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2)
力氣呼呼地,随後被另一張床上回以的竊笑聲而非常痛苦地瑟縮。他擡頭凄慘地看向比爾博“他們不會停。他們就在那兒一直偷笑。我要榨幹了。伴随每次無聊的竊竊私語我能感覺到自己想離開這具破碎身體的意願!”
比爾博朝他啧啧表示異議然後輕手輕腳地拍拍他胳膊。“好了菲力,我覺得這呃……呃這很好。經歷這一切後我們需要一些笑聲。”他擡頭然後幾乎要跳起來,因為那精靈現在正用一對如打磨光滑的琥珀般的淺褐色眼睛看着他。
精靈們……教比爾博緊張。他們高貴美麗,但他們的注視中有什麽東西老是令比爾博坐立不安想要爬走。這女精靈也不例外,盡管她的眼睛比起她國王的冰冷蒼白要多些溫暖少些尖銳。她仔細端詳比爾博,随後一邊漫不經心地用長手指梳着奇力散在枕上的黑發,一邊嘴唇翹起緩緩露出一個淘氣的微笑。
“奇力對我說起過你。”她道,嗓音充滿笑意。“我聽說,你就是那個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走鑰匙将我的俘虜們弄出去的人。”
哦那事現在是所有精靈們的開場白嗎?比爾博尴尬地清清喉嚨,感覺自己被抓個現行,就像當初瑟蘭迪爾國王用銳利的眼神盯着他說同樣的話時,雖然他那時可遠遠沒這麽愉快。“對……唔。畢竟,我那時還需要他們。而且他們自個兒不太可能搞得定。”
菲力憤憤不平地粗聲抗議而奇力被冒犯後開始結結巴巴,還夾雜着剛才把比爾博引到這裏的精靈清亮的大笑聲。
“那個,看來我名聲在外,不過我想之前除了到處憤怒的叫嚷和箭矢外我們還沒好好認識過?”他令自己擡頭期待地看着女精靈,盡管對方舒适卻危險的氣場還有明亮的眼睛讓他有點想躲起來。
“陶瑞爾。”她道,詞語像流水般滑過,而奇力仰頭朝她微笑仿佛她是自己曾見過最無與倫比的事物。陶瑞爾對上他的視線然後報以笑容,臉上聚集起如同陽光般的溫暖而她低頭看着矮人好似他就是生命。
比爾博咳嗽了一下,感到十分窘迫,他看向菲力,後者朝他做了個表情顯然在說“現在你看到了吧”讓比爾博不得不用咳嗽聲掩蓋大笑。
“整天整夜,比爾博。他們好幾個小時都像那樣子。我受不了啦。真的不行。”
比爾博輕笑着安慰地拍拍菲力的手。“哎堅強起來菲力。你能挺過去。”他咧嘴笑着坐回去。“看到你安然無恙真好。很不錯。我之前……恩我那時還擔心呢,有一點兒。”
“不能讓我的小弟跑出去為所欲為對吧?誰知道呢,”菲力的嘴歪笑,“他可能做些絕對瘋狂的事,比如和一個木精靈跑掉。”
陶瑞爾的大笑聲又想起來,而比爾博哼了哼。菲力受苦受難地嘆氣接着他的臉放松下來,露出小小的笑容但眉毛卻稍稍擰起。
“見到你也很高興,比爾博。索林怎麽樣?你見到他了嗎?我聽說他狀況不佳。”
“索林……”比爾博清清喉嚨,一手抹過臉然後吸了幾口氣,努力保持語氣随意而不像索林已經變成難以置信的恐慌與山搖地動的混亂的源頭。“他會沒事,我希望。他還沒怎麽清醒,大多數時間在睡覺。而每當他醒來時他。”他又停了下來咽咽口水,用手又抹了次臉然後晃晃身體,同時其他三人都擔憂地看着他。“他……呃他還發着燒。歐音說他會退燒,不過他現在大多數時間就是說呃。胡話。完全的胡話。他會東拉西扯幾句然後又睡過去。”
菲力用那種小小的同情的微笑望着他,讓比爾博一部分發瘋的腦子懷疑他是否知曉索林一直在不停吐露的是何種詭異的瘋話。他立刻趕走了這念頭,其他人不可能了解這一切……一切無稽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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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沒事的。”奇力堅定地說。“他太頑固了,不會死在一張小床上。”
比爾博的大笑有點歇斯底裏,而他慌忙用小聲咳嗽平抑住它,忽略掉矮人們因為他突然的爆發而給他的怪異目光。
“沒錯……沒錯那才是索林。頑固得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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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覺得我确實正在掌握這個的訣竅。”
他說着笨拙地把索林慢吞吞的戳刺揮打到一邊。
索林挑起眉毛然後毫不費力地彈開他的劍。比爾博明白自己正以幾乎丢臉的方式被當做嬰兒看待。當他帶着比爾博重複一套套招式時每一下揮擊都顯而易見而格擋則穩穩當當。
比爾博本會為了面子而對此抗議,要不是實際上他依然以數分鐘內被打倒在地而收場的話。
“不我說真的!”比爾博氣呼呼地說,迫使自己雙腳橫跨一步在不停的閃避中移動腳步。“這其實沒那麽糟。有點像跳舞。雖然我或許不該用這個類比。我總是,不擅長跳舞。我有沒有——哇啊!”他躲開一劍時差點絆倒然後在穩住腳步并且擋掉第二下揮擊時大笑。“啊啊啊啊啊!”他洋洋得意地來回揮動自己的劍,對索林不為所動的皺眉笑得更歡。“差點打到我嗯?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有沒有跟你說過那次在我還只是少年時阿拉貝莉亞·烈酒鹿曾試圖帶我去跳舞?”
