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404】
/古人說，水至清則無魚。誰又知道是不是水變髒了所以殺死了以前的魚呢？/一滴水，兩滴水，三滴水，他們六月份還在海中。
太陽變熱，一滴水變成蒸氣上升。
飲水機中的水咕咚咕咚。
辦公區裏，柳風接完水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阿嚏！”
祝粲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抽了一張紙巾舉着，講道：“都快要入冬了，柳警官你穿得太少了。”
柳風放下杯子，走向他，拿過那個紙巾擤了擤鼻涕。
他把紙團投到了垃圾桶裏，感嘆着：“從夏到秋到快入冬，從警察到階下囚如今又變成了逃犯。丁赫的人生如此豐富。”
他正講着，看着小陳拿着一堆文件從外面回來了，他問道：“怎麽樣？”
小陳遞給他一個文件講道：“申請下來了。”
柳風翻看着文件，祝粲運分析出的地點快要排查空了還沒有找到丁赫，有了這個搜查令，他們就可以去搜查明塵溫的住所了。
突然樓下吵吵嚷嚷的，三個人一起走到窗邊看過去。
樓下突然闖進來一個人，有幾輛追着他的車在警局門口打了個轉又快速駛走了。
闖進來的那個人是舟思，他受了傷，很快又被警察們打的120急救車接去了醫院。
醫院，舟湘扔下工作就跑了過來，正在跟護士詢問情況。
她身後，酒吧老板正提着一包東西去看他父親。
他乘着電梯上樓，電梯裏一個老人不停講着：“千萬不要是雙生子，千萬不要是雙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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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老人打了他一下，講道：“封建迷信。”
電梯在4樓停下，老人們走了出去，電梯門關上，接着上升。
一間電梯不斷上升，一直到明塵溫的住所那層停下。
柳風先上了樓，去敲了敲明塵溫的門，手拿着文件等待着。
不一會兒，明塵溫開門出來，他把文件遞給他，講道：“查案需要，要對此住所進行搜查，請配合。”
柳風說着要走進去，明塵溫伸手攔着他，請求道：“給我一天時間。”
柳風又要走進去，講着：“警察辦案憑什麽給你一天時間？”
明塵溫用身體擋住他，看着他嚴肅地講道：“柳風，你們柳家會給我一天的時間。”
兩個人沉默地對峙着，電梯響了，一隊的警察朝他們走了過來，明塵溫伸手關上了門。
他撕碎了手裏的文件，扔到了柳風身上，斥責道：“所以就查到我這裏了，CA散漫也沒有規矩嗎？”
那隊警察停下腳步，柳風拍掉身上的碎紙屑，走向了他們，路過時講道：“這裏沒人。”
明塵溫的住所緊拉着窗簾，白天就像夜裏一樣。丁赫坐在黑暗中，好像聽見了白玄的聲音。
“原先，我們一起走在路上。後來，我發現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只剩我一個人，于是我無法分辨我是裸露還是畸形。于是我驚恐。我急于求證，于是将一切展露。若是裸露，他們會叫我穿上衣服，若是畸形他們會将我處決。我知道不會有好結果，可是抵不過寂寞。謾罵，唾棄，殺死，遠好過只有我一人玩耍。”
八月份，深夜裏，不時有冷風吹起，他躺在草地上，白玄坐着，一句又一句地講着：“我最痛恨的就是無論發生何事大家都用兩派的鬥争揣測一番，什麽事都是居心叵測，什麽事都是別有用心。人人都是這樣的腦子，這世上還有誰能好好過日子。”
“和平市的人都是好人，究竟是什麽讓和平市的風氣有了那麽大的扭曲，這其中的原因我百思不得其解。”
她講着，可是丁赫困得很，他問她：“你不困嗎？”
黑暗中，白玄搖了搖頭。她說道：“我從今年開始，就很少睡覺了。上天剝奪了我在夢裏見到阿憲的權利。丁赫，人不睡覺也會活着嗎？我總覺得我快要死了。”
丁赫聽了她的話，開口講道：“不會，你會活得比我命長…”
黑暗的房間燈被打開，打斷了丁赫的回憶。
明塵溫走向他，講道：“沒事了，你可以接着講故事了。”
