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像個瘋子!
懷揣着擔心,俞舟歡擠進熱鬧的人群。善良的學子正在高呼生命可貴,試圖阻止悲劇發生,可他們每進一步,那女生就離激動崩潰更近一步。于是他們停下腳步,群策群力,有說找輔導員幫忙的,有說報警的,讨論鋪天蓋地,害得俞舟歡都聽不清程道聲的聲音。
其實程道聲也沒怎麽開口。他像個只能渡己的神,一個人站在岸邊,說完了自己的臺詞,便疏離而無情地望着幾近絕望的女生。俞舟歡甚至有一種直覺,如果此刻是三更半夜的無人時分,程道聲會選擇一走了之。
大概很多女生都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永遠不要把別的女生放在眼裏,俞舟歡等到了這一幕,卻有一點點心驚、害怕,但好像也不意外。程道聲一向不是感情泛濫的人,他把自己的世界和外界分得很清,家事國事天下事,他只關心與自己利益相關的。用他的話說,人的精力是守恒的,要用在正确的地方。所以事到如今,俞舟歡還是不擔心他真的會和這個女生有什麽牽扯。
這個女生顯然不在他的世界裏。
僵持的時間越來越久。郁然的整張臉都被染成不正常的紅色,只要多跨一步,她就會掉進人工湖。
大學的人工湖,不深不淺,底下填了很多堅硬石頭。跳進去的話,大概率是不會死的,但沒人敢打包票。
郁然理了理被吹亂的頭發,對着程道聲輕笑:“我看見你女朋友了。”
提到俞舟歡,程道聲才重新開口,他語氣篤定:“這件事不會影響我們的關系。”哪怕他還沒有回頭确認俞舟歡的表情。
因為他的勝券在握,郁然氣急敗壞:“你不懂女人!她肯定很快就會懷疑你、猜忌你,你會被她煩死!你們會天天吵架!”他們将會像她的父母一樣,天天雞飛狗跳,最後老死不相往來。
“郁然。”程道聲不打算和他再多解釋,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說,“別胡攪蠻纏了。你已經比別人擁有得更多,你應該學會珍惜。”
“我要的根本不是那些!你要是喜歡,我可以把那些都給你的!我可以讓我爸爸投資你的!”她是如此卑微,可以迎着冷漠奉上一顆滾燙的心,好像古早小說裏為愛生為愛死的苦情女子。
程道聲并不受感染,他的語調清冷:“我靠自己也可以。”
“那你的女朋友呢,我替她安排了實習,還可以幫她安排工作的!還有你的家人......”
程道聲的眼神漸漸淩厲,阻攔她繼續說下。
“救我,程道聲。”郁然哀哀地望着他,她希望他能再一次、一次次、每一次都向他伸出援手。她想念那個天沒有亮透的清晨,昏昏噩噩中只有他堅定的聲音:“把手給我。”
可他此刻卻說:“我不會再救你。”堅定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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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會跳!”得不到想要的回答,郁然發瘋般叫喊,她情緒澎湃得詭異,人人都看得出來。
盡管如此,她之後的表白依舊動人。
“程道聲,我一定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我會永永遠遠愛你,直到死亡!”郁然聲嘶力竭,像地球末日即将來臨,她要完成最後一次告白。
“亡”字的餘音在湖水邊缭繞,變作藍綠色的水藻,從岸邊鋪到每個人的腳邊。
俞舟歡不知道程道聲聽進去幾分,反正她一字不落通通聽到了耳朵裏。她扪心自問,她對程道聲的愛究竟有多少,會比郁然更多嗎?
至少,她不會愛到毫無原則。
容易共情的俞舟歡在此刻居然因為郁然感到了一絲淚意。
畢竟愛錯了人,錯在何處呢。
看着俞舟歡眼冒水光,姜泛泛想要開口勸幾句,楊宵則默默拿出了紙巾。然而他們都沒來得及,就聽見“撲通”一聲,人群沸騰了。
郁然還是跳了下去,将清澈湖面砸出漣漪一片。穿好救生衣的保安幾乎立馬将她撈了起來。俞舟歡跟着人群拼命往前挪動腳步,程道聲不見了。
再回神,他已經在她身邊。
“歡歡,你沒事吧。”他擠開旁人,包括楊宵和姜泛泛。然後迫切地牽起她的手,仿佛剛才跳湖的人是她。
俞舟歡搖搖頭:“你......還好吧。”
程道聲苦笑,望向還沒有平靜的湖面:“難得做一回好事,好像弄巧成拙了。”
“嗯?”
“我跟你慢慢說吧。”
“嗯。”她看起來和想象中一樣信任他。程道聲連唯一的一點擔憂都消散了。
和楊宵、姜泛泛道完別,程道聲牽起俞舟歡的手,和她一道離開。周圍的議論還在繼續,有好的,有壞的,有看戲的,他就走在其中,光明正大、不卑不亢。
換作別人,多少會想要逃避吧。
俞舟歡這樣想着,欽佩的眼神偷偷地往程道聲身上瞟。
一不小心,目光相接。
“生氣了嗎?”程道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過他肯定是知道答案的,語氣還算輕松。
俞舟歡別開頭,故意哼哼出聲:“不可以生氣嗎?”