當然,索林對比爾博說的所有話都毫無反應。但這令他平靜,怪異地,無營養的閑聊讓他感覺自己更像在家裏。那是出于緊張的某種習慣,但随意的閑聊讓這感覺不再像讓他心情不佳的戰前訓練。
“那真的……呃很可怕。”他又驚呼一聲因為劍差點被砸得脫手。“我想自己肯定踩了她的腳十次左右。然後她好多天都沒跟我說話!”
“聽起來不像是個有意思的姑娘。”索林随意地答道,震驚得比爾博來不及應對索林的突進和擰轉,猛撲到比爾博身後伸腿勾住他膝蓋把他仰面勾倒在地哇哇大叫,同時索林被皮革裹住的劍直指他的胸口。
索林挑起眉毛俯視他。“你話太多了。我都不用費神讓你分心,你自己就做得挺好。”
後來,發生了一場小規模的哥布林襲擊,而比爾博的腦子裏有某種白色的噪音似乎總是在類似這樣的事情發生時過來把比爾博掩蓋在某種模糊麻木的詭異感覺中。還有一向狂暴的矮人們像一臺複雜的機器般行動。索林持之以恒的訓練終于起了作用,盡管比爾博依舊覺得比起索林如旋風般狂暴的快速行動,自己不過是笨拙的胡亂揮打。
然而,他找到了自己的作戰策略。
“現在的這個特別招式我,”比爾博輕晃寶劍,擋開哥布林的長矛同時朝後跳開躲避折返的揮擊,“非常喜歡!那麽你通常應對——”他又後跳,“不!不不不是那樣。你需要用一招漢德瑞裏安防衛格擋來應對!”
沒有漢德瑞裏安防衛格擋這種東西。比爾博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在幾個月與索林的練習後他只是勉強會使用一把劍。但那哥布林停下來瞪着他,臉扭曲着,比爾博估計是迷惑。
比爾博一直舉着劍,等着看哥布林是否會稍稍放下戒備。“現在,現在你看。你需要做的是呃。那個你的步法。你的步法一塌糊塗。”比爾博噴了口氣搖搖頭,視線沒有離開哥布林的武器。“那基本上可以說是丢人,真的。我會為你感到害臊。實際上,我現在就替你害臊。”
那哥布林眯起眼睛看他,而從他倆後方傳來某個詭異的噎住聲。
“所以你要做的是——”
“飛賊!”索林的聲音在他後面大吼,“閉嘴!”
比爾博稍稍跳起,但哥布林困惑地轉過頭,這停頓足以讓比爾博可以一個箭步沖上去大喊着用劍戳穿它胸口。
他費了點勁把劍拔出來,對劍抽出來時發出的濕乎乎的摩擦聲扮了個苦相。等他擡起頭,索林正站在那裏瞪着他好似他是自己見過最瘋癫最令人煩躁不安的東西。
“看在馬哈兒的份上,”索林氣急敗壞地說,“漢德瑞裏安防衛格擋是什麽?”
