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
時間永存,宇宙膨脹,只有人類會滅亡。
人類與時空鬥争,只剩一條道路,故事好講。
十一月份,和平市的天氣開始冷了起來,街上的人走路都穿着一層兩層的厚衣服。
咖啡店裏,點餐的隊伍裏要熱咖啡的人多了起來。
店裏靠窗邊的一個圓桌子,三個人正在一邊喝着下午茶一邊聊天。
當逐漸靠近,大概也能聽清楚他們在聊些什麽。
一個人講道:“她是韓哉至的私生子,白玄長得跟蘇末阮不像嗎?”
他對面的那個人搖了搖頭,講道:“怎麽可能,蘇末阮在她出生前就死了,而且蘇末阮留下的那個夭折的孩子是個兒子。”
坐在中間那個人說道:“可是不然為什麽這兩天血色天平案什麽消息都搜不到了,明明死了12個人,屍體都被扔到區政府門前了,現在非說沒死人。都說是因為韓哉至秘密下了命令。”
左邊那個人講道:“你從哪聽說的消息,不是說沒有死人,是說逝者已逝,希望不要讓案件在社會引起廣泛讨論,引起市民恐慌。”
店裏牆上的轉播電視上正在播報一條新聞:“據相關人員透露,昨日從老監獄越獄的犯人系兩月前造成17號動亂之人。17號及CA正在聯合調查全力追捕中。”
圓桌前的客人看着新聞,坐在中間那人講道:“有人越獄不是更讓人恐慌?”
“17號表示,該犯人目前并不在主要城區進行活動,廣大市民不必緊張……”
一家老房子裏,剛剛吃過午飯的老人坐在電視機前手拿遙控器不停地換着頻道。
向客廳更遠處望去,穿過一個門框,他的老伴正在餐廳收拾飯桌。
老伴看着老人不停地換臺,抱怨道:“別調了,這兩天電視上都是這個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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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關掉了電視,走向老伴,老伴一邊收拾着桌子一邊講道:“老監獄也能逃出犯人了,看來這和平市又要完了,過兩年韓哉至退休了,也不知道這裏還要亂成什麽樣子呢。”
老人走到老伴那裏,接過她遞給他的髒盤子,講道:“什麽要完不完的,新派那邊有人被殺了,他們肯定到處做新聞,哭給別人看,說這是老派殺的人。”
老人蹒跚着把盤子送到廚房,聽着他老伴說道:“我聽人家說,殺人犯原來是17號的人。”
老人質疑道:“聽哪個說的?”
他老伴講道:“真着呢,聽說丁局長死後他的那個兒子就在警局消失了,好多警察去查他的事情,都被拒了,人家都說人就是他殺的,是被逮捕了。”
老人又接過遞給他的髒筷子,講道:“跟着下臺了吧,丁賊死了,他的人不都倒了。”
他的老伴一拍圍裙小聲斥責他道:“別丁賊丁賊的,小心鄰居再聽見。”
老人淡定地講道:“聽見又怎樣,他們非要住在城西,我們的地盤,還不能說話了?”
老伴又對他斥責道:“什麽你的地盤我的地盤,不搞分裂要團結。”
老人搖了搖頭,打開了廚房的水龍頭,一邊洗着碗一邊講着:“口號喊了好幾年,還是年年狗咬狗。”
汪!汪!
隔着鐵栅欄,傳來刺耳的狗吠聲。
狗比人要靈敏,發現了一旁的草叢裏躲着人。
躲在草叢裏的舟思檢查了一下他的相機,而後起身離開了。
栅欄後房子裏的人出來撲了一場空,轉頭還嫌狗瞎吼。
舟思離開這個制假販假的小作坊,走在回城裏的路上,他看了一下時間,給舟湘打了一個電話。
不一會兒,電話被接通,他問道:“上課怎麽樣?”