丁赫沒有接着講故事，他看着明塵溫走近，問他：“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明塵溫沒有回答，面容嚴肅地講道：“不關你的事。”
丁赫冷着臉微微笑了笑，他跟他談判道：“你告訴我，我才告訴你，白玄究竟是怎麽死的。”
明塵溫生氣地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他平靜地講道：“我的母親對我父親做了什麽，這個顏色已經可以說明了。”
他看向丁赫，丁赫吃驚的表情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又講道：“你覺得不可思議。對于明池海這樣的人來說，血緣不是那麽重要的東西，利益才是。哪一天看着這樣的消息出現在新聞上，那也一定是他親手賣出去的。憲池長成那個樣子，也能做別人的兒子，不是嗎？”
不是嗎？丁赫沒說什麽，他又接着講起了故事：“這個世界，環環相扣……”
八月份的一個夜晚，白玄講道：“這個世界環環相扣，生來便是你吃我我吃你，這樣的規則，怎麽要求團結？”
她看向丁赫，跟他傾訴道：“人世間為何這麽複雜，有的人受着苦難可是罪有應得，你不知道該不該拯救他。有的人卻承受些無妄之災，慘遭橫禍。有的人作惡多端可是最後卻能死得其所。有些人一生無災無難也沒做過壞事，可是讀到他的故事我反而妒忌。我也不是一個多好的人。”
她接着講道：“我也像韓哉至一樣，從小心中就有救世的想法。可是分析一番又覺得不可行。世間哪有那麽壞，為什麽要一個人去拯救？這不過是我的臆想罷了。我以自己揣測他人，擅自可憐他人，我并非慈悲，而是傲慢。”
她肯定道：“傲慢，可是第一宗罪。”
她起身，緊靠着丁赫坐下，把頭靠到了他的腿上。
丁赫突然一愣，手足無措，問道：“你做什麽？”
白玄講道：“有些冷。”
丁赫脫掉了他的外套，披到她身上，冷漠地講道：“起來。”
白玄把手縮進外套裏，沒有動作。
沉默了一會兒，丁赫突然問道：“你不是說讨厭我嗎？”
白玄笑了一聲，講道：“有什麽關系。”
有很大的關系，他讨厭現在聽着他的心跳一聲一聲傳到自己的耳朵裏。
白玄突然又講道：“我讀西游記裏，神佛要人間的唐僧一定要受夠八十一難才肯給他三分之一的真經，傳授真經時先要将大唐的天下痛貶一通，然後再說我是好心施舍。大唐有無如此不堪且先不說，如此傲慢的态度，怎麽可稱為統領？”
她的聲音逐漸地輕柔了起來：“而大唐，人們說李世民是個好皇帝。這個好皇帝卻說他對百姓好只是怕百姓反他。如此小家子氣，怎麽可稱為統領？”
她的聲音逐漸地小聲了起來：“後來終于，這麽多年，世間終于有個人說一句正義的好話了，也是他也不免被誤解，被曲解，被利用，不得善終。這便是統領失去了權威的下場。”
她的聲音不得不使人集中注意力才能聽明白起來：“人世間，多的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團亂麻，衆口難調。要求熵減的也會變成罪惡。”
丁赫聽着她的話，好像聽了進去，開口詢問道：“你今年多大了來着？”
她輕輕地笑了一聲，氣聲說着：“丁警官，人不能這樣算年紀，人從進入社會那一刻才開始變老，我從五歲就開始在社會上各種周旋了。”
五歲那年，她母親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她以為阿憲能夠帶她離開她的地獄，沒想到他帶她來到了他的地獄。他們相依為命，她卻做錯事害了他。終于，白玄看着遠方，終于，她要有贖罪的機會了。
她微笑着講道：“丁赫，我好困。”
白玄好困，氣息越來越弱，她困倦地想要閉上眼睛。
丁赫察覺到了，他的眼睛蓄起淚水，他咽了口水，忍着情緒，問道：“你選好喪葬方法了嗎？”
被他一問，白玄快要閉上的眼睛又緩緩睜開，她思量了一會兒，講道：“火葬吧，我最害怕的。我這種人不能死得其所。”
過了一會兒，白玄輕聲問道：“丁赫，這個世界究竟怎麽了，怎麽到了這種地步，偏偏要殺死一些人來獲得善良？”
白玄看着遠方好像有一道白光，白光中有一個穿着灰色西裝的人朝她走來，眉眼深邃。
她對他道歉道：“對不起，我無能為力，無法讓世界重新相信善良。”