“啥?哦。那個。”比爾博低頭看看哥布林,吸吸鼻子,聳肩看回索林。“我不知道。他也不。”
索林以十足的鎮靜又凝視了他幾秒。之後發出的大笑聲似乎令他更為吃驚,有好幾秒他似乎被搞糊塗了,直到比爾博咧嘴回以竊笑,然後很快索林倚着他的劍笑得自己結實有力的身軀直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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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博恰好,注意這完全是出于意外,游蕩到索林栖身的地方。他能聽到其他人竊竊私語,水飛濺聲,低聲的咒罵還有衣服的沙沙聲,于是他猜測索林在換繃帶。
“現在按住他,從來都不是我最好的病人,哪怕他清醒時。尤其是清醒時。”歐音的聲音向他飄來,而比爾博不禁微笑起來。他曾見識過索林對旁人大驚小怪的反應,在巨鷹把他放下之後他生氣地吼叫然後把所有人推開。仿佛他自以為在被座狼當咀嚼玩具丢來丢去後還能好好地走路。他那次一直撐到再次癱倒在地,正如甘道夫陰沉地預言一般。
“比爾博……”
“誰去把巴金斯大人尋來?”歐音嘆氣道,而比爾博感覺一陣恐慌,在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在摸索戒指前冰涼的金屬已經套在他手指上,把他圍裹在虛幻的光亮中,他快步遠離矮人們的咕哝和他們國王的輕聲低語。
繼續戴着戒指的念頭很誘人。有時他只想要消失然後随意走動,沒人會與他交談或提問或讓他思考那些令胸口痛苦收緊的念頭。可每次他考慮要屈服于這種誘惑,另一個更強烈的恐慌便會升起,對那誘惑尖叫,對他尖叫着将戒指丢開。
他拽下戒指,呼吸着伊魯勃正門外廢墟上的冷空氣,然後把戒指塞回口袋。
在索林醒來前離開的念頭同樣很誘人。寫一張小字條。情真意切、輕松又禮貌。這是一段美妙的時光,除了尖叫和火焰還有死亡。确實享受了一段奇妙經歷好幾次差點被殺掉。很樂于再做一次。歡迎任何時候過來,午茶四點開始。不用費心敲門。你們的朋友,比爾博。
這樣會簡單些。轉過身,騎上小馬逃走然後開始漫漫返鄉路。他将帶着友誼離開然後把索林留給他瘋癫的高燒中的胡言亂語。讓比爾博保留着他對無法企及的矮人國王的幻想,注定要被遠遠地傾慕。夠不到、毫無可能,簡單不複雜。他将太太平平地敘述關于每個人都可能會有點愛上的那個風度翩翩的黑發矮人的故事,因為那才是人們對待傳說的态度。而他可以假裝自己美好輕松的小小世界不會被連自己都無法完全相信的瘋話攪得翻天覆地。
他撥弄着襯衫底下的冰冷金屬領子,秘銀的分量那麽輕以至于他有時都忘了自己穿着它,而它也成了自己着裝的常見部分。他短暫地思考過自己在夏爾的村民眼裏會是怎麽樣。他的哈比人襯衫和馬褲現在又破又髒,他可愛的深綠色背心上的紐扣幾乎掉光。一件用無價的金屬做的閃亮上衣,一件來自長湖鎮人類的沾着煤灰的破外套,大得過頭用粗大的矮人腰帶紮起來,一把精靈寶劍挂在腰際。
“一丁點也不值得尊敬。”他帶着小小的笑容低聲道,随後轉身走回了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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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把好劍,即便有點小。”
索林坐得非常靠近以致他倆的肩膀挨着,在長湖鎮冰冷潮濕的小屋中等待夜幕降臨時帶來些許暖意。
“哪怕一把拆信刀是我們現在僅存的武器?”比爾博和善地說,他依然有些自豪于自己是唯一持有寶劍的人,他現在非常中意這把劍。
索林嘴角揚起。“我不那麽擔心劍刃的長度。我更擔心使劍的人。”
“我真該把你塞回木桶裏!”比爾博怒道。“坐在魚的內髒堆裏再瞧瞧你對我的劍術有什麽看法!”
索林咯咯直笑,惬意地靠到椅子裏。“木桶。”他道,搖着頭微笑地望着爐火。“你究竟怎麽會想到木桶的?我一秒鐘也沒懷疑過你會把我們從那裏弄出去,但我可幾乎想不到那法子。我相信你是唯一一個瘋狂和聰明到乘木桶逃離瑟蘭迪爾國王。”
比爾博的眉毛迅速挑起,然後他把劍放到腿上,感覺到胸口有個怪異的氣泡。“你……真心認為我會把你們弄出去?你不覺得我可能,我不知道,逃之夭夭?或者在樹林裏迷路了?”
