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月兒一臉害怕地摸進門,看門的小厮拉上門栓,“快快關門,爺爺喲!別帶了晦氣進來。”
大街上,兩列衛兵迎面走過,一路上高聲呼喝,行人如同老鼠紛紛躲避。
“最近巡邏的怎麽這麽多?”
“說是宮裏頭那位睡不好覺,請了道士開壇做法,人家大師掐指一算,有不幹淨的東西,說要要捉鬼呢,這不,巡防營的全都出動了。”
“天爺喲!啥時候是個頭……”
兩人正說着,忽而一陣嘚嘚嘚的敲門聲響起,看門小厮和小月兒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敢開門,直到門外有人低聲的問詢,小月兒才大着膽子過去,趴在門上聽了一會兒,拉開角門的門栓,那人貓腰鑽了進來。
看門的小厮看得兩眼直愣,大氣不敢出,小月兒跟了上去,埋怨道:“最近不太平呢!我的爺,少出去些罷。”
那人摘下鬥笠,露出白淨的小臉,長長的睫毛蒲扇似的,“風月呢?”
小月兒順手接過鬥笠擱在面板上,朝樓上一努嘴,“正等你呢!”
李靜訓應了一聲,蹬蹬蹬跑上樓。如今他和頭牌的關系早已不是秘密,風月交了一大筆銀子,換了自由身,老板也默許了,只有王媽媽不時酸上幾句,旁的人說啥的都有,一時埋汰他自甘下賤,放着大官不傍,跟個窮小子,一時又說這小子是神仙娘娘派來的接引童子,念他拜佛心誠,捐了香油錢,上天來收他的。
風月在屋子裏呆了一天,席面冷了熱,熱了又。李靜訓剛走到門口,便聽裏面傳出聲響: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李靜訓推門而入,風月站在西窗下,那裏不知何時供奉着一尊佛龛,白衣加身,無半點釵環脂粉,笄着發,雙手合十,見李靜訓來了,匆匆拜了一句:奉佛弟子風月,結束了頌經,又執起小訓的兩只手,上下查檢了一番,見身上沒多出什麽,也沒少了什麽,才長籲一口氣,拉着他坐下。
李靜訓笑道:“你總是這麽緊張,請這麽多神佛保佑我,還能不全須全尾的回來?”
風月用沾了水的布巾給他擦手,道:“你給我小心些,沒得讓人替你擔驚受怕,”淨了手,又遞過牙筷,把一個個蓋盤揭開,李靜訓幹嚎一聲,掰着指頭數:“怎麽又是魚?昨天是白炖鲻魚,前天是鯉魚焙面,大前天是紅燒過江鯉……”
風月面上一橫,“魚肉補腦又補身,你懂什麽?多少人想吃吃不着,這是我從碼頭訂的,每日一早送最新鮮的過來,你給我乖一些,少挑三揀四。”
李靜訓只好安靜的低頭扒飯,拿眼角觑他,風月忍住笑,舀一勺木瓜絲在他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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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訓,以後你還是別出去了,我聽下邊人說,巡防營又增兵了。”
李靜訓嘴裏包着魚肉,“正因為如此才要出去,将軍府門外面多了好多賣貨的,李靜霆多半是出事了,我得趕緊搭上李旭焱才行。”
風月一拍筷子,“不行,那就更不能出去了,要去,我陪你去。”
李靜訓調皮的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這麽個美人,跟我上街去,一路上人都看你了,不是更打眼麽?等這幾日我把他們巡邏的路線、換防都摸清了,很快就會有機會。”
風月看着他,知道自己拗不過,只要這小毛毛蟲臉蛋一揚,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他就完全繳械投降,哪裏還橫得起來。忽而樓下傳來一陣嘈雜,頗有些聲勢浩大,他厲聲問:“怎麽回事?”有小厮隔着門回話:“少爺,黃老爺到了,倌人們全下去了,”風月露出個嫌惡的神情,心道:南風館不如以往了,他倒上趕着來占便宜,朝李靜訓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吃你的,咱不管。
李靜訓在風月強硬的目光下硬塞了兩碗米飯,一條鲈魚和半盤青筍,還喂了糯米糍配六安茶,肚子撐得鼓鼓的,擺擺手,實在吃不下了,風月才作罷,轉頭從紅木立櫃裏抱出一副軟枕,李靜訓打眼一看,兩副鴛鴦枕并排相靠,湖藍色的衾被鋪的整整齊齊,站起來道:“天兒不早了,我,先回去睡了,”風月一把将他拉住,“走,走哪兒去?今兒給我就在這兒了。”
李靜訓眨眨眼,臉色有些羞赧,“那個……折枝還等我給他講故事,他晚上沒人說話睡不着,”風月:“他睡不着你心疼了?從今兒開始就睡這兒,挨着老子,人是我的,心也得是我的。”這是強詞奪理,李靜訓不和他争辯,攥着的手扭了扭,撒嬌似的,“不習慣,樓裏人那麽多,都看着呢!”風月挑眉,“我怕人看?”
