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月兒挎着竹籃,扭腰走進了南風館,廚娘若雨正在挑水,看見他過來了,便湊上來,“月子,又買什麽好東西了?”
“左不過胭脂水粉,釵環首飾。”
若雨揭開布簾一看,頓時有些失望,“怎麽這麽少?”
小月兒拉過布簾,道:“九曲江被造反的圍了幾個月了,聽說都快打到衢州了,外頭正不太平,物價漲了不止一倍,現在買這些東西,也就是因着群芳會。”
每四年一屆,相傳是曾經的某個纨绔公子,閑暇之餘喜歡糾結一幫富家子弟玩樂,常常出入紅粉青樓,自诩為“花魂君子”,有道是世間無常,命運弄人,不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幫人将京城內外小樓深巷狂游個遍,從而選出最為堪屬人意的佳人。
而各花入各眼,誰也不服誰,便兩兩相較,從相貌,打扮,舉止,言談,技藝等諸多方面一一考評。
這便是群芳會的由來。
樓子裏的佳人們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捧紅自己的機會,各種手段都施展上,自然是良辰美景無數,京城的男人們也不會錯過這樣的好戲,曾經有過為捧自己的愛姬,争相鬥富的事情。
一個夾道四十裏,用湘妃竹編成屏障,凡是參會者,哪怕是路邊的乞兒,只要路過,都要經過這四十裏絲竹屏障,這一手驚動了整個汴京城。
另一個有心壓倒,用貴重的彩緞,鋪了綿延五十裏,供愛姬一步步踏上舞臺,聲勢浩大,硬生生将前一位比了下去。
眼看自己輸了陣,前一個不服氣,群芳會上,搬來一件珊瑚樹,竟有兩尺多高,長得枝條勻稱,色澤粉紅鮮豔,十分罕見,他卻在衆目睽睽之下,将珊瑚推倒,只聽“克朗”一聲,摔得粉碎。
只聽另一個輕蔑一笑,從家中的庫房搬來十幾件這樣的珊瑚樹,每一支都通身亮澤,三四尺高的就有六七株,他卻一擡手,将這些珊瑚盡數送出。
兩個人出手愈發闊綽了,看客們也一時樂不可支,主辦者放言,到場的人皆有賞銀,一時萬人空巷,群賢畢至。
百姓,書生,官員,包括外地的富商都不遠趕來,連閨中女子也架不住熱鬧,巴巴的來看。
那幾日,胭脂水粉,布匹首飾,連同街邊的商販,賣小食的,賣器具的,一應供不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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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會就這樣流傳下來,成了汴京一大盛會。
詩人常嘆,春花秋月何時了。
風月之事怎能了?群芳會偏偏要定在這秋分之時。
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上臺的機會,資質平庸者連露臉的機會都沒有。
南風館的頭牌,自然不在這一列中。
風月這幾日十分清閑。大會将至,與會者閉門謝客,以期營造神秘感,屆時在臺上大放異彩,是每個館常用的手段,也留給佳人們足夠的時間準備。
傍晚的時候,小山從書鳴樂坊取回修好的古琴,心裏想着,群芳會将至,少爺琴藝獨步天下,見了心愛的琴被修好了,不知有多麽高興。
推開房門,屋內空空如也。
江畔,游人如織,風月撐傘同李靜訓走上小橋,舉目望去,處處裝點得燈火通明,群芳會歷經多年,有了商人的運作,名頭早已打響。
李靜訓目下一片熱鬧晏晏,心道:如今兩軍交戰,這汴京城仍是該怎麽玩就怎麽玩,只是不知這外頭風光,內裏怕是多麽不堪。
風月的臉在紅傘的映襯下愈發昳麗,路過之人紛紛側目,他無視那些驚奇的目光,見小訓盯着一個小攤不動,便上前道:“喜歡什麽?買了。”
李靜訓回過神,連連擺手,“不……不用了。”
老板眼尖,忙湊過來道:“客官您看,咱們的東西絕對是保質保量,您瞧這香料就有百十種,丁香、梨花、芍藥,樣樣都全,還有些小玩意兒……”
風月一一掃過那些物件,打斷老板的喋喋不休,“都要了。”
老板一愣,“好嘞,客官闊氣。”
李靜訓驚訝的看着他,風月一笑,“先買下來,等回去再慢慢挑,”驀地才想明白,這是給自己買的,正欲開口婉拒,風月便拉起他的手,穿過人群,指着不遠處一顆繁茂的桂樹,說:“跟我來!”
李靜訓擡腳跟來,只見眼前是一顆繁茂的桂樹,從上到下金燦燦的,枝幹上挂滿了紅頭小簽,許多男女在樹下雙手合十。
“這是三生月桂,從前只是一株快要死掉的枝丫,被人撿了回來,種在這裏,一直長不大,後來玉佛寺的主持可憐它早夭,為他開光加持,它便活了下來,很多年過去了,人們都會來這裏許下他們心中的願望,據說只要寫在紅簽上挂上去,就會成真,”風月的眼神炙熱,“你想試試嗎?”
李靜訓點點頭,從樹下取來兩方小簽,一片遞給風月,趴在樹下認真的寫着。
風月看着他的側影,心道:他會寫跟我一樣的嗎?
少傾,枝頭上又多了兩枚簽文。
李靜訓看着越來越多的人,道:“這些人都是在提前湊群芳會的熱鬧吧!到時候你也會去嗎?”
風月沒想到他突然說這個,自己原本打算應付了事,只道:“不一定吧!”
李靜訓:“我只是想起你的琴音,聽過一次,再難忘記。”
風月呼吸一窒,“他,真的許了和我一樣的願望?”
小山托着器具箱立在一旁,眼下一片青黑。
風月頭也不擡,手一伸,“律呂,”小山從箱子裏找出來遞過去。
從回來直到現在過了四個時辰了,風月一直在為這架古琴調音,小山見到少爺如此上心,心裏還是高興,想着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少爺還是想着群芳會的事的,只是如今醜時已過,他擔心少爺的身子,躊躇了一下,開口道:“少爺,明兒再調吧!身子要緊。”
風月小心的擰緊一根絲弦,擦擦汗,才露出點笑意,“弄好了,這下不會獻醜了。”
小山:“少爺是天下第一,甩那些庸脂俗粉幾條大街,怎會出醜?”
風月看了他一眼,“你還小,不懂,”說完,擺擺手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