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潘恩蹲在女人面前，轉頭問道：“待會怎麽拷問？你先來還是我先來？”
“不都一樣嗎？”她回答道，手上卻沒放下那個魚叉繼續皺着眉觀察着。
也許是她看的時間太久了，讓潘恩也不免好奇起來，開玩笑道：“你在看什麽，該不會愛上這魚叉了吧。”
“正經點。”塞拉收起了笑容，表情也越發嚴肅，“你看到沒。”她将魚叉舉到潘恩眼前。
潘恩看了眼她的表情，這才細細查看起來，魚叉應該是這些女人賴以生存的工具，因為她們靠海而活，而這幅魚叉雖然做工粗糙但尖端染上了黑色的污漬。
“這些黑色的是什麽？”潘恩說着想要伸手去碰一下。
“別碰！”塞拉出聲制止了她，揚起下巴讓她看另一邊。角落裏還放着一些鐮刀，釘耙，魚叉，奇怪的是這些東西并沒有黑色污漬，而是被保護的很好，磨得閃閃發亮。
這麽說，這幅東西很有可能有什麽秘密存在。
氣氛一下子陷進僵局，正皺着眉思考的兩個人同時注意到那個被綁着的女人小腿小幅度地動了下。看來這個女人也不是什麽泛泛之輩，明知道自己被綁住了，也沒有驚恐地睜開眼，試圖去掙脫草繩，看來她在等待機會伺機而動。
潘恩直接遞了個眼神給塞拉，輕輕走過去，對方果然對聲音很敏感，雖然細微，但是腦袋挪動了一下被潘恩捕捉到了。她走過去捂住女人的嘴巴，卸下她的下巴，讓她叫不出聲來。
“我知道你清醒着，被卸掉下巴的滋味不好受吧。”潘恩單膝跪坐在前面，冷冷地說道。“就算是人魚，受傷了依舊會疼痛，對吧。”
原本還佯裝昏迷的女人終于睜開了眼睛，她既戒備又驚恐地盯着她們二人。塞拉拿着魚叉走了過來，揚着嘴角問道：“現在把你下巴裝上去，但是我們問一句你要答一句，怎麽樣，同意的話就點下頭。”
女人緩緩地點了下頭，潘恩見狀将她的下巴合上，被綁着的女人看上去狼狽至極，她怯懦地咬着下唇。
“你的名字。”潘恩率先發問。
“……幸子”
“很好，幸子小姐，我之前呢被沖到這個漁村過，而且被喂食了一種魚肉。”潘恩盯着她的臉說道，對方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那個逃跑的人是你……！”
Advertisement
“沒錯，就是我，我也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麽樣的生物，現在我只想問你，怎麽樣才能變回普通人。”
聽到她這話的女人倒是凄慘的笑了下，“哈哈哈，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要變回普通人的，難道長生不死不好嗎。”
潘恩煩躁地啧了一聲，顯然對于她的思維感到厭惡，“不是誰都想長生不死的，普通人的人生雖然短暫但是一樣有意義。你知道外面的世界嗎，難道你就一直想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呆着？”
“算了，潘恩，和她估計說不通。”塞拉舉着魚叉來到幸子面前，“這個魚叉是做什麽用的？”
幸子的眼神來回閃爍了下，開口道：“當然是用來捕魚的。”
“不對吧，用來勞作用的工具明顯被打磨保養的很好。那麽上面沾染的黑色污漬又是怎麽回事？”塞拉垂下眼，具有壓迫感的視線一直緊盯着對方。
過了一會也沒見她有所回答，潘恩拍拍手站了起來，“真沒辦法……”
她一見兩人有所行動，立刻驚慌起來，“你們準備做什麽！來人啊！”她的聲音一下子尖銳起來，幾乎都要穿透這茅草屋了。一瞬間，不遠處亮起了火光，她的叫聲引來了別人！
“該死的！”潘恩幾乎是在她叫出聲的同時刺向了她的脖子，但還是晚了一步。而且她的生命力極其旺盛，在絕境中仿佛爆發，一把睜開了麻繩，推開她們，捂着脖子朝外面狂奔。
“有外人！有外人！大家快起來。”
情況變得糟糕了。“現在怎麽辦？”塞拉皺着眉問道。
“很簡單，等她們來見我們，我們直接問她們問題，尋找變回普通人的方法。”潘恩站在原地思索了下，說道。
沒過多久，村裏的女人舉着火把，拿着魚叉，刺刀包圍了這間小屋。潘恩扯着嘴角笑了下，“這個陣仗可真不錯。”
她們直接走出屋子，為首的一個女人看見她後，驚訝道：“是你！竟然還敢回來。”
“我當然敢回來。”
最前面的女人朝後面的人使了個眼色，全部人舉着刀叉沖潘恩和塞拉過來。在這種緊急關頭，兩人倒是沒什麽壓力，依舊自信地揚着嘴角。
這簡直快氣壞了那個女人，她大聲喊道：“快去殺了她們兩個！”
