博眨眼,皺眉,再眨眼。“站啥?”
“到前門城牆上去了。”巴林解釋。
“你瞧。”波佛解釋。“無論何時我們的好國王需要些獨處機會——”
“無論何時他去生悶氣。”德瓦林低吼道。
“沒錯,對。也包括那個。随便啦。他會上去解散在城牆上的守衛,借口說什麽國王要參與王國的各種工作。然後他就在那兒生起王室悶氣來。”
那聽起來确實像索林。比爾博深呼吸,閉上眼睛,接着一邊慢慢吐氣一邊數數。他不能拖延此事。不是在這段時間後,在這次旅行後,還有在剛才痛苦的重聚後。他忘記了眼前的宴席,繼續緩慢地呼吸,鼓起勇氣。假如他現在不行動,那接下去整晚他都只會幹着急。
“行了。好。好吧。我-我呃。那麽我上城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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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博的腦袋因為剛才挨的那一下還暈乎乎的,而且他能感覺到沿着臉龐淌下來的血,但沒工夫去擦。周圍的世界像在起伏漂動,聲音緩慢地傳到他耳朵裏,而他跌跌撞撞走過石牆和臺階,努力找到任何東西。因為這裏曾經有那麽多半獸人,像蝗蟲般湧上牆頭。難以計數,難以理解。可現在這裏什麽都沒了,只有尖嘯的寒風、雪以及臉上淌下的血。
他絆了一跤,扶住一塊大石頭,然後聽見自己刺耳的呼吸聲在腦內回響淹沒了一切。
這時他擡起頭。索林正站在冰面上,背對比爾博,俯瞰着底下遙遠的戰場。
寬慰如薄紗被揭開般令他的視野更為清晰固定。索林正站着。索林沒事。索林正挺胸站着,蒼白半獸人胸口插着獸咬劍躺在冰面中央,在那一刻一切都恢複正常。在那情緒高漲的幾秒內,比爾博可以自由呼吸,感覺到寬慰的笑容,因為在這一切結束時,索林安然無恙地站着。
索林膝蓋一軟。比爾博呼吸一滞。索林摔倒了,慢慢倒向一邊直到最終重重跌下,仰面癱倒。
“不。不不不不!”比爾博手指匆忙攀住冰凍的石頭,飛撲到冰面上,好幾次差點摔倒,而他的呼吸斷斷續續,在幹燥的冷空氣中咳嗽,同時他盡快跑到索林躺着的地方。
不不能發生這樣的事。不能在這一切後。不能在索林終于回來再次變回他自己後,不能在惡龍在火焰在過去令人恐懼的幾周後。這不是結局,這不能是結局。
“索林!”他跪倒在國王身旁,而這個破碎的小矮人不可能是索林。索林不會淺淺地呼吸,喪失鬥志呆滞茫然地仰望天空。他不會躺下認輸。
“比爾博。”索林喘着氣,目光聚焦到哈比人臉上。
“躺着別動,索林別動。就。就這樣。”他伸手過去,是血,老天那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