索林哼了哼,仿佛那念頭十分滑稽,仿佛自己這笨蛋沒好幾個月都哀嘆着比爾博多麽無用。“飛賊老爺,在那時你不知怎地消失在哥布林國王的轄地,然後沒有任何解釋便從另一頭出現而且只掉了幾粒紐扣。你爬上樹消失在林子裏而之後你跳來跳去好像你就生于這些樹裏一般砍除蛛網把我們放下來。所以當你又一次消失時?不,我不懷疑你會毫無預警或理由地突然冒出來并且早就準備好退路。我很了解,當你消失時,似乎之後你就會做出某些難以置信的意外之舉。”
比爾博咽了咽。飛快眨眼。斷開視線看向爐火。“那……謝謝。那非常……”他低頭看着劍,抹臉,清了幾下嗓子。他胸口那泡泡又起來了而他堅決地把它摁下去,皺眉死盯着腿上的劍。這毫無用處,巴金斯先生,被一句稱贊弄得興高采烈。不要成為所有故事裏那個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傻瓜。那樣不可能有好結果。
“你知道,我給它起了名字。”他把聲音壓得輕輕的,擡起頭。索林依然殘留着少少的笑意,期待地揚起眉毛。
“是嗎?”
比爾博把劍舉到他面前,注視着火光在流線型的劍刃上閃爍舞蹈,與上面如葉脈一般的精靈語草書糾纏在一起。他感到微笑爬上嘴角,與以往不同,這次感覺略略陰暗,稍稍自信。當他回想起蜘蛛們的慘叫。“刺針。”他輕輕說道,依然對這名字很滿意。
索林沒有回答,而當比爾博擡起頭,對方的笑容不見了,但索林還凝視着他,看起來驚訝,卻又怪異地緊繃。比爾博立刻轉開視線清清嗓子。“我從蜘蛛那裏得到靈感的。”他馬上說道。随即意識到他只能在戴上戒指時聽到它們,于是立刻撒了個謊。“從……你懂的。它們的刺。我在樹林裏弄到一個于是靈感來了。”
“你殺了一只蜘蛛?”索林問,語氣無法辨讀。
比爾博尴尬地咳嗽。“我……實際上沒在數多少個。真的。”
索林的眉毛揚起來。
“呃假如你不大喊着沖向它們的話會容易很多!”比爾博指出,他感到自己被索林對準他的令人生畏的目光釘住了。
索林眨着眼,随後呼出一聲大笑,搖着頭往後靠去。“驚喜不斷啊。”他道,幾乎是對自己說,接着從椅子裏推坐起身,在走過比爾博時友好地迅速捏了捏比爾博的肩膀。“那是個好名字,巴金斯老爺,我毫不懷疑它在你的手裏名符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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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聽說索林真的醒過來時他已經在山裏和河谷鎮閑逛了三天。他潛行十分隐秘以至于消息甚至不是直接傳到他那裏,而是他盤坐在一小堆碎瓦礫上時偷聽到的。幾個不熟悉的矮人聲音交談,随着他們前進而漸漸遠去。
比爾博的手在膝蓋上快速打着節拍而他咬住嘴唇,心髒突然差點跳出胸膛。索林醒了。
索林醒了,不再亂說瘋話,而比爾博終于能夠得到對所有這一切把他卷入的困惑激流的解釋了。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三天裏期待地團團轉的。可現在它就在這裏,現在他的答案如此接近,他卻失去了勇氣,帶着漸長的挫敗注視着自己的膝蓋。
他可以假裝這一切都未曾發生。那是個好辦法。他可以只是微笑然後說很高興看到索林恢複神智接着他可以回到原來的軌跡上。
“絕對不行。”他嘀咕,扮了個苦相。索林就非得來攪合,非得讓比爾博好奇,而現在讓比爾博非得上前面對極有可能出現的全然困惑要麽是尴尬的拒絕。起碼他可以指望索林能做得溫柔些。
可是,他還可以對他得親自做這件事而生氣。
“對。”他惡狠狠道,朝自己點頭然後用力把自己推起來。“對。”他重複,下定決心地大步直沖索林病房而去,無視所有路過的朋友,他們看見他臉上的怒容似乎都非常明智地給他讓開道。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已經把自己激發地暴怒難當,這與他的目的很相稱。從各方面而言,憤怒很容易應付。
索林起床了。靠着臨時拼湊起來給他休息的病床床頭板坐着,整個腹部裹着繃帶而他膚色蒼白,卻比此前很長一段時間顯得健康些。甘道夫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兩人在比爾博橫沖直撞闖進屋時都看了過來。