李靜訓聲音糯糯的,甕聲甕氣,“我怕嘛!”小睫毛像把小扇子,扇到了心窩處,風月一軟,手勁也松了,李靜訓趁機縮回手,打開門,吐吐舌頭,轉身跑了。
“跑得倒是快,”風月面有怒意,過了一會兒又噔噔走下樓,着人送去一床鵝絨被,天兒寒得厲害,後院的大通鋪不暖和,別凍壞了他的小毛毛蟲。
正說着,頭上不知被什麽碰了一下,風月凝眉一看,阿四正翹着二郎腿坐在不遠處,給幾個跟班擁在中央,拿瓜子砸他。“風月,聽說你買身了,啧啧,真闊氣,能給自己個兒買身的,行裏頭就數你一人,”這話陰陽怪氣,跟班裏頭一陣嗤笑,風月脾氣不好,放在以往,誰敢拿話這麽刺他,必定第二天要掉層皮,現在不一樣,他贖了身,脫離風塵,還有小伴兒,就是有家有室的清白人家,跟這些人不是一道兒。他忍下沖動,撇一眼便走。
這倒奇了,那幾人來了興趣,團團圍住他,阿四揣着手,淫笑道:“沒了男人,找個小子,你也吃的飽?”
“哪比得上咱們四哥,有根寶,這麽大,”尖頭鼠眼的男人比劃着,“後巷裏頭的姐兒都哭爹喊娘的要嫁給我們四哥。”
風月目光冷冷的,這人老惦記着搞他,“是嗎?有多大?”目光梭巡一輪,“都說身板論英雄,莫說我閱人無數,只怕你還排不上,”阿四身材魁梧,身量卻略低三分,便是這三分,在這妓子跟前丢了面兒。
跟班兒們大氣不敢出,偷偷觑他們老大,阿四面色猙獰,咆哮道:“你他媽的算什麽東西,打小給人操爛的貨,贖了身也是過氣的野雞,還想從良,呸!做夢……”
風月冰着一張絕世容顏,傲如寒霜,可有幾句話撞進心裏,掐得生疼,他靜靜的站着,心裏頭波瀾起伏,這廂阿四還在叫罵,他卻好似聽不見,沉黑的眸子晃了神。
少傾,那罵聲漸漸平息,阿四和他的跟班兒不知何時消失不見,風月心裏念着小訓的影子,這半晌,竟有些想了,驀地給一只手拍拍肩膀,回頭一看,黃有為笑吟吟的站在身後,“你沒事吧?”
風月道:“方才那幾人是你趕走的?”
黃有為并不答,只踱步到跟前,道:“我聽說你贖了身,過來看看你,怕往後見不着了,”風月後退兩步,和他拉開距離,“黃爺客氣了,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與黃爺還未在一個桌上吃過飯,談不上有情,媚璃是王婆一手調教的,以後讓他上桌便是。”
黃有為笑笑,“你總是這樣子,何苦糟蹋我的心,”從腰間解下一枚翠玉,“以後若有事,只管找我,南通坊尚書府北面的角門,記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