一場混戰展開，出乎意料的是這些女人完全沒有什麽戰鬥力，除去怪力之外，別的戰鬥技巧一點也沒有。一開始，潘恩和塞拉都游刃有餘地應對着，但是很快，她們發現了不對勁。被鐮刀，魚叉所割到的小傷口，竟然一直沒有愈合。
原本這些小傷對于她們兩人來說，只要一秒甚至是輕輕一抹，就可以輕而易舉地痊愈，但是現在卻……
怎麽回事！兩人對視了一眼，開始躲避起來，這個村的女人源源不斷地湧過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潘恩皺緊了眉頭，一路用匕首擋住其他人的攻擊，在助跑之後跳躍到塞拉的手上，一個飛躍，越過了這些女人的頭頂，朝首領模樣的女人過去。幾招下來，就制服了對方，她将匕首橫在女人的脖子上，“住手。”
那些人果然住手了，似乎很關心這人的死活。潘恩笑了下，“看來你很有威望，這些人都不敢動了。”女人聽到後掙紮了下，可惜潘恩的雙手死死地扣住對方的手腕，“你可別不小心，就算是長生不死的人魚，被砍去腦袋可沒辦法生存下去。”
“好，你們有什麽目的。”在掙紮未果後，女人停下，冷靜地問道。
“我要知道變回普通人的方法。”
突圍
被挾持的女人低下頭詭異地笑出聲，“沒有，根本沒有這種方法。”她停頓了一下，“如果活膩了，幹什麽不去死！還要尋找變成普通人的方法，根本就讓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哈哈……”
她猖狂的笑聲就在耳邊，潘恩冷着臉說道，“哼，我只是想要過正常人的一生，可不是想做這種生物。”
“你知道她們手中拿着刀和魚叉上沾着什麽嗎？為什麽你們身上的小傷口到現在還沒有好？”對方突然話鋒一轉，轉到了讓她們在意的事情上。
“是因為人魚毒，是把人魚的屍體浸泡在毒草中，使其腐爛後形成的毒。用來殺死人魚最好的方法，如果你想尋求方法，不如直接死了。”她陰狠地說道，漆黑的眼中射出無限寒光，用眼神示意一個人。
對方接到指示後舉着魚叉從後面刺向潘恩，潘恩瞪大了眼睛，來不及驚呼，靠着肢體平衡艱難地閃過，然後那個女人趁着時間逃脫了她的桎梏。
“殺了她們！”
之後的那些女人向瘋了一樣撲向她們，潘恩用匕首擋住鐮刀，對面女人猶如活死人般的眼神讓她一陣惡心，她一腳踹開對方，朝塞拉大聲喊道：“我們快點走！”
兩人朝着來路一路奔跑，準備回到小船的所在，後面跟着一群穿着麻布和服的女人追着她們，見實在跟不上她們的腳步，停下來，紛紛擲出手中的魚叉和長矛。
沾染着人魚毒的利器就像劍雨一樣灑向潘恩和塞拉，兩人邊奔跑邊回頭，幾只魚叉幾乎是危險地擦過她們的臉，手，擦破了衣服的邊緣。簡直被逼到絕望的邊緣，潘恩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她拔出腰間的槍，在這種劍雨中不斷開槍掃射着她們，阻止她們的前進。
“快走！別管了！殺不死她們的。”塞拉也舉着□□協助潘恩。
兩人一邊開槍一邊往後退，那個山洞相對于村莊來說位于高處，路上不免坑坑窪窪，碎石不斷。突然，潘恩為了躲避投擲過來的一個魚叉，往右偏了下，結果腳下是松軟的石塊，她一個不穩就要摔下去了。
“潘恩！”塞拉一只手開槍，另一只手緊緊拉着她，對面的一把鐮刀旋轉着飛過來，正中她的肩膀，塞拉疼的吸了一口氣，比起傷口，更嚴重的是人魚毒所帶來的劇痛，身體已經受到損害了，她的腦中出現了這麽些訊息。
“放手吧，這麽點高度我沒問題的！”潘恩朝她喊道，就算是摔下去以她的體質最多痛苦一會。
“別開玩笑了，這村子的女人會把你剁碎的。”塞拉臉上彌漫着痛苦帶來的扭曲，她緊咬着牙，死命拉着她。
頭一次碰到這種狀況的潘恩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她的眼眶中不自覺聚起濕氣，想到了她遇上的每一個人，R也好，羅尼也好，連塞拉都對她這麽好。比起感動，更多的是感謝命運讓她遇到了這些人。
潘恩聚集起身體的力量，死死咬着牙，一步步走了上來，這種違背慣性的行為竟然讓她完成了。來不及喘息，她就扛起塞拉，兩個人互相搭着肩膀往石洞裏走去。
石洞是向下的，這更有利于對方人多勢衆的攻擊方法，她一邊扶着塞拉急速向下劃去，一邊瞪着眼睛查看後面的動靜。一只長矛朝她刺來，穿破空氣，光芒聚集在尖端直直地刺過來。
來不及了！潘恩已經看到了覆蓋在上面黑色的人魚毒了，千鈞一發之際，那根長矛被子彈打偏了原先的運行軌跡，重重地刺在岩石中。她震驚地看向來人。
是R！
男人修長的身材，挺拔地站在那裏，就算全身濕透了也不顯狼狽，月光灑在他的臉上，看上去既冷酷又迷人，“你這個笨蛋，快點過來。”他皺着眉朝潘恩說道。