風吹過,幹癟的落葉在路上沙沙作響。舟湘走在和平大學的一條小路上,對電話那頭回答道:“還算順利。”
她身旁走過去兩個學生,兩人一人一句聊着:“聽說今年系裏有個特別厲害的新生叫什麽來着?”
“白相衣。”
“聽說他比陳學長當年還厲害。”
“對……”
城外路上,舟思聽着舟湘的回答,講道:“那就好……”
一輛面包車從他身旁逆行出城,拂起路上的一層灰撲向他,他罵道:“丫的……”
手機裏傳出舟湘詢問的聲音:“怎麽了?”
“沒事。”他一邊回話一邊拍着身上的灰塵。
舟思看向那輛面包車,車牌讓人很熟悉的樣子。
從車頭看過去,那輛面包車上坐着的是酒吧老板和街頭藝人兩個人。
面包車在路上一直走,路過一片一片的土地,直到停在一個劇組的邊上。
這個劇組立着的高大海報正是白玄生前拍攝的。
劇組裏,兩個工作人員一邊搬着箱子一邊說着話,一個人說:“倒了八輩子血黴來這個窮鄉僻壤拍戲。”
另一個人安慰他道:“還能開工你就知足吧,。”
兩人路過一個坐着休息正在玩手機的人。
“據相關人員透露,昨日從老監獄……”
他對這個新聞不感興趣,劃了過去,手機上播報着另一個新聞:“據周氏官方消息,周以瑞和允愛的訂婚已正式取消……”
劇組中央,副導演拿着大喇叭喊道:“準備開機!”
看手機的這個人收起了手機,和劇組其他人一樣,都立刻起身準備工作。
劇組的偵探故事現在的劇情是這樣的,由白玄扮演的偵探在查案過程中遇害身亡,而偵探所裏的人正在合力調查謀害她的兇手。
攝像機開機,布景中,負責白玄助手角色的那個人念着臺詞:“殺死一個人也許只需要一雙手,然而一起犯罪事件的發生,也許整個城市都有罪惡。”
這句臺詞在劇情後期編輯的時候被留下了,現在它出現在了柳風辦公桌前的電腦上。
17號的一個辦公區裏,祝粲運過來跟柳風報告側寫情況,正逮着他在摸魚,他咳嗽着提醒了他一聲:“咳。”
柳風按下電腦的暫停鍵,擡頭,指着電腦屏幕跟祝粲運分享着:“我打賭,殺死白玄的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有謀劃的犯罪。”
祝粲運看着電腦上的字幕嘆了口氣:“唉,人家這句臺詞的意思是在控訴冷漠造成的暴力好不好啊。”
他把文件遞給柳風,一本正經地微笑講道:“柳警官,開始工作了。”
柳風一本正經地接過文件,一邊翻開一邊說道:“查着查着案子,犯人越獄了。讓我來看看,我們前丁大警官現在會在哪呢?”
祝粲運的報告翻看着翻看着,其中有一反一正兩面紙都是和平市的地圖,柳風把文件轉了個方向,看着祝粲運在地圖上标出來的幾個地點,其中在和平路上的一個地點現在是明塵溫的住所。
傍晚,即使透過玻璃,也看着天邊紅透,雲彩豪氣地層層疊疊。明塵溫的家裏,坐在窗邊的那人是丁赫。
明塵溫拿着兩個杯子走向丁赫,他遞給丁赫一個杯子,問道:“現在,可以接着講那個故事了吧?”