白玄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一滴淚水在她面前落下。
丁赫感受着腿上那個一動不動的人，他擡起了頭，看着天上有一個朦胧的月亮。
他輕聲問道：“阿玄，今晚的月亮很漂亮，你要不要睜開眼睛看一看？”
白玄沒有睜開眼睛看月亮。
白玄不是不想看月亮，她只是聽不見了。
再後來，是天亮了。
夜晚過去，清晨被燃燒殆盡，白玄最終沒能像丁赫夢中一般化作一團白光，而是化作了一捧死灰。
而故事，到此就結束了。
回到明塵溫的住所裏，明塵溫聽過了這個故事，他不知是滿足還是不滿，他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冷靜地評價道：“你講的，添油加醋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
丁赫沒有說話，明塵溫嚴肅地詢問道：“丁赫，關于這個故事，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阿玄當真是死了？”
丁赫肯定道：“是。”
他也嚴肅地問明塵溫：“我也有一個問題要問你，白玄當真是殺人兇手？”
明塵溫肯定道：“是。”
/題3，有一天你來到了和平村，這個村子裏有兩種人，一種人只說真話，一種人只說假話。你遇到了兩個人……//上帝創造了兩種人，一種人……/
/任何成瘾物質過量都會導致死亡。/明塵溫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一下子，他和丁赫身處大片的玻璃窗旁，在和平市一覽無遺。他走向一個櫃子，拉開了其中一個抽屜，從裏面拿出了一封信來。
他拿着信走到丁赫面前，把信遞給他，講道：“你講了那麽久的故事，總要給你一些回饋。這是，白玄生前寫給我的一封信，與你有關，你也看看吧。”
丁赫接過信，打開，浏覽着，裏面講述了白玄和明塵溫的過往，寫着白玄通過一些監聽設備已經知道明塵溫在他父親面前所講的關于她的話。
這封信，最後一句寫着：
你總問我為什麽要做這一切。其實，我很想知道，假裝喜歡一個人會不會成真呢？
今天，我得到了答案：不會。
/不會。/
“今日，曾于17號擊殺局長引起動亂的犯罪嫌疑人在越獄逃亡過程中已于和平路三號因拒捕被擊斃，警方已奔赴現場進行處理。請廣大市民不要聚衆圍觀。十一月三十日，和平新聞報道。”
一滴水，兩滴水，三滴水，他們六月份還在海中。
太陽變熱，一滴水變成蒸氣上升。
天要變涼了，另一滴水卻也吸滿了熱，一點一點爬上天空。
冬天快要來臨了，海裏的水滴盼望着，天上的水氣凝視着。
終于，今年下起了第一場初雪。
雪花逐漸降落，和平市迎來傍晚，逐漸有燈打開。
路燈打開，樓房的燈打開，路上的車燈打開，大廈開始燈光表演。
雪花攀附在車窗上，看着餓着肚子着急回家的人着急地看着路上的紅燈。
雪花攀附在窗子上，看着房子裏桌子上擺滿了冒着熱氣的飯菜。
雪花為這個城市帶來一點白色。
雪花為這個城市吸走一些冷氣。
雪花給這個城市帶來一點提醒：
天要涼起來了，天要涼起來了，人要團結才能度過寒冬。
//一切是為了什麽，最終當上市長？/////不，最終失敗。///
//可是老派最終是誰當上市長？/////周以瑞。///
//可是他是新派的人。//
///他會變成老派的人，然後，他會變成和平市的一個人。白玄看透了，一切不過是狗咬狗，可是我們要開始先閉上嘴，學會做人。先做人，然後不管是被咬死還是最終都進化成人。而這一切，你知道，講出來就沒用了，所以要讓它成為一個永久消失的秘密。因為如今還是這樣的世道，惡犬霸行，做人要小心翼翼。”///“明氏集團新上任董事長簽發上任以來第一個……”
“……十二月三日，和平新聞報道。”
“多年以來流傳意國的紙小醜殺人兇手現已落網……”
“……十二月七日，和平新聞報道。”
“據知情人員透露，近日已查獲的制假販假組織……”
“近來，不少居民反映……”
“不法分子依舊……”
“DMC呼籲……”
“今年春節……”
時代來來去去，人性一如既往。
【第三部分，終】
（全文，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