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只在意你
“不知道。”俞舟歡悶悶道。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方面。
吳美芳卻顧不上開導她,繼續揪着問:“小程救她之前,知不知道她家的條件?”
俞舟歡仍舊搖頭。
“你怎麽對自己男朋友的事情一點兒也不上心!萬一是他先……”
俞舟歡聽不下去,或者說,即使這事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願意相信。她迅速地出聲打斷:“媽媽,你就不要瞎猜了,程道聲不是這樣的人!”
吳美芳輕蔑地“哼”了一聲:“他怎麽就不能是這樣的人?因為他聰明嗎?等你進了社會你就會知道,那些聰明人、有錢人比普通人自私勢利得多多了。”說罷,二十只馄饨被她一骨碌丢進沸騰的熱水鍋中,俞舟歡來不及辯駁,門鈴聲已經響起,一直沒有插過話的吳均放下了遙控器,去給程道聲開門。
吳美芳緊随其後,她将廚房丢給了俞舟歡一個人,踩着拖鞋興致沖沖地去迎程道聲,臉上全然沒有剛才的戒備與刻薄。
“你來得正好,馄饨剛下鍋呢。”恨不得将耳朵趴在廚房門上的俞舟歡只能聽見吳美芳的聲音,“真是的,那麽客氣幹什麽,又是水果又是茶葉的,以後阿姨都不敢叫你來了。”
“舟舟啊,她在廚房裏煮馄饨呢。”
“你要去幫她啊,這怎麽好意思,你是客人。”
不過很快,程道聲還是進了廚房。
他面色清冷,不知道是不是被晚風吹的,在熱騰騰的水汽前蒸了一會兒,總算有點血色。俞舟歡走近他,還沒說話,就墊起了腳,替他将發梢的一片落葉拍掉。
葉子來不及丢進垃圾桶,程道聲将她和葉子一道握在了手心裏。
“歡歡。”他盯着她,嗓子大概也被熱汽熏着了,潮濕的,有朦朦胧胧的雨意。
俞舟歡的小臉頓時像被淋濕,她別扭地往程道聲的手臂上拍了一掌:“幹嘛啊。”
“你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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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又不是剛在一起,說什麽肉麻話。俞舟歡咬牙切齒,害羞到想要躲進瓷磚縫裏。她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被人糖衣炮彈轟一轟,立刻攻擊力降為零。
程道聲最喜歡她的這點純真。
“最近辛苦你了。”
“還好。”俞舟歡搖了搖腦袋。學校裏的流言大多都在讨論郁然的精神問題,俞舟歡作為不足輕重的輔料,頂多是要接受一些陌生同學好奇的目光。
“對了,郁然現在怎麽樣了?她精神狀況好點了嗎?”既然提到這個話題,俞舟歡順着多問了兩句。
程道聲面露難色,沉默不語。
“我估計你也不知道。不過——”俞舟歡握起來拳頭,直說道,“我覺得這事總要和她有個了斷,否則她就像個隐形炸彈,說不定什麽時候又要發瘋糾纏你。如果她一直治不好,下次做得更加過激,影響更壞,那我們可就真的……”說完,她又沖程道聲扁扁嘴,自我反省,“我是不是挺自私的,畢竟郁然也挺可憐的。”
俞舟歡在八卦的室友處知道了郁然的一些事情。
郁然的父親擁有一家上市公司,是財經新聞的寵兒,也是花邊新聞的常客,最出名的一樁,大概要屬前幾年轟動全國的海天盛宴案,網上流出的賓客名單裏赫然寫着她父親的大名。
郁然的母親早就受夠了他的荒唐,根本沒忍到大新聞爆出的那天,在郁然念初中的時候就和他辦理了離婚,然後帶着分得的財産消失得無影無蹤。有說郁然的母親想要帶她一起走的,但是被她父親阻攔了。
從那以後,郁然變得愈發乖張無理。她父親将情人帶回別墅的兩樓,她就照貓畫虎,将網上認識的男朋友叫到別墅的三樓。她一邊摧毀自己,一邊渴望拯救。可惜,她沒有好運氣,總是在被騙、被傷害,手腕上的疤痕長出一條又一條,得到的真心依舊是那麽少。
過了很久,她父親終于知道女兒的病态,收斂了許多,至少不會再讓陌生女人進入他們的家。他給她請了最好的精神科醫生,請了專業的教師團隊,進了大學,更是給她在學校附近配了豪華公寓、代步跑車。
如果要以物質衡量愛,郁然已經是全校的佼佼者。
大概一個人,一生所能獲得的東西是守恒的。
得到很多很多錢的代價,就是告別真愛。
想在大學認真追逐一次愛情的郁然,依舊是飛快地得到了背叛。所謂的男朋友不過是喜歡她的闊綽、她的愚蠢,即便被捉奸在床,他還是理直氣壯:“你以為真的會有人看上你嗎?就你初中那點破事,當我不知道啊。自己早就被人玩爛了,還想要我一心一意。”
口不擇言的一句話,讓郁然再度崩潰。她的古怪再次發酵成偏執、瘋狂、不管不顧,原本的軌道無限偏離,一路殃及無辜。
因此,俞舟歡對于郁然的感情是矛盾的。她同情郁然,想要開解郁然,但希望開解之後可以永遠地遠離郁然。
“唔,程道聲,要不你約一下她,我們一起去跟她說清楚?唉,也不知道說不說得清楚。”說到後來,俞舟歡毫無底氣。
“聽你的。”程道聲微微捧起俞舟歡的半邊小臉,像是支撐着她。他垂下眼睛,粗糙的拇指在她臉頰上磨搓。俞舟歡的肌膚雖然沒有剝皮的雞蛋那樣光滑,但彈性十足,讓人忍不住想要在她臉上掐幾下。
“哇!”俞舟歡撒嬌一般叫出聲,郁郁寡歡的小臉一下子有了生機,“不許欺負我!”