/我本就失眠,不需要這種東西。/
/我不喜歡那東西。/
//我不準你出現在別人的夢裏。//丁赫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很多畫面,他接過杯子,接着講着那個白玄講給他聽的故事。
他看向窗外,八月份的那天傍晚,天邊也盡然是燒紅的雲彩。
八月份,路邊,白玄傷心了一會兒,又重新振作了精神,她講道:“講到這裏,故事的背景算是講完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講道:“我如今再來講一講我的故事。”
一輛車從他們身邊逆行路過,它将要去往柏林路外。
“我生長在柏林路外,你大概沒有去過那裏。貧民窟是什麽地方呢,人性的感動和卑劣共存的地方。”
汽車走到了柏林路上,在一個岔路中向右駛去,它路過一個高大的綿延的牆,牆上駭人的大字寫着:柏林路外,不進不出,自生自滅。
“這裏每個人都為生存而掙紮,一點不幸便會展現出野獸的一面。人一旦覺得人不像人,實在是可怕的事情。這裏發生的每一個事情,但凡你覺得不可思議,你去想一想自然界裏各種動物為了生存鬥争會做出什麽事便能完全理解了。”
汽車沿着牆前進着,又在一個岔路轉彎,沿路開始出現了擁擠的建築,髒亂的路邊坐着一些衣衫破爛面容消瘦的兒童,他們的眼睛緊緊盯着路過的這輛汽車。
“食物匮乏,衛生條件和醫療條件極差,為了活下去,便只能像牲畜一樣活下去。人活得像牲畜不可怕,可怕的是察覺到了自己活得像個牲畜,卻接受了。”
汽車漸行漸慢,像是知道自己是誤入了狼窩的兔子。它最終停在了路上,就在車停下的那一刻,路邊無數人撲了上來,像是無數的螞蟻生吞活剝一只臭蟲。
“說實話,我想離開那個地方。生在這種地方,不要談什麽不忘本不忘根,人得聰明,人得不擇手段地抓住機會,不管是5歲還是75歲。”
牆外是這樣的風景,倘若那輛汽車在岔路口向左走,他便能看見許多穿西裝打領帶的文明人走在路上,沒人會理會這輛汽車。
“當年,兩派鬥争正是你死我活的時候。新派認為備受排擠的11區和柏林路外都有機會成為自己的朋友。可是,他們也不願意與這部分人為伍,所以就編造了一個什麽尋找“社會遺漏者”的活動。他們派人去11區還有柏林路外尋找一些聰明的兒童,然後把他們帶回和平市內撫養。這個活動大概秘密進行了五六年,終于有一天被韓哉至察覺到它的不對。”
今天,十一月份,周以瑞和允愛取消的那一場訂婚派對被大量記者圍着,和平市不少建築的外牆上都整屏整屏轉播着實時的新聞:“人員一衆同意,禮金将全數捐贈……”
“這個活動明明在DMC登記的性質是慈善活動,可是兒童被帶回和平市中心救助的标準在文件上描繪的模糊不清。那段時間,和平市兒童意外死傷的案例突然成倍增多,當時17號還是韓哉至的人在治理,有警察發現了這個異常,調查下來發現死傷兒童多數都是被新派領養的。”
周氏的新聞今天成功遮蓋了老監獄逃犯的新聞,就連17號的轉播電視上也播放着,不過警察們拿着文件來來往往,少有人駐足觀看。
“于是,韓哉至便禁止了那個活動,并要求對已領養兒童進行全面調查,重新确定領養人是否有資格。這場全面調查裏沒有多少人能安然無恙,也有不少人為了撇清自身不惜棄養兒童。”
今天和平市有很多的熱鬧,和平路三號一個大賣場裏正在做秋季促銷。不少人忙着搶貨,甚至有人忘記了自己帶着孩子,留下孩子站在路中間哭泣,手足無措。
“當然了所謂的全面也是有瞞天過海的漏網之魚,比如說我。”
白玄對丁赫笑了笑,搖了搖頭。
“再說回我的故事,5歲那年,新派不少人來過我的家裏,他們手裏拿着一套測題來測試我的智商。我還記得,我一共翻過了72張紙,那套題和我一樣,都認為我很聰明。”
白玄又向丁赫笑了笑,她得意了一下,卻又接着嚴肅了起來。
“我的母親看着新派的人點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把我推給了那些人。”
“大概是我從小就有以貌取人的習慣,我仰頭看着那些新派的人,一個個都像是衣冠禽獸,看着眼睛裏都閃着精光,恨不得把你剝皮拆骨吃掉的那種。”
“小孩子有那種獨有的感覺,我當時就感覺到,如果我跟着他們走了,肯定會是衣食無憂,可是我必然是要拿什麽來換的,他們必然是想要我的筋肉。”
“那群人中,只有一個人不一樣。阿憲。那個時候阿憲也是25歲,在這樣一群人中顯得正直又高大。”
丁赫唯一一次見過憲池,便是他在辦公室看文件的過程中看過他的照片。
“我還記得阿憲那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裝,眉眼深邃,笑起來眼睛好像是天上的月亮。月亮怎麽會是淡淡的綠色呢?”