索林僵住了。
甘道夫微笑,溫暖和藹并且過分愉悅,他咯咯笑着站起來。“哎呀哎呀,哈比人老爺!一如既往,很高興見到你。”他翩然離去,滿不在乎索林給他遭到背叛的眼神、還有比爾博對那讓自己生活像墜入地獄般整整三天的矮人的怒目而視。
比爾博只是在甘道夫拍拍他肩膀時哼了一聲。“我确信你倆有很多事要讨論。”巫師竊笑道,戴上帽子然後大笑着出了門。
門關上了,然後比爾博沉下臉。
索林真的扭動不安起來,在任何其他情境下都會是教人笑破肚皮的反常,可現在他抓着毯子小心翼翼地盯着比爾博,而這只是讓哈比人想去多敲幾下那個愚蠢的、惹麻煩的腦袋。
“好。”比爾博道,深吸一口氣悄悄走向床邊。“很好。索林·橡木盾先生。”
“比爾博。”索林謹慎地應道,觀察着比爾博靠近仿佛面對一個抱有敵意的戰士。他的表情異常克制,起碼看起來他像是努力要保持克制收斂。“很……很高興看到你安好。”
“別。”比爾博喝道,現在站到了床邊。“別。給我來那套。你。”他指着索林,後者盯着他的手指就像看到一把劍。“你。你親了我。”
索林眨眼,非常非常緩慢,當他猶豫不決地擡頭看向比爾博時臉一片空白。“不我沒有。”
“哦是的你肯定親了!”比爾博嚷道。“這件事上相信我,我實際上可清醒着!”
索林咽了咽,只是愁苦地仰視着比爾博。
“只是……這一切都怎麽來的?”比爾博繼續道,感覺恐慌再次攥住他胸口。“你起的頭!還有所有那些你信口開河說的事情!我差點看着你死去而我得應付那些我得坐在那兒把你的內髒放進原來的位置我必須去做那事然後—你!你!”
索林瞪大的眼睛無法解讀,而暴怒如此突然地離開比爾博令他膝蓋發軟,重重地坐到床沿,一只手用力搓着臉,一切回憶洶湧來襲。對索林盛怒的恐懼,看着他重新從孤山裏出現,帶着他國王的威儀和寶劍時的緊張興奮。再一次的恐懼,當他聽着索林艱難破碎的呼吸聲感覺着掌心下咕嘟咕嘟冒出的血。
“你差點死在那裏。”他虛弱地說。“你差點死掉而我沒……在發生了所有事情後我從沒想過你最終會死。你一直都該……該在。不論如何。而我從未有機會去思考過。思考過那個!”
“那個什麽?”索林問道,語調平靜。
“這個!”比爾博又怒喝道,朝索林胡亂揮手。“你!你不停地醒過來然後。然後說話!而在山裏時你——”在冰冷的回憶占據他時他聽見索林尖銳的吸氣聲,他揮開回憶。“你不是你自己。這太多了,一下子太多了。”
他能感到兩眼像火燒般灼痛然後用袖管飛快地擦着,努力控制呼吸。可他做不到。他沒法應付任何這一切,甚至無法有機會坐下來好好呼吸和思考。
放在大腿上的手被一枚大而溫暖的長繭手心包住,粗粗的手指溫柔地握住他自己的,而他的呼吸被卡在肺裏,無法移動或者做其他有用的事情。
“我是說真的。”索林道,語氣輕柔。比比爾博過去曾經聽到過的都要輕柔。“全部都是。”
比爾博冒險用眼角餘光撇過去而他立刻後悔了。索林正湊過來,要伸手去握住他的,而他的目光太過明亮,太過充盈着……一切。它們豐富溫暖閃耀直視着比爾博。
“索林——”
“我全是說真的。”索林重複道,現在他伸過去用雙手握住比爾博的,完全裹住然後拉近自己,同時以某種哈比人無法接受的敬畏擡頭注視着比爾博。“比爾博,即便在我最深沉的瘋狂中,在我最黑暗的時期在我以為我的親人背叛我時,我從未想過懷疑你。即便在那時,在瘋病中,我知道你沒有一絲陰暗,只有善良。我很久之前便明白了。你是我所見過最……善良、溫暖、美好的人。而在龍病面前這認知和确信都沒有動搖過。”
“你從未提起過。”比爾博軟弱無力地指出。
“我腦子裏還有其他事情。”索林歪着嘴微笑。“比起浪漫的愛情我還有幾件更緊迫的事要擔憂。”
比爾博從沒讓自己準備好在現實中聽見索林說那個詞(譯注:即上文的愛情love),而他自己發出被噎住的聲音難堪又痛苦。這不是真的。這違背了他構築起來的一切。他壓制下去的一切而現在那就仿佛是戰斧一下子擊打自己的胸口。
“你……稱呼我是你的呃。”他咽了咽,再次轉開視線,又咽了咽,索林的大手愈發緊緊裹住他的小手。“你的呃……未婚夫。在你第一次醒來時。還有什麽呃。秘銀。”
索林畏縮了一下,但沒有後退分毫。“不幸的文化理解錯誤,以及由于我當時的精神狀态而太操之過急的舉動。”
“你……不是真的打算……那個?”