“我絕對不會欺負你,也絕對不會讓別人欺負你。”說這話的時候,程道聲臉上的每一處堅硬輪廓都被照上了柔光,看得俞舟歡都變作花癡,傻傻地彎起了嘴角。
“我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她低下了頭,回應輕聲卻很誠懇。
今天的馄饨被兩人煮得過頭。
吳美芳夾起一只破了皮的,責備俞舟歡:“你這個笨手笨腳的樣子,以後去了婆家要怎麽辦。”
“媽媽!”俞舟歡瞪向吳美芳,用眼角示意程道聲還在。她不想讓程道聲以為自己急着結婚,而且她原本也沒有這個想法。
一旁的程道聲故意裝作看不懂俞舟歡的表情,接得快極了:“肯定不會嫌棄的。”
“啧,和你有關系嗎!”兇不過親媽,俞舟歡只好轉向自己的男朋友。
坦白講,俞舟歡還是想要再多多相處一段時間,至少要等到他們的工作都穩定了。萬一……俞舟歡總是擔心她和程道聲的距離會在未來加速放大。到了那一天,也許不需要誰主觀放棄,現實環境就會讓他們好聚好散。
唉,難怪周佳卉老說自己是悲劇主義愛好者。
回過神,吳美芳正在講親戚鄰裏家的雞毛蒜皮,比如誰家要定十月份的婚宴,結果發現熱門檔期早就被訂滿了,比如誰家提前買了婚房,一年就漲了兩百多萬,又比如誰家媳婦是高齡産婦,産後恢複特別慢。
俞舟歡覺得吳美芳還不如直接抓着程道聲的領口問他:“你要不要娶我女兒?現在立刻馬上的那種。”
好在吳老師很快将話題引向了別處,沒讓俞舟歡徹底無地自容。
他問起程道聲創業的情況,程道聲怕他不明白,從創業構想到實施方案到目前進展,全方位地講解了一遍。
俞舟歡早就聽過好幾回,說道:“快吃飯吧。吳老師又不是你的投資者,你掐頭去尾找最重要的講就行了。”說着,将盛好的羅宋湯遞到了他手裏。
程道聲聳聳眉毛,聽話地閉嘴。他嘗了一口,又湊到她耳邊問道:“很好喝,是你燒的嗎?”
當然不是。俞舟歡垂頭喪氣搖搖頭,只聽見程道聲發出了很小的一聲輕笑。
“哼,我保證畢業之前給你做出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羅宋湯!”她被逼上梁山,倉促地立下誓言。
再長的路,對于戀人來說都顯得短暫。俞舟歡又是有奇思妙想的人,看見尾巴特別短的小狗或者是大放厥詞的中二學生,都要打斷程道聲的說話。于是沒說幾句有內容的,他們就要分別了。
“閉眼睛。”他站定。身後的地鐵站燈火通明,将他的影子拉得異常深邃。
俞舟歡以為他要親她,就像之前那樣。她羞澀地抿着嘴巴,眼波左右流轉,還是乖乖閉起了眼睛。她依舊緊張,每一次都像第一次,眼球在眼皮底下不自然地轉啊轉。
不過這一次,俞舟歡沒有等到親吻,反而脖子上有了若隐若現的冰涼觸感。她順着程道聲的手摸上去,是一枚銀項鏈,吊着個小小的紅豆一樣的墜子 。
“不是我生日,不是你生日,唔,紀念日好像也還沒到吧。”她覺得自己的記憶力還沒有那麽混蛋。
程道聲一邊替她整理着頭發和衣領,一邊問道:“平時就不能送你禮物嗎?”
“可以啊,天天送都可以!”俞舟歡揚着笑臉,她的目光還停留在墜子上面。
“是不是覺得太普通了?”
難得啊,程道聲也有不自信的時候,俞舟歡打算逗逗他,若有所思地答道:“好像是有一點普通。”
“等到紀念日,我一定送你一根不普通的!”
俞舟歡看他是當了真,連忙踮起了腳尖澄清:“我不在意項鏈,我只在意你。”她的小手就環在他的腰上,繞得緊緊的,讓他逃脫不能。他索性将腰彎得更厲害一些,俯身将她吻住。
情意在唇齒之間加溫,黑夜的黑、明燈的明,都與他們不再相關。
即便是很多年後,程道聲都還記得這些感性徹底吞并理智的時刻,每一次都和他的歡歡有關。
程道聲的擁抱和親吻,讓俞舟歡無法将郁然當成情敵看待。哪怕吳美芳一再強調郁然有金錢加持,她還是在郁然面前充滿底氣,甚至有一絲居高臨下,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個健康的人對待重症患者一樣,毫無計較之心。
她嘗試用正常人的思維和她溝通,也準備好了劍走偏鋒的說辭。總而言之,她希望郁然能和他們分道揚镳。
可郁然就像一塊石頭,動也不動地看着桌上的郁金香。她臉上挂着一層薄薄的笑容,越看越瘆人。
“說完了嗎?”最後,她對俞舟歡和程道聲只說了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