白玄擡頭看着天,天上已經有了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半透明的月亮。
她望着天,丁赫望着她,當她轉頭看向丁赫的時候,她看了他臉上不好的表情,她微笑着講道:“你不必嫉妒,這個故事裏沒有我愛他,也沒有他愛我。”
丁赫聽了她的話,沒說什麽,轉頭就獨自走向了前方。
白玄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兩步地走着。
已經經過了一段距離,丁赫回頭發現白玄沒有跟上來。
他看着白玄的臉上好像有什麽表情,對他說了什麽,可是撲面的風沒有送來話,反而是把話都吹散了,丁赫什麽都沒聽見,他問道:“什麽?”
他走向白玄,又走到了原地,看着白玄對着他笑。
他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白玄被詢問,愣了一瞬,猜想他沒聽見她說什麽,她看着他,釋然地搖了搖頭:“罷了,風都吹散了,便算了。”
她笑着講道:“丁警官回來了,我們接着講故事。”
故事被正在站在窗邊的明塵溫打斷:“你不要添油加醋。”
丁赫看向他,眼神裏有一絲輕蔑,他看向窗外,夕陽已經褪去,天灰暗着,天要黑了。
他接着講着故事。
天已經要黑了,白玄接着講着故事:“在那群人裏,阿憲是唯一一個會蹲下來跟我說話的人。我母親以前說,選男人就像賭博,總會輸的。我面前也都是一群男人,既然都是輸的局面,為何不輸的體面一些呢。”
又有一輛車從他們身旁駛過,白玄講道:“于是我跟着阿憲坐上了去往和平城裏的汽車。”
“我第一次看着,高樓林立,燈光璀璨。一道牆,隔掉了一個人為人的機會,而牆的另一邊,是天堂還是地獄呢?”
“我擔心,可是卻告訴自己,管他呢。”
“那一年,新派的人來我家之前總有牙婆子來我們家,她們跟我母親說我再過五六年就能賣個好價錢了。”
“我不知道阿憲和我母親會有什麽交易,我的母親把我推了出去,我只當她是在救我了。”
晚上,舟湘在和平大學忙碌了一天終于回到了家中,家裏還是沒有開燈,舟思正在書桌前敲着鍵盤奮戰着。
“我跟阿憲一起來到他的住所,燈打開,是一間很溫馨的房子。”
“我們一直生活在那裏。”
白玄講着,漸漸覺得累了,她在路邊坐下來休息,丁赫坐到了她的一旁。
“阿憲帶我回去,先是辦了戶籍的事情,他給我取了名字,白玄。”
“這個名字沒有什麽姓、氏的區別,它只是一個代號,意味着黑白分明。阿憲的理念就是這樣,人可以做到完全的善,善與惡也有可以區分的邊界。”
丁赫思考着白玄的話,白玄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知道憲池這個名字是怎麽來的嗎?”