“你應該生氣。”他頓了頓腳步,誠摯快要溢出,“歡歡,對不起。”
俞舟歡剛想問他錯在那裏,下一刻,天才如他,已經把她最在意的地方說了出來:“我不該瞞着你,讓她幫忙安排實習。”他簡直像是在俞舟歡的心裏裝了一個攝像頭,知道她在哪一刻最臉紅、最羞恥。
俞舟歡的火氣當即消了一半,她蔫了下來,手臂變得軟綿綿,随便程道聲晃。
“你至少應該提前跟我講一聲的。”她的怨聲像蚊子那麽小。
“我......”這事出乎意料,就算是程道聲也沒法三言兩語一言以蔽之,他沉重地呼了一口氣,索性将事情從頭到尾交代了一遍。譬如郁然第一次想要跳湖時,是程道聲勸阻了她。譬如她要報答,程道聲想也沒想,就提到了俞舟歡的實習問題。譬如程道聲并不知道郁然會糾纏不休,甚至做出這樣過激的行為。
他以為只是萍水相逢,君子之交:“早知道這樣,我肯定立馬告訴你!”程道聲最會總結經驗,堅決強調不會再有下一次。
俞舟歡抿着嘴巴,眉心仍舊有一個小小的“川”字。她陷入了另一種擔心之中:“照你這麽說,她是不是有點精神問題啊?”聽起來,郁然的所作所為和心機綠茶不太相符,她所有想法毫無邏輯,超出尋常人的思維,偏執得——像個瘋子!
啧,豈不是更吓人了,俞舟歡莫名打了個寒顫。愛一個人,怎麽能将對方逼到死角。
程道聲的感觸比她還要多,無奈點頭:“應該有吧。”
“那她也挺可憐的。或許從來沒有人願意幫助她,她才會把你的善意當作愛。”
“我根本不愛她!”他聲音重了,為莫須有的事情感到煩躁。
“我知道的。”在男女關系上,俞舟歡對程道聲幾乎是百分百的放心。她安撫一般,将腦袋虛靠在他肩上,“看來我們得想想辦法,不能讓她繼續變本加厲地糾纏你!”
“嗯!謝謝你這麽相信我,歡歡。”
說罷,他怕她累,将她手上的袋子換到了自己的手上,順便問了一句:“這個是姜泛泛送給你的?”
俞舟歡有一秒遲疑,但還是說了實話:“是楊宵從英國帶回來的。”她怕程道聲多想,又立馬解釋道,“我和泛泛一人一個。”
“看得出,楊宵挺重感情的。”程道聲的語氣裏聽不出情緒。
你要是問俞舟歡,還喜不喜歡楊宵,她一定會摸着良心告訴你——不喜歡,一點點喜歡都沒有了。可她就是不能随随便便地談起他。她的情感,大概就是一張質量過于普通的白紙,折過、撕過、畫過、擦過,就一定有痕跡。
俞舟歡很快将話題扯開:“對了,媽媽問你,下周有沒有空來我們家吃飯?”
“是有什麽事情要慶祝嗎?”
“沒什麽事情的話,你就不來了嗎?”俞舟歡恢複小女朋友的野蠻本性,下巴微微向上,嚣張地擡起。
程道聲無奈轉過頭,大拇指往她手心用力捏了捏:“我怎麽敢呢。”
“你可別這麽說,搞得我好像是河東獅。”
“你當然不是!你最可愛、最溫柔、最體貼、最懂我……”
“啊啊啊,惡心死了,惡心死了。”俞舟歡害羞地連連搖頭,恨不得掙脫他的手,一個人跑掉。
程道聲其實猜得八九不離十。吳美芳邀請他去吃飯,确實事出有因,拆遷款下來了,她想好好謝謝程道聲,免得他以後嫌她這個丈母娘太小氣。
俞舟歡知道了吳美芳的心思,将手上的馄饨皮一拍:“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程道聲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都是人,人性天生。他是聰明,但太聰明也不一定是什麽好事……”對于程道聲,吳美芳喜歡歸喜歡,但畢竟事關女兒的終身幸福,她還是有諸多不放心。
她以為俞舟歡會繼續替程道聲說話,沒想到俞舟歡哀愁地嘆了一口氣。
“他怎麽你了!”
“不是他!”
“你……”吳美芳不敢猜,臉上的皺紋都扭成九曲橋了,“難道是你喜歡上別人了?”
“哎呀!媽媽你瞎說什麽!”俞舟歡呲着牙,往吳美芳的圍裙上拍了好幾下,“我可是最專一的。”
“那你好好的嘆什麽氣!”
俞舟歡不說話,又是一記深深的、從心肝脾肺吐出來的嘆氣。郁然的事情就像一顆種子,掉進她情緒肥沃的身體裏,開花結果全是自然規律。盡管沒有再和程道聲提起,俞舟歡的擔心卻是與日俱增。如果對方是心思惡毒的,她倒是有信心以暴制暴,可她打聽過了,郁然确實精神狀态非同常人,萬一害她……俞舟歡不喜歡把事情做得太絕。
吳美芳追問事情很有一套,當她手下的馄饨裝滿了整整一盤子,俞舟歡心底的事情也吐露得差不多了。
雖然沒怎麽修過語數英的學問,但吳美芳多吃的那二十多年的飯還是有作用的,她當即反應道:“這個郁然家裏真的很有實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