索林搖搖頭然後有些氣喘籲籲地大笑起來。“我把自己的寶庫中第二貴重的東西送給了你,在龍病中,而你沒有一點懷疑?”
“我以為那是個很友善的舉動!”比爾博無力地說,在最後破了音。
“一份禮物。”索林道,直視着比爾博的眼睛,那份專注令比爾博無法移開視線,哪怕他非常想這麽做。“被贈予、被見證并被接受。具有重要的價值和象征。結合的象征。”
“什麽。”比爾博短促地尖叫。
“我當時并非有意如此,我沒有計劃過。我想過要等待,等這一切過去然後我可以解釋。但禮物背後的心意是真的。”握住比爾博的手收緊而索林靠得更近,眼睛被明亮的希望點燃。“比爾博,我是真心的。留在這裏。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在這裏,在我身邊。Naiblil'amralê...”
“那是什麽意思?”比爾博顫抖着說,心糾結起來因為他不想知道答案可他必須知道索林說了什麽詞,以這般的希冀和驚奇和敬畏還有許許多多絕不該指向比爾博的東西。
終于索林看起來有些尴尬了,盡管現在似乎有點遲了。“我沒法給你确切的翻譯。那近似婚約。”
“你意思是像。結婚。像完婚,婚姻。去結婚。你,和我結婚。你想和我結婚。”如果他把這個詞說足夠多次,它會聽起來不那麽發瘋,他确信。“你,索林,想和我結婚。”
“我準備等待。”索林急急忙忙又說道。“你現在不用做任何事比爾博。只是留在這裏……和我一起。考慮一下,和我。”
比爾博必須轉開頭,必須與索林眼裏的一切斷開。因為他從未,從來沒有,幻想過任何像這樣的事。而他的頭腦裏還有那麽多東西。他依然感覺自己像在水裏浮浮沉沉快要溺死,過去幾周的劇變和淚水讓他精疲力竭而現在又是這個。
索林無法企及。這樣很安全。一切都在控制之內放好鎖起來而現在索林,微笑着滿不在乎地把它打開然後讓所有東西像肆虐的秋日風暴般咆哮而出。比爾博感到胸口又收緊了,呼吸變成了短促的小口喘氣,同時他眼睛灼燒而一切都太多、太多太快突然壓下來。
“比爾博?”
“我做不到。”他低語着。“我做不到。索林我沒法……沒法應付這個。不是現在。太多了。我沒法。我——”
一記小聲的抽氣,然後索林的手緩緩地松開勉強地拖走。比爾博沒有去看,眼睛盯着地板努力阻止自己的視野不要在眼前模糊晃動。
“我明白了。”索林語氣平靜空洞,當比爾博望過去時索林的臉也一樣。一片空白,毫無表情地瞪着牆壁。
比爾博立刻別開視線,再次用手揉着眼睛,接着把自己從床邊推起來。“我……我。”他停頓了一下,吸了口氣尋找着腦內某個穩定的立足點。“你……你會是個偉大的國王,索林。”
一切感覺都很沉重,好似他在糖漿中行走,在他接近門口時厚厚的拖拽着他令他耳鳴。他需要他的家,需要他的扶手椅和陽光還有空間可以獨自坐下鎮定心神然後思考。沒有矮人的性命攸關,沒有索林滿懷希望還有其他更多東西的藍眼睛,去思考。
他走出房門,假裝沒有聽見跟随他的那刺耳、濕潤、破碎、尖利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