丁赫看向她,她笑着自問自答道:“很多年前,阿憲在和朋友聚會,他想要有一個漢字的名字,他跟他的朋友尋求意見。一個人就說:Hans, Hans, 就……叫憲池吧。”
白玄突然冷了臉,她講道:“這個聯想是怎麽來的呢,後來,他的那個所謂的朋友講道:Hans,憨子,就是傻瓜,就是癡線,所以叫憲池。”
“阿憲聽了以後,沒有生氣,反而說道,癡線是傻人,那麽倒過來,憲池就是聰明人,是個好名字。”
“本來想要羞辱他的那個所謂的朋友聽見他的話,反而覺得羞愧。”
“這就是憲池身上一種善良的力量,寬恕,仁慈。”
白玄看向丁赫,不知怎麽,丁赫聽着她講的故事走神了,手裏拿着一個枯樹枝在土地上畫着。
他畫了一個像蝸牛的形狀,這個形狀是和平市地圖的形狀。城裏人是蝸牛殼。柏林路外是蝸牛腳。11區是蝸牛頭。他們現在就在蝸牛頭上,丁赫用樹枝給蝸牛頭點了兩個點,成了兩個眼睛。
白玄看着他的動作,笑了笑,問道:“我的故事是不是無趣的很?”
丁赫停住了動作,沒有說話。
一種獨有的寂靜和尴尬流轉在空氣中。
白玄等了一會兒,丁赫還是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她便接着開口講道:“我有了戶籍,然後就有了去學校學習的機會。”
夜晚,一座學校旁邊的秋千上有一個兒童坐在上面搖晃着,他在等着接他回家的父母。
“學校可不只是一個學習的場所,而是一個小型的社會。在這個社會裏,他們評論一個人講究她的出身。一個貧民窟裏來的孩子,她叫白玄。不,他們叫我白惡。白惡,便是純粹的惡。柏林路外的孩子,他們說,天生就是壞種。”
她講着講着,眼裏開始蓄起淚水,白玄感受到丁赫的手放到了她的頭上。
丁赫的手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拍了拍。白玄微微轉頭看向他,她又瞥了一眼地上的樹枝,收回了要泛起的淚水,講道:“你沒洗手。”
丁赫尴尬着把手收了回來,講道:“對不起。”
又是一陣靜寂,丁赫看着前方,白玄低下了頭。
一陣微風吹過,催促着他們化解尴尬。
白玄開口講道:“我上學的日子也沒能維持多久,阿憲的父親催促着阿憲把我變現。他們名義上選了一堆聰明孩子,也不知道其他聰明孩子都在如何奉獻社會,他的父親和牙婆子觀點一致,說我是個女孩子,只能賣賣色相。”
“胳膊擰不過大腿,阿憲便只能一邊帶着我接工作一邊送我去學樂器學表演。他說,天才不論領域,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好。反正不論哪行哪業,第一人總有故事好講。”
她也許成功了些許。即使是今天,白玄已經去世兩個多月的日子,晚上依舊有人在屏幕上播放着有她出場的作品。
“就這樣,我跟阿憲過上了這麽多年以來熟悉的生活。可是女人,無論在哪行哪業都沒什麽建功立業的機會,畢竟社會都是給男人建構的,打造的。電影中,女人不需要什麽驚世絕妙的演技。你只需要做三件事,漂亮,裸露,愛男人。”
“工作之餘,便是要小心翼翼地跟身旁的男人周旋。”
“我們要應對太多的麻煩,為了做成一件事要應對各種各懷鬼胎的人。”
“但是日子也在一天一天過着。有時候,阿憲會帶我回去柏林路外做慈善,他一生都真正想要解決柏林路和11區的問題。然而,壞事也從這裏開始了。”
白玄用手戳了戳低着頭走神的丁赫,丁赫看向她,她囑咐道:“接下來的故事,你要好好聽,你要的案件真相就在這裏。”
白玄接着講道:“我剛才講過,阿憲認為善良必然是仁慈的寬恕的,然而這樣的善良會産生一個問題,傲慢。”
“他只看到貧民窟的人可憐,無視他們的可恨,為他們的可恨辯解,這是不對的。錯誤應該被懲罰,這叫做正義與公平,是用來匡正善良的。”
白玄用左手揉着她的右手臂,講道:“阿憲給柏林路外捐贈了大量善款,但是那裏的人不知足,他們恨起了他還沒有被掏空的樣子,他們要他所有的東西。”