得到了R的幫助，後面追擊的人終于不再如狼似虎，R極其擅長運用子彈反彈的訣竅，也就是說他在射出一顆時就已經能預計它的運行軌道。如此一來，投擲向下的利器被他一一打偏。
潘恩和塞拉走在前面，R在後面殿後。她幾乎能感受到塞拉呼吸的減弱，驚慌道：“不要！快睜開眼！你應該知道這次閉上眼了也許你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和之前所有的死亡都不一樣啊！”
塞拉睜開眼睛，她的眼裏幾乎能看見幾個潘恩的重影，分不清哪個是她，鼻子卻聞到了海水的鹹味，耳朵裏都是海浪的聲音，就像是小時候在家鄉，在那個泰國小漁村裏，那個時候過得很幸福，有慈愛的父親，溫柔的母親，以及她愛的人。
“醒過來啊！”潘恩拖着她将她帶到R所開來的小艇上，在船甲板上不斷拍打着塞拉的臉。塞拉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潘恩，你想把我臉拍扁嗎。”
見她還有心情開玩笑，潘恩倒是松了一口氣，“你總算醒了。”将她扶起靠在游艇上，塞拉捂住傷口才喘了口氣。海水推着小艇不斷在往前滑行，在搖晃着的船上她前所未有的輕松。不遠處的天邊突然有意思魚肚白露出，整個天空從黑色變成了墨藍色，慢慢地越來越藍。
“潘恩，你看，天亮了。”
潘恩原本還在觀察R在哪裏，聽到她的話後轉過頭來看了下塞拉，對方臉上已經不見痛苦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平靜。
她皺了下眉，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劃過，不過不遠處的槍聲将她吸引過去了。R盡管槍法神準但在水裏作戰還是吃了不少虧，他站到山洞旁的岩石堆前，幾個婦人朝他投擲魚叉。
“R！千萬不能沾到那些魚叉，那上面有毒！”潘恩大聲喊道。
R聽見後，躲避起來的速度加快了，後方的婦人纏着他，不停地用刀劍攻擊着。這樣下去不行，會慢慢消耗掉R的體力。潘恩想從身上找出什麽武器，卻一無所獲。
這時，塞拉扔過來一把散彈槍，咳嗽了幾聲說道：“省着點用。”
“謝了。”潘恩揚起一抹笑容，将槍架在肩上瞄準，她想起R曾經的教導，瞄準目标，考慮到風向，準備好之後，扣動扳機。無數顆小子彈穿破海風，直擊石洞上面的岩石塊，因為這裏的土質幹燥松軟，立刻如同泥石流一樣傾瀉下來，倒在了那群人魚身上。她們只能發出驚恐的叫聲随後便被泥土所掩埋。
R終于有機會擺脫她們了，他跳入水中游到了小艇上，爬上來後，将濕透了的頭發全部往後弄，勾着嘴角說：“幹的不錯。”
潘恩看了他一眼，笑着将槍收起，“多謝你的教導了。”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彼此之間簡直确認了一種默契。
“咳咳……”躺在小艇上的塞拉卻大聲咳嗽起來，嘴裏也不住地溢出鮮血，肩上的傷口已經變深了。
“怎麽回事！”潘恩蹲下來焦急地問道。
“我覺得我要死了，這次是真的死亡。不過沒關系，我很開心。”她大口吸氣，胸膛劇烈地起伏着。“成為人魚之後，始終沒辦法融入真正的人群之中，只能毫無目的的活着。”
“度過了漫長的時間，但卻一點意思沒有，喂，潘恩，保持你的本心就那樣繼續活下去吧，不管是痛苦還是愉快。”
說完這句後她就像睡着了一眼安詳地閉上了眼，手也從身上垂了下來。此刻天已經大亮，湛藍色的天空晴空萬裏，在他們上空不時有海鷗發出叫聲。
“塞拉！”
潘恩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無法想象她就這麽死去了。一邊的R沉默地看了會，嘆了口氣，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将她攬過來靠在他的肩上。他捂住她的眼睛，語氣中難得帶着溫情，“我不會讓你死的。”
R的手裏感覺到了一絲濕意，他知道是潘恩哭了出來，雖然她平時表現的很無所謂，很強大，但她實際上卻擁有敏感的心。也許塞拉的遭遇實在是和她太像了，她不免代入進去，正是那種同感才導致她的傷心。
潘恩靠在R身上，死死抓着他的襯衫下擺。
直到他們駕駛的游艇開到歐洲境內，塞拉依舊沒有蘇醒的可能，潘恩終于死心了，她将塞拉沉入了海水中，深藍色的海水包裹住了她，慢慢往下沉。潘恩死死咬着嘴唇，心裏的痛苦到底是什麽只有她知道。