“這樣的事情已經有了征兆,我勸他不要再去那裏了,他批評我惡意揣測別人。有一次,我們去到柏林路外的時候,像一群進了狼群的羊一樣被圍困,被堵到一件破舊的房子裏。我眼看着一個人舉起手裏的棍子要砸向他,我就拼命地扔出了身旁的一個椅子,扔到了他的頭上。”
“沒想到,那個椅子上有一根好長的帶着鐵鏽的釘子,那個人最終便死了。”
白玄講到這裏,看向丁赫,她一時分辨不清丁赫是否相信她,于是只好接着講道:“這件事情,我以為阿憲會責怪我,我以為我會被關到老監獄裏,但是,阿憲選擇了跟他父親求情,他放下了尊嚴,抱着他父親的腳,他父親擺平了這件事,而從此時開始,我們的噩夢也開始了。”
不知道是否是幻聽了,白玄突然聽到了一聲狼叫,她回頭看了看,看着周圍空曠無一物,于是又接着講着:“他父親手裏有了我們的把柄,他跟我說,殺了一個人便能接着殺第二個人。他跟我說,如若不然,他會把阿憲砍了喂狼。于是我成了他手裏的一匹狼。”
“殺人的事情讓我跟阿憲之間也有了裂痕,他不滿我的行為,卻也無能為力無可奈何。而我對于他屈服的樣子開始失望。”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好幾年。那幾年,對于一個女子來說,是會讓她的生命變得危險的年份。有一天,阿憲開始想和我做一些別的事情。”
“我看着他的樣子吐了出來,從此,他沒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可是依舊動手動腳。”
白玄深呼吸了一口氣,她突然察覺到丁赫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丁赫好像打算說什麽,她握了握拳,選擇又接着講道:“阿憲的父親說的沒錯,殺了一個人就能殺第二個人。我實在是忍受不了阿憲了,于是,有一天晚上,我趁着他熟睡的時候,把枕頭……”
她看向丁赫,丁赫依舊面無表情地審視着她,她移開了目光,接着講道:“丁警官,你知道阿憲在死之前是什麽反應嗎?他醒了,可是攥着拳頭,忍住了反抗。當我察覺到的那一刻,我心裏的大廈就猛然崩塌了。”
氣溫開始驟降,風漸冷開始吹起風沙,天愈發黑暗,白玄講道:“一個從小生長在貧民窟的人,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全然的善,也剝奪了阿憲做一個好人的機會。我怕我拒絕他,我就會失去所有,所以選擇忍着。而阿憲,他察覺到那晚我動作的那一刻就知道這些年來發生了什麽。他無法忍受自己做了錯事,于是他緊緊攥着拳頭,認錯做出了選擇。”
天幾乎全黑了,在11區這種盡是農田的地方。而在和平城內,黑天卻讓燈光愈發明亮。窗外的燈光映照在丁赫和明塵溫身上。
丁赫講道:“到這裏,後來的事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他說着,卻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麽,突然愣住了,一副震驚的樣子。
明塵溫問道:“怎麽了?”
丁赫突然想起了九月份小陳給他發的語音留言:“丁警官,我又重新看了舟思的筆錄,我覺得有些地方有問題,我認為Hans根本不可能會和白玄發生關系,我查到他……”
“沒事。”
丁赫喝了一口水。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白玄的一句話:
/故事最好的一點不是虛假而是可以說真話。作家都是膽小鬼。敢怒不敢言,于是話不好好說,諷刺;有賊心但是沒賊膽,于是借由故事裏,臆想。/立刻,他又想起了她的另一句話:
/故事都是假的。/
他低頭看着樓下不遠處的護城河,想着什麽。
明塵溫看着他,也在默默盤算着什麽。
時間永存,宇宙膨脹,只有人類會滅亡。
人類流傳下來的,都不是